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木瓜香皂】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师父跑了?   夹杂着碎碎的雪花,裹着薄裘缓缓步入。轻轻抬头,却已然是人去楼空。空荡荡的冰穴中只剩下一张玄色漆的木桌,和静静躺在桌上的一张纸条。   放下半人高的药篓,我抖抖肩上的雪屑,走过去轻轻拿起那纸条。   徒儿已出师,他日有缘望重逢。   只是这几个字,和我住在冰穴中五年的师父便消失了。胡杨子,你个老家伙胡说什么我出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玩留书出走!   只是觉得好笑,但是我清楚师父奇怪的脾气,也就罢了。五年,来到这里之后,原以为不会再孤单。   看着空荡荡的冰穴,似乎除了师父残留的气息外,只剩下了一个落寞的我。他把自己毕生的医术都传授与我,随后一走了之。我的师父,一个老顽童……该死!外面那么大的雪,他万一出什么乱子该怎么办!   我还是不放心地走出了冰穴,却无奈看见另一出口那一串长长的脚印。这么大的雪,脚印还这么深,没走多远吧。   送了口气,我斜倚着冰壁,轻笑道:“哟~今天运气真好,又可以吃烤兔肉了……”   没有预期的场面,兔肉竟然也不可以勾引他回来了!曾经那是难求的美味,就算熟睡中的他只要闻见味道,也会不顾形象地扑过来大嚼一把。那味道总是洋溢着冰穴,师父总是朝着要封住洞口,封住香味。   真的走了吗?   过了许久,依然没有见他回来。或许是我想得过于天真,也或许是我真的在欺骗自己,我的师父离开了我。   既然要一个人继续在冰穴中生活,倒不如下山去沾染些人气。曾经总想着这样的日子,可以过平凡人的生活,不必去理睬太多琐事。可是无法,正如我不该生为神主之一,不该同姐姐与煦子结姻,不该娇纵放肆……五年了,姐姐生死不明了五年,我也出走了五年。   站在崖边,望着茫茫一片的雪谷,似乎是真的该离开了呢。   轻轻掏出怀里的凰玉,随后昂首一吟。瞬间身体便恢复到了原状,金黄色的翎在风中飘舞着,七彩的尾羽似乎也在任性地摇摆。将头埋进翅膀,轻轻晃动,只觉得五年来第一次如此畅快。   轻轻煽动,我便翱翔在了雪谷中。雪夜里,周身满是流光溢彩,一片辉煌。在这里显得格外刺眼,却不是我需要的。   胡杨子师父,我会珍惜这五年你教我的一切。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用真身面对你,对不起。我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所以不会回到神殿。今后的日子,我会以人类的身份过自己的生活。或许只有我的消失,才可以让神殿得到宁静,龙主才会不再心烦意乱。龙凤和鸣,凰永远是多余的,解脱自己也是在解脱龙主和姐姐。如若姐姐回来,定会满意我的决定。   从五年前姐姐失踪的那天起,贺兰明凰已然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   五年前出走的那天起,贺兰明凰就已经死掉了。   仅此而已,我的生活里不会再有什么龙主、凤主和凰主,有的只有我失踪的姐姐,和自己未来宁静的日子。   顺着风的味道,一股股腥味似乎在暗示着前方正有着一场杀戮。但依照浓淡来说,似乎更像是决斗。还没来得及下山,竟然会遇见这样的事,似乎不是什么好彩头。   尽管故意放慢了速度,在许久之后,还是飞到了这里。   雪地间淌满猩红,显得十分刺眼。青丝黏在血泊中,也粘着雪的残屑。精致的人类面孔在此时已然狰狞,紧闭的双眼,满脸的血痕,似乎已回天乏术。   他是坏人吗?   一个念头闪过,似乎我也笑了。天下间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好坏之分罢!   或许因为他是我下山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我对他倒也不反感,反而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凤凰花夹杂着血腥的味道。   轻轻飞到他身旁,用凰羽轻轻扫过他的脸颊,瞬间他脸上的伤口消失了。微微一笑,我感叹这神力所给予我的便利。抚过他全身,随后将一根凰羽叼在嘴中,放了他的胸口。微微施法,凰羽已和他融为一体。   感受到了这个人的颤动还有生气,他新生了。   “唔……凤……凤凰……”他微微睁开眼,却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不住地冲我伸手。   轻吟一声,我改用人类的语言道:“重生便放手,仇怨不宜结。你已和凰羽融为一体,你我共存。他日任何人都不得近你身迫害,直到我毁灭。”   “凰……凰……谢……谢谢……”他轻轻地说道,却如同小孩子咿呀学语般。或许他之前根本不会说话,因为新生才有了声音,当然只是猜测。   “凤凰花尽,因缘再逢。”淡淡道完,我轻轻扑闪着翅膀向天际飞去。   太久没有和除了师父以外的人类说话,我不由得有些激动。   我救了一个人,不再刁蛮任性,不再让任何人为难。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放下高傲的架子,去试着生活。   来到热闹的集市,化为人形,披着薄裘静静地浏览这人世。说是陌生的人世,倒也有些不合乎情理。这里是凰彩国,也就是我从未谋面的主国。这里的子民奉我为最高的神明,可我却从未庇佑过这里。自惭形秽,却偏偏瞄到沿途的凰主庙。   凰彩国,与姐姐的凤清国一般,以女子为尊。而天下三分,煦子的主国便是凰彩国的邻国,龙啸国,以男子为尊。   又想到这些,原本好转的心情再次跌到谷底。以前师父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就当场编了“贺舞煌”这个名字。贺兰明凰,贺舞煌,贺无凰……原本只是单纯地去过自己的日子,却见见明白人情世故,渐渐没了去娇纵的资本。煦子,我的龙主,你还记得那个烦人的小丫头吗?   “明将军!是明将军!”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叫,随后一大片的人群都向我涌来。   满脸惊鄂地看着向我靠拢的人群,根本无处闪躲。   方才还是车水马龙的集市,瞬间已然堵得水泄不通。不断有人在靠拢,越来越多,似乎我与她们相识那般。   “明将军,请受属下一拜!”突然一个穿着赭色绸缎的女子在我面前单腿跪下,随后一片人都跪了下来。   很是不知所措,我立刻摆手道:“你们认错人了,我姓贺。我……我叫贺舞煌,只是一介山野农妇……”   “将军休要玩笑,属下都以为将军在战场已……将军平安无事归来,已是……”   “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将军!”无奈地,我有了逃走的念头。   就在我用余光寻找出口的片刻,几个女人立刻把我架了起来,一副打死也不松手的模样让我哭笑不得。就这样,被抬着走在大街上受人瞻仰,我实在未受过如此大辱。不过想想也罢,或许我真的和她们的明将军长得很像。但是,天下间只有姐姐和我如出一辙。凤凰孪生同体,相生相息。明将军,明凤吗?   莫非姐姐就是那个明将军?   五年来,无缘无故失踪五年,为何要来凰彩做将军?   五年来,我一度认为姐姐是因我出走。   五年来,回顾夹在姐姐与煦子间的日子,满是愧疚。   姐姐,你还会出现吗?   被抬进了一座门面恢宏的府邸,我已是瞠目结舌。但听她们的口气,似乎明将军是在战场上杀敌遭埋伏,从而生死未卜,不知所踪。   身为神主的姐姐,怎么会被人类伤害?明将军若真是姐姐,那她的再次失踪又是因为什么呢?姐姐从小清高的模样,似乎也在暗示着她不愿理会尘世间的琐事,只愿在江湖中漂泊。姐姐要的是自由,而我要的只是一个姐姐。   被死死地按在椅子上,面前跪了一地女子。身边的两名女子一口一声将军,让我略有晕眩感。如此罢,殊不知明将军究竟是何等地位?   “我真的不是什么将军……”已然口干舌燥的我,无力继续辩驳。   若说我固执,那比我更固执的人便是这些女子。明明已然讲清,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如若她们是神族中人,我或许早就利用神力挣脱她们,逃亡外界罢。   就在我酝酿着说辞时,门外一声“陛下驾到”吓得我更是不知所措。   凰彩国的皇帝亲自驾临,这难道意味着我再也脱不开身了吗?   眼睁睁地看着一袭紫蟒锦袍渐入,只感到更加晕眩。事情闹大了也不大好,可是非要弄个鱼死网破吗?   “明枫,明枫真的是你吗?”年约二十的女子立刻闯入眼帘。她满脸的难以置信,还有薄薄的泪光都在暗示她和明将军的交情匪浅。   明枫……明凤!   是姐姐,姐姐真的在凰彩当过将军!   就在我正准备开口问姐姐的情况时,又是一阵骚动。远远的府门闯入一列身着官府的女子,紧接着便冲入大堂,跪满了一屋子。   “明枫乃是凰彩逃将,请皇上降罪,以儆效尤!”一个身着玄色金花纹理官服的中年女子,硬是跪在了皇帝身边。   “请皇上降罪!”身后的文武百官倒是很帮衬,异口同声地言道降罪。   罪?   皇帝的脸色十分不好,可以说是惨白。   姐姐的黑锅让我背??   没有想太多,我立刻站了起来道:“凰彩国君在上,请受草民一拜。”说完,我轻轻俯身跪下。   “师……爱卿何必如此?”她刚伸出两只手准备扶我,却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陛下和众位似乎是弄错了,草民系北境雪谷之上的药民,今日初次来都城游玩,却被误以为是贵国将军。”我一字一句间,无不透露着对她的尊敬,却只见她脚步渐渐不稳,冷汗直流,面如土灰。   天下间只有煦子可以接受我的跪拜,而如今我向一个凡人跪拜,她必定会承受不住这诡异的力量。或许是上天特殊的安排,让接受我跪拜的人胸口如受重创,但不会出什么人命。   “快……快起来……”她二话没说地一把拽起我的手,随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中年女子,满脸厌恶。“既然是另有其人,诸位也无需多虑。见这姑娘与朕投缘,倒不如入宫留些日子可好?”皇帝满脸的期待,似乎让我没有理由说不。   再次感受到一阵压抑,源自与百官们。   我轻轻点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了弄清这些事,是该好好和皇帝谈谈了。       青楼之波   辗转踏入红尘,却只见琉璃瓦远远泛光,朱阁烟雾缭绕,静池碧水一汪。花香四溢,便是凰彩国皇宫的御花园,还夹杂着淡淡檀香。   与皇帝坐在亭中,见石桌上的碧螺春已然用蟹眼泉泡得香气腾腾,皇帝亲自捧袖起身,将茶斟入我面前的杯中,随后便道:“你们都退下,任何人敢私自闯入这里,立斩无赦。”   周围宫人轻轻躬身,随后四散而去。   言罢,皇帝面容倒也轻松了不少,轻轻就坐。   有些受宠若惊的我,不自然地捧起杯子,一饮而尽。   “师父,这茶还烫……”皇帝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我的从容惊住了。   轻轻放下杯子,我倒不觉得有多么烫。唇齿间还留着那一丝余甘,使我不得不赞叹人间的东西。“陛下,看得出您和明将军很是要好,但我不是明将军。”   她噗哧一笑,无奈地摆手道:“师父真会说笑,这里没外人,不会有人难为您了。师父既然不是师父,为何要答应和星儿入宫?”   “只因为你们误认我为另一个人,而我的孪生姐姐恰巧失踪了五年。如若你们口中的明将军就是我失踪的姐姐,或许……”说到这里,我似乎再也不想说下去。   口口声声说她在战场生死不明,明明知道她是神主,不会被人类所伤,却还是担心她出事。同根而生,相生相息,凤凰一体。   “看来倒是如此,师父的眼眸似乎泛着一圈金晕,而你眼眸泛着紫晕。师父的妹妹,那就是师婶了?”她的失落,无不充斥着我的内心。   我明白那种希望落空的感觉,曾经每时每刻独居与凰殿,看见窗外煦子和姐姐相伴而过。会以为他们是特地来找我,却又见他们只是路过。他们的世界,不容我打扰。或许煦子还不晓得,我的任性和蛮不讲理都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为了让龙主发现在凤主身旁还有一个凰主。始终,我还是无法忘记曾经的日子。冷清的神殿,永远一个人。   “师婶,师婶?您怎么了?”   回过神,我立刻开口道:“我叫贺舞煌,陛下一口一个‘师婶’叫得我好生不自在。叫我名字就好,陛下。”   话一出口,冷汗就立刻冒下。干嘛又去回忆往事?不是说好要忘记吗?   “舞煌,这样可好。以后私下便不必称呼我为陛下,师父私下都叫我星儿,舞煌也可以这样称呼的。”她的口气多了许多生疏。   我轻轻点头,开口道:“星儿,你可以讲讲明将军的事吗?她在哪里失踪的,你知道吗?她身体可好?”   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似乎真的吓到了星儿。   她缓缓回过神道:“星儿自幼多病,原在深山静养,却无意认得师父。皇位原本不属星儿,却在师父的帮助下让星儿阴差阳错地做了皇帝,也治好了多年的顽疾,还练就了武学。师父原本要离去,却被星儿封了将军。多次出征,战必得胜,明枫将军的威名也便响彻了三国境内。可是三个月前那场对蛮夷的战争使得师父失踪,生死未卜。”说到这里,已然看出了她神色变得不太好。“星儿舍不得师父,凰彩也不可能没有师父。师父的军心怎可说散就散,三军都在等着师父归来,重振凰彩。星儿也在盼着师父能够回来,平安无事……”   “姐姐若选择了一条路,便不再回头。她的决策,远超人所料。也罢,既然姐姐的去向已无人知,我也是时候离去了。”叹了口气,我缓缓站起。   “可是蛮夷不断南下,惹得边境百姓颠沛流离,军心未定,师父若不归来,凰彩恐怕撑不住多少时日。虽不知舞煌是哪国人士,但看在师父的面上,就先以明枫的名义重回朝堂可好?”她猛地站起,立刻跪在了我面前。   我惊慌失措地立刻将她扶起,不时看看周围有无眼线。如若皇帝跪我的事传出去,还不知凰彩朝廷会闹出什么乱子。   明明这里是自己的主国,却还是如此心虚。姐姐不去凤清而做凰彩大将军,莫非也是看不过凰彩的弱势?   “回朝堂倒是可以,只不过我贺舞煌不会做任何人的替代品。况且我不懂什么行军打仗,只懂得些调养生息的小门法,实在担任不了将军的位子。不如另寻他人?”客套话我似乎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她轻轻点头,出乎我的意料。   原来这么轻松就能推掉这些东西,原本我以为要周旋很久方可呢。   “不做将军倒也可以,不过星儿会派人放出风声,明枫将军归来。舞煌若不嫌弃,可先行搬入师父的将军府住些日子。过些时候,等三军军心定下,再由他人出征。舞煌所做的只是证明师父回来了,不必可以露面与人前,可否?”她的口齿十分伶俐,计谋也远超我所预料的。   再多周璇已无意,我轻轻点头。   一切都在我踏出皇宫的那一刻而转变,我说过,我和姐姐不一样。   揣着一大堆凰衣星给我的银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号称凰彩最豪华的小倌馆,轻灵阁。   刚一步入,阁里的阿爹就连忙赶来招待客人。看着我平凡的一身打扮,脸色立刻变得平淡异常,似乎有意离去。   潇洒地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拍在了桌上,微笑道:“阿爹可否照应下?”   果然,瞬间那一排排当家花旦立刻出现在了我眼前。阿爹又是端酒菜,又是照应小倌的,忙得不亦乐乎。   “得,姑娘楼上雅间请。”他咬咬牙,立刻拍手道。   轻拂下摆,我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满是得意。   五年来,压抑已久。我出走前已留书告知他们,我不再是神主,我也不再是贺兰明凰。已然得以解脱,不痛痛快快释放一次压抑,似乎都有些对不起自己。今日之后,在凰彩忙完一阵子,真正的生活才开始呢。   坐在泛着紫金的圆桌前,轻叩桌面,倒是好材质。难得挥霍一把,今日可要玩得尽兴。端起酒壶,猛然倒入口中。原来可以这样喝酒,不必去拘于礼节。   稍稍正坐,只因阿爹带着一个蒙面的男子缓缓步入。一袭蓝衣,轻缀蓝纱,给人无限遐想。隐约透着兰草的气息,但又像是香料混杂的味道。深吸一口,很宁静地就可以联想到山野间在竹屋隐居的高人。闲云野鹤,却流落风尘。   “姑娘,依您的意思,阁里的花魁已然带到,不知……”话说间,那贪婪的眼神已然盯上了我手中的银票。“可否满意?”   玩味地一笑,我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又是灌了口酒。“没想到阿爹的花魁如此雅致,以致于姑娘我玩的兴致也所剩无几了。不如今夜阿爹留下陪姑娘我把酒聊天,如何?”谈笑间,我再次拍下来一张一千两银票。   感受到了那个花魁的轻轻颤动,我不由得笑出了声。天晓得神族的老顽固们竟会派出这样的人来……来保护我?!就算我再不济,也不至于感受不到他的神族气息。一路上都是神族的味道,这小子暗中跟踪我了整整五年。虽说早就知道有人在跟着我,但一直没机会见到真人。今日得见,倒也是一清秀之人。不过扮演什么青楼的花魁,是不是玩得有些过火?万一真的失了身,我可不想负什么连带责任。   看着阿爹的喉结动了动,那花魁也不住地颤抖,我似乎玩性再次大发。这小子看来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今天竟会被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给比下去,况且这老男人满脸的雀斑,鼻子塌陷,实在连顺眼都称不上。   眼看着银票被阿爹收起来,花魁渐渐退出房间,我竟然又是放声大笑,索性一把揽住阿爹的腰,坐了下来。紧握酒杯抵着他嘴唇,却被他迷茫的眼神惊得触电般松开他。一时的错觉,我竟以为他是胡杨子那个老头子!侮辱师祖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已然可耻,更何况我的师父还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咳咳,尽管我已经存在了上千年)   “阿爹还是去忙吧,随便叫几个小倌上来伺候便可。”我挥着手,又是大口灌了一壶酒,却又不小心打翻了袖旁的一只空酒壶。   见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只过了片刻,就进来五个姿色不错的小倌,我竟感到一阵自责。同样是血肉之躯,我刚才的举动一定被他误以为是在嫌弃他的容貌。也罢,因缘际会相识,明日便不再有交际。   床第的疯狂间,我肆意地去发泄。心中的不满,心中的委屈,还有五年来的各种幽怨此时已全部寄托于这莫名的报复。身下人只是为了生计,相比下的我,是何等卑微!没有停下,只记得一路在发泄,发泄!只要再次睁开眼,就是全新的自己,贺舞煌!   依稀记得丧失理智的一夜,我神清气爽地踏出轻灵阁,踏入将军府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当将军府所有人惊讶的神情尽收眼底时,我倒是一句话也未说,便进姐姐的屋子去修养生息,顺便享用午膳。他们以为我已然离去,却不曾想到我会回到这里。   好生梳洗一番,却被套上了据说明将军以前的衣服。残存的气息尽数来自姐姐,我没有猜错,不可否定她的存在。   在水汽缭绕的神池边,吸收着月之灵气的同时,我也在享受姐姐的气息。肤如凝脂,用指尖轻轻勾勒她背上的彩凤图腾,慵懒地又看看自己手臂上的舞凰彩图,便收了手。随后反身从她腰侧环住她,依偎在姐姐的背上。   凰儿,不要闹了。   她最喜爱说的话,也是我最厌恶的语句。   本是同时而生,她却总当我是小孩子。手偏偏收得更紧,那种想与她融为一体的欲望从未熄灭。我不愿活在这世上,不愿做这多余出的人,她可曾想过?龙凤合鸣,凰只是凤的映衬,注定一生孤独。可是当凰同时爱上龙和凤,尴尬的三人又何去何从?何必让凤离开,该离开的从始至终都是我!   明明是午后,门前却堵了一大片声称拜会我的文武百官。据说星儿今晨下旨让我掌管太医院,这倒引起了宫里的骚动。那日只是略微提及自己会医术的事,今晨便下旨委以如此重任,难免有些过于情绪化。   太医院院判的帽子咣当扣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主子,这……门外的口都是达官显贵,让大人们在府门前等候过久,恐怕会……会落人话柄,不如……”   “不如开门迎客?”看着唯唯诺诺的管家巫绮,我只好接着她的话而道。   她连连点头,却又被我的目光逼了回去。   伸了个懒腰,微微打个哈欠,我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口走去。一个眼神,示意家丁打开府门,随后又上前走了几步,扯着嗓子喊道:“春日无限好,何必苦苦等候舞煌呢?”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却传来一阵议论。   我又伸了个懒腰,满脸不屑。   议论声更加大了,我却早已料到。姐姐永远不会有不淑女的一面,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无奈娶夫   “恭贺院判大人……”齐刷刷的目光扫向我,随之而来的是成堆的礼物。   一辆辆马车向我面前重来,一担担彩礼,总觉得他们是来替自己儿子提亲。院判不过三品官,这么多一品大员蹲在这里,是有点怪怪的。若是真的嫁儿子,其实我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只可惜事实不是。   “众位若是单纯道贺,何必亲力亲为。若是前来研究我贺舞煌这张脸,是否有些过于兴师动众?今日舞煌就站于此地,请各位仔细观赏!”明明是一句狠话,却被我用微笑带过。   果然,所有人的眸子始终没离开我的脸。   人群中有迷茫的,有欣喜的,也有若有所思的。就这样,大家都盯着我的脸,目光一道道地刺痛着我的心脏。不愿意再做谁的替代品,我想有自己的生活。   眼见着,就这样鸦雀无声地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主子,主子!”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   顺着声音看去,竟是轻灵阁的阿爹!阿爹怒发冲冠的模样,让我有几分胆战。官员们间的风月高手,此刻已然认出了阿爹,脸上转为了淡笑。   “是不是昨天院判大人去嫖小倌忘了付银子?”   “也许吧,轻灵阁的价位,院判大人也真是的。”   “阿爹亲自上门讨银子,看来是很大的一笔数目。”   ……   小声的议论尽收我耳,嘴角已然开始抽搐。我想是那种吃霸王餐的人吗?我像是买东西不给钱的人吗?我……我像是去青楼的人吗?是的,或许我是吧……   阿爹越走越近,每一个步子都似乎踏在了我心里。当众出丑,估计今日避免不了。只怕明日朝堂中会传出“明枫将军去青楼嫖妓,还忘了付钱”的谣言。毁了姐姐的英明不说,就连我这个院判的名声也毁了。姐姐,是她们不相信我的,到时候千万不要找我兴师问罪啊!   眼看着阿爹站在了我面前,我不禁咽了口唾沫,手心也出了细细的汗珠。早春时节,如此的寒意,令人生畏。   “昨晚他们五个,至今昏迷不醒……”阿爹说到一半,似乎就不愿再多说下去。   五个?莫非……我到底做了什么!   有些挂不住面子,我索性求助与身后的巫绮,连连使眼色。   “外面风大,公子进屋坐坐吧!来人,送公子进府。”巫绮陪笑着,又不自然地看了眼故作镇定的我。   那眼神一直在盯着我,来自于阿爹。   “看来院判不是明将军了,将军才不会去风月场所。”   “就是就是,将军更不会一下子玩晕了五个小倌!不过院判大人真的好厉害,女中豪杰啊!”   “院判大人实在为女子争光……”   ……   再也忍不住,这一声声的议论不知是在赞扬我,还是在挖苦我!   “你是说那五个跟我比喝酒的客人?我是很爱玩,谁知道不小心就灌醉了五个。还未醒的话,就煮些醒酒汤喂给那五位客人便可。以后舞煌再也不敢去斗酒了呢!”说罢,我立刻面带微笑地走了过去,揽住阿爹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面庞。   抱着东瀛忍者精神,在他那副尊容前,我屹立如山,忍住了呕吐的欲望,狠狠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只觉得周围的官员都倒吸了口冷气,随后议论声停止。   “嫁给我,好吗?”我的声音如清泉般流过,也感受到了来自怀中人的震惊。   那双眸子渐渐迷离,让人不忍告诉他一切都是假象。   不要点头,你不要答应!快拒绝我,然后你就可以回去!对,拒绝我!   已然跟他使了眼色,却之见在众人屏息下,他轻轻点头,微微开口道:“我嫁。”   晕眩感油然而生,这……这该怎么收场?   身为凰彩最豪华的青楼的阿爹,怎会不懂人情世故!莫非是他在故意耍我?又或者他真的对我一见钟情……不敢再猜测下去,一想到以后都要面对这张脸,就有些目不忍视。   “巫绮,去打理一下,今夜我们就拜堂。”我邪魅的笑瞬间掠过唇角,随后松开了阿爹。   巫绮愣了愣,立刻冲进了府门。   一片哗然,转而官员们又开始向我道贺,说什么我眼光独到,独树一帜。总结起来不就是说阿爹的尊容,竟然被我看中,对我好生佩服吗?   只是寒暄了几句,就随口让官员们晚上来将军府喝喜酒。渐渐地,人渐渐离去,门前也少了些车马的喧嚣。   阿爹依旧站在那里,春风拂过他的衣摆,碎发也随风擦过他长着雀斑的脸颊。早春的寒意,伴着他那双略带倔强的眸子。   “进府坐坐?”我轻扯他的衣袖。   府门前已可罗雀,人已尽数散去,他为何还是站在这里?   “你可当真娶我?”略带沙哑的声线,让我不由起敬。   即使我的万般不情愿,我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去负任何人。天下间奇珍异宝都可尽收,而人的心却不可随意收来,只因为收了就无法放回原位。带着自责与对方的落寞而终,倒也郁郁。我不愿去伤害任何人,尤其是这双倔强眸子的拥有者,阿爹。   “正夫之位我无法决定,若阿爹不嫌弃委身与我,平夫之位还是有的。我贺舞煌不会娶自己讨厌的人,阿爹可否明白?”其实话中的意思就是,我不讨厌你,但我也不会喜欢你。若你要嫁,顶多登上平夫的位子,而做不来我的正夫。   其实正夫这位子,不是一直由煦子在坐吗?尽管他也是姐姐的正夫,尽管我和姐姐也都是他的正妻。龙主以男子为尊,凤凰二主以女子为尊,各不相让,倒也成就了我们的尴尬。论起我的正夫,自是龙主,贺兰龙易,我和姐姐的煦子。   他轻轻点头,答道:“我叫染如……”   惊讶间,不是因为他告诉了我名字,而是我那种错觉。是的,一个即将嫁给自己的人,自己竟不晓得他叫什么!   “嗯,染如。外头风大,进府喝杯热茶好吗?”我轻轻点头。   “不必了,我要回阁里。”他摆摆手。   “怎么?还是嫌弃我?”意料之中,我并未透出任何震惊。   “不是,嫁人了,要回阁里交代些事宜,顺便收拾细软。”他嘴角突如其来勾起一丝笑容,似乎有意在嘲弄我。   灵机一动,我打了个哈欠,道:“染如,阁里的花魁不知身价多少?”   “他自愿来阁中,并未卖身。舞煌若是喜欢,我傍晚一并将他带来便可。又或者,是舞煌打算一并娶了他?”他平淡的语调,让我一阵揪心。   话说回来,他究竟是不是我的平夫?他究竟喜不喜欢我?难道是嫁人的同时,也顺带给自己的青楼做做宣传?   只是笑笑,挥手示意他离去。   看他离去的背影,象极了记忆中的某人。似乎不得不承认,那人在我心中无意累积出的地位。在我最落魄时,让我有了生的希望,他就是曙光。但,染如不是他。为何总是把他和染如联想在一起,是因为……天啊,染如该不会是他的子嗣吧?   因为失去了他,就要娶他的子嗣?只因为染如那双眸子中的倔强象极了他,我就对染如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吗?不甘愿做他人替代品的我,此时何尝不是让另一个人做他人替代品!可悲的轮回,我要制止。   罢了,染如是染如,他是他!   收回所有的疯狂想法,当恢复到清醒的头脑时,眼前已然是漆黑一片。张灯结彩的将军府,宾客喧闹,彩绸横飞。锣鼓喧天,从轻灵阁抬来的大红花轿已然来到正门前。娶夫的事宜,巫绮已然迅速打点好。   虽是仓促之间的事,但一顶小轿也从同时侧门进入。   感受到了这气息,我已然确定染如告知了那个神族的蠢家伙。不是我有意重伤他,为了接近我竟然去做小倌,现在来做我的小爷,不知道是不是蠢,还是蠢得可以!   穿着鲜红的喜服,我端着酒杯在各桌间敬酒。果不其然,到来的都是白天前来道贺的官吏。这么仓促的婚礼,就连星儿也派人从宫里带来祝福和一堆彩礼。白天我还在嘲笑她们好像在替儿子提亲,此时我却已然娶了两个男子。   微醺的我跌跌撞撞地来到染如的房间,他正襟危坐,红盖头下的人充满了警觉。他在害怕什么?我只因挽回自己的面子,随口开了个玩笑就娶了他。那天在阁里我一把推开他的时,已然看出了他对自己容貌的不自信,以致于是自卑!   “染如可喜欢舞煌?”我轻轻靠在门框上,向里面望去。   “出嫁从妻,不知何为喜欢。”淡淡的语句,依旧是略带沙哑的嗓音。   “哈哈哈……不知何为喜欢?也罢,早些休息吧。”说完,我跨出房门,关上了门。   此时对他的容貌,我已无从介怀。长得不尽人意又如何,我不讨厌丑男,但讨厌毫无自信,自我封闭的丑男。一向对于美的事物痴迷,恨不得天下间尽是绝美。   恍惚间想起我新收的小爷,今晚倒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绕过两个院子,方才步入了这宁静的院落。同是新婚,这里的破败与染如门前的辉煌根本不可相提并论!那家伙……还好吗?   猛地推开门,却只见蓝衣男子蒙着面纱正在倒茶,茶壶在手中停顿,他似乎很是惊讶我的出现。放下茶壶,他慢慢走来微微躬身,似乎在向我行礼。   “叫什么?”我索性开口问道。   “景临。”他倒也算从容。“参见凰主,凰主万安。”   这家伙早就猜到我晓得他的存在了?倒也不假,神族的人都是有副绝美的皮囊和一只聪明的脑子。   “废话少说,既然做了我的人,就要遵守三从四德,卸掉风尘的外衣。不要把我当青楼的客人,把面纱给老娘摘了!”尽管满是玩味,我的话语也震得桌上茶杯中泛起涟漪。   他身上的兰草味,一股股在沁入我的心脾,似乎想将我包裹。是很诱人的男子,不愧初来乍到就成为了轻灵阁的花魁。临景侧畔,兰同菡萏。   “侍奉凰主,是景临的职责。还请凰主随景临回到神殿,万民苍生不可以没有凰主。凰主请以大局为重……唔”   不用质疑,那个堵上他嘴巴的东西正是我的唇。   他的蓝纱正握在我手中,而那浑然天成的美貌也正撩动着我的心。五年来,都是这个家伙在保护我。采药时脚下一滑,摔下山谷时,总会有突然出现的树枝挂住我,让我有时间掏出凰玉变回真身飞上平地。眼前的桥断了,第二天总会莫名其妙地被修好。稀有的药草总能长在冰穴四周,让我发现之后交给师父,让师父乐得合不拢嘴。想要野兔时,就会出现野兔。想要野鸡时,就会凭空飞出野鸡。都是他的气息,景临。   松开钳着他臂膀的手,对上了景临的眸子,却不知一时间从何说起。   “凰主,景临承受不起。”猛然,他跪在了地上。   那“咚”的一声回荡在房内,他这个傻瓜。       凰彩之乱(上)   默默地跟着我五年的傻瓜,我还有什么理由去继续戏弄他?外人看来,是我娶了轻灵阁的阿爹和花魁,其实我只是在保护一直保护我的人。景临,我惹出的乱子不应该由你承担。   倒在床上,我倒是丝毫不客气,直接呼呼大睡。   明知道他不会离去,明知道他的性子会让他站立不安整整一夜,可是我还是睡了。对他的惩戒,只因为他口口声声称我为“凰主”。我说过,我不愿再听到这样的称呼。   清晨,伴随着兰草的香气,景临已然替我梳洗完毕。   看着铜镜里的人,尽管依旧拥有着凝脂般的皮肤,尽管拥有着上天亲手雕刻出的绝美面容,尽管还有一双泛着紫晕的眸子,全是愁容不展,毫无生气。   总是感受到景临手掌和指尖的薄茧,他的手本是用来握刀枪的,却用来抓山鸡野兔,移植药草,修桥铺路,还有……替我梳洗打扮!   “手艺不好,凰主见笑。”他尴尬地转过身,前去收拾我弄乱的被褥。   看着铜镜中蓝色的背影,心里已然揪成一团。   散不开,我什么时候竟会如此在乎别人的感受!   然而,半个时辰后,我最不愿面对的尴尬降临了。紧握着筷子,左边坐着埋首若有所思的染如,右边则是一个不停替我夹菜的活跃分子,依旧蒙着蓝纱,却与阿爹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尴尬不是自我体会出的,而是源于站在身边目光迥异的巫绮。   夹起一根青菜,看看染如,又看看景临,便从容地把菜放进了染如的碗里。感受到染如的颤动,他抬起头用那迷惘的眼神望着我,竟发起了呆。   “快吃吧,不要发愣了。你发愣也让凰主……唔……”一脸无辜的景临索性撤掉了面纱,推开我那只捂在他嘴上的手,站起身来。却又在对视上我的眼睛时,扑通跪倒在地。   染如继续望着我发呆,景临继续跪在地上,巫绮继续看着莫名其妙的默剧,我继续吃着我的菜。一切都貌似有序地进行着,却又不大正常。   喝完了粥,我扫了眼景临道:“我说过,我叫贺舞煌。景临,你爱怎样随你,若真是爱上了以前的差事,便可踏出这大门。”说着,我指指前方。“喜欢默默地做事,那你现在就可以出去!想要一辈子为我这个人存在,你有没有问过我本人?收你做小爷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忙碌了五年的你好好休息,我也不会觊觎你的美色。至于染如,我只能说自己会让你不受委屈。既然已经嫁给了我,你们就都是我贺舞煌的唯一的亲人了。”那“唯一”两个字,我咬得很重很重,潜意识里似乎都在否认曾经的身份。   “美色……景临哪比得上龙主……”景临低声轻笑,满是不屑。   “以后再提关于你老家的任何事,当心我送你回老家。不要觉得你无人能敌,难道忘了我的老本行吗?”微妙的一语双关,出自我口。   老家,神族或是地府?   景临识相地闭上口,缓缓起身。染如也回过了神,呆滞地正坐起来。   “是我要死了,还是你们要死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弄得我欺负了你们似的!”我大声抱怨着,又盛了碗粥。   染如轻轻摇头,但活像刚被人轻薄后的模样。   “昨夜……可安好?”染如朱唇轻启道。   明明是轻声细语,却无不击打在我的心扉。他是在难过这个吗?   我倒也不慌不乱地点了点头,瞄了眼景临。   “景弟弟可安好?”他再次问道。   “不晓得,我昨晚早早睡下了。也许他站了一宿,又或者是坐了宿吧。不提这个,待会我就要入宫了,你们好好看家,我晚些时候回来。”我故意透露出并未和景临同床的事,只是不想再让多愁善感的人儿伤心。   能做到的只有这个,之后便是要想办法离开这凰彩了。军心不定,我不会让自己的主国沦为一片废墟。想了很久,军心未定的缘由就是因为将士们对姐姐的依赖。只要让另一个人带领三军打上几场胜仗,一切也就迎刃而解。可是派谁去才可以呢?   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我一直在思索着,直到凰玉不小心掉了下来。握起莹白圆润的它,似乎它在暗示让我去带领大家作战。只是我这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就算去了又如何?除非……也罢,就算换了张脸,我还是要留下做主将。如今若要稳住军心,就必须找一个新的主帅,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   轿子刚来到太医院前,我便摆手叫停。   下了轿子,眼前“太医院”三字的匾额正高高悬挂着,两旁朱红色的柱子无不张扬。本是医者,还要分高低贵贱吗?   刚落下一只脚,已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我是新任的院判,到了大门口也没人出来迎接吗?不是我拘于繁文缛节,而是实在很不对!   下了轿子,驻足观察着太医院。正在好奇着,一个打杂的就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在了我身上,随后狼狈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歉。   “放肆!”身边的宫人怒喝一声,吓得那个人扣得更狠了。   我一把扶起那人,又瞪了身后的宫人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瘟疫!京城今晨发现了许多百姓的尸体,大人们都去圣上那里讨论对策。可是……可是方才小的在打水时,发现太医院的井竟在冒水泡。小的幼时就是因为一场地震而成为孤儿,这准错不了。大人,天灾将至啊!快告诉皇上,京城就要……”话说到一半,或许是因为方才她磕头太用力,从而昏厥了过去。   地震,瘟疫……   “把她带到御花园,你们找个空旷的地方休息,千万不要进屋子!”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奔向了皇帝的书房。   该死!神族的家伙究竟在做什么!想要灭了我的凰彩吗?   这个皇宫大得惊人,我这里离皇帝的书房不知有多远。连连的奔跑已经使我喘不来气了,加上不大熟悉这里,何时才可以找到皇帝啊!   情急之下,索性一把掏出凰玉。   化为真身只是因为事情紧急,我腾空飞起,俯瞰这巨大的皇宫。凰羽在随风摆动,与此时我焦急的心情恰好成了对比。如若真的地震,凰京岂不是就完了?况且若震源是皇宫,凰彩还有的救了吗?   看着身下的琉璃瓦,我放慢速度,一个俯冲落在了院子里。随后立刻变回人形,没等着让宫人禀报,就直接冲进了书房。   齐刷刷的目光纷纷扫向我,星儿脸色也不大好看。   “恕臣有罪,陛下,有宫人看见空中井水无端冒泡。臣亲自审查了一番,宫中的蛇虫鼠蚁都悄然失踪,此乃地震之前兆。”我双手抱拳在胸,却不敢再跪下让她晕眩。   星儿抿着嘴巴,又看看太医们,竟轻轻地笑了出来。“明枫走了之后,凰彩连连战败,四处闹饥荒。河口决堤,各地大涝或大旱。如今凰京瘟疫四起,皇宫竟要地震,是天诛凰彩也罢!爱卿们,与天相搏,会有胜算吗?”   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凰彩竟已遭受如此多磨难!   “陛下,一连串的灾祸是从何时开始?”我立刻警觉地问道。   不要告诉我那个数字,我不想听见是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不要,不要!   “五年前的洪灾之后,一连串便来了……”   “咚!”一声巨响——   没错,是我一怒之下震碎了房门。   真的是我,真的是我的离开,使得凰彩如此沦落!我怎么会如此自私,凰京的街上满是凰主庙,百姓们认为我是他们的守护神,可我却因为一己私欲离开神殿,疏忽职守。可是,可是姐姐也离开了啊!   壮起胆子,我接着问道:“陛下,那凤清国……”   “凤清也是如此,连年多灾。如今两国的灾民都在向龙啸逃离,即使龙啸是以男子为尊的古怪国家。也罢,是天诛之,自作孽!”星儿的口气满是自责。   身为一国之君,自己的子民多灾多难,要责怪的第一人就是自己。身为凰彩的守护者,我却不问世事,躲进深山里学医采药,自在逍遥。   “圣上!这……”又是一个误闯进来,看见满屋子人就发愣的冒失鬼。   凤冠朝服,雍容华贵的人儿。他屏息凝视着星儿,随后才缓缓开口道:“请恕成止冒失之罪,陛下。成止方才赏花时,竟看见天边一道金光掠过皇宫上空。宫人追去,已不见踪迹。陛下,如若没猜错,那金光定是凰彩守护之神,凰主!守护神离开凰彩,是否出了大事?”   星儿的眉头紧蹙,嘴唇颤抖着,又求助般地看向我。   不知该从何说起,是先搁置下自己的私欲重返神殿,还是自曝真身,让大家不要慌乱。   就在我将手深入怀中的前一刻,又是一个人飞速冲了进来,端直单腿跪在了星儿面前,双手抱拳道:“启禀圣上,北方蛮夷方才递来战书,一月之后决战与草甸谷,请皇上定夺,是否迎战。”   “都让皇帝定夺,你们这些大臣都白吃朝廷俸禄吗?”我不好气地放回凰玉,给了那将军一个白眼。   星儿的眉蹙得更紧,脸色已然死寂。可以感受到她的愤怒,那泛白的指节死死扣在桌沿,还有一阵牙齿摩擦的声音依稀传入我耳中。   终是应了战,其他的也没许下什么。   我快马加鞭地赶回将军府,刚一踏入大门,就扯着嗓子大喊道:“景临!给我过来!”   果不其然,我的话音刚落,一个蓝色的身影就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跪在了我面前。“凰主有何指示?”   我咬咬牙,看周围没什么人,便立刻关上了大门,掏出凰羽变回真身。   挥着翅膀,飞在了景临身旁,我急促地道:“快,随便拔掉几根凰羽,然后给城中每口井都投下一片。告诉大家,喝了井水就可以治瘟疫。”   原以为他会立刻下手,却只见这蠢家伙死死地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你小子慢一步的话,我拿你是问!你快点啊!”我连用嘴啄死他的心都有了。   “凰主,这恐怕于理不合……”   我一回头,狠狠地啄掉了自己的一根羽毛。钻心的疼痛袭来,但我却不可以表现出任何异常。“看清楚了,就这么简单。到底我是一只凰,就算被拔光毛也可以变为人形,不用做一只秃鸟!快点啊你,我待会还要去神殿呢!晚一步……啊!你小子轻点啊!”   果然开窍了,他已经投身于了拔毛行列。   拔掉一根凰羽,就会疼痛七七四十九天。天晓得有多少口井,怕是满身的羽毛都没了,也不可以救整座城的人。不是我有什么大无畏精神,而是我在弥补我的过错。现在像一只鸡一样地被人拔毛也是自作自受,有时候我会疑问,景临为什么不学厨子浇点热水,让毛好拔些呢?总有种错觉,被拔完毛后,我会被插上铁棒,然后丢尽烤炉烤的油滋滋,香喷喷,然后把脆脆的皮片成肉花,再在乳白的薄冰上放些葱丝和面酱。嗯,好久没吃烤鸭了……靠!老娘是凰,不是大肥鸭啊!   带着满身的疼痛,看着景临握着一大把的凰羽离去的背影,竟感到一丝欣慰。   抬头往往天空,我已然挥动起了翅膀,向上腾去。羽毛没了可以再长,人命没了呢?都是因我而起,我不得不会去面对自己应该承担的这份责任!       凰彩之乱(下)   深深吟一声,我稳稳地落在了金碧辉煌的神殿之上。缓缓化为人形,眼角紫色的羽毛印记突然浮现,凰羽也化为了金色的华服。   神殿正前方正坐着那故作悠闲的人,他侧卧着,嘴角勾起了邪笑,已然预知了我的到来。多年来未曾变过的面孔,那面孔让人陶醉,却让我心碎。玄色长袍上绣有条条金龙,紫金冠高束,衬出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微微躬身,随后向他走去。   两旁站满了诸神,一道道惊讶的目光都在扫向我。对于这目光的洗礼,似乎我早已认为是家常便饭。   与以往不同,我走到圣榻前便停了脚步,随后缓缓开口道:“贺兰明凰前来谢罪。”随后跪在了地上,却引得一阵哗然。   诸神的议论声并没有让我感到任何不适,一切都是意料之中而已。   “请求龙主准许贺兰明凰先行打理凰彩国事务,随后……”   “准。”他打断了我的话,立刻点头。   “谢龙主。”说罢,我缓缓起身,斜斜瞥了眼身后的诸神。   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低头不语。   回到自己曾经的神穴,没来得及去回忆什么,便立刻坐在了凰彩乾坤镜旁。镜子因为无人护理,已然有了裂缝,而且沾满灰尘。这就是地震和瘟疫的来由吗?会有裂缝,主宰万千生灵的镜子有了裂缝也无人问津。一切都是对我这个凰主的讽刺,呵。   拔下头上的簪子,轻轻刺入指尖。在鲜红的血液滴落前,我用指尖轻轻抚上了裂缝。金光闪过,裂缝在血中渐渐消失了。轻轻拿起桌上的凰羽扇扫过镜面,原本斑驳的镜子立刻闪闪发光,犹如新生。   我的职责,也到此而已了。   再次回到神殿,再次跪在诸神面前,我伸出手,缓缓摊开手心。   “凰主这是何解?”煦子明明泛着微笑,却让人心寒。   “因我贺兰明凰,使得凰彩数千万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理应受罚。贺兰明凰愿除姓贺兰,不再居这凰主之位,这是凰玉,请龙主接下。诸神请原谅明凰之罪!”坚定的声音回荡在这神殿之上,我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不带半点幽怨。   我理应受到这些,所以既是在诸神面前受辱也在所不惜。从此留在人间,也未尝不好?要这神力也拯救不来自己的子民,只能满足一己私欲罢!   见煦子正坐了起来,习惯性地双手抱在前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害怕严厉的惩罚是假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真正正义凛然的人。   时间点点滴滴在过去,似乎是他在故意整我,故意让我如此惊慌。对上他的眸子,我再次低头不语。他……还好吗?   “更换神主的事岂可如此儿戏?方才下界已然传来消息,凰京的瘟疫得到了控制。下界的执事在井水下发现凰羽,而方才凰主登临神殿时,本尊已然察觉到凰主身上凰羽所剩无几。一只凰羽被拔下,就会剧痛七七四十九日。凰主这次救了凰京的百姓,也及时赶回挽救了凰彩,可算是有错?”煦子突然开口,让我心头一震。   诸神接连连点头,周围又响起了一片称赞声。   墙头草啊你们!做天神都做得这么猥琐!   突然,一向以老顽固响彻神族的赤长老站了出来。这家伙似乎要说什么,却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我,叹了口气。   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我的直觉。这家伙千年来弹劾了多少人!上一次神族的神女娶了凡人后,这家伙硬是三言两语就拆了人家一对鸳鸯。上上次只是有守卫在守护神殿时打了盹,第二天就被他弹劾得贬为神界精灵。这老头,可恶至极啊!   倒吸一口气,我已然准备好接受弹劾了。   “启禀龙尊主上,神殿三主已失其二,如今凤主下落不明,凰主归来,定为全族之喜,万民之大福。此次归来,凰主眼畔浮现出神印,已表明凰主已然修行合格,正式成为了这天下三主之一。此次归来,凰主的性子变得更加稳重了些,可见在人间的历练起了作用。龙尊主上,还请允许凰主归位。”说罢,他跪在了地上。   全场又是一片哗然,赤长老第一次替人说好话!奇迹啊!   原本以为会被他们罚得体无完肤,却没想到被夸得跟朵花似的。我性子沉稳了吗?我自己都不觉得。要是你们这些老顽固晓得我在人间收了两个小爷,还不活吃了我?   “恭请凰尊主上归位……”整齐如一的声音瞬时响彻神殿。   难以置信,我就这样子灰溜溜地回来了?   不可以,我决不可以在这里留下。姐姐生死未卜,我要下去找她。景临和染如都在等我回家,还有星儿和巫绮。   “启禀龙主,我……我还有些事宜未处理好,可否给我些时日?”我很没底气地看了看他,又想起了下界的日子。   “也罢,在本尊认为日子到了时,自会接凰主归位。凰主现在可以下去打点了,诸神也可退去歇息。”说罢,他一啸,便化作真身。   祥云被他踏在下方,金色的龙鳞闪闪发光。掌管天地间的龙主,你可知我也在被你的光芒震慑,可知众人对你的崇敬。   眼见着他就这样飞出了神殿,我倒也随之化为真身,向神殿外飞去。   “恭送龙尊主上,凰尊主上。”又是齐刷刷的声音在回荡,同时刺痛了我的心。   已然打算不过问这事了,却……   回到将军府,已是另一番场景。宫人手握着金色的卷轴,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染如和景临跪在一旁,似乎这圣旨刚到不久。   “大人不必跪,这是皇上的意思。”宫人顿了顿,轻轻扯开卷轴上的绸带,将卷轴展开来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医院院判贺舞煌投药救万民与水火,消除凰京瘟疫。钦天监已观测到在贺舞煌投药之后,地震全无,凰彩旱区天降甘霖,涝区阳光如往。此皆贺舞煌投药之举感动上天,故特封为凰彩国师,与吾皇地位同坐,钦此。”   我一愣,又看看染如和景临,差点吓趴下。   白痴吗?就算是我投药,那什么地震消失,久旱逢甘霖的事,怎么可能推到我身上呢?国师的位子就是差不多和皇帝平起平坐了,如若如此,我还怎么离开凰彩,怎么逍遥人间呢?   国师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吧!   唯唯诺诺地送走那宫人,我才缓缓松了口气。看看下面染如那张满布雀斑的脸,似乎就像隔夜的香蕉。再看看景临那蒙着蓝纱的脸,只能引发无限的遐想。只因为刚见过煦子,所以再看人界的二人时,难免有些不习惯。   “我……我今天下厨给你们做顿饭,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我。”为了犒劳忙了一天的景临和心情不好的染如,我索性放下了妻主的架子,摆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回,他们倒是很团结了。四只难以置信的眸子对上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其实我就是一杀人凶手。我要下毒害死你们,我要让你们……喂,说的就是你,你们再怀疑我,我就把你们奸掉!五个人一起玩老娘都试过,何况你们两个。   好吧,以上一切都是心里话,不再纠结下去了。   “舞……舞煌,既然如此,那……那……五年没吃到那个了,舞煌会烹调吗?景临忽然开口,我倒以为第一个开口的会是染如。   我点点头,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染如呢?”我又笑眯眯地看向他。   “……”   额,这气氛有够尴尬的。他在轻灵阁的时候,他收银子的时候,那股自信呢?莫非是他还在介怀景临,还在自卑自己的容貌吗?三十岁都未嫁出去的男子,做了青楼的阿爹之后,那种令人窒息的自卑,似乎我无法理解。   二话不说,我便冲进了将军府的厨房,抹起袖子,戴上围布,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纸包,打开来。褶皱的牛皮纸上正静静躺着散发出蓝光的小花瓣,景临想要的,家乡风味。五年前临走时摘下的岚娑,竟然此时还完好如初地存在着。   小心翼翼地将岚娑花倒进水中,轻轻晃动指尖,柴火便燃起。我连忙转身去掏出一些面粉和糖,随后一个转身把剩下的岚娑切成细末。锅中的岚娑已然融入水中,舀起一勺,浇在面粉上,随后再加入那些细末。不断揉着面团,贪婪地吮吸着岚娑的芳香。很久都没有做岚娑糕了呢,家乡风味。   在准备蒸岚娑糕的时候,我脑海中才记起还有另一个人饿着肚子。三两下将笼屉放上去,随后拍拍手上的面粉,我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厨房的后院。就在提起一只兔子的耳朵时,我突然间愣住了。那是染如,不是师父,我究竟在做什么!   可恶的眸子,害的我总是心神意乱的。   也罢,他既然不告诉喜欢吃什么,那本姑娘就奉上拿手好菜,烤兔肉!   忙来忙去,一切准备就绪时,天色已晚。草草收拾了下残局,丢掉了那张抱着岚娑的牛皮纸,然后宝贝般地捧起了岚娑糕,狠狠吸了口岚娑的香气。一首端着烤兔,一手捧着岚娑糕,我大摇大摆地踏出了厨房。   大厅灯火通明,两个宝贝果然乖乖地坐在桌前等候着我。   “岚娑的味道!舞煌真的明白景临!”他兴奋地大叫一声,不顾形象地扯掉面纱,直接伸手抓了上去。   淡蓝色的岚娑糕就这样消失在了他口中……小子,老娘的心血,你难道不应该细嚼慢咽好好品尝一番吗?   就在那只爪子准备抓上第二块时,我立刻挡住了。“染如,尝尝我做的糕点!”   染如倒也不说什么,乖乖地拿起筷子,当着眼红的景临就这样夹走了一块。那轻轻的一小口,我能感受到景临的颤动和遗恨,就仿佛那一小口是咬在景临的心上。   每当景临摘掉蓝纱,露出绝世容颜时,染如的脸色也就随之不怎么好。   “味道怪怪的,不过可以下咽。妻主早些歇息,染如有些不适,先行告退。”放下只咬了一小口的糕点,他微微向我躬身,便起身欲离去。   听到有人这样批判自己思念已久的家乡风味,景临嘴中的“咯吱”声已然传入我耳畔。这小子也有脾气?可是他应该明白私自动了染如的下场,我说过,惹我的人会让他回老家。   “吃点东西再睡下,我给你烤了兔肉。”我没好气地吼道。   他停住了脚步,完全愣在那里。或许因为我的怒吼吓到了他,此时他一脸的难以置信让我满是愧疚。我竟然为了这种小事又去伤害染如!   “那个……”我降低了声音。“兔肉我腌制了很久,火候也还可以。你和景临尝尝我的手艺,不需要赞赏,只需要尝尝一下,没有怪味道,好吗?”   上天的不公,就是在于我对染如温柔了之后,又感受到来自景临的杀气。是的,那个百依百顺,只为我而存在的景临!   一顿饭吃得这么不爽,还总让我有种错觉。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他们都深爱着自己的妻主,我也疼爱着自己的两个爱人。可是都是假的,一个被我戏弄过来,一个是我的侍卫。况且染如在景临旁的自卑,他的冷漠,还有那双眸子,都在让我不自在。景临动不动就提及神族,也让我好生不自在。日子还可以继续下去吗?    提亲之路   手捧凰彩精心挑出的种子,缓缓举上头顶,浑厚地道:“天佑凰彩,万民之福。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说罢,将种子置于眼前的檀木神桌上。   “愿凰主佑护凰彩,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星儿和站在一排排白玉台阶下的百官纷纷跪下,排山倒海般的声音立刻袭来。   凰彩今年的祈福仪式交给了我来主持,终日坐在神殿之上主持大局,这点场面倒也不算些什么。目光留在那捧种子上,心里咯噔一下。真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就好了。   缓缓转过身,举起原本放在桌上的神主牌令,高声开口道:“凰尊主上,神佑凰彩。”   “神佑凰彩!”又是齐刷刷一道声音。   星儿缓缓起身,转过身面向下方的官员与百姓,很是欣慰。又看看我,脸上是说不出的喜悦。我轻轻点头,随后放下神主令牌,与星儿并排缓缓由白玉阶梯而下。   万人的朝拜,对于我已然司空见惯。但亲眼见到自己主国的人民在朝拜凰主,似乎真的会感受到信的颤动。他们对我信任,却和我的不负责形成的反差。此时在她们眼中,我只是一个身着华服,有着与皇帝同等地位的人。不曾想过,我也是一个害苦了他们整整五年的小丫头!   又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闻着沁人的芳香,坐在星儿身旁。   “这回不大像是碧螺春了,似乎是……”我捏起杯子,再次嗅了嗅。   “是龙啸的玉泉冰。”星儿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她是一个懂茶,惜茶的人。却在此刻,面对这上等的好茶愁容不展,甚至一饮而尽,无心品味其中滋味。   “听闻近日边疆连连报捷,只需几日便可围剿蛮夷。天下已太平,一切风调雨顺。星儿还在担忧何事?”我尽量保持着笑容,细细品味如泉清香,如冰净透的杯中物。   放下杯子,她倒也未隐藏什么,轻轻开口道:“龙……龙啸国的使者前来求亲,可星儿已然有了六宫之主。”   “再纳一夫,倒也不碍。”我没有太在意地顺口答道。   “这宫里有了龙成止这个活宝,又岂能容下第二者?况且,星儿已答应与成止白头偕老,不再充裕后宫。更何况,此次求亲的对象乃是龙啸新君,若两国君主结姻,岂不有意让天下人得知,两国有意孤立凤清?舞煌,龙啸乃是以男子为尊的古怪国家,龙啸的君主又怎能与星儿合得来?况且成止怎么可能会甘愿自己的弟弟嫁给星儿,顶替自己的位置呢?”说话间,我已然明白了事态的严重。   想要在不知不觉中吞并凰彩,龙啸可真有一套。政治联姻很常见,但将兄弟都嫁与统一女子,且其间有如此之多的复杂联系,这件事就令人不解了。但作为三国之外的我来说,可以一眼就看出龙啸的把戏。想要控制凰彩,融汇了凰彩后,再一并攻打凤清,从而统一天下。身为百姓,我是很希望三国合并。但身为凰彩的守护者,三神主之一,又怎能允许有人意图破坏三国平衡的局面!   咬咬牙,缓缓起身。   “舞煌,怎么……”她不解地看着我。“不必担忧,过几日想到对策便好。”   “星儿可否信舞煌?”我已洋溢起自信的笑容。   “星儿最信的人是师父,既然舞煌是师父的妹妹,又岂能不信?”她顿了顿,突然眼前一亮。“舞煌可是有对策?”   我轻轻点头。   ……   站在将军府前,再看一次那块匾额,此时已是来到这里的一个多月之后。似乎冥冥中已然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巫绮、景临、染如都是我的家人。星儿是我的密友,也是我的君主。还有皇宫和太庙,倒像是我另两个家。   坐上宽敞明亮的朱色马车,轻轻放下珠帘,燃起矮桌上的檀香。车轮已然开始转动,窗外的将军府也开始渐渐后退。身旁的人缓缓放下车窗上的锦账,同时掩盖住了外界嘈杂的叫卖声。顿时车里安静了不少,却也显得有些尴尬。   我所谓的计策就是将那该死的和亲转移到自己身上,毕竟身为国师,不会亚于星儿外的任一皇室成员。星儿无子嗣,要论皇室成员,也都是些远亲,怕失了凰彩身份。将贺舞煌与龙啸联姻的话带给龙啸使者,几日内便飞鸽传书收到消息,龙啸国君应了我们,还邀请我去龙啸一游。   说我纯属见色起义?那个什么国君跟我素未谋面,以我只贪恋天下绝美的性子,就算只是长得顺眼,也入不来我的眼。说我贪财?我身为凰彩国师,不缺那点金银珠宝。说我贪恋权位?我连神主都懒得做,更何况一个国家的皇后。   心中的小算盘早已打起,到时候我看那什么国君见到我,还有没有联姻的心思!星儿政务抽身,但我的时间多得是,陪那个人玩玩也无所谓。   话说,身旁这两人也真沉得住气。我说要去龙啸,景临一下子挡在我面前,说要跟着保护我。想想就算我不答应,这小子到头也会暗中一路跟我进龙京,所以身为一个具有艰苦奋斗精神的良民,我没有浪费半点唾沫星子,直接点头答应了他。跟在我身后五年的尾巴,岂能轻易甩开!   染如倒是没说什么,但是我前脚跨出房门,他后脚就开始收拾细软。说什么一个人留在这里很是寂寞,想回阁里招呼生意,顺便看看自己的手下把那里打点得如何。他一人不会武功,带在身边也不大放心,再说也没带在身边的必要,于是我跟本没有理会。可是当他又开始背起自己熟客的名字,然后习惯性地扯开衣领,以开嗓子为名,连连娇嗔时,我怒了。一个猛转身冲回屋子,抓着他和他的细软就向门外冲去。   尽管不大喜欢他这张脸,但国师的夫君去青楼招揽客人的事传遍凰彩的话,别说他的脸,我这修炼了一千多年的脸也没地方摆了。   于是乎,带着两个跟班,我踏上了前往龙啸自毁形象的道路。说是自毁形象也不假,为的就是让那国君见了我就腿软,退避二十几舍,最好口吐白沫,第二天连自己亲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出了凰京就一路北上,路上经过的都是些林子。快马在无趣的官道上飞驰,车子虽是平稳,但纵使再是舒适也挡不住旅途的寂寞。蓝纱下的薄唇只是时而轻启,品品手中星儿赏赐的玉泉冰,然后再轻轻放下杯子,闭目养神。   绝对的天才,他几乎不用去刻意交代什么,就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花魁!景临的一举一动,满满透着丝儒雅,谁会想到这样的男子会是我的……侍卫?蓝衫蓝纱,蓝影蓝颜,临景侧畔,兰同菡萏。   “妻主好生讨厌,看得景临都……都不知如何是好了……”一记娇媚的声音,彻底让我被寒意吞噬。   这家伙,平时总是一本正经的,现在干什么突然这么说话?   染如的脸色又开始变暗,我不自觉地拉上了他的手,轻轻扯扯。“尝尝玉泉冰,口渴了吧。不如让为妻替你解渴?”说话间,我的手已然盘旋而上染如的身子。   “啪!”   一记响声,久久盘旋在车厢中。我尴尬地收回了被染如拍掉的手,默不作声地揭开锦账,看向窗外。车内一片安静,却也充斥着景临的惊讶,和染如的冷漠。生平第一次,我被一个男子拒绝了。   从染如嫁给我到现在,我们一直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我晓得是我利用他来混淆官员们的视听,逃避过自己在轻灵阁的光辉“战绩”,逃避被贻笑大方的命运。而因为我的逃避,使得另一个人不得不离开自己谋生的地方,生活在他人屋檐下,还要终日面对一个拥有过人之姿的男子。   直到夜晚,我们停在片空地上支起篝火,这气氛稍微缓和了些许。因为我们决定早于预定日期先一步到达龙啸,所以星儿替我准备的仪仗队及其他随侍都远在我们百里之外。甩开大部队,一路快马加鞭,本想先行到达龙啸,和两位老大好生游玩一番。白天的尴尬却依稀印在我心上,让我原本游山玩水的乐子也少了大半。   让他们留在原地,我顺手冲进树林打了些山鸡,随后便交给景临去料理。景临的手法很是熟练,料想他在山上隐蔽的山洞里过了五年,这烹调野味的手法不见得比我生疏。其实给他找点事情做,不是我在偷闲,而是必须支开他。   看着景临在草丛另一边处理着山鸡,我松了口气,便走到染如面前,微微开口道:“对不起,是我太轻浮,请你原谅。”   原本正望着篝火发呆的他,猛然抬起头,却是一脸厌恶地看着我。   “你没错。”略带沙哑的声线,熟悉却又陌生。   “可是却招来了染如的讨厌,就是舞煌的错。”   “不必如此,我未曾责怪过你。妻主还是坐回一旁为好,染如想清静片刻。”他收回了凝在我脸上的目光,继续看向篝火。   我从容地站在他面前,挡住了身后跳跃着的篝火,他索性不耐烦地站起身,狠狠地瞪着我道:“染如尊重妻主,也请妻主尊重染如。”   “我哪里不尊重你?”我故作悠闲地看着他,却早已心知肚明。   染如轻轻偏过头,却还是说道:“我不需要施舍。”   是的,施舍。我在弥补玩弄他后,对他的愧疚。明明不喜那张满布雀斑,塌鼻小眼的脸,却还要装作不在意。上何处都要带上景临,文武百官也都误以为景临才是我的夫。府里新的下人,也都只认为景临才是夫,根本不曾正眼瞅过染如。暗地里嘲笑染如的容貌,看不惯他和我们同桌吃饭的男侍还处处当面挖苦他。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我该怎么去澄清?怕是我对这事越在意,也会惹得染如越发的厌恶。   “不喜欢何必强求?不如一纸休书,将我送回阁里便可。我不会四处宣扬自己曾是国师之夫,也不会再替舞煌添任何后顾之忧。”说罢,他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从小到大,对我如此态度的人也只有眼前这男子了。也许真的是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此刻竟突然发觉染如也有吸引人的地方!   火光下,总是产生一种幻觉,仿佛前世我们生活在一起了很久……这份冷漠,似乎在冰穴中,某人跟我赌气时也曾有过。可是那人的岁数和不羁,怎么也不会是眼前之人。也罢,想得太多的确会扰人心智。   “你想要说什么?既然嫁给我贺舞煌,就一辈子也别想离开我身边!染如,不论如何看待我,我这辈子都要定你了!等着瞧,你的妻主迟早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甚至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不要忘了,我可是贺舞煌!哈哈哈哈……”伴随着我的奸笑,我也识趣地转身走向景临那边,扯着嗓子便大叫:“大厨啊,我们的粮食还有多久才能入口呢?”   眼看着青丝夹杂着几根山鸡毛,含情脉脉的眼神略微偏转,景临面带潮红答道:“就快……就快好了……”   “嗯……临景侧畔,吃不到饭……”举手投足间,我已不自觉地开口,信手拈来。   “什么?”景临突然愣了愣。   “没,没什么。景临加把劲,你可是掌握三人命脉的重要人士哦!嗯,看你拔鸡毛很熟练嘛,以前经常烤鸡吃吗?”我笑着捻起地上一根狗尾巴早,叼在了嘴中。   他轻轻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以前没有过,还是上个月因为舞煌练出来的手艺呢……”   “臭小子,你找史(死)啊!”我一下子拔掉嘴里的草,抄起地上另一只山鸡就向他丢去,另外附送了一个白眼。   默默地,他继续默默地拔毛……   突然间我已然失去了胃口,只因为看见满地的羽毛,总觉得即将烤得香喷喷的那东西就是我。上个月为了救凰京的百姓,在院里被景临拔掉了半身的凰羽。至今全身依旧在作痛,却不敢言语半声,生怕景临又大惊小怪地惊动了周围所有人。       龙啸国猪?!   日子还得继续,不过自从那晚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去打山鸡来烤了。其他飞禽我也丝毫不去伤害,只是去找些野果子和野菜就着干粮充饥。偶尔让景临去打些野兔,而由我亲自烹调。也就是说,直到我们此刻已然踏上龙啸国土,染如都是如同行尸般存在着。   龙啸国,盛行男风。以男子为尊也就罢了,这里的男子似乎都是些粗鲁野蛮的人。身为男子,不尊重女子也就罢了,还丝毫不矜持地在街上大吼大叫。有了家室的男子出门也不蒙面纱,简直无法理喻。但最可怕的就是这里盛行一夫多妻制,只要一想到一个男子要伺候如此之多的妻主,我浑身就有些不自在。   入乡随俗,景临和染如来到这里后纷纷解下面纱,不去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一想到自己的宝贝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那么多人看到脸,心里的滋味也就……也罢,给别人看几眼也不会死。不过最古怪的竟然是这里的女子倒蒙着面纱上街,打听一下,美其名曰“恪守妇道”。没有办法,同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我戴上了紫色的面纱。   俗话说的好,一直自称山野之人的我,此时竟真的如同刚下山没见过世面的人。龙啸的青楼里都是女子,街上的女子都戴着面纱,大多数也都含羞跟在男子身后。女子的自尊,在这个国家荡然无存。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让男子翻了天吗?   “舞煌,准备带我们去哪里玩呢?舞煌,我们以后留在龙啸国好不好,景临觉得这里的风景很不错……”   “不错的话,你就留下吧。染如,我带你去吃东西!”说着,我给了景临一记白眼,拽着染如就向一家酒楼冲去。   想要翻身?我有本事把你们从凰彩带到这里,也就有本事把你们都拽回去!   一只脚踏入酒楼的门槛,就突然愣在了那里。这里的掌柜,小二,竟然都是男的……男儿家终日在外抛头露面,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从后面急忙追来的景临愣是无视了我的存在,刚踏入这里就直直撞在了我身上。   两声尖叫,外加一个沙哑的闷哼,伴随着来自食客和店小二的目光,三人重重摔在酒楼正门口。说是狼狈也罢,我来到人界之后丢面子的事难道做得还少吗?   一场闹剧也罢,我们三个装着没事人一样地上了楼。原本不愿如此破费包雅间,但自己的那小自尊又开始泛滥了。在那么多男子面前,我已经丢尽了女子的尊严。   坐在雅间里,看着一桌子的菜,吃了那么多天野菜野兔的我们,已然失去了理智。红烧蹄膀,油焖大虾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天啊,是莲藕!神族永远不会有莲藕出现,听说了在避讳某位大神的法器。可是吃过一次,我就再也忘不来那味道了。脆脆地,滑腻在口中,满是甘甜。   “天啊!是莲藕,好幸福哦!”景临已然扯开了嗓子。   我们同时将一盘不起眼的糖醋莲藕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惬意地看了眼对方,满脸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从小到大都不明白为什么莲藕不可以入口,但真的无意间吃到后,就再也忘不来那口感。也许景临也是从小生活在对莲藕的禁忌中,所以看见莲藕才会和我一样兴奋不已。话说只有染如在静静地喝着汤,一举一动都像是个大家闺秀。   “傻瓜,看你一路上都食欲不振,光喝汤怎么行呢?吃点菜,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然后给妻主我产下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当然,若要生儿子,也定要有他爹的气质才可以。嗯,不知道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哇,不如叫莲藕吧?又好看又好吃,来,尝一口。”说话调戏染如的空闲,我已经把莲藕夹给了景临。   轻轻咬了一口,他便连连摇头。“原以为是何等佳肴,不过是普通的藕罢了。”   我还没去反驳什么,已然看出了景临对染如所说的不屑。也许染如不会明白,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傲人的神力,而是失去的东西。失去的东西,也就意味着不回回到自己身边,即使用珠宝和神力,也换不回来。就像……姐姐。   一时间想到姐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不得不释怀。   突然察觉到窗外异常喧嚣,我便起身前去查探。支开窗子,街上正是浩荡的皇家车队。细一看,原来是龙啸国君祭天归来。方才进城时就感受到了这全城禁卫的紧张气氛,现在倒是找到了缘由。   “咣当——”   我笑而不语,关上了窗子,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舞煌,把那么大的一坛酒丢下去,会出人命的。况且,可惜了一坛好酒,五两银子都糟蹋了。”景临叹息间,已然扫光了半桌子的菜。   等待……等待……怎么还没人上来呢?   就在我担忧自己失策时,门外果真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没等我开门,门已然被一脚踹开,随即就是一串的侍卫冲进了屋子,二话不说把冒着华丽丽寒光的大刀分别架在了我们三人脖子上。   本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镇定自若,却没想到染如不耐烦地推了推刀刃,然后继续低头喝汤。景临依旧饿死鬼托生般,啃着自己的红烧蹄膀,弄得嘴角沾满了酱汁。   话说间,似乎闻见了丝火药味。紧接着可怜的门又是被用力一踹,一个头顶碎片,浑身湿漉漉的男子就这样冲了过来,一拳打在桌子上,恶狠狠地吼道:“是谁用酒坛子丢老子?老子换衣服了,竟然还认得出来?你们这些刺客没事干光知道弑君,干点利国利民的事情不好吗?还有,说的就是你,长得这么丑,装什么淡定。还有你你你,你上辈子是被饿死的吗?瞧你那吃相,老子见了都想吐。看什么看,笑什么笑!还有你这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共处一室,真是有伤风化!就算你们是刺客,也要遵循些教条,别让外人看了觉得我们龙啸人素质低!”随后,他收住了滔滔不绝的血盆大口,转而看向那些侍卫,缓缓道:“不用我教你们,抓起来严刑拷打,逼供出幕后主谋。”   男子不矜持也就罢了,他们龙啸国的人都这么啰嗦吗?吼了半天,他嗓子到丝毫没事,我可怜的耳朵已然被蹂躏得快断气了。   轻轻将手指搭在刀刃上,瞬间整把大刀都变为了粉末。我起身,只是看了那架在我两个宝贝脖子上的刀,那侍卫早已吓得松开了他们。   “会武功你就了不起吗?你们几个就知道蹭吃蹭喝,吃着皇粮不干事!这点事还要我教你们吗?动手啊你们!饭桶!”那叫嚣的男子怒喝着,却全然被所有侍卫无视。   很近的感觉,他身上有我的气息。再次端详他那张脸时,瞬间便想起了被我下过咒术的那个快死的人!想起那人当初咿咿呀呀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以前是哑巴。就冲今天他的长篇大论,我彻底否决掉了一直引以为傲的第六感!   很显然,那个被人打得半死,倒在雪地里的人,就是眼前这吃了火药的家伙。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给他几耳光,让他对我的两个宝贝大吼大叫,还有对我的无礼。可是我不能,因为那凰羽已然和他融为一体,他就如同叶子,而我就是主干。有了我的力量,他可以被酒坛砸到头也丝毫无事地跑上来算账,可以随便对他的救命恩人大吼大叫,可以对无辜的染如和景临出言讽刺。这小子,真让人看不过!   话说我的目的是吸引那个什么国君的注意,可是怎么会勾搭上这么一个家伙呢?   索性,我一脚踩在了身边的圆矮凳上,抹起两只袖子,冲着那小子的脸就是狠狠一甩手。随后恶狠狠地咒骂道:“本来老娘不想动你,但你小子给老娘记住,什么叫谦逊,什么叫沉默是金!说那么多废话,你当老娘是哑巴啊?”   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到极致,侍卫们加上那个臭小子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我。而宁静的雅间中,依旧只有染如轻轻吸食汤水和景临啃咬食物的细碎响声。   “陛下……这……这……”一个侍卫颤抖着看了眼那臭小子,又看看我,还是选择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冰穴中。陛……陛下……   貌似目的达到了,龙啸的国君已然被我吸引了,还接受了我亲自奉送的五指山一座。几日之后要与他正式见面,现在把关系弄僵怕是不大好吧。不过想想倒也省了不少麻烦,原本准备装疯卖傻吓走他,现在一个耳光倒解决了所有后顾之忧。   没有意料之中地听见他怒吼,倒是见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就这样被我打成了痴呆儿吗?想到他有凰羽护体,倒也不会如此。可是他怎么会笑?而且……笑得比哭还难看!大哥,求你不要笑了,我害怕……   “妻主,这就是成苑弟弟吗?”不紧不慢,景临放下食物,定睛瞅了瞅那人。用丝帕擦擦嘴角和玉手,一脸不屑地道:“平凡货色妻主也看得上,妻主品味变次了。”   成苑?龙啸国君龙成苑,也就是这个火药小子吧。没事起这么个歧义的名字,一点也都不人如其名。   “你小子乱说什么?信不信老子叫人扯了你的嘴!”龙成苑立刻拔出了身上的佩剑,猛地向景临刺去。   只是轻轻略开,景临双手交叉在胸前,闭上了眸子道:“是有些不谦虚,真想替妻主好好□弟弟一番。不如……”他睁开了眼,轻轻用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圆,点向龙成苑。   也许是没有意料中的结果,景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又看了我一眼。   眼见着那剑就向景临再次刺去,我又是轻轻一点,将剑化为了剑粉。   龙成苑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了,随即夺门而出,还搁下一句“以后老子再见到你,就把你个□剁碎了喂猪!”。   我倒是用千里传音,轻笑道:“怕是你喂不成了,记得成苑不爱吃肉食。”   “你个不要脸的女人!”又是一声咒骂,随后再也没了声响。   等到屋子里的人都跟了出去,我也如释重负地举起筷子,却又将手凝结在了空气中。明明刚才还是八菜一汤的桌上,现今只剩下了八个白净的空盘子和一个空陶盆。再看看染如和景临一脸满足的样子,顿时只觉得荷包一紧。没想到他们都是“肚量”大的人,这以后怕是要养活他们两个,对我也是一个难题。   这酒楼也有些客房,我索性订下三间屋子,安顿了下来。   早早命人烧了些热水伺候沐浴,直到黄昏时分,我都是一个人在龙京游荡着。真不知是不是庆幸,我甩他耳光时自己蒙着面纱。想想几日后我这个他口中的“□”就要迎娶他过门,真是觉得世间十分微妙。   回到酒楼,拖着疲惫的身子踏入自己的房间,就看见了漫天蓝色的发光物体正漂浮着。伸手一抓,那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走到屏风后,浴桶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水面也漂浮着蓝色的花瓣。   就在已经扯开了一条衣带时,门被关上的声音让我提高了警觉。   “什么人!”站在屏风后,满是忐忑。   “原以为凰主回早早歇息,没想到让景临等到现在。抱歉,景临只是因为舟车劳累,所以就不小心入眠了……凰主,还喜欢吗?”景临握住空中的一只岚娑花瓣,轻轻嗅了嗅。   我放松了下来,索性扯开衣服就跳入了浴桶。很久没有这样安逸地泡在水里了,这一路他们和我的冷战真让人不悦。索性还是到了龙啸,过几天仪仗队赶到时,再去会会龙成苑那小子。不过话说,祭天归来,皇帝怎么会混在侍卫之间?莫非有人要行刺他?   不去想那么多,缓缓闭上眼,沉浸在岚娑特殊的香气中。   水气氤氲,让人魂牵梦萦。原来休息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话说……这岚娑不是只有神族才有吗?我带来这里的早就当了点心,景临怎么会揣着岚娑呢?况且一屋子这么多!       临景侧畔   感受到一双略带剥茧的手轻轻揉着我酸痛的肩膀,动作丝毫也不生涩。我没有去打开那只手,而是……一拳向后抡过去!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我把头转了过来,恶狠狠地道:“你个臭小子究竟干过多少行当?这手艺莫不是在阁里练就出的吧?”   景临脸一红,立刻招牌式地单腿跪下道:“启禀凰主,这……这是特意练的。巫绮管家说这样就可以讨妻主欢心,景临也就跟着她学了。凰主,景临没有非份之想。景临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会企图魅惑凰主,请凰主恕罪。”   那瑟瑟发抖的模样,倒让我又燃起一阵莫名的火。   跃出浴桶,狠狠扯着他的衣领,就拖到了软塌上猛然一甩。“你给我记住,我最讨厌啰嗦的男人!”   他眼睛已然变得雾茫茫,似乎随时就要掉雨点的模样。嘴唇死死地被他咬着,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对我的恐惧。   我勾起坏笑,缓缓将脸贴在了景临的面前,却只见他更是颤抖不已。很有趣的人,有时候比猪只聪明一点,有时候又气死人不偿命。想想白天他奚落龙成苑的模样,再看看此时的楚楚可怜,真应了句古话。男人心,海底针。   “既然那么喜欢一口一个‘凰主’,那你就自己叫着玩吧。笨蛋!”说完,我轻笑一声,端直离开了他,跳回浴桶继续放松。   有时候戏弄他真的很有趣,看着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模样,心里竟飘出一丝蹂躏的快感。景临,不是我对你残酷,谁让你是煦子派来保护我的人呢?   似乎那夜之后,景临再也没有敢用目光正视我一眼。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一般,我又能拿他怎么样呢?扯着染如去用早膳,随后又拽着他踏平整个龙京。当然,景临一路跟在后面又是付账,又是搬运货物。我一路上都假装无视他,其实一直在偷窥他的一举一动。说是陪染如买东西,倒不如说是染如陪我。金银珠宝,他不喜欢。绫罗绸缎,他更不屑一顾。使出杀手锏替他张罗写乐谱琴谱,他倒只是闷哼一声就匆匆离去。直到看见路边有药农在摊子上叫卖一根参时,才发现他眼前一亮。   药农喋喋不休了很久,对那根号称“千年之参”的东西我也是一头雾水。根据惯例,珍宝都是被包裹在锦盒里,在装潢华丽的店铺,花高价才可以购得。而此时那双腿满是泥泞,衣衫破旧,头上顶着个破了洞的草帽的人,不像是有如此珍宝的主。这也就是路人对这摊子不屑一顾的原因了,却被染如一眼望了去。   “人参,性平、味甘、微苦,微温。归脾、肺经。大补元气,复脉固脱,补脾益肺,生津止渴,安神益智。”我脱口而出。   “芦圆长,皮老黄,纹细密,体形妙美,鞭条须、珍珠节如此多……好参啊,堪称珍品。倒是这参可否转让给在下?”染如爱不释手地摸着那纹路,满眼放光。   药农咧开了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和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是这位公子识货,那些个人都说俺这是假东西。”   “好参啊,好参……”染如完全忽略了包括药农在内的所有人,只是不住地抚摸着这根人参。   我不耐烦地甩下一千两银票给药农,随后扯着染如就向一旁走去。   总算让他寻得了自己喜爱的物件,没想到风月之人竟会对药材有兴趣。染如啊,你究竟有我多少不知道的秘密啊?   依旧悠闲地逛着街,染如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早已满是笑意。将那根参宝贝地收了起来,随后顶着微笑,几乎是跳着跟在了我身后。   在街上我倒没有发现莲藕,似乎春季也不大会有莲藕吧。那酒楼不知是如何储存这玩意儿过冬的,真的还想再来几碟子。春风抚过脸畔,逸起一丝碎发。轻轻转身,如山一般五颜六色的货物挡住了那脸庞,倒让我有几分莫名的心疼。   摸上空荡荡的荷包,我立刻开口道:“景临,我累了。”   “凰……舞煌,要不要回去歇歇?让景临陪染如哥转转。”景临倒是一脸淡定,声音隔着货物传入我耳中。   染如忽然停下了脚步,很是体贴地走来取下景临怀中一半的货物。“妻主既然感到劳累,那我们就一同回去吧。景临弟弟的身子也不大好,这种粗活他干不来的。”   顿时,有种可怕的错觉。就仿佛染如和景临才是佳偶一双,而我只是个过客。放弃这想法,我索性把景临和染如身上的货物全部抱在了怀里,大步向客栈迈去。不可以,如果他们对彼此有好感,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啊!   无奈地学习龙成苑的架势一脚踹开门,随后随便地把货物甩在桌子上,便坐下来大口地喘气。连连喝了三杯茶,蓦然才发觉屋子里那个飘着坏笑的家伙,正用一种来者不善的眼神瞅着我。   习惯性地弹开圆凳,我惊慌失措地看看门外,又看看被支开的窗子,顿时醒悟。   “怎么?担心老子对你图谋不轨啊?”说话间,龙成苑拔出了一柄玄铁的长剑。“有本事你就把这剑震碎,这可是千年玄铁,连石头都能轻易砍碎。”   平息了自己的心情,斜眼一挑道:“哦?”   慢慢走到他身旁,用食指轻轻点了剑刃一下,瞬间黑色的粉末随风飘散。   “不……不可能!这不是武功,你……你个妖女!”他的眼珠子差点瞪掉了,随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如同大山般屹立不倒,直到我又喝了三杯茶。   坐在桌子前,悠闲地看着龙成苑,又气人又好笑的家伙。不就是个国君吗?气焰如此嚣张,嘴里还不饶人,当初真是救错人了。   “靠!和那个臭男人一样,你们跟兵器有仇吗?就仗着你们会妖法,所以就不可一世吗?臭男人,臭女人!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神棍了!”说罢,他索性坐在了软塌边。   将茶杯放在唇边,我缓缓道:“这么快就认输,真让我看走眼了。”   “装神弄鬼的把戏,你们别以为戴着面纱就是神仙!有种给老子看真面目,好让老子以后见你们绕道走,免得沾了这该死的妖气!”他尽管坐了下来,却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斗不过我,就骂我是妖,无聊的男人。   诶,龙啸的未来怕是要毁在这小子手上了。   我索性站起身,手轻轻搭上面纱一角,在他突然充满希望的眼神扫向我时,我又缓缓放下了手,连连大笑。   “该死,莫不是长得太丑不敢让人看了吧?”他也学着我大笑了起来。   “是啊,担心污了陛下的眼。陛下被酒坛子砸到都毫发无损,估计平日里被刺一刀的话,伤口也会立刻消失吧。有时候陛下心里想着什么事,那事也便会发生。或许陛下可以试试用自己的手来触碰刀刃,不知道会不会化为粉末……”说着,我又饮了口茶。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迅速拔出自己的另一把剑,用手指触碰在了剑刃上。   果然,瞬间剑化为了粉末,他脸上也洋溢出了孩童得到糖果时的痴笑。   和凰羽同生共死,他身上自然有了我的力量。意料之中的事,却未想到这人傻到有了神力竟然浑然不知!   “女人,你叫什么?”他索性走到我身边,低头瞅着我的面纱道。   轻轻眨了眨眼,这小子是在问我叫什么吗?   “贺……呵欠!”我索性伸了个懒腰。   差一点把“贺舞煌”的名号报出来,几日后还不尴尬死。   “有那么累吗?”他满是不屑地挑起了嘴。   “带着我的大小夫君去街上转悠了一番,如何不累呢?倒是天色见晚,陛下还是早些回去吃个饭,洗个澡,睡睡觉吧!”我打趣地回敬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   听见我有大小夫君,明显已然感受到了他脸色的转变。那花痴般的笑容荡然无存,接踵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表情。眉头紧蹙,紧咬嘴唇,不是景临的招牌表情吗?   “我叫明凰。明是明凰的明,凰是明凰的凰。以后记得别当着老娘的面一口一个‘臭女人’,当心老娘把你剁碎去喂你自己!对了哦,又忘记成苑不喜肉食了……”在他石化的同时,我又打了个哈欠。   夜幕垂下,他也早早地跳窗而去。   也就在同时,门外偷听里面已久的人儿终于踏入房间,连连轻笑。   “景临,如何?”没有过于惊讶,我淡淡地问。   他连连摆手,掩面而笑道:“成苑国君真是好生福气,竟得凰主亲自以凰羽相救。凰主甚至将名号告知于成苑国君,莫非几日后便真要下嫁与他?只怕到时龙主会亲自来到下界,甚至亲手毁灭了这国君。”   晃动了下手中的茶杯,瞥了眼他,满脸不屑地道:“他贺兰龙易倒也没这本事来干预我的私事,煦子那千年不动的冰山脸,这么多年我倒也习惯了。”   “直呼龙主名讳,凰主不怕受了禁忌?”他坐在我身旁,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学着我的样子,将茶杯盘旋在了唇畔。   看着景临,我倒也只有一吐为快的冲劲了。“贺兰龙易,贺兰明凤,贺兰……明凰,如今只剩得了煦子一个人居于神殿之上。那么多的政务压在他身上,怎么会有空理会我?况且有景临宝贝陪着,这叫人家怎么舍得离开,去面对那张冰冷的脸呢?”说话间,我的指尖轻轻抚上景临的脸颊。   他在颤抖,却丝毫不敢抗拒我的举动。   “景临懂明凰吗?”微微开口。   “何谓懂,交心罢了。凰主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轻轻吻在了我的指尖上。   没有推开他,而是继续淡淡地道:“我想找到姐姐,然后将她送回神殿。如此下去,凤清国怕是要撑不住了。不过自私得说,我更想找到姐姐,然后在人界跟她隐居一辈子。”   “凰主爱凤主吗?”他的脸已然渐渐靠近我的脸。   “我最爱的女人就是她贺兰明凤。”我脱口而出。   “那凰主爱景临吗?”他又接着问道。   “景临爱明凰吗?”我反问。   “不是景临,而是这里在五年间充斥了对凰主的爱。”说着,他戳戳自己的胸口。   很少见他如此,却被他满口的凰主,叫得接近崩溃。   索性缠上他的腰肢,唇轻轻落在了他颈部。景临身上兰草的香气,让我一度痴迷,却又不敢流露与表。他很迷人,迷人得不像人间的产物。对啊,他本就不来自人间,而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地方冰冷得没有感情,只有条规法令,还有虚伪的正义。   “景临……”我轻唤着,咬上他的耳垂。“早些睡吧。”   说完,我松开他,向一旁走去。   我晓得自己在做什么,那小子我碰不得。就像是人间的那株叫“罂粟”的花,美丽得诱人接近,却又不自主地依赖,最终迷失掉自己。他是煦子派来的侍卫,若我要了他,以后来自神殿的法规岂不又如同雨点般砸向我。   临景侧畔,兰同菡萏。只是耐看,不可以干……       倾国花妖   眉心点缀着些珠翠,随意地披上星儿准备的礼服,便匆匆上轿。本想多游玩几日,却未曾想到仪仗队赶来得如此之快。银色绣着凰彩图腾的绸缎,正被我肆意蹂躏着。的确衬出了国师的架势,但这首饰压得我喘不过气。即使以前在神殿之上,也从未试过在头上插如此之多的簪子和步摇。一层层衣物,也裹得我透不来气。   从浩荡的队伍,和星儿送来的衣物首饰,我完全看出了她对这次联姻的重视。可是越心知肚明星儿的所想,心里就越觉得不安。那个重要人物就是被我甩了耳光的人,我甚至拿酒坛砸他,辱骂他,磨灭他的自尊……星儿,若此次出了什么岔子,我真的不知如何面对你了。星儿,原谅我。   龙啸宫门开启的那一瞬间,手里已然出了层细汗。随着队伍的进入,心里就愈发忐忑……直到低头瞅见自己正蒙着银纱,便松了口气。那小子没有见过我,或许只要我不吭声,他根本认不出来,我到底还在担心什么呢。   深深吸一口气,全然是凤凰花的味道。第一次遇见那小子,他身上就满是这味道。记得曾经告诉他,有缘会再次相逢。可是……是的,我们真的很有缘。龙啸皇宫里栽满了凤凰树,让这树在北方存活,倒是足见了这里的能工巧匠的技艺。   感受到轿子轻磕地面,我立刻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请凰彩国国师大人下轿。”外面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随行的人揭开珠帘,我轻轻俯首弯腰,迈下了轿子。眼前五步远,正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狭长的眼角轻倚,满是羊脂玉般的皮肤。青丝随意被挽起,插着一根像是筷子的棕色木簪。还有些零落的青丝轻轻搭在他的肩前,而他正支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打量着我。   隐约,一股淡淡的妖气夹杂着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   我警觉地看着他,但又开始疑惑他身上的仙气。若然如此,只能证明这妖精的目的是得到成仙,而不是贻害人间。千年的道行汇聚与一身,真苦了这凤凰花妖。比起他,我只觉得有些自卑。存在了千年之久,我只因为天生的身份而走到如今。而他,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才走到今日。未曾浴火,何得涅槃重生?至今,我都不算是真正的凰。   “在下池中月,龙啸国师。陛下已等候贺国师多时,请随中月来。”他在我发愣的空档,已然向前走去。   连忙追上,与他并肩而行。这样的尤物,做了仙倒是可惜了。若他是人就好了,我大可捧着彩礼去大肆迎亲。娶得如此佳人,一生无求。只是这“池中月”的名号,倒让人觉得他稍纵即逝。很不真实的存在,就像水中的月亮。即使咫尺的距离,也不可捧在手里。   踩着略显陈旧的石板路,我们并肩向前走去。而远处在大殿之前,正站着一袭金色的人。他庄严地站在那里,向这边望来。意气风发倒也不为过,得见龙成苑有帝王风范的一面,只觉得世间极其滑稽。这火药小子,怎么能登上皇位呢?   “他今天真的好美,让人不忍得想咬一口……”池中月轻轻地嘟囔道,却被我尽收耳底。随后,他又小声感叹道:“为什么要娶女人,小月哪一点比不上女人。小苑,小月可是见着你长大的……”   我这一地的小米粒掉得啊,昏天暗日!   身边这尤物竟喜欢那火药小子?枉我还幻想着去提亲,结果倒是我成了第三者。看池中月这一副娇柔的模样,再看看龙成苑那火药性子,我觉得不可以直断池中月是身下人。看看池中月的深情就晓得,他是那个在上的人。那龙成苑……注定做下面的!(作者汗:一大串字,只简称为“弱攻强受”)   人与妖之间的恋情,注定无果。况且……两个男子……   在胡思乱想的片刻,我们已然走到了龙成苑的面前。接近他,让我忐忑不安。从未见过如此的他,身着金色的龙袍,嘴唇紧闭,满是那股帝王之气。而曾经,他就是那个发丝凌乱,倒在血泊中那个失去生命的人。   驻足,微微弓身颔首,表示了对一国之君的敬意。   “远道而来,国师安好?”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若我开口,岂不被他抓个正着?   我轻轻点头,没有发出声音。   “中月,带国师去安排的地方歇息,朕随后就到。今夜还请两国之尊一同赴宴,一是替贺国师洗尘,一是商议联姻之事。”说完,他看向了池中月。   轻轻掩面而笑,池中月甩了下袖子,笑出了声。   龙成苑立刻眉头紧蹙,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好了好了,没想到成苑这么心急就要立后。让下面的人都起来吧,现在天还凉,跪坏了他们的身子,伤的可是朝廷。”说罢,他又扯了扯我的衣袖。“跟我来吧!”   再次向龙成苑弓身示意,他也轻轻点头,我便转身与池中月离去。   就在离去的瞬间,脚下的满朝文武纷纷站了起来。   看着前面的妖孽腰肢柔软地扭动着,心里已然对他的性别产生怀疑。似乎修炼千年的花已然定了性,可在男子的外表下,却透露着女子的性情。   一路上竟然只顾着盯着那似乎快断的腰肢,在他忽然停下转身时,我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抬头看了看他,脸一红,我立刻离开他胸膛,向前方走去。   只是听身后的人儿轻声抱怨道:“沾了别人的味道,成苑会不喜欢的。”   一身冷汗,那暗红色的身影又冲到了我前面,继续带路。两旁满是琉璃瓦反射的光,丝毫不必凰彩的皇宫差。身后跟着凰彩的侍卫,两旁又是龙啸的侍卫,真让人很透不过气。前方的池中月如同精灵般忙得不亦乐乎,又是俯身采花,又是转身一跃前去扑蝶,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给别人带路。比起殿前龙成苑的庄重,我倒是更中意眼前的花妖。   如若周围没有别人,我倒真的愿意上前搂住那柔软的腰肢,随后在花妖耳畔轻道:“死妖精,火药小子不要你,不如嫁给本姑娘。”但想一想,或许太过轻浮。或许可以委婉地告诉他,嫁给我,我助你成仙。又或许可以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本姑娘对你这只花妖有兴趣,既然人类不喜欢你,你小子不如跟我混。   “扑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   不用怀疑,当我伸出手在水中挣扎时,已然察觉到那重物就是自己。想得太出神,竟然掉进了御花园里的大湖。这也就罢了,可是身为女子,怎能在爱人面前如此狼狈呢?嗯,花妖是我的,迟早要娶他进门。不过既然已经掉入了水中,不如……   我停止了挣扎,任由自己在水中漂浮着。直到感受到一阵波涛涌过,随后一双大手将我托出水面,我已然开始窃笑。我的花妖,快点附送香吻一枚吧!   就在被放在地面上不久,一双唇果然就贴在了我的唇上。没想到就这样轻易揽获了花妖,真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挫败感。不过还好,幸福就是这样来得快。   “唔,咳咳……”我假装咳嗽了声,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刺眼的阳光下,一时间我竟只看得见一个黑影在我眼前。视线很模糊,我努力眨了眨眼,坐起了身子。   愈发得清晰,清晰到……清晰到我要抓狂!   “为什么!怎么是你?天啊!”我一脸绝望地推开染如,又慌张地看看身侧的花妖。只觉得好尴尬,不知如何面对花妖了。   花妖轻轻蹲下,用指肚轻扫我脸颊的水渍,笑道:“染如少爷是贺国师的夫,恐怕是在场最有资格救国师的人了。国师快请起,赶紧进屋换身干净衣服,当心风寒。”随后,花妖又站了起来,满脸得意地继续前行。   染如呆滞着看了看我,缓缓将我扶起,随后走向我身后。   我索性一股脑冲向了他们替我准备好的宫殿,宛如主人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沐浴更衣。随后便随意地躺在软塌上小憩,以弥补多日未曾踏实睡觉的辛酸。可谁知一闭上眼,又是那魅惑的嗓音和精灵般的身影。   花妖,贺兰明凰第一次对人痴迷。   醒来时,已是傍晚。临近黄昏,我便早早开始着手打扮。不是喜爱那繁重的妆容,而是为了掩盖我就是客栈那女人的事实。平日随意惯了,此刻只要多加打点一番,再配合着面纱遮面,沉默不语,定能蒙混过关。其实原本是想跟他摊牌,可是一想到摊派后自己就要离开龙啸,再也见不到花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为了花妖,我要忍。   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看居正位的龙成苑,又看看坐在对面的花妖,倒觉得自己像是多余者了。再次将目光投射到对面,又似乎觉得他正穿着嫁衣,而蒙着面纱的我就是他的新娘。错觉,只剩下了错觉。   染如轻轻扯动我的衣角,我却浑然不知。直到感受到身边人的离去,才回首唤道:“染如可好?”   “胸口有些闷,歇息片刻便好。舞煌安心去赴宴,告辞。”说罢,他径直向侧门走去。   无奈地再次将目光投向花妖,却正撞在了他投过来的眼神上。举起酒杯,我向他示意敬酒,随后掩袖一饮而尽。他倒也轻轻点头,用拇指和食指捏起杯子,昂首将琼浆倒入口中,抿起丝微笑。   丝竹声响起,前来献舞的人立刻挡住了我的视线。在轻纱被舞起的每一瞬间,我都在迫切地寻找伊人的所在。几步之遥,却如隔世。那舞者依旧卖力地演出,却看不出我已然开始厌烦她的舞蹈。再美的舞,也不及花妖的轻轻一笑。   只为伊人醉,可我竟舍不得醉。   献舞完毕,重新对上花妖的眸子时,已然如同过了千年。   “贺国师,本国最出色的舞姬的表演,还可满意?”龙成苑突然问道。   执着杯子,放在唇边,眼睛却一直被花妖吸引着。连连点头,倒也算应了龙成苑。但觉得是该收心的时候了,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被子,稍稍正坐。   “贺国师是否喉部不适,今日未曾见国师开口。”那小子继续问道。   我只能顺水推舟地点点头。   “联姻之事,全权由我龙啸国负责筹办即可。立后大典定在下月初一,如何?”龙成苑紧接着开口道,让我猛地打了个寒战。   下月?会不会太快了?   新帝登基,为了巩固自己的低位所以选择联姻。而凤清动荡不安,也只有凰彩才有力量助他。选择与凰彩联姻,却又忘记早年龙啸皇子龙成止已为凰彩之后。这小子看上去还是有些头脑的,只不过这次只希望他知难而退。   不可因自己而坏了大局,如今只有去看看花妖的心思了。   宴会结束后,我便趁着夜深人静时,踱步寻着那股妖气,来到了花妖居住的地方。溢香殿,香艳的名字,除了花妖,谁还会给一座国家的神殿起这样的名字!   月下,他正坐在石桌前小酌。狭长的眼角稍稍转移,便落在了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我身上。伴随着招牌式的轻笑,只听见酒壶磕到石板的声音,随后那脸庞便完全转向了我。用手支着脑袋,他慵懒地道:“已经看了一日,未曾看够?”   发愣间,我捣蒜般地连连点头。   “只愿一世如此……”我轻声答道。       众叛亲离   “中月不属于这凡尘,也陪不了国师一世。既来之,便坐下吧。”他指指身旁的石凳。   我倒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身旁,离他这么近,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疯狂的心跳。   “国师喜欢陛下吗?”我立即开口问道。   “无所谓喜欢,成苑幼时便有了中月的陪伴。见他一步步被陷害,被流放,随后转身归来成为一代帝王,真是匪夷所思呢。成苑,我喜欢的男人。”言语间,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感。是友情,或是……爱情?   我晓得那种歇斯底里的感觉,就如同自己和姐姐。一个人离去,另一个人也不愿留下。一同降生,一同沐浴,一同嬉戏,一同入眠……直到一同离去。可这次,我归来的时候,姐姐还迟迟未归。   “呵呵,还是觉得‘花妖’这个名字比较适合你。对不对,美丽的凤凰花?”我倒也不掩饰地笑下,摘掉碍人的面纱,端起酒壶便一饮而尽。   “不是适合,是贴切。以花妖的容颜打动天间的神主,实在不敢当。神主赐名,中月接受了便是。”他倒是很悠闲,伸了伸懒腰,便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缓缓而道:“绝世之姿,却遮遮掩掩,还怕被人看了去?”   无奈地挥挥手,我立刻卷上了愁容。   “天晓得,提前入京的那几日,误将酒坛子砸在了一国之君天灵盖之上。从此便结了梁子,只因身负重任,便只好遮掩真容。花妖若答应与舞煌一同回凰彩,明日舞煌就大方以真容待陛下,好让他打退堂鼓。”很不是滋味,我捏紧了面纱,指缝间却只有刺痛。   “花妖只是人间的妖孽,只怕玷污了神主的尊贵。若凰主当真对中月有意,中月也只怕对凰主无情。凰主,若花妖无这姿色,您还会看上吗?”   瞬间,我愣住了。   “也罢也罢,早些歇息吧。”他连连挥手,跌跌撞撞地向屋子里走去。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的确是因为他的姿色而倾慕他罢!   阳光照射在我身上,伴随着阵阵眩晕和寒意,我轻轻支起身子,却只发现自己还在溢香殿的庭院中。里屋的门大开,很显然花妖已经离去了。我竟因为喝了酒,索性睡在了这里。该死的池花妖,走也不叫醒我!   我立刻蒙上面纱,飞速向自己的房间跑去。路上巡逻的侍卫只是瞅了我一眼,便匆匆离去。眼看着日上三竿,一夜未归的话,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既然池花妖已经表态了,我以后不再纠缠便是。   龙成苑,是本姑娘即兴发挥的时候了。   刚踏进院子里,凰彩的侍卫就匆匆冲出来,手里捏着一张信纸,满脸惊恐地看着我。   不晓得出了什么事竟然比我一夜未归还重要,我索性拿起那信纸,瞅上了那白纸上的飘逸字体。   “该死!”我立刻把纸揉做了一团。   染如怎么会离开?   信上说什么他比不上我身边的佳人,说什么不想让我丢人,还让我休了他。随后又搬出一大堆夸我的话,又让我好自为之。最后三个字就是,我走了。   扯起侍卫的衣襟,我大吼道:“染如少爷离开,你们当禁军的是怎么看守的!这里是龙啸皇宫,这里的侍卫也都是死人吗?”   “小的只是回来才知晓,听龙啸宫婢讲,曾经看见昨日染如少爷从大殿的宴会上走出,随后就不知了他的去向。小的认为,应该是宴会前这信已然留在了国师的房间,少爷应该是借着宴会间宫门的混乱,所以才得以蒙混出宫。”这个侍卫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很冷静地在分析着,颇有道理。   我松开了她,又抱歉地说道:“既然如此,就随他去吧。染如出走的事你不许声张,回到凰彩之后,我会找你们大人嘉奖你。”   “谢国师大人,小的告退。”说完,她离开了。   是因为我对他的冷落吗?可是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让他幸福了。不让他沦落风尘,一切都替他准备得妥妥当当,他却依旧要走。或许我不该干预他的人生,但愿他以后能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不再沦落风尘。   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办,眼看着该用午膳了,便转身向饭厅走去。   不爱我的人,我不会留。   没有什么可去愁,我还是要继续我的计划。若想以后不用天天面对这个火药小子,只有近日的努力了。   看着饭厅前如此之多的龙啸禁军,再看看饭厅里那金色的身影,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也许这就是邪门的一种表现,刚才想到那小子,这根火药就来到了这里。   就在转身准备离去时,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国师大人留步!”简单的六个字,让我顿觉不安。   转过身子,只好硬着头皮向饭厅走去。龙成苑离我越来越近,我就越来越忐忑。仿佛被他发现我刻意躲避他,心中飘出了一丝愧疚。   “国师请坐,其他人退下。”龙成苑倒是一副好客的模样,立刻屏退了侍卫和宫人。   缓缓坐下,周围人已然散去。桌子上的一堆山珍海味几乎勾不起我的食欲,只因此时的气氛颇为诡异。我要冷静,我要让他知难而退,嗯!   他夹起一块鸡肉,放进了我面前的碗中。随后又夹起一块,放进了自己嘴中,轻轻咀嚼,满是从容。   “成苑不是不喜肉食吗?”我淡淡道。   瞬间,他愣住了,看看我,又思索了片刻。   “啪——”碗被打碎的声音。   “臭女人,怎么是你!”   伴随着一声尖叫,我庆幸他事先支开了所有人。若被别人看见,真怕以后他小子出去不好做人呢。   见他站起身子,我索性也站了起来,故作悠闲地扫了他一眼道:“还别说,成苑套上这衣服,还真像个男人。不是说要剁碎老娘去喂猪吗?”   “你……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本老子只是想敷衍地和凰彩联姻,既然是你这个臭女人,老子当然更要好好宠幸了。贺舞煌,才是你的真名吗?昨日不肯开口就是担心被老子认出来,你还真敢做不敢当!”他索性抹开袖子,指着我鼻子就开始骂骂咧咧,疯狂大笑。“贺舞煌,你放着老子不喜欢,去喜欢那个不男不女的臭男人,真是……”   我狠狠甩了他一耳光,瞪着他道:“嘴里不要不干不净的,是因为怀念明凰的巴掌了吗?龙成苑。”   他僵化了一阵子,但又瞬间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狠狠把我向外一甩。我反指上去一点,谁知竟然落空。侧腰下身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一踢,他倒也不赖地腾空跃起,躲过我的一击。那拳头眼见着就要落在我脸上,我立刻弯腰横扫他下盘,用食指抵着他腰部,一把将他撂倒在地。转身坐在他身上,我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感。   “贺舞煌你给老子下来!你个臭女人比猪还重,想压死老子吗?”他大吼着,却被我完全无视,反倒更加用力,索性跨坐在了他身上。   居高临下的感觉,真的很好。尤其坐在一国之君的身上,真是一种荣耀的降临。   站在门口的侍卫只能听见饭厅里传来的打斗声,但是在准备拔刀闯入时,又听见了衣衫被扯破的声音。   “啊~你给老子轻点!”   “成苑,你好可爱哦~”   “叫你轻点,压坏老子要你好看!”   “那……那我温柔点,成苑~”   “温柔个什么,你懂温柔吗?臭女人你给老子……啊!”   门外的侍卫已然一片脸红,谁也不愿在此驻足,纷纷将脸一埋。   扳着他的手指,将他按到在地,他杀猪般的嚎叫刺得我耳痛。索性一松手,他飞速地反手将我按倒,恶狠狠地咬在了我手臂上。   跟这样的人打架,倒也只会降低我的身份。   “哟~这都发展到地上了?成苑真是好坏,从不这样对待中月呢!”这一声媚到骨子里的话,让我们立刻僵在了那里。   放眼望去,地上满是打斗时被扯碎的衣衫。我们两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地“深情”对望着,他的嘴巴还在我的小臂上扯咬着。被他压在地上的我,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似乎以后再也见不得人了……   本以为第一个跳起来解释的是龙成苑,谁知这家伙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他将头轻轻转向池花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口调:“吃醋老子宠幸贺舞煌吗?”   如果可以,我完全有能力一拳毁了龙成苑的脸。可是面对昨晚拒绝我的人,我竟然有了中报复的快感。他喜欢龙成苑,我就要让龙成苑喜欢自己的那种冲动。可是当看见花妖那悲怆的眸子时,心里竟就这样软了。   是的,不想让花妖难过。   一把推开他,捂着生疼的胳膊,便看向他道:“我们只是在争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没胃口了,先回房里休息。池国师坐下陪陛下用膳吧!”说完,我向门外走去。   感到手腕被扯住,我皱着眉看了看花妖。   “昨天还没给国师答复,怎么说走就走呢?”他邪魅地凑到了我脸畔,轻轻咬上我的耳垂,让我浑身一紧。魅惑地小声道:“花妖和国师乃是同道中人,只乐于绝世之姿在身旁陪伴。得见国师真容,花妖便决定追随。”   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人,我的心里很不滋味,但又夹杂了淡淡的喜悦。被他耍了,我平生第一次被男人耍。他害我跌入深渊,在我心灰意冷时,他又将我捧入云端。果然是一只害人的花妖,害得我……好心痛。   “当老子不存在啊?”一声怒吼,震耳欲聋。   被龙成苑一把扯来,我吃痛地揉着胳膊,目光依旧停留在花妖身上。   “有你这句话便可,花妖真是贴心呢。不过让人家伤心了一夜,这可怎么补偿呢?”我笑着,全然忽视了身后的危险因素。   花妖靠近了我,但又看看龙成苑。   瞬间,我再次石化,只因那面孔正在我眼前。花妖当着龙成苑的面,吻了我……   若什么叫窒息,就如同此时的我这般。   感受到一股神族气息夹杂着兰草的味道,我向一边瞥去,那蓝影正驻足呆呆地望着这边。手中捧着一碟子淡蓝色的糕点,伴有阵阵岚娑的特殊芬芳。站在那里,却又想要离开。见他双腿沉重的模样,便只想挣开花妖去挽留。   可是没来得及去挣开他,景临已然转身。那碟岚娑糕躺在磁碟中,静静地被搁在我面前。而蓝色的背影就这样渐渐远去……远去……   被龙成苑拽开,我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因为花妖,身边的两人就这样离去。尽管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但此时我竟没有勇气追去。   临景侧畔,兰同菡萏。       春礼闹宴   “靠!那小子是你的谁?”龙成苑大吼一声。   “我的……夫。”咬字很重,我害怕自己会失控。   “那个臭小子口口声声叫老子什么弟弟,原来是你的人?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横到什么时候。两国联姻,你贺舞煌就要休掉所有夫,倒时候看谁才是哥哥……我靠,你又打老子!还反了你!”他顶着熊猫眼,正欲发火,却又一改常态,当着花妖的面就将我扛了起来。   倒吸一口冷气,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花妖。   “既是龙啸未来的皇后,花妖也无从插手了。明凰若有空,花妖欢迎随时调戏。”说罢,他转身挥着宽大的袖子离去。   明凰……既然他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就晓得我的名字。可是欢迎我调戏,你也要帮我解决眼前的麻烦才对啊!   龙啸的男子如此热情,倒是我从未见过的。若是别家男子,此刻怕是我早已动心。面对龙成苑这张不算难看的脸,再想想他那火药般的性子,只觉得上天有些不公。不是对他不公,而是对我不公。   被狠狠摔在软塌上,我吃痛地揉着腰,看着转身去关门的他,故作悠闲地道:“还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的男子呢!”   听见门被狠狠摔上,随后龙成苑立刻冲了过来吼道:“老子不晓得你们凰彩怎么样,但这是龙啸。现在献身的是你个臭女人,不是老子!”   “随你怎么说,想娶我?”我倒是从容地靠在了软塌上。   压上我的身子,这小子刚想扯开我的面纱,就被我一手掐住。静静地看着他,我道:“就这么着急想服侍妻主?成苑不是说妻主长得很丑吗?”   他狠狠拍掉我的手,用另一只手猛地扯开了我的腰带。骂骂咧咧地道:“是啊,老子嫌弃你长的丑,担心你嫁……那个臭男人气走了你所有的夫,下个月大典过后,你就是老子的女人了,还想有什么花样?”   “没有,成苑真是心急,还是凰彩的男子矜持、温柔些。比起来,成苑倒真比不上染如的千分之一,景临的万分之一,还有池花妖的万万分之一。对于残次品,我倒是不太能接受呢。”我边说边大笑着,边伸手去推开他。   猛地又被他钳住,学着方才我的模样,他跨在了我的身上。   “少说些话,你是话痨吗?”他有些不耐烦地按住了我的手。   “咕噜……”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道:“饿了?”   “早膳和午膳都未用过,怕是只有不喜肉食的成苑才扛得住吧?”   见他又有了些怒意,我倒是更加得意地道:“成苑,坐在上面太久了,会不会觉得硌啊?总让我有种错觉,成苑是不是一见钟情与我啊?”   “臭女人!少说一句话会死吗?饿了待会陪你吃饭,以后每天老子都来陪你吃饭,晚上陪你就寝,如何?”   “成苑真是爱舞煌到极致呢,这殷勤献得真有一股帝王之风,只是恐怕舞煌消受不起。下来吧,报复的话,也报复够了。若说我重的如同一只成苑,那成苑岂不重的如同两只成苑了……唔……”没有挣扎,我静静地躺在那里,就这样任他去亲吻。   对这家伙没什么好感了,索性一脚将他踹下了软塌。松松筋骨,我靠在墙边,看着吃痛的他,只字未发。   他没有说话,缓缓向门外走去。但是只过了片刻,他又随着一桌佳肴出现在了我面前。看他的一脸的得意,真让人好生不爽。   “给老子把这些都吃了,晚上的春礼宴上别给老子难堪。”说着,他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我们,我丝毫不客气地冲了过去,横扫起了满桌子的佳肴。两顿饭没有着落了,肚子真的好委屈。   坐在我身旁,他静静地望着我,一动不动地石化了。   在他眼前挥挥站着油污的手,我笑道:“成苑果真不喜肉食吗?”   他微微颤动,缓缓回过神来,道:“女人,你长得很丑的话,老子能退婚吗?”   是的,塞着满嘴的菜,我像他方才那般地石化了。据说面纱不离身的人,一般都是些对容貌不自信,或者容貌丑到极点的人。他对面纱下的我如此好奇,可我却愈发不愿让他见到我的脸。自从蒙上面纱之后,我上街不再会迷倒什么男子和女子,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如若爱我,何必在乎这张脸?   “我这张脸,来自与上天的赏赐,见到的人轻则会得失心疯,重则则会当场毙命。凰彩皇宫里很多侍卫都因此昏倒,皆因这副奇丑无比的面孔。成苑后悔了吗?”我款款而谈,一切都如实所说。   冲进凰彩皇宫时,的确有侍卫因为我的脸而昏倒。踏入轻灵阁,有多少小倌都被这张脸而掳获。这张脸,似乎被面纱遮住才是最好的归宿。   “那你究竟叫什么?”他又问道。   “明凰。”吃着菜,我随口说道。   “贺舞煌,你到底想怎样,把老子耍得团团转很有趣吗?”   我放下了筷子,看了看他,我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   不晓得刚才为什么会有坦白的冲动,明明是很讨厌这个小子,但又觉得……他很特殊,没有凰彩男子的百般温顺,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我在乱想什么?   “成苑,喜欢舞煌?”我很正经地问道。   他愣了愣,索性双手交叉在了胸前,得意地道:“在知道你是贺舞煌之前,老子真的想派人把你剁碎了喂……”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恶狠狠地看着我,随后举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狠狠地咬着。   这个家伙,这么记仇?   “既然贺舞煌就是你,老子也就不去记恨什么了。你要知道在龙啸,女子要以夫君为天,现在你可以胡作非为,但下个月恐怕……”   “想有凰彩做倚靠,而不选择凤清,成苑不喜欢舞煌何苦为难自己?我,只跟随自己的喜欢的男子,懂吗?”我自顾自地说道。   不再去多言语些什么,我觉得有些饱胀后便欣然离去。   有些东西,介入得越多,最后只能让自己愈发烦恼。   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子里已然没了人的温度。那碟子岚娑糕依旧散发着香甜的味道,他没有用白糖而是用了花蜜。花蜜可以给人意犹未尽的滋味,而白糖只会在吃久了之后让人觉得厌烦。景临,就这样丢下我吗?   五年了,你都不曾离去,为什么在此刻却要……   坐在软塌上,捏起一块岚娑糕,熟悉的气息逼近着,我却再也舍不得将其放入口中。把那糕点放回碟子中,轻轻用手指在糕点上方划了道结界将它们封存了起来。我发誓,下一次享用它们时,面前一定会有两个人。   春礼宴也就是庆祝立春的筵席,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齐聚在大殿上相互道贺着,丝竹笙箫夹带着彩绸曼舞,也似乎成了惯例。   身为凰彩的使者,我只有硬着头皮去赴宴。几天前还陶醉在两人之间,此时却落得孤枕难眠。我天生害怕孤独,可是偏偏上天安排我永远一个人存在着。就算真的有了人陪伴,他们依旧会老去,而我却永世不灭。   龙啸的侍婢蜂拥而至,带着很多成苑送来的首饰和衣服,二话没说就活生生地把凰彩的侍卫们挤出了门。   因为我依旧要求蒙面纱,所以在脸上她们也无处下功夫,只是在我的眉间贴上了朵紫色的云朵花钿。挽起青丝,便从容地开始打理发髻。铜镜中的我就那样隔着面纱端详着身后的每一个人,她们或欣喜,或疲倦,都让我感受到了她们真实的存在。这就是人,有感情的人类。似乎……在人间混迹五年的我,也有了感情。   一袭紫色长袍,在恍惚间已然披在我身上。赭色的腰带被侍女们紧了紧,内衬也被她们重复地拉着,恍如回到了神殿之上的日子。   就这样,一番打理之后,我伴着夕阳一同迈着步子向大殿走去。身后紧跟着凰彩的侍卫和龙啸的婢女,而路途中却也不时瞄到皇亲国戚匆匆盛装经过。   在思绪混乱的空档,我却已然坐在了大殿之上。成苑打理地十分光鲜,紧闭着唇居与正座之上。而坐在他一侧的我,却只有说不出的紧张。是的,我居然被安排到了他的一侧坐下。上次的接风宴我也只是坐在下面,与池中月相对。   人渐渐来齐,歌舞也缓缓开始。总是这样大方操办宴会,龙啸的富庶似乎超过了我的预料。是啊,煦子永远坚守在那里,而玩忽职守的我们害得自己的主国混乱不堪,一切都是我们应得的罢。   无意瞥了眼依旧坐在下面的那抹红影,心里的五味瓶再次被打翻。染如和景临,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凰彩国师大人,可否习惯龙啸的生活?”龙啸的丞相突然抱拳道。   “且与家中一般,有劳贵国的招待。”我淡淡地回应着。   “下月大婚之后,有劳国师大人操劳。不不不,看老臣的口误,请皇后娘娘赎罪。”他说到一半,却又连连改口。   明明晓得他在故意说错以讨我欢心,却殊不知让我更加厌恶这嘴脸。在龙啸这样的国度,登上皇后之位,便是龙啸第一尊贵的女子。人人都想得到,而我得到又如何?只是逢场作戏,让我和成苑一起生活在这金丝鸟笼一生,我会甘心吗?   “舞煌,不满意这样的称呼?”他又恢复了在众人面前的那副嘴脸。   “我说过,只跟随心爱之人。如今心爱之人尽散,又有何满意之说?”眼睛根本没有瞟他,只是盯着大殿前发呆。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似乎是因为我对他当众的羞辱。   只感到一阵衣袖的舞动,随后那红影便落在了我身旁。他牵起我的手,轻轻一笑,随后又看了看成苑道:“也罢也罢,中月看中了这女子,成苑可否相让?”   我一惊,而其他官员们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方才想起,这样直接向皇帝讨人的事,不是池中月第一次做了。池中月在龙啸被视为与天上神明的媒介,自然所做之事无人敢问津。上一任皇帝身边所有俊美的侍卫都这样被他挑了去,还有些妃子,竟也被池中月讨走。难以想象这只花妖在龙啸的地位,他究竟为大家做过什么?   两国国师联姻,倒也不失为是外交的一种手段。   原本我以为成苑会点头,结果他却怒视着池中月,索性站了起来一把拽过我的手,恶狠狠地道:“放肆!”   群臣哗然,我也被吓了一跳。   花妖轻轻抬腿,坐在了案前,一脸悠闲地扫了下堂下的百官,满是不屑。   “凰,这可怎么办是好呢?成苑似乎真的倾心与你了。”花妖故作无奈的模样,用手指绕了圈肩前的青丝,若有所思地看着成苑。   “齐奏圣上,我国早年曾外嫁成止皇子,而如今又要联姻,恐怕有些不加妥当。况且一国之师乃神明之使,纳入后宫,恐怕有亵渎神明之嫌。我龙啸得以龙尊主上庇佑,得以治世清明,国泰民安,实应心存感激之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人立刻抱拳说道。   堂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多,索性许多人都站出来赞同那位大人的说法。成苑的脸色变得愈发得不好,而池花妖还是悠闲地侧坐在案几之上。   “如若朕不答应,又如何?”他的阴沉让我窒息。   “亵渎神明,成苑不怕遭天谴也罢。只可惜最近心情低落,中月床畔空空,或许去年中秋之夜的事又要重演了罢……”花妖捏起一粒葡萄,轻轻塞入口中,随后把腿放了下来,走到了成苑面前。   中秋之夜的事?   花妖捏着成苑的下巴,淡笑道:“成苑还是肤如凝脂,让人爱不释手呢……”   气氛诡异了……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或许应该早早回到房间,不来介入他们,因为我是多余的那个人。感觉自己在大殿之上有说不出的碍眼……碍眼……   “国师请自重,到底这是在大殿之上!”成苑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像极了被欺负的小恶犬,又可恶又可爱的那般。别说花妖,就是我对他也有点小青睐了。   花妖并没有见好就收,反倒双手拉着成苑的衣襟,轻轻将脸贴了过去。那销魂的锁骨被花妖的小唇吮吸着,让我大吸一口冷气。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怒意,我手上竟然一瞬间积满了神力,做着去攻击成苑的模样。无意识,毫无意识就这样吃了一个男人的醋!   就在欲罢不能之时,一股威慑之力使得我和花妖同时望向了大殿的一侧。花妖松开成苑,死死盯着大殿盘龙柱之后的地方,而我也是如此望去。这一刻,我不晓得该去做些什么,我似乎也忘了方才自己的醋意横生。花妖没了那分随意,而是变得异常沉重,那捏在成苑身上的手也缓缓缩回了长长的红色衣袖。   “中月有些累了,先行告辞。”草草的一句,花妖便立刻走了下去。   我回过神,只感到一阵晕眩。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是什么东西在逼近。”成苑也一脸茫然,向那盘龙柱附近望去。他也收回了怒气,转而是那一脸惶恐。   成苑有了我的力量,便可以感知四周的一切。但是没有想到他也会惧怕那个力量,正如我惧怕那人冰冷的眸子。   随着成苑的一个眼色,歌舞再次升起。我则缓缓起身,向侧面歇息的房间走去。没有想到他会出现,从未想到过会在神殿之外的地方遇见他。   斜倚在软榻上,无力地支着身子大口吞下早已冰凉的茶水。   再是抗拒,却愈发快速来临。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玄色长袍的衣摆飘入,宛如一阵疾风般映人。金色的龙鳞花纹被绣在玄色长袍的两襟,宛如化为真身的他再现。发丝只是被随意挽起,却不失那满满的英气。天下间最精致的五官,正凝视着我。   “啪——”茶杯被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瓷片散落如同梨花绽放,茶叶却也伴同着剩余冰冷的茶水一起打湿了地面。   匆匆起身,微微躬身,他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限之期已到,凰儿准备动身吧。”他没有说什么寒暄的语句,直接表明了来意。   “煦子……”我立刻改口道:“龙主,若明凰不归呢?”       交出凰玉   “若凰儿沉溺于尘世,那只有另立神主了。只是原本天下共有四主,麟主早已失踪,凤主无故失踪与人间,而如今凰儿却留恋尘世,独我一人,何以造福苍生?”他的面不改色,他千年如一日般的表情,早已让我看厌。   我大笑着,索性放开了胸怀道:“这些年也过来了,天下太平,都亏了龙主。是明凰不知好歹放着神主不做,宁愿在人世沉沦。神界本无情,可我贺兰明凰确实多情之人。耐不住天间日复一日的乏味,自甘堕落也罢。”我笑着,便掏出了凰玉,硬是塞在了他手中。   他依旧静静站在那里,我却多么希望他可以有表情让我晓得他的心情!   麻木,我不喜欢麻木的人,尽管有张天下间最精致的面孔,挚爱绝美的我依旧不喜。   “凰儿这是在拒绝神主之位吗?”他把玉随手扔在了软榻上。“若凰儿不再是神主,那景临侍卫也没有理由继续暗中保护凰儿了。也罢……”   “你说他还在暗中保护我?”我一惊,渐渐陷入了呆滞。   “景临侍卫是时重返神界了,凰儿记住今天所做。这凰玉,龙易暂且收下,三月之后若凰儿依旧有放弃神主之位的念头,龙易会告知众神。三月之内,凰儿只是普通凡人,生老病死自由天命。”他说着,又走过去把凰玉装回了自己袖中。   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我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还可以再见景临一面吗?我有很多东西想告诉他,可不可以让我见他?”我完全放下所有的姿态,只是恳求着。   “景临侍卫乃神界之人,而现今身为凡人的你,没有资格与其相见。”说罢,他便转身离去,随后消失在了凭空中。   今生无缘,来世……也尽无缘罢?   煦子你很残忍,为何要提及景临!我对他的话,这些日子憋得我好苦,好苦……   就在我想大哭一场的前一刻,红色人影步入,一把打横抱起了我。吮吸着凤凰花的香气,没了神力的我竟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妖的气息。宛如眼前的花妖就是一个凡人……不,我才是那个凡人。   “你听见了吧?还会和我离开龙啸吗?”我傻笑着,等候着花妖的回应。   他点点头,缓缓道:“既然答应以后跟着明凰,怎么能反悔呢?没了这神主的身份,倒也乐得自在。以后明凰就由花妖我全权照顾,如何?”   “被一只花妖照顾,传到神界我怕以后无颜以对众神。不过呢,就算无颜以对天下,被花妖照顾着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拨弄着他的发丝,又往他身子里靠了靠。   再次醒来时,身边的花香已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成苑那奇怪的眼神。他静静地坐在软塌前,而手中却……紧握着那熟悉的银纱!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侧,又惊恐地看了看他。“臭小子,你做什么!”   他纹丝未动,还只是那样盯着我的脸。   我一把夺过面纱,蒙在了自己脸上。随后推开成苑,向一旁走去。不晓得花妖对我施了什么法,竟让我沉睡至今。春礼宴已然过去了七个时辰,突然离席一定激怒了成苑。花妖自己先走了,这算什么意思!   坐在铜镜前,我轻轻把凌乱的发丝整了整,又把衣襟拉了拉,随后习惯性地伸出手指去将铜盆用神力移来。然而下一秒我已然晓得了自己的可笑,我对那力量的依赖,呵。   “哟~明凰醒了?”   听见声音,我立刻转过头去。花妖端着一碗粥,缓缓地来到了我面前。“还没梳洗吗?该启程了,明凰不是要带花妖走吗?回凰彩还是去游历,花妖还没有踏出过龙啸皇宫过呢。明凰?”   我回过神,缓缓道:“成苑,我……可以走吗?”   原本也在发愣的成苑立刻回过神来,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花妖那只缠在我腰上的手,恶狠狠道:“给老子松开她!”   “成苑好凶哦!讨厌,弄得中月好痛。中月喜欢明凰,也喜欢成苑,不如我们三人一起回明凰的府邸如何?”花妖嫌弃地拿开了手,又侧身略过成苑,坐在了梳妆台上。   顿时,我的醋意再次升起,不满地看了眼成苑。   “臭女人你……”成苑欲言又止,不晓得是否又陷入了沉思。   “不要一口一个臭女人,若我要走,何人敢留?”我轻笑着,拿起桌上的簪子,轻轻挽起发丝,将其插入青丝间。   成苑一下子挡在我面前,复杂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这双眸子。那圈紫光已然消失,我这双眸子还有何珍奇?   “若要巩固自己的帝位,大可去凤清求亲。其实一个月的时间便扭转乾坤,登上帝位的你,帝位已然稳固。成苑,我相信你自己的能力。”我淡淡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边的花妖,又重新看向我道:“若你要走,老子不会拦你。但老子还想见你的话,你还会回来吗?”   我点点头,指指窗外的凤凰花道:“看见没有,下一次它盛开的时候,我就来找你继续吵架。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便在此多留。若……唔……”   惊讶地看着他,还有落在地面那张被他扯下的面纱。他的唇很冰冷,宛如构建冰穴的千年冰霜。为什么要这样,他不是很讨厌我吗?   感到一阵吃痛,一股腥味流入我嘴中。   松开我,成苑擦拭着自己嘴角沾上的血迹,缓缓道:“女人,给你点教训,若你毁约,老子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揪回来剁碎了喂猪!”   我抿抿嘴唇,只是笑了笑:“明凰会回来看不喜肉食的成苑的,告辞。”   说完,我只是略微向花妖使了颜色,他便走过来打横抱起我,跃出了窗子。在风对脸颊的磨擦间,我似乎忍不住又想起了屋子里的那个与我共生的人。或许这是一辈子的秘密,他口中的臭女人,就是在暴雪中救了他的那只凰。但此时,我只是一个人。记得当初告诉他“凤凰花尽,因缘再会。”,我们的再会也着实没让我料到。   花妖轻轻略过一片片碧瓦,身边的枝桠也不断地擦到我的身体。他细心地用宽大的流风袖护住了我,一路向皇宫大门飞去。   再一次双脚接触到地面,已然是被花妖放入了马车中时。他在马车中放满了水果和佳肴,然后大把地挥霍着银票差使别人来干各种事情。原本就豪华无比的马车,室内竟被花妖打点得如同成苑的房间一般。说是皇帝的寝宫,一点不为过。那黄花梨的矮桌足以买下一间街上的店面,可他还不依不饶地买下了玛瑙珠帘加以点缀。空气中满是五十两黄金一小块的名贵龙涎香还有凤凰花香的混合气体。   一把推开窗子,马车已然开始行驶。花妖像只小猫一般地将头枕在我的双腿旁,手上还握着番邦进贡的苹果咔吱地咬着。这个季节能吃到苹果,只能说明这人的确有银子。   “花妖,你不觉得……阿嚏!”我揉揉鼻子,顺手打开了另一扇窗子。“这味道我不适应,快把那龙涎香灭了吧。”   他反手一指,只是指风便熄掉了香炉。   “花妖,你这些年到底在龙啸皇宫骗了多少银子啊?”我慢慢关着窗子道。   他用手指像模像样地掐了掐,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不记得了,只是见到喜爱的就收为己用。偶尔见到贡品,也会顺手来几个放在手里玩玩。嗯……也就几十万两金子吧,真记不清了……”说完,他又开始咬他的苹果,不再说话。   什么叫“也就几十万两金子吧”,这些到底是多少钱啊!龙啸国,我终于晓得你们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国库空虚了……   “明凰,怕是你不大愿意回到凰彩,不如……”   “花妖见过凰彩的明枫将军吗?”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他愣了愣,连连点头。   花妖见过姐姐?   我立刻打起了精神,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中月啊,你最好了对不对?告诉明凰那个人在哪里好不好?”   “几年前龙啸和凰彩联合对付蛮夷时,中月前去祈福,便与明枫将军结识。话说……明凰真的长得好像……她……”花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我轻轻拍拍他,他便缓缓又道:“她被蛮夷埋伏,生死不明,就连中月也感受不到那人存在的气息。那人冷若冰霜,一副高傲的姿态让人好生厌恶。而且那人总是排挤中月,贬低我们龙啸军队。死了也罢……”   我一个趔趄,差点没气得把他丢出车窗!   狠狠给了他脑袋一个暴栗,我随手把他丢在了一边,不再做声。   死了也罢,什么叫“死了也罢”!如果姐姐真的出事……不!她一定出事了!既然花妖当初可以感受到我的真实身份,那为何他会感受不到姐姐呢?姐姐难道丢失了凤玉或是丧失了神力?如若如此,那在战场上岂不必死无疑?   “好痛哦,明凰真粗鲁。那人该不会是明凰的什么朋友吧?看你们如此相似,定是如此。也罢也罢,如此难以接近的朋友,也只有明凰有本事与之相处了。”他揉着头,闷哼一声又躺回了我腿边。   我再次提起他的衣领,直视着他妖媚的眸子怒吼道:“记住,她是……我的姐姐!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死,唯独她贺兰明凤不可以有事!   见他似乎被我的模样吓到了,我的心里又飘出一丝愧疚。把头转向一侧,不敢再去看他。我奋力追求的佳人在此时却因为姐姐被我怒斥了,姐姐的份量很重,在这里。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迷恋姐姐,也许是从小时候便培养出的习惯。这习惯很可怕,一旦养成便再也丢不掉。姐姐和煦子在一起,我不会去埋怨姐姐。姐姐夺走了所有的光辉,我也不会去记恨她。我说过,她是我的最爱。但……她在哪里?   “花妖感受不到凤主的气息,但不代表凤主出事。再有一次天劫,花妖便可成仙,明凰请相信花妖的感知。凤主她……或许……”话已然到了他嘴边,他却生生咽下。   他表情的古怪,几乎已然让我选择了最初那个不敢想的假设。   我们纷纷停下了言论,我思索片刻,便吩咐车夫向凰彩驶去。必须要跟星儿问清姐姐失踪的时间和地点,若真如我和花妖所猜测,天下必将大乱。千年之前,天下原本四主。龙凤麟凰,麟主凭空消失在了神殿之上,便是那个预兆的开端。在我幼时,便晓得那个传说。上古四位神主与魔魂大战之时,那魔魂用自己来做血咒,万年之后让神界遭受浩瀚天劫。听上去颇为恐怖,自小便膜拜神族力量的我哪里会相信这样的传闻!   我已然放弃了凰主之位,也就意味下一个目标便是煦子。   感受到嘴巴里被塞了颗葡萄,我回过神正对上了花妖那双红色的眸子。他似乎在让我不要妄加猜测,我也晓得兹事体大,便点点头仅当妥协。   花妖突然嘴角上扬,纵身将我反转,轻轻放在他的腿边。“枕着明凰许久,该换明凰歇息歇息了。”他将我的发丝攥在手中,轻轻抚弄着,还时不时放在鼻尖嗅嗅。随后便转动手指,在我的发丝上施了法。   一阵凤凰花香瞬时溢满了车厢,他竟然特意让我和他有同样的味道。   “提到花,倒也……”那抹蓝影让我欲罢不能,只是连连叹气。但是脑海中在蓝影飘过后,又惯性般地浮现出另一张总是愁容不展,满布雀斑的脸。   我晓得了感情的不容亵渎,就像当初玩弄他们的感情后,自己却陷入了其中。景临,染如,你们还记得贺舞煌这个人吗?       沦为废人   踏入凰彩国土之上,心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留下花妖一个人在客栈,我再也按捺不住,便偷偷前往这个买醉的地方。   原本只是打算到酒馆去坐坐,却看见对面灯火辉煌的烟花之地,便开始心痒。一股股脂粉味,让我魂牵梦萦,不可控制地迈向了对面。   小城的馆子,自然没有凰京的轻灵阁那样华丽,但却丝毫不失贵气。这里的阿爹还算长得干净,见到我立刻热情地过来引我入内。随后又张罗来了一排佳人供我挑选,并打点来一桌子美味。   捏起酒杯,我一饮而尽,随后扫视着眼前的一排男子,只觉得索然无味。这一个个男子都颔首低眉,故作娇态,反倒失了真。被身边一个个活宝耍得正惨的我,如今见了如此温柔的男子却失去了兴致。人生永远不如意啊……   我随手指了一个男子,便遣散了所有人。因为之前已然微醺,我此刻倒也不在乎眼前人是谁,直接就将那人扑倒,发泄似地去咬他的手臂。一番折腾,却不知他眼角被浸湿了。那人只是为了讨生活,我却如此无赖。松开他,就在想让他离去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什么叫恶有恶报,偷偷出来喝花酒的下场就是如今的惨象。被人绑得如同端午节的粽子一般,全身都被套在麻袋中。淡淡的尘土气,让我一度怀疑自己即将窒息。没了神力,竟然连酒水中的药也察觉不到。不过即便没了神力,我的神族体质依旧还在。能把我弄晕,定然来人是冲着我而来,而不是普通的黑道贩子。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紧。仔细地聆听着周围的声响,似乎自已正处于一个潮湿的环境,这里没有明亮的光线,却有浓浓的湿气,想必是座地牢。但是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直接杀了我岂不更好?   沉闷了许久,终于听见了些铁索的碰撞声,随后便是杂乱的脚步。我并没有做任何举动,而是继续假装沉睡。   脚步声渐进,我已然感受到了来人就站在我面前。   “还没有醒,早就告诉你那个东西不要下得太多,你的人也真是的。”很显然是改变过的声音,这人吃了神族的变声药丸。   原本不会让我起疑,但是如此遮遮掩掩,是否……对,害我的人一定与我相识!可以弄到神族的药草和药丸,一定就是天上的哪位大神做的。不过想一想,我平日里与人交际很少,能得罪哪路大神呢?   “废话少说,人已经给你弄来了,刀呢?”一个急躁的女声,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   瞬间,只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我的汗毛立刻竖起。   那改变过的声音不紧不慢道:“这药引子怎能容这破铜烂铁来玷污?”   什么也不会改变彼此间千年的熟悉,就如同日夜相伴的那样亲密。她可以蒙住我的双眼,可以改变自己的声音,但怎能舍弃属于自己的气息?就算我无法感知神力,作为一个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怎会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我突然笑了出来,连连道:“是不可玷污呢,想取我做药引子,只有千年寒冰制成的冰刃才有这灵性。想必姐姐早已备好了吧?”   感受到空气凝结了片刻,我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是备好了,妹妹是让姐姐亲自动手吧?”说着,我身上的麻袋被扯了下来。   眼前是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她们身后还有些佩刀的黑衣人。   眸子扫上那其中一人,她的白色面具是在遮盖自己的容貌吗?心里真是有悲有喜。是的,五年来我的牵绊此刻就在眼前。尽管下一刻这人就要取了我的命,但心里还是有一番欣慰。   “姐姐,很想你。”我淡淡道。   “不说那些了,你那永世不灭的性命我是取不来,所以你放心。”说话间,她从斗篷中掏出了用法力庇护着的千年冰刃,随后在我身前蹲下。   没有丝毫力气,似乎唯一能动的只有嘴巴和眼睛。正如姐姐所说,那手下的药下得太狠了。看着那冰刃正慢慢逼近我的手臂,随后转了方向,轻轻落在我的脸上,我笑了。取了我脸上的肉,就可以让服用的人得以绝世容颜。姐姐帮助的那人,想必便是凤清国那爱美之极的年老女皇吧!果然,她还是选择了庇护凤清。   我闭上眼,预知的疼痛立刻降临。咬着牙,感受到了那瞬间的分离。或许我想,从此之后我便可断了这羁绊。很痛,却很幸福。   再次睁开眼,脸上已然被姐姐上了药。   看着如获至宝的女皇用纯金的小盅捧着凰肉离去,再看看早已沾满血污的衣襟,我只是淡淡开口道:“姐姐安好?”   正欲转身离去的她,猛然回头,稍稍停顿片刻,她道:“很好,只是凰儿依旧不怨恨姐姐吗?”   “凰儿很是思念姐姐,从未改变。”我再次挤出微笑,却惹得伤处大量地渗出血。   “不要执迷不悟,你这张脸已然废掉。不在乎容貌吗?”她笑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容貌……心爱之人尽数离去,不要也罢。只是……被花妖看到,或许会又生起事端。真的像成苑说得那样,我便成了名副其实的丑女人。   正在我思索着该何去何从之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眼看着那女皇拎着冰刃就扑向我,我立刻闭上了眼,却没有料想的那种疼痛感袭来。   张开眼,原来是姐姐用神力将她定格住了。   “凤裳月,这药引子已然到手,眼前之人再有丝毫损伤怕是明日便会事发。这人的身份,你玷污不起。”说罢,姐姐再次离去。   那女皇立刻恢复了行动,却只是盯着我,傻傻地看着我的眸子。她年约四十,因为长期的护理才换得了宛如三十左右的容貌。据说这女皇从小便珍惜容貌,登基之后便因为取羊胎做药引,残害了无数生灵。后来又从民间抓来许多面容姣好的少女,活生生将她们推进炼丹炉,听信方士的话来制造所谓的灵丹。想必只取了我一块肉,这女人是不会甘心罢。   “有这样的姐姐,你上辈子定是得罪了哪位天神吧!很不错的面孔,真舍不得就这样放走你。”她说着,把手放在了我的脉门之上。“美人啊,朕不会让你这样的人快活地留在世上的。晓得什么叫女人的嫉妒吗?”   “就像你?对比你美的女人就有理由下毒手,那你为何不去杀掉整个凤清国的女人?哈哈哈哈……”我大声地笑,专门笑给她听。   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力道更大了。“臭丫头,你的意思是说朕是天下最丑的人吗?好啊,倒让朕看看你怎么走出这里!”   瞬间,我感受到了来自姐姐的力量。我明白,凤裳月身上有了凤羽,却还是不晓得姐姐的身份。姐姐所谓的帮助,就是给自己主国的国君神力吗?   只是一瞬间,我的筋脉便尽断。来自各处的剧痛让我差一点昏厥,但我绝对不可以失去意识。我还想用这双眸子去见姐姐,见花妖,见成苑,见煦子,见……景临……但是,我还是在这女人的面前,缓缓闭上了稍显沉重的眼睛。   就像是千年的孤寂,躲在窗畔凝视外界。煦子和姐姐把手在云间漫步,我却只能一个人发着各种牢骚。明明心里已然痛苦到极致,却要佯装无事。肆意破坏神规,与妖魔终日在一起把酒言欢。或是恶作剧去捉弄各个长老,然后夜里发放假消息说魔界入侵,惹得神界不安。向煦子乱发脾气,向姐姐撒娇,都是我曾经生活。一切都应该了结吗?   意识模糊,我根本不晓得在昏迷中我已然身在何方。眼见着窗框上的一个黑色身影正侧坐着,月光下总是让人产生些错觉,那人影恍惚。宛如风一般迷茫的双目,似乎不知要吹向何方。精致的高挺鼻梁下,便是两片肉色菱唇。人间罕见的绝世面容,不同于花妖那般媚人,却有种洒脱的美。   尽管在这种时候,我还有心情品评男子面容……   放下唇边的酒壶,那男子纵身跃下,来到我身边好奇地看着我道:“你某不是被仇家追杀?若是惹上了血海深仇,我便不留你惹祸了。”   “那你大可不必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倒也能瞒你些时日修养了。”我只是从容地说了句,便打算起身,却惹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看了我一眼,他坐在我身边,仔细地打量着我。气息逼近,我竟然全身的痛楚都瞬间消失。他的气息竟可以止住剧痛,看来他的身份定是大有来头。只不过我没有功夫去研究这些,这人到底是谁?   “如此重伤,你竟还有气息。倘若我治好,你的命可以归我吗?”他抚上我粘着血渍的发丝,语气中全无任何感情。   “活着又如何?”   “这条命既然你不想要,不如送给我。这身体练武最合适了,康复之后做我的搭档,如何?”他倒是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的小瓶子,然后缓缓倒出一个红色的药丸,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塞进了我嘴里。   见我紧紧闭着嘴巴不肯下咽,他索性俯身将唇贴在了我嘴上,深深吹了口气。   药丸滚入我的咽喉,我不禁蠕动了下喉部,久久不肯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男子如此不矜持,真是世态炎凉。   “是你抛弃了你的命,所以现在你的命便是我的。从这一刻起,忘记自己以前的事。我叫林流风,你以后就叫林流云,做我的搭档。”他自顾自说着,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   “你不觉得你很霸道吗?我现在在哪里,你是谁,我又是怎么会被你带来这里,你都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我吗?还有,为什么我要任你摆布?你所谓的行当,我做你的什么搭档,什么都不告诉我,很有意思吗?”我觉得力气恢复了些许,便把自的疑问都说了出来。   顿了顿,他反身坐回了窗边。   “我平日里喜欢收集些珍宝,可是这一次的行动必须要有个身手一流的搭档才可成功。有些东西你不必知晓太多,这里是龙啸国,你知道就可以。合作吗?”他猛灌一口酒,斜斜地看了我一眼。“往后每每事成一笔,我们五五分账,如何?”   我立刻笑了出来。“我连废人都快称不上了,何况干那飞檐走壁的勾当?”   “我自有打算。”   “那感情好,做做飞贼倒也有趣,只怕无意间会拖你后腿。”我且当答应了他,便不再说话。脑海中总浮现着姐姐的模样,那黑色的斗篷和白色的面具都已模糊,唯一清晰的还是她的气息。   第二天我便被他差人抬着上了一辆小小的马车,他说要救我,天晓得在我到他所谓的神医面前时,我早就被马车颠簸地散了骨头。因为没有力气,一日三餐和大小解他竟然都在我身边伺候。若是在凰彩,恐怕如此的男子定是大家争相迎娶的对象。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龙啸,的确有些不甘心,   几日的赶路,我的脑海中思绪却愈发得乱。因为他不会跟我去聊天,而我只有躺在那里回忆往事的份。白天满脑子都是花妖惊慌的模样,而夜里便是景临的身影还有神殿上那人的面孔。有时便又会想起凤裳月利用凤羽震断我经脉的那一刻,还有姐姐剜掉凰肉时的笑容。如若凰玉还在身旁,我大可不必吃这些苦。但是就算有了凰玉,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会舍得和姐姐动手。    神农药庐   不知多了多少时日,这马车总算停在了山野的一户人家的大门前。是的,在山野中竟然有如此一栋大宅子,真让人匪夷所思。以前以为世外高人居住在山野之中,往往是过着清贫的生活,而眼前却推翻了以前所有的想法!   朱红色的两只柱子间,便是两只铜制的门环。看上去颇为沉重,林流风还是跳下去握着门环轻轻磕在了门上。门上高高挂起的牌匾用草书写着“神农”两字,宛如行云流水般飘逸的字体,倒像是某人开的药方……   莫非这里就是……他……的宅院!   想到这里,我已然满心欢喜,但是我却不想被他看到我这幅模样。   从门里出来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七手八脚地便把我抬下马车。四周都是寂静的山林,还可以隐约听见些许虫鸣。这里的确很宁静,而且比冰穴的环境好了太多。当初他老头子为了闭关钻研医术便躲进了冰穴,我却也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他徒弟。要不是他突然离开,我也不会下山去,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过,如果我不私自来到凡间,也不会……自作自受!   “老头子,出来看下这人还有得救没!”林流风喊了一声,便叼着根野草,悠闲地坐在了院子里的一条长凳上,还翘起二郎腿不断地抖着。   看这样子真是像极了街边的地痞,明明是他求人办事,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呢?   紧接着,便是小厮的答话:“风少爷,主人在丹房研制他说的‘九转回魂大补丹’,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出来相迎。”   “这样啊?没事没事,等那丹炼好了正可以喂给流云吃。云,你来得真巧。”他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给我。   喂,喂,那抠门老头子的丹药怎么可能轻易给别人呢?记得以前他连只兔子小前腿都舍不得让给我,真是的!   “六昌,这丫头是本少爷的女人,这几天替我伺候好了她,晓得不?”林流风又抛下一句让我恨得要死的话,便跳着走进了大厅。   谁是谁的人啊!老娘那么多宝贝都没人敢说这样的话,真是狂妄!   我被抬进厢房后,过了一个时辰,浴桶里就被灌满了用药草熬的水。紧接着林流风便推门而入,吓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二话没说就褪去我沾满血污的衣服,将我抱起,轻轻放入浴桶。明明泡在水中,我竟也没有知觉。他抹开袖子,认真地擦洗着我身上的每一处血污,随后又掏出那个小瓶子,把药丸塞在了我嘴巴里。   “待会老头子出来,你只要说你是我夫人就得,其他的都由我来说。还有,这药浴可以帮助你舒缓血气,你且泡着歇息歇息,以后好得能更快些。”他说着,却又愣愣。   一切只因为我那双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神,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明明与他只是相识几日,他竟对我如此照顾,很是不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只不过是一个搭档,呵呵。”我说完,便闭上了眸子静养。   “你且歇息,待会我再来看你。”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躺在那里,倒也觉得无聊。不过觉得很奇怪,似乎总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可是看看四周却空无一人。错觉?我不相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有些吃力,便试图站起身,可是却徒劳。不想再泡下去,便只有大喊:“来人!”   二话没说,就在一瞬间一个小厮闯入。他死死地低着头,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放在软塌上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哑口无言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天都晓得是何方神圣了!故人重逢,他就这样不愿意面对我吗?我的夫,染如……   似乎一切的设想都成立了,染如和胡杨子相似的目光,还有他此时出现在这里,都证明了染如就是胡杨子的儿子!   他晓得是我,他从我踏足这里之后便一直守候着我。当初我对他的辜负,让我怎么能有脸去面对他呢?   第二天清晨,便被嘈杂声吵醒。不晓得外面在嚷嚷什么,紧接着就是门被人猛地推开。然后我惊醒,便看见林流风揪着胡杨子的衣领,将他丢向了我床边。   “不急不急,不要慌张。”胡杨子整整衣襟随后笑着坐在了我身边。   他宛如第一次见我那般,只是从容地替我把把脉,随后便转身道:“流风,想要救这人,只要服用了我这颗大补丹,包她立刻就起死回生!”   “废话少说,把你的丹药有多少就给她喂多少,银子少不了你的!”林流风一脸的不耐烦,随后掏出一大把的银票,摔在了桌子上。   天晓得这些银票到底是他从哪里偷来的,出手如此阔气,看来作飞贼很有前途。   怪不得师父他老人家没有跟林流风动气,原来林流风会给他银子啊!就说师父不可能变得那么悬壶济世,真是的……   嘴巴里塞了一颗据说是炼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大补丹,我没有说话。咽下后,便觉得血气在缓缓好转。冰凉的四肢也开始有了温度,似乎筋脉正在相连着,但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正比如说似乎只是周身在发烫,而身体依旧没知觉。   胡杨子又搭在了我的脉门上,随后不安地去用手翻翻我的眼皮。   “怎么,救不活?”林流风警惕了起来。   “她需要静养,流风你也出去吧,我替她推拿推拿就好。”师父佯装的笑脸已然让我看到事态的严重。   林流风不放心地看看我,但还是离开了房间。   就在他走之后,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师父便扶起我,迅速封住了我肩部两大穴道。紧接着,源源不断的真气便从他体内涌入我体内。   “小凰儿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他打趣地看着我,手下依旧没怠慢。   “都是因为师父丢下小凰儿,所以才弄得经脉尽断,就连容貌都被毁掉了。师父原来有这样大的自家产业,也不告知小凰儿,真是的。”我故意撒着娇,或许只有面对他,我才有此闲情雅致。   如我所料,师父的真气根本无法渡到我身上。   师父大概也猜到会如此,便草草收手,然后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没人之后,他索性撩开凌乱的白发,用粗布绳子扎起,然后跨坐在了我身上。   这么兴师动众,莫非他有了良策?   “来吧!”师父面色沉重,似乎脸开始泛起潮红。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到底是什么新方法呢?   “别愣了,小凰儿定是没有凰玉在身边。如今只有两条路能让小凰儿康复,一则取回凰玉,二则……师父是神农氏后人……”   “你个老不正经的!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却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他绝对疯了!   神农氏后人的处……反正就是那个,可以根治任何病症,让对方宛如新生。这点东西不用他讲我都晓得,可是……可是他是我的师父,一个七旬老人啊!   “若要算起年龄,那凰儿岂不成了师父的祖上?这千年的修行,师父连百年也不足。小凰儿不想康复也罢,倒是要替我将流风那个小子赶走才行。”他说着,坐回了床边。   我……我只不过活得久了一点,为什么他总要拿我的年龄说事!   “师父师父!我真的不想说什么了,你……你都有染如那么大个儿子了,还……还装什么英勇献身哦!我不治了,师父给我一剂剧毒让我死了吧!”我怒吼道,心中只是无奈。   他倒好,索性掏出怀里的瓶瓶罐罐,全部一字排开摆在了我身上。   “鹤顶红什么的,毒不死小凰儿。这里是师父的秘制毒药,用断肠草和孔雀胆熬制了整整一个月,还加上了些鸩毒,只要洒在皮肤上便可致人与死地。师父这里有很多,足够凰儿自尽了。”他说话间还不忘飘来一个得意的小眼神给我。   看见他的呕心沥血之作,我彻底晓得了眼前这是一个如何黑心的师父!   “你刚才说染如……”他的神情突然间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染如不是你的儿子吗?”我反问道。   他愣了愣,便匆匆收起了这些瓶瓶罐罐。“当心待会真洒在小凰儿的身上了,不过话说这毒药也金贵得很,洒了倒可惜了……”   是的,很可惜,到底你在意的是你徒弟的安全还是你的宝贝毒药!   突然,他又狠狠拍了拍脑袋,随后一连惊喜地看着我道:“怪不得呢,不如让染如来替你疗伤吧?”   我差点被口水淹死掉,难以置信地看着胡杨子,又想起另一双相似的眸子。   “听说那小子被凰彩的妻主逼走了,回来之后终日魂不守舍的。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就叫他来替你疗伤,如何?看你的样子,一定和染如是熟识,在哪里认识的?”他那兴奋的目光,就如同当初凰彩百官都希望把儿子嫁给我时的那目光一般。   本来我真的想隐瞒下去,但是为了避免错误的再次发生,我只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答道:“他有没有提起他妻主的名字?”   胡杨子摇摇头,茫然地看着我。“只记得是太医院的……”   我补充道:“凰彩国前任太医院院判,贺舞煌。”   “唉,本想着同为医者,染如应该能和那女人好好相处的,只是没想到他被休掉,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家。”胡杨子惋惜地叹了口气。“那个女人如此没有眼光,回头若见了她,为师定要将这些毒药全部灌入她口中!”   听到这里,我硬是吓出一身冷汗。   “那个……那个……”我尴尬地笑了笑。“师父啊,医者要存有仁心,你教我的嘛。不可以用医术来害人,对不对?那个……其实那个院判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话憋到这里,我不仅哽咽了。   一不做,二不休,都是自己对染如的亏欠。   我闭紧了眼睛,大吼道:“其实她还有个名字,就是贺兰明凰!”   没有动静,可以说四周鸦雀无声。   为什么他还没有暴跳如雷吵着杀掉我?难道又是因为舍不得用那毒药?   我睁开一只眼睛,他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似乎就如同没听见我的那番话一般。我送了口气,他真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一个慈祥的神医……   过了片刻,他突然站了起来,大吼道:“就说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贺兰明凰,你还有脸躺在这里?”   我惨笑,已然没了颜面对他。   没有料想到的暴怒,他转而用笑脸相迎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把染如接回去,我就当所有事都没发生。否则这宝贝毒药……”   “毒死我也好。”我打断了他的话,一副安然。   他怔了怔,满脸的失落让我又是一番自责。   “因为……因为那孩子的容貌,所以小凰儿看不上眼?但说无妨。”他质问道。   “林流风硬是救了我,要我这条命以后做他的搭档。日后我行走江湖,若是带染如在身边,师父会舍得他吃苦吗?况且我决不能再负他第二次……”       麟主流风   “何为第二次?”他接着问道。   “当初只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便娶染如过门。只因……反正就是染如是被我气走的,况且我的身份已然注定了我们无果。替染如增添希望,可到后来又要亲手将其熄灭,我做不到。我已然将凰玉交给了煦……交给了贺兰龙易,我们约定以三个月为期,到时我若不悔,便可变为凡人。如果染如在三个月之后还愿意委身与我,那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他了。不过师父,你确定染如还愿意嫁给我吗?”我只是苦笑着,望着他复杂的表情。   我所做的只有逃避,多年来就是神殿之上也暗藏勾心斗角的主儿。尽管我晓得这样很对不住煦子,但是凭我的力量除了惹乱子还能做些什么?天上怎么乱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和花妖还有自己的所爱们过上几天逍遥的日子。仅此而已,却在此时比登天还难。   师父不再说话,而是跳下了床,向门外走去。   其实我想说的是,您老人家到底治不治我了?先是自己闹着要献身,接着要拉着自己儿子来献身,真是热心的好父亲!   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整整一下午,仿佛把最近丢掉的睡眠都补了回来。直到六昌进来给我送晚膳,我缓缓睁开眼,只感到神清气爽。   就在膳食刚被放在桌上时,师父便风风火火地闯入,径直来到了我面前。   六昌十分有眼色地离开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染如说他想跟你一路走下去,答应了替你疗伤。”   一句话砸得我哑口无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态度冷冷的小人儿。   “一条烂命,值不得他这么做。好师父哦,你怎么舍得自己的儿子来献身与一个负心人呢?我这个人烂无情,好美色又花心,况且就算治好了也是废人一个。况且我给不了任何人幸福,也不想去骗染如什么。”我佯装着不在意的模样,悠悠地道着。   眼见着师父一步步走到我床边,却看见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怒瞪着我。   “在气什么?林流风强行捡走了我的命,你们父子也争着救我,不过是条烂命……”   “不晓得对于你来说,存在的意义为何物!五年前你会如此贬低自己吗?世间原本均衡,阴阳调和,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女子爱上女子,已然违背了这样的平衡。更何况……那人是你的孪生姐姐,而抢走你姐姐的人是你的夫君。总笑世人太愚昧,你们神界难道就不是如此吗?五年的时间,本以为你已然想通,却如今又因为那女人弄得自己这般模样。凰主是为了天下而诞生,而不是为了你贺兰明凰!”他说罢,便继续瞪着已然发呆的我。   本不想承认那个心底最深的答案,可是他还是点到了它。   很多事都不必被直言出来,我一直在否定那个疯狂的最终答案,却总也逃不出这怪圈。为了她,可以放下苍生私闯下界。见到她,任由她去取索我也毫无怨言。骗不了自己,我们奇怪的姐妹之情。身边的绝世男色竟都替代不来她,这是何等可怕!   吃力地侧过脸,表情已然扭曲。我不晓得此时自己究竟是何般模样!   “不提了,我很累。”我咬着几个字,不愿再去看他。   “就是因为你一直在躲,如若有一次你敢面对,或许也不必发展到今日的地步。”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连连苦笑道:“那你可曾面对过?两个字,可以做到真的很难。是啊,我贺兰明凰就是喜欢我的孪生姐姐贺兰明凤,千年不改,至死不渝。我爱上了自己的姐姐,也同时爱上了我和姐姐的夫君,多么大的讽刺!若是平衡,为何要让我们三人处于如此尴尬境地?那个麟主呢?他若出现,我们三人也不至于会被长老们捧上最高处,却如此尴尬地存在着!”   总是去争执谁对谁错,倒也无趣。   不免有些饥肠辘辘,唇干舌燥。肚子开始叫唤,我眼见着美食就在身边,却无法伸出手去取得。或许在这时,真的有种求生的意志开始驱使我。   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在静静吮吸饭菜的芬芳。脑海中已然浮现了粒粒晶莹饱满的米粒,还有碧绿的菜儿衬着……为什么没了神力的我会觉得饿?第一次饿肚子,感受到了为人的滋味。   “如若为师先小凰儿一步面对,小凰儿会接受治疗吗?”他的话锋一转,立刻让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他面对是什么?   师父坐在了我身旁,轻轻将手放在了自己的下巴上。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敢遗漏他的任一细小的动作。   突然间门被猛地推开,来人瞄了眼桌上的菜,随后端着饭碗就冲到了我面前。我们都被吓得不轻,特别是师父的手尴尬地停留在了自己的下巴那里。   林流风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饭都喂给了我,然后才轻轻扯扯发愣的师父。我有些哭笑不得,很是好奇他们的关系。为什么六昌会叫他少爷?而且看他们打打闹闹的模样,林流风不像是师父的家人,也不像是他徒弟。况且师父还收他银子,更不像是忘年交啊!   “云,吃饱了就睡下吧,明天我出去办些事,会让六昌来伺候你。”林流风一贯捉摸不透的口吻,倒让我不晓得他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对我。“老头子,我没有想进来的意思,但是把人送到你这里你一整天不让她吃饭就是你的错了!既然你救不了她,明天就让我来吧。”   师父一听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好像是在保护自己神农氏后人的金字招牌。“只要她愿意让我救,明天就让她活蹦乱跳!可以的话,那些武林中人赠与的秘籍我都可以送给你们。想要名震武林,光靠你一个人炉火纯青的轻功成不了气候!”   名震武林?林流风竟然目的不是收集珍宝,而是名震武林?   他们不断地用各种言语来压制对方的气焰,吃饱喝足的我只是静静地观赏着他们的表演,没有多插一句题外话。   直到两败俱伤,连什么天下苍生都被他们搬出来攻击对方的能力之后,我终于深深吸了口气,悠哉地道:“你们……该不会是恋人吧?”   话一出口,气温似乎骤降。不晓得眼前那两座雕塑是从哪里搬来的,嗯,还热乎着……   白了我一眼,师父缓缓道:“老夫没有姑娘的癖好……”   深情款款地走来,投来温柔的目光,林流风轻启菱唇:“云,你是风的……”   “风,你怎么不说我的傻的……”我学着的他模样,缓缓道。   次日,果然林流风不见了踪迹。一整天都没这个人陪着唠嗑,只好呼唤来了六昌。六昌把我抬到院子里,我一边观赏着药庐弟子们修行的场面,一边注视远处教习他们的师父。想要入神农药庐修行,必须要以武林绝学和师父的首肯方可。师父故而收了一屋子的绝顶秘籍,却只当他们是垃圾一般,从来不去阅读。神农药庐隐藏在龙啸边境的寒云山中,山中处处都是瘴气,而且还有回环的林野。没有门路的人来到这里只有迷路的下场,或者直接中瘴气而死。就算有本事找到药庐,想要拜师必要以绝学秘籍相赠与掌门人,自身必须身怀绝学。拜师之后,整整二十年不得下山。学满的人在下山后,自然会忘记上山的路,只因为服用了特制的药丸。如此大手脚地隐藏自己的存在,可见了神农药庐的谨慎。   神农氏后人,天生的医者。不仅是拜师,就连来求医的人也要经历层层关卡,方能得见到神农药庐一些弟子们。据说有很多不治之症被这里的弟子都可以轻易治好,这里的名声也因此大噪。话说当初……   无意间落在冰穴附近,和师父顶上了同一只兔子。在争夺之时,他说要我用这兔子来换些实用的,我也就答应了。最后兔子归他,他也就教了我医术。   咳咳,被武林人士知道我用只野兔就换来了师从神农的机会,怕是……   据说那十几个弟子都曾经是武林中的传奇人物,我倒也有些惭愧。   “你是何人!”听见一声怒斥,我愣了。   一个中年男子穿着药庐统一的黑色褂子,正一副提防地站在我面前。   我正准备开口,就看见师父从远处走来。   “小凰儿怎么出来了?流风今天不在身边,怕是会出些乱子。”胡杨子立刻解下自己的褂子披在我身上,惹得中年男子一阵恶寒。   记得药庐的弟子和六昌都说师父是个很严肃的人……   我……可不可以笑场?   “再有几日,红叶就该下山了,这是师父五年前收的徒弟,你们的小师妹。”师父指指我,又看看那人。   红叶?凰彩失踪二十年,人称“踏雪无痕快刀手”的奇侠,司徒红叶!   是啊,都说那个人生来脸上就生有红色枫叶一样的胎记,这男子的脸上可不是有一块……原来他进了神农药庐!   “原来是师妹,师父终于有女弟子了。师妹有礼,在下红叶。看师妹的样子,怕是来路定不寻常,不知是那派年轻有为的掌门?”他抱拳在胸前,让我有些尴尬。   “师兄有礼,小女贺……贺……”我看了下师父,不晓得该用自己哪个名字。咬咬牙,我道:“在下贺舞煌,在江湖上无门无派,倒也称不上是人物。”   本以为一笔带过就好,却见他的面色突然转为惊讶,然后立刻向我深深鞠躬。表情不晓得是太高兴了而扭曲,还是因为太惊讶了,总之变成了麻花一般。   “施药在一夜间控制京城瘟疫,引得凰主庇佑,凰彩多年大灾瞬时全无,师妹就是凰彩的大恩人……”说着,那男子便夸张地泣不成声。“虽在江湖闯荡,红叶的家人都在凰京经商,这些年倒也牵挂得很……”   原来外界与这里一直有联系,我的出现引起了他的思乡之情。   就在他慌张地询问我凰京的情况时,更多的师兄都涌了过来,红叶便开始给大家介绍起我,和我的“光荣事迹”。   众人有的在鄙夷我,有的在崇拜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只是连连赔笑,还有些已然转身离去。这就是高手们,这就是高手!   林流风从围墙外依仗着自己的轻功跃了进来,顺手丢给我一块通透的玉,随后消失在了大厅里。这小子还学会买礼物来讨好我了,呵呵。   众人过了一会儿,便纷纷散去。我随手把玉塞在了怀里,继续悠然地晒着太阳。一阵风吹来,师父披在我身上的褂子被吹到了地面。我厌恶地伸手捡起,轻轻抖了抖灰尘,便走到了师父身边还给了他。   他结果褂子,抖抖便穿回了身上,但是瞬间又立刻看向了我。   “怎么了?刚才掉到地上,嫌脏的话我拿去洗洗?”我不自然地看看他。   就是在一瞬间,脑海中那个影子就一闪而过。快速掏出那块玉,可不就是跟随我千年的凰玉吗!这……我置疑地看向大厅那边,心中一阵惊悚。   “师父,林流风到底是什么人!凰玉不是交给龙主保管了吗?况且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还有还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对了,师父是怎么知道我被姐姐所伤呢?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啊!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开始质疑身边的一切,总觉得都是骗局,都在欺骗自以为是的我。   那个酷似染如的小厮,还有师父和林流风的诡异关系,还有……林流风替我拿到了凰玉,而且师父知道我受伤的缘由,师父和染如的关系,林流风的真实身份……头好痛,真的好痛。   我的生活难道一直就活在一堆谎言中吗?       最佳搭档   三人坐在一个满是武林绝学的密室中,气氛已然尴尬到了极致。尽管我可以行动自如,但脸上始终有一块狰狞的疤痕。   “你见了贺兰龙易,是不是?”我直接问道。   林流风点头,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师父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对不对?”我继续问道。   胡杨子也连连点头,默不作声。   “你们自己说吧,我觉得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索性端起茶杯,开始品茗。   林流风倒也没有扭捏,端直说道:“因为你洗澡的时候注意到了你手臂上的彩凰,便晓得你的身份。回到家乡私下见了龙易,帮你要回凰玉,替你疗伤。”   “龙易……家乡……你就是那个失踪很久的贺兰麟易,我猜的没错吧?”   林流风点头,不再言语。   只要接近他,我筋脉尽断的疼痛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料想到他是神界的人,却没想到他就是麟主。   “小凰儿,流风不是有意瞒你,他过惯了人间的日子,不愿回到天上是常情。”师父在旁边搭腔,让我很是不爽。   他们既然熟识,我也没什么好去说的。   密室的油灯正咋啪啪地作响,突然间没有人再说话了,使得这里安静得成为了油灯表演的地方。用指尖在桌上画着圈,一只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用目光扫过他们凝重的脸畔,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待到气氛凝重之极点时,才见师父开口道:“日后再说也好。”   一句话气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吊足了胃口,这算什么!可是看他始终吞吞吐吐的模样,总让我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就像是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要发生。   为什么今天师父没有调侃我,也没有说笑呢?   “麟主,这凰玉还是交还给龙主吧,我不想出尔反尔。”我立刻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地看向贺兰麟易。如果师父真的有秘密,大可等他自愿开口时再告知与我,所以我不必去强求什么。而现在要紧的便是眼前这档子事,叫我在煦子面前怎抬得起头!   “不要喊我麟主,这块玉本来就是你的,以后带上,跟我合作的时候也方便。做不做凰主龙易根本做不来主,他只是替你保管着希望你回来。他那个人沉默寡言,总是盛气凌人的模样,其实却是我们四个里最无助的人。”他复杂的表情和惋惜的语气让我很是不解。   “那好,流风我问你,你若如此同情龙易,为何不直接回到神殿!”我理直气壮地道。   是啊,光知道说题外话,他为什么不去承担那份责任呢?   流风的目光稍稍迟疑,看了看师父,似乎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但是思索了片刻,他似乎才缓缓道:“万年将至,这是劫数。我和龙易比你和明凤年长,自然晓得些长老们还未告知你们的事。那个血咒就要开始应验了,与其被动,不如主动。于是就有了当年我在神殿凭空消失的戏码,因为现在不晓得未知的敌人隐藏在何处,所以只有处处小心。听说明凤来到了下界,你也来到下界,无形中已然向对方暗示四神主其三都玩忽职守,这样便可放松对方的警觉。下一步就是要靠龙易在神殿演那出戏了,你所做的只是跟着我肆意地去闯荡,要让对方看出我们的不务正业,还有对神界的厌倦。”说了很多话,他不禁抿抿嘴巴。   如果说姐姐是假装玩忽职守的话,那她为什么要剜掉我的肉去替凤清的皇帝养颜?在她心里,自己的妹妹难道比不上自己主国的国君吗?   “流风,我觉得姐姐很不对劲,有没有办法得知她的一举一动呢?”我倒抽一口凉气。   谁知他干净利索地连连摆手道:“她是神主,我又如何对她使用神力呢?或许明凤有自己的苦衷,以后有缘见到她时,我定然亲自询问。不过话说到这里,提到明凤,我似乎想起了些事情……”欲言又止,他故意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的微笑让我有些不安。   不用他说,我似乎已然猜到了那个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既然麟易回来了,似乎也不必让龙易照顾凰儿了,不是吗?”他很是得意的模样,到让我有种掏出凰玉与他交战的冲动。   是的,原本我应该嫁的人其实是麟主,只是他的消失才让我尴尬地嫁给了煦子。现在他回来,让我脱离和煦子的关系,我似乎真的无法做到。不论煦子是否对我有好感,我都不会忘记他曾经是我贺兰明凰世界里的唯一。   经过许多天的治疗,脸上那一块疤痕只是变淡了些,并没有太大的改善。活生生地缺了一块肉,就连凰玉都无法复原。一向以自己那张脸来骄傲的我,顿时失去了所有的自信。成苑以前认为面纱下我的脸很丑,现在却被他说中了,我真的很丑。那褐色的狰狞让我在深夜辗转反侧,半张脸都因为它而扭曲。   可以自由行动后我便时时以面纱掩面,白日躲在屋子里睡觉,夜晚才到神农药炉附近的山林里散步。流风日日抱着一堆师父收藏的秘籍,说自要凭真本事去闯出一片事业。我有时候也会纳闷,他的事业……呵呵,打家劫舍?   难得晴朗的天气,夜晚在这山间竟能看见深邃的天空中繁星满布。林间夜风扫着树枝簌簌而响,我躺在山坡上叼着根野草,向星空仰望着,脑子里却满是些杂乱的思绪。还有很多事要等着去做,悠闲地躲在山里实在是一种奢侈。   闭目养神,却可以依稀听见林间泠泠的悦耳之声。睁眼,起身,全然不知自己已然迈开步子,循声而去。果不其然,在树林的那边,是一汪正映着星光的池水,还有细细的山泉在不断注入着。   俯下身子,坐在岸边,便用手轻轻触碰那冰凉,却无意间看到了水里的影子。心情被影响了不少,但那汪水似乎有意在用自己的净美在取悦我。如果一直下去该多好?在一个这样僻静的地方建一座小屋子,然后和花妖永生永世地躲在山林间逍遥。可是为什么说到花妖,我的心会一阵刺痛呢?若是他见了我这张脸,以他爱美的性子,倒也会落荒而逃吧。   “都走吧,我不值得你们陪伴!”我索性一声怒吼,随后将身子投入了池水中。   冰凉刺骨的液体在侵蚀着我每一寸肌肤,原本山上的夜里寒气就很重,不禁这么一跳,我也清醒了不少。我不是一个好神主,不是一个好妻主,也不是一个好人!担负不起责任,贪财好色,胆小怕事,懒惰成性,都是我。我以前厌恶染如对自己容貌的自卑,而如今我却也开始为自己的脸而自卑起来,这就是我的反复无常。讨厌这样的自己,或许我应该说我讨厌这幅身体和这思想。   感到手腕被猛地一扯,腰间一紧,新鲜的空气便涌入鼻腔。被水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形,而鼻尖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岚娑花香。刚想要开口,却被人放在了地上,而那人也立刻消失无踪。   他原来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模样估计也被他看过了吧。   景临,若我不是凰主,你还会如此不离不弃吗?   支撑着身子,我步履蹒跚地向药庐走去。一阵阵夜风略过耳畔,让我浑身不禁打了个寒战。身上还有岚娑花的味道呢,属于他的。可是为什么明明有凰玉在身,却感受不到来自他的气息呢?况且方才那气息很像是另一个人的……   在药庐从明媚的春日一下子恍惚到秋日满山落叶,把那些绝世武功都学了个遍,林流风才舍得下山去闯荡他的“事业”。为了不暴露身份,这几个月我也只好跟他学了些轻功,到时候方便应付。很想不通,明明大家都有神力,为什么还要学凡人的武功?他每次的答案都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让我哭笑不得。记得暴雨过后,一块巨石从山上滑下,差一点就落在药庐中。他用得天独厚的神力瞬间将巨石化为了粉末,惹得师父硬是出了一身冷汗。那种力量,我似乎也不可以肯定自己能达到。他比我多修炼五百年,都是自己学艺不精,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因为师父还要教授弟子,我们便匆匆下山。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他看上的那块琉璃,据说从不同角度看,会有不同的色彩。这样的七彩琉璃世间少有,却被龙啸的首富收在了家中。我们连夜行动,轻巧夺过侍卫,便拿到了那块琉璃。   原以为会有多艰难的江湖生活,没想到如此简单。以他之力,根本不需要搭档吧!   后来我们出动的频率便开始加快,而且每次到手的宝贝他都只是把玩几天,便换成了银两,一部分留下给我们,一部分散给穷人。我们两个有神力在身,不必去吃喝,也没有任何病痛,根本用不上银子,可他却还如此坚持要留着,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要说坏事传千里,一点也不假。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的名声便被传遍了龙啸的江湖。什么“风云双侠,劫富济贫”的鬼话我都没在意过,只是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偷别人东西也就算了,自己从中间谋取暴利,还假惺惺地说接济穷人?   官府到处都是我们的通缉令,他总是穿着黑色的长衫,而我总穿着白色的长裙,所以我们在无形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特色。又因为不愿意别人看见自己的脸,我干脆打造了一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玄铁面具傍身。   一次次在深夜中的行动,如鬼魅般的存在,正是他对珍宝的热忱所创造的我们。几个月来,我不再依靠凰玉便可轻松跃上屋顶且脚步轻盈。因为练了人类的武功,或许也因为我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悄无声息夺走稀世珍宝,再将银两一次次地放入穷人的家中,便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我很好强,突然发觉去除凰主的我其实也不是废物。   流风从不轻易使用神力便是如此,他和我一样在意自己,他想要证明自己真正的能力。不是依靠上天赐予的力量,而是靠自己的双手一步步将自己抬向高处。   今夜出奇地安静,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行动,而是躲在一家小酒馆里煮酒取暖。到底是北方,龙啸的冬季便是如此。街上满是厚厚的积雪,天空依旧不依不饶地飘着鹅毛大雪。看似柔软,却殊不知这刺骨之寒已然让人退舍三分。   轻轻捏着酒杯,扫了眼桌上六只空空的酒坛,拍拍流风道:“有时一杯足以让我醉得不省人事,为何今日几坛下肚,却仍如此清醒?”   “酒不醉人人自醉,只怕是云不愿沉醉。几个月来,见你得心应手,果然如我当初所想。”他已然有些微醺。   为什么师父突然间不强行把染如塞给我了?况且我临走前提出再见染如一面,师父却也回绝了我。不晓得是不是我对染如的伤太深,以致于他根本不愿见我。现在的日子便是抱着愧疚来麻木自己,倒也顺应了流风的初衷。   我们在等,等到对方有动作,等到对方松懈开始对神界出手。在一切原形毕露时,我们二人再腾空而上,与煦子里应外合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只是已然从秋日等到了寒冬,虽知此事不是片刻便可解决,但心中还是有些淡淡的希望。   太多的事等着我去了结,尽管现在的日子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开心……   又一杯酒下肚,我推开木窗,片片大雪立刻随风涌入。流风厌恶地将酒炉挪了挪,面不改色地继续去买醉。不知为何今夜如此漫长,我竟再也按捺不住,索性轻轻掏出怀里的玄铁面具,却又忽然停下了动作。   平日出行都是戴着面纱,只要掏出面具流风便会得知我的想法。他的目光扫在我的手上,使得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舒舒筋骨也好,不过今夜是你硬要来这里小酌,这可是算你反悔?毁了我的买卖不说,倒让这酒馆的老板赚了不少银子,真不是个持家的主儿!”他总是用一副冰冷的模样来故意说这些玩笑话,我已然习以为常。   没有景临的温柔,煦子的严肃,没有花妖的妩媚,成苑的暴躁。他便是他,流风。    池中月影   “是我反悔我承认,你不是想要尝试名震武林的感觉吗?听说近来凰彩江湖中正筹备着武林大会,若是我们夺魁……”   “不需‘若是’,是必定!这消息我也晓得,只是近来想之又想,倒也觉得成名的不妥了。江湖人士多遮遮掩掩不露痕迹,我们尽管是在演给别人看,倒也要循常理行事。况且‘风云’的名气已然如日中天,我知足了。”他很是从容地把头一偏,让我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对。   为什么会突然转变?这不是他,不是么?   “那,那我们去凰彩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待在我身边就好。”他的一句话已然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   猛然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问道:“日日伴你,世事都入不来我耳。近日龙啸边境的凰彩难民大量涌现,可不是说明了问题?凰彩究竟怎么了!”   不是我过激,而是他的隐瞒让我不安。若是政局动荡等朝野之事,他定然不会隐瞒。而若是天灾,我怎会无感应?什么事大家皆知,唯独不让我知?   见他抿抿唇,勾起一丝邪笑,看向了我。“知晓只会徒增无奈,又何必知晓?只不过是战乱罢了,凤清挑起的……”   “主谋你猜到是谁了,对不对?姐姐的举动如此异常,她为凤裳月卖命的样子已经可以让我想到是谁决定进攻凰彩了。流风,给我一个月,让我回去帮助星儿一次,好吗?”我没有发火,而是将语气调低,恳求着他。   他的菱唇微微颤动,欲言又止,让我好生心急。但终于见他轻轻点头,我才松了口气,开始掏银子打算结账走人。   星儿现在很苦恼吗?国家稍稍平定,一向无交往的凤清突然发起进攻,星儿定会手足无措。她的宝贝成止见她的模样,怕是又会心疼一番。记得去年借口国师外出游历替万民祈福,随后成苑没有再去提亲,亲事便也不了了之。成苑啊,舞煌有些想你了。   果然思绪是连贯的,一提起成苑便会想起花妖,从而想起染如和景临不辞而别的场景,再然后就是将凰玉交给煦子,自己被姐姐……本以为时间会很慢,却在无意间一年已经到头。   “我装成侍卫跟着你,如何?”   “姐姐大概是在骗大家,想必我没有什么危险吧。不必如此,去做你喜欢的事便可。还有一个多月就又开春了呢,我答应故人回去与他相见,不大好食言。那时你去龙啸皇宫等着与我会和,如何?”一心念着那个火药小子,却忽略了眼前人目光的暗淡。   只听长久之后他徐徐轻叹道:“云真是好有家乡的风采,竟然连一国之君都被云掳获到了自己的后院。谁晓得凰彩还有没有些野草,云去会了他们,倒也忽略了我这家中的正夫。哦,该给云的煦子吱一声,既然我出现了,云就应该不再属于他……”   “是啊,不然你这正夫随我去凰彩看看有没有野草?”不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索性把银子甩给掌柜,破门而出。   不知是不是即将重逢故人的欣喜在作祟,我竟没有观察到眼前人一天天的变化。或许细节我来不及察觉,但那丝淡淡的情谊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向我透射着,我又如何不知?行动时总是冲在前面,一觉醒来发现身上多余的衣物,还有那原本无情的眸子。只是不确定这情谊是否因为我们的友谊,当然我不希望那是他的钦慕。身上的情债已然背负得太多,再也没有资格去承担任何人了。   或许是因为自恋,自从那个他喜欢我的错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后,每每我都不再敢直视他的眼神。只是搭档,共为神主,只是如此简单的关系。   雪夜里,我们分别跃上一户人家的屋顶,将银票挨家挨户撒上了遍。面具下的脸正与寒风抗衡,白色轻纱飘过,便侧身跃上另一户。这里住着的都是些贫农,碰巧在前往凰彩的途中来到这村庄,也就顺手散了银子。   近来我们开始替江湖人士出力,只要谁可以给到我们出的价钱,我们便去替他办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当然,伤天害理,荒谬绝伦的勾当,我们从不接手。所以一般委托我们的人都是在寻物寻人,或者打听点什么。而流风总是在我没来得及去做什么之前,就把一切都办得妥妥当当。他一直在不断地攒钱,想尽各种法子攒钱。他瞒着我做事,我却也不好说什么。   初到凰京,我便拽着流风一溜烟冲进了皇宫。当然,是以国师的身份。闻言星儿正在早朝,我索性换了身稍稍符合国师身份的衣服,向大殿冲去。   在满朝文武的注目礼下,我疾步踏入,踩着朱红色的地毯,一步步向前方上座的人儿走去。距离她几丈开外的地方,我放下脚步,微微躬身行礼。   “舞煌参见陛下。”我一本正经地道。   满朝哗然,似乎方才我进门之时她们都未曾反应过来我是谁。   “国师免礼。”感受到了星儿从惊讶后变得自信十足,我明白了她对我的信任。   “谢陛下。”站起身子,我便扫了眼满朝文武。   她们似乎刚经过一场唇枪舌战,大殿之外便听到了这吵闹。只是在我踏入之后,便鸦雀无声,这是为何?   “陛下,凤清进攻凰彩,可否属实?”我转过身看向星儿。   星儿微微点头道:“的确如此,且众卿家方才正为这主帅之位争论不止。此次凤清出征的主帅据说是个戴着白色面具的怪人,此人与凤清女帝的私交甚密,传闻其会妖术,可呼风唤雨。凤清的大旱据说也是被这女子所终止,只是不知这女子在行军打仗方面有无造诣。”   说的不就是姐姐吗?   硬一硬头皮,我道:“舞煌恳请出征!不求三军将领,但求随军而行便可。请陛下务必准许!”   那“务必”两个字我咬得很重,我晓得只有我才可以去面对姐姐。   突然,凰彩的大将慕叶出列道:“国师随军出征,刀剑无眼,若出了乱子便会动摇民心。国师乃凰主派来凰彩的使者,万不可如此!”   一句话惊醒所有人那般,原本刚刚平静下的大殿上再次响起一片议论。星儿看看我,又思索了片刻,只是连连摆手便向殿后走去。   所有人纷纷跪下齐声道:“恭送陛下。”   该死,早知道就直接奔向战场了。我回首怒瞪了慕叶一样,便拂袖而去。多日的赶路已让我疲惫不堪,本以为此时可以找到一块地方小憩片刻,谁知刚踏出大殿,星儿的内侍便偷偷将我带向了御花园。   此情此景如何不熟悉?坐在亭中静静饮茶的我们,便是这样交心相识。只是在寒冬里,即使在南边的凰彩也还是有些彻骨的寒意。桌上的茶具早已被替换为了酒炉,佳酿被浸在热水中,隐隐传来阵阵芬芳。   星儿见到我便遣散了所有人,随后提起温热的佳酿,轻轻斟满一只杯子,推到了我面前。一国之君替我倒酒,我晓得星儿在想什么。   捏着自己的酒杯在空中,星儿盯着杯中物,装作无意的模样轻轻道:“阵法,队列,就连上报来的运送粮草的路线,都是那个人的影子。连凤清的君主都不曾目睹此人真颜,此人易容易声便可想到她在瞒什么。舞煌,星儿真的好怕,究竟该不该出兵……”   “坐以待毙只有亡国,她不是在玩,而是真的希望攻入凰彩。都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何必要让他人无辜牺牲?所以恳请星儿准我出征。”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坐在了桌前。   她不需要名利,而进攻凰彩的唯一理由就只剩下了我。她在等我出现,她一直在等。我的生命无法被磨灭,但她可以让我比死去更加痛苦。让我亲眼看着自己主国沦陷,万民置身火海。天下大乱一片,最终她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已然身为神主,还有何物会让她如此痴迷?莫非她打算主宰整个神殿,成为万物之主吗?   我爱她,我没有否认过,所以我不可以让她错下去。   “就算星儿不允,只怕舞煌早已偷溜出宫,呵呵……”她的一句话点醒了我。她在暗示我自己偷偷离去,以掩人耳目。   我们都惧怕对方的将领,因为我们都和那人彼此熟悉,她的师父,我的姐姐。   轻轻点头,随后一笑,我主动给她斟了杯,也给自己倒了些。   “舞煌近来可好?出使龙啸,倒是丢下一国之君,拐跑了他们的国师。瞧瞧那娇俏的小人儿,风风火火地来向我要人的模样,啧啧,舞煌莫非又结交了新欢?如此佳人,竟然比成止还要吸引人几分。舞煌不要的话,就让星儿……”   刚吞入口中的酒被我活生生地喷了出来。   国师,娇俏,风风火火,新欢……   “奶奶的,那只死花妖在哪里!”狠狠把杯子丢向了地面,雪白的瓷片四溅。   “花妖?难道又是哪个新欢?”星儿愣了愣。   我有些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向四周扫了扫,也没感应到他的气息。他难道就这样回了龙啸,又或许去飘泊江湖?那个小子从小就被养在皇宫里,哪里吃得了苦啊!   “池中月,我说池中月!那个兔崽子难道走了吗?我不就是不辞而别,况且我已经得到了教训。他为什么要离开呢?”我焦躁地打算离开,衣角却被星儿拽住了。   …………   水汽蒸腾,烛火跳跃,绘着白色芍药的蚕丝屏风后正有佳人入浴。轻轻扒着窗子,虽只是一道细缝,足以让我魂牵梦萦。修长的腿在空气中暴露着,随后一点点浸入水中,惹出一丝涟漪。屏风上搭着的不再是昔日的红色华服,而是白色的普通料子。心头一紧,唯一不变的是那股幽幽的凤凰花香。   几个时辰前,星儿告知我,眼前人入住了将军府。我没有立刻寻来,只因为我不知如何面对这个苦守我一年的人儿。当初是我向他表达自己的钦慕,也是我把他带出了皇宫。他从一国之师沦落为了异乡客,在这个名存实亡的将军府里,谁晓得受了多少委屈!   也该去见他了,再拖下去,事情会更加糟糕。   我蹑手蹑脚地故意用神力掩住自己的气息,随后猫着腰钻进了房间里。一步步挪到屏风后,他光滑的背似乎正在等候着我的蹂躏。如凝脂般楚楚动人,实在让我失了定力。   渐渐靠近,一只手握着雕花的水瓢,轻轻将热水浇下。   感受到背影的微微颤动,我满意地坐浴桶前,将脸贴在了他背上。   “还活着?”只是三个字,便扰了我的心。   “嗯。”我轻轻应允。   随后感受到了背的离去,转而是那张久违的脸。他消瘦不少眼圈完全是暗黑的,脸色苍白。原本神采奕奕,胆敢肆意扰乱朝堂调戏天子的人,却显得十分落魄。   “脸,明凰变了呢。”他轻轻把手搭在我的脸畔。   一手抓住他的手,却不是用力扯开而是将那手指压得更紧。我早在方才便去了面纱,因为我想知道他对我的心。   “嗯。”我依旧轻轻应允,等待着他的手抽离。   他说自己崇尚唯美的事物,我的容貌便也成了他的追求。现在面对我这张脸,他会厌恶吗?明明觉得他会离我而去,却又不忍目睹。   瞬间,我手间只剩下了空气。那只手果然抽离开了,如我所想,却不如我所愿。他嫌弃我,不争的事实。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以为几句话就可以拥有一个人。   就在眼泪即将落下时,感受到腰间一紧。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脚下空空的地面。阵阵花香正在沁入我的思绪,我在他的怀中静谧地享受着来自他的温存。原本以为他会离我而去,谁料他却走出浴桶,将我打横抱起,放在了软塌上。受宠若惊,不过如此罢。    凰凤之战   “明凰,你骗得花妖好苦。为什么突然没有你的气息,明明答应带花妖回家的,却让花妖一个人回来。明凰不要花妖了吗?”一声声带有责备气息的温柔言语,骚动着我的耳,缭绕着我的心。   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便轻轻吻上了他的嘴角。“穿什么白衣服,红色不是更好看吗?平日里多注意休养,看你这一副模样,象极了地府里的恶鬼呢。”   “花妖若是丑了,明凰可会离去?”他突然有了丝笑意,这才是他。   “要死了吗?你妻主我还丑得不彻底吗?”我怒吼,却发狂般地吸上了他的唇。   明明人家小别胜新婚,我们小别是真,这新婚……   刚出浴的他还未来得及更衣,明明他已然面泛潮红,却还说些招牌式的风凉话来气我。那诱人的唇已然红肿,我满意地上手试着解下自己的腰带。   “流云,我刚才看上了一个好东西,我们快点……”一个破门而入款款而谈的黑衣人突然僵在了那里。   花妖的脸居然红透了,被陌生男子看见自己的如此模样,实为不妥。更何况在我的面前出这样的乱子,好强的花妖已然接近昏厥。   我有些尴尬,刚才放上腰间的手只好快速解下腰带,将自己的外服披在了花妖身上,随后跳下软塌。   “为了万民不假,其实倒不如说是为了翩翩佳人。不,是翩翩佳妖。”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似乎流风根本不愿与花妖和睦相处。   “公子过奖,中月如何及得上公子!”只闻一声自嘲,我又看向了花妖。   “中月公子倒也谦逊,看公子有意成仙,不如在下助公子一把?”说话间,流风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青仞”。   这青仞是他无意间顺到的,失传百年的名刃。青仞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可以忍人亦可刃妖!流风究竟想要对花妖做什么?   “流风,住手!”我怒喝道。   “接近她,你想要得到什么?”流风没有理会我,而是一股脑地冲向了花妖。   眼看着青仞就要落在花妖身上,我便用流风教授的轻功一把揽过花妖,随后冲出了屋子。流风在身后紧紧跟着,似乎誓要手刃花妖。   在慌乱中花妖已然穿上了我的衣服,我们才踏出屋子来到花园中,流风便一把扯住花妖身上长袍的衣角。见势不妙,我只好扯开了那衣服。把花妖放在一旁,我毫不示弱地迎上流风与他厮打开来。   本想还能应付他几招,却见他根本不理会我,而是径直冲向花妖。青仞的寒光让我心战,可是就在一刹那,花妖便幻化出了真身,巧妙地避开了那青仞。红衣妖娆,娇媚的身形晃过我的眼珠,便是那千年的凤凰花妖。   倚在半空中,花妖慵懒地用手捂在嘴前连打哈欠,还轻蔑地扫了眼流风。   我吓得一身冷汗,不是不相信花妖的能力,而是太相信流风的能力!流风和龙易的力量相当,就连我都没有把握与他打平手,更何况是花妖呢?   “流风,你不许碰我的男人!否则我……我跟你拼了!”我大吼着,却被流风的一个白眼扫过。   “吵死了,真想把这只小妖给快点解决,竟敢跟我抢人!”说着流风就冲向花妖一通乱刺,花妖只是在不停地闪躲,倒也累得流风有些气力不知。   眼见着流风的一只手已然深入了怀中,而花妖也幻化出了自己的那条血红色的长鞭,准备应战。本知道就算我出面也无济于事,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深入怀中去寻找最后的希望。他们,我都不希望有人受伤!   第一次见到幻为真身的流风,我的动作也停在了那里。紫衣一抹,绘满神族的图腾。两襟修满了金色的麒麟,着实让我感受到了那股压迫感。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灭掉花妖吗?花妖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我说呢,这么嚣张的公子明凰如何看得上,原来又是一位神主。罢了罢了,神主都这样欺负人,不带的。”花妖娇嗔一声,连连摆手。   这还是心智正常的人吗?换作是我,早就惊慌得不知所措了。我的小活宝,真有一套。看看发呆的流风,竟在此刻看上去颇为滑稽。   “只不过有千年道行,就想要玷污神主,身为妖物未免太过嚣张!”那青仞再次向花妖刺去,流风也跃上空中,满是杀意。   花妖再次躲开,一边用鞭子与他的青仞抗衡,一边故作悠闲地说:“中月是配不上明凰,但那又如何?莫非这位神主是在吃醋吗?哈哈哈哈……”死到关头了,他竟然还在不断激怒流风。不知道是他太聪明,还是傻得可以!   我知道说什么劝阻的话都无济于事,但脑中却忽然灵光一现。   “流风,明日我要动身去凰彩边境的战场,你们打一打就行了,我去睡了……”我伸着懒腰,说着便向一旁走去。   果不其然,两人纷纷停下,且出奇地一致追到了我身后。   “流云,你还要去找她吗?”他变回了林流风,立刻便追到我面前,死死挡在那里。   花妖也变了回来,走到我身旁不解地问:“果不其然那个怪家伙定是明凰所认识的!嚣张跋扈,若凰彩真被凤清攻陷,那我们龙啸岂不危在旦夕。这几日龙啸连连飞鸽传书与我,想必成苑是在考虑要不要出兵攻打凤清……”   “战事能免则免,若龙啸也加入,天下岂不大乱!”我立刻说道。   “还不是最乱,不要忘了还有我的麟炎国。”流风一副得意的模样,着实让我不爽。   那个什么麟炎国听说在海的另一侧,与三国相距甚远,所以三国中只有极少人清楚那个国家的存在。难道他希望四国混战吗?   最终我们三人才勉强妥协上路,允许他们继续跟着我的条件就是以后不需开战。流风总觉得妖物是最低贱的,但他却总是忽略了花妖那一身淡淡的仙气。不久之后花妖便要成仙,完成他千年来的愿望。不过他会选择成仙,我真的很意外。神界的清冷日子真的不及人间,他这性子到了上界,恐怕……   云间一道红影衣衫不整地倚着祥云,随后慵懒地伸出彩白的大腿,香肩半裸。一声娇嗔,随后这仙子便媚眼迷离。路过的小仙也许会恭敬地道声:“大仙万福。”然后某花大仙便会妖娆地缠起青丝,细雨轻声地应着:“不要这么多礼,人家会心疼的啦~”   幻想就此打住!   话说才歇息了几个时辰便又要匆匆赶路,清闲了大半年的我顿时有些不适应。可能因为过度劳累,刚走到凰彩军营前,便一阵腿软。被流风拉起,我无礼地掏出了星儿的令牌,这才被迎进了军营。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词,正准备去客套这里的大将,那大将便主动将我们迎进了大帐,还遣退了所有人。   “国师大人,陛下的飞鸽传书早已送到。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歇息片刻?”那将领正是星儿在朝中培植的心腹,名叫袁楚清。朝野被慕叶和丞相瓜分,星儿也渐渐开始明白了集权在自身的重要。   “袁将军,当日慕将军极力反对我前来,为防止有朝中的耳目作祟,恳请袁将军替舞煌准备另一身份,如何?”   …………   鹅黄色的装点丝毫不失英气,这是我从将军府带来的衣物。为了演好明枫将军,我可是下足了功夫去改掉自己轻佻的毛病。这里不乏姐姐的熟识,要想蒙混过关也实属不易。一言一行不仅要像她,而且还要努力去掩饰自己对往事的记忆。毕竟姐姐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我无从得知。但我知道只要明枫出现,军心便可稳住。   凤清那阵法,似乎早已让士兵们猜测到是姐姐。曾经在自己眼中奉若神明的人,怎会带着敌军攻打自己!姐姐在故意扰乱军心,她特意让士兵们去猜疑。而我只需以明枫的身份出现,便可大振士气,消除士兵们的猜忌。可是此时脸上那疤痕倒成了最为严重的问题!   “就连胡杨子也治不好,流云的脸真的没救了吗?”流风只是无奈地拨弄着矮桌上的茶杯,看看我又看看花妖。   花妖不语,我更是一副愁眉苦脸。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因为一块疤就功亏一篑吧!   “明凰,我敬你一杯,这酒真是香醇。”花妖自顾自地递给我一杯酒,厌恶地推开了流风方才给我倒的茶。   苦笑,这时候花妖还有心情去和他斗。   端起那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拖着多日来疲惫的身子一步步向软塌走去。不管那些事情了,先歇息几个时辰再做打算吧。   …………   身披银色战甲,手握玄铁长枪,我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俯瞰着凰彩的十万大军。风一丝丝撩过面纱,我感受到了士兵们对我这台上之人的疑惑。   几个副将早在我披上明枫的战甲时,便开始询问袁楚清。袁楚清忙于处理其他事务,便只是草草抛下句“一切全听此人命令”,随后匆匆躲进大帐。我知道她是在给我机会,所以我依旧戴着面纱便登台。   “阁下究竟为何人!”就在我准备调动军队时,副将便挡在了我面前。   袁楚清把以前的事都告知了我,所以我可以知晓每一个人的名字与性情。   “白将军,不知我为何人也罢,记得十五之约吗?”我挑眉,随后不再言语。   眼见着那女子一点点开始颤抖,随后竟然热泪盈眶,连连大吼:“将军回来了!明枫将军回来了!”   就在我自信满满之时,忽然陈副将又冲了过来,冲我行了个礼。“阁下为何不敢以真容相待?”随后她又瞥向白副将道:“军中许多人都知晓你与将军的十五之约,这人只不过身形与将军相似,瞧你的模样!”   就在她们争执时,我从容地揭下了面纱。   两人一惊,随后便是全场的欢呼。明枫回来了,其实是舞煌来了。昨晚花妖在那杯酒里偷偷放了凤凰花的精魄,今早睡醒,我脸上的疤痕便消失了。三魂七魄,他分给我一魄,就阻碍了成仙的路。可是他嘴上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处理完这里的事物后,我会去让那个默默为我付出的人达成自己的心愿。   “三军听命!白副将率领先锋军从山侧先行,埋伏与山中,备以巨石。陈副将带领两万人随本将军迎战,其余兵力全部留守与此地。”说完,我便将兵符递给了两位副将。   行军打仗,我着实不济。驻扎和布兵的方法都是袁将军告诉我的,只能现学现卖。要是没有在神殿练出来的处事不惊,面对这十万大军谁人不胆怯!   当我带着陈副将和两万兵力行进到了大营五里开外的地方时,凤清果然派来了军队应战。凤清的将领看上去只是一员小将,看来姐姐并没有出战的意思。不过在我意料之中,那凤清大军看见我的脸之后,便立刻惊慌失措起来。随后便见那小将派出人回营里报信,而我只是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   本人无才,却耐不得生了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   姐姐,又可以相见了,我想你。    贺兰明凤   似乎一切都按照我所想的在发展,远远就能瞄见一抹黑影策马而来。那黑色的斗篷和白色的面具,让我一阵心绪不宁。   她策马向我们这边走来,我也握着长枪,轻轻扬鞭。我们在两军之间策马而相望,直到到了对方面前,我才感受到了她的颤动。   “被治好了?”经过改变的声音,掩盖不住属于她的冰寒。   “还好。”我应着。   “拿你手里的枪刺死我,这场仗就算你胜。”她手里并没有武器,她也没有穿盔甲,明显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我索性将长枪倒插在了地上,再看回她道:“赤手空拳,一决胜负,如何?”   “难道还存有幻想,我不敢跟你动手?”她不冷不热地嘲讽着我。   “既然都晓得你在我心里地位,又何苦问这些呢?为你死,我甘愿。但是为了你牺牲我凰彩大军,我不甘。”   我已然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可是她却没有丝毫要开打的模样。   “我也不愿我的子民受伤害,不如今夜相约,一决胜负。若你胜,凤清便不再进攻凰彩,如何?”她的话,证明了我的想法。   我说过,她都是为了引我出来才做这么多。但是让我不解的就是为什么上次她不干脆直接囚禁我,还口口声声让凤裳月放了我?   我点头,便是应允了。   回到军营后,袁将军和两位副将都纷纷凑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坐下,更多的小将也都涌到了军营前。   “那个怪人看上去与将军熟识,今夜真的要一决胜负吗?”陈副将率先出来询问。   白副将风尘仆仆地抱拳道:“启禀将军,先锋军已布置妥当。”   “今夜不去为好,将军万不可有丝毫损伤啊!”袁将军比任何人都激动,因为她知道我是贺舞煌,一个终日拜神诵经焚香的文人。   和姐姐交战,并不是我所愿的。况且既然两军都知道我们要决斗,今晚定然在四周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我们不可以使用神力,我就更没有把握去与她相争了。   将所有人都攘了出去,心里烦闷异常,只好自己也踏出了大营。坐在大营后的山坡上,脚下便是凰彩大军,而远处依稀的白点就是凤清的十万大军。一场仗,若是真的开打,要死掉多少人?若是我战败,还有何颜面去面对星儿和三军!可是不可以使用神力,那胜算少之又少。难道要靠我这飞檐走壁的伎俩,去打败……打败姐姐?!   坐在软绵绵的枯草丛中,看着远处还顶着薄霜的山峦,那里便是凤清。彩凤化身,灵气之所聚的地方。姐姐的主国真的很美,可她却带着自己的臣民以血肉相搏我们。我很希望回到以前的日子,泡在池中,轻抚姐姐背上的彩凤图腾,静静享受着她的气息。即使又要回到孤独的神殿,又要偷偷趴在窗边望见煦子和姐姐朝夕相伴,又何妨?   “看来遇见旧爱,明凰就弃下花妖不管不顾了呢。”一个挑逗性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一抹白影。   花妖反客为主地坐在了我身边,随后又撒娇般地搂过我,把我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地上凉,这里暖和。”   “为什么不继续穿红衣服了?”我把头安心地埋进了他的肩窝。   “真身本就是红色,花妖也觉得只有红色才配得上花妖。只是守在将军府等候明凰的日子里,龙啸传出了对绝色的‘风云’侠盗。据说二人都有绝色之姿……”   我一个激灵,立刻道:“所以你就改穿白衣,想要证明自己比风云更美?”   见我的模样,他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我们的名声居然传来了凰彩,看来流风和花妖是宿敌啊 。若是花妖知道流风就是风盗,非要扯着他去比什么绝世之姿……还好还好,他们的样子怕是不会做什么“促膝长谈”的事。可是他穿着白衣服,就证明他的目标其实是……是我?!   “那花妖为什么不穿黑衣呢?”我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   “云盗总是戴着面具,所以花妖对那人更加感兴趣。不提武林中的事了,是不是花妖换成白衣不好看了?”突然他又一副紧张的模样,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天晓得他终日都在想些什么!   今日他身上的妖气和仙气都淡了不少,看着白衣的他,心里只是一阵绞痛。   “那个云盗我见过,奇丑无比所以要靠面具来遮掩。花妖还是不要再学那个奇怪的男人了,明凰喜欢红色的花妖。还有那个什么风盗。只是看上去顺眼些,并没有传闻的那么好,花妖还是不要相信了为好。”拦上他的脖子,我轻轻吻在了他的颈上。   他轻轻点头,似乎满心欢喜。   花妖很自信自己的容貌,听到我把武林中的绝色都奚落一番后,他似乎有些喜上眉梢。渐渐地,我又想起了自己方才还在惆怅的东西。   就这样躲在花妖的怀里,我们在山坡上整整坐了一天。傍晚,将盔甲卸下,我便让花妖想办法去通知姐姐,决战的地点换在此刻我所在的山坡上。   刺骨的寒夜,冷清的月光下便站立着只身一人的我。   无论躲在何处,终究在此刻我见到了她。不晓得谁会先动手,见她不言不语,我便更加忐忑。真的要和她动手,我可以做到吗?   眼前的黑色斗篷突然间变成了碎片,转瞬飞逝在了空中。我心头一紧,却见那削葱般的手指轻轻触上白色面具,随后将其缓缓摘下。那张脸映入我的眼后,便只有一阵无奈袭来。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拥有着一双金色的眸子。   如我所料,她知晓我更换地点的用意,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接下来的场面。金色的凤尾瞬间绽放,紧接着便是耀眼的金光映满了天空。她的光芒,无可取代。我索性也掏出凰玉,变回了贺兰明凰。   一金一紫,遥遥对立。花妖抱着我的铠甲,静静地留在地面看着天上的我们。更换地点的事没有告诉流风,只因为我不愿他多事。若是我落了败局,他定会上前去与姐姐动手。三位神主混战的事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或许是花妖第一次看见我的真身,我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崇拜。他就是那样虔诚地望着我们,望着这些不负责任的神主!   “姐……”我还是闭上了嘴,不愿多说。   “动手吧,凰尊主上。”她已然举起了手,做好进攻的准备。   她没有叫我的名字,我就晓得她希望和我撇清关系。   我也轻轻抬起手,看向了她。“凤尊主上请!”   没有犹豫,她在一瞬间便向我袭来。我一纵身,立刻反手攻向她。轻轻俯冲,却被她狠狠地扯住。她轻松地跃上我的头顶,我立刻翻身而下。紫色的发丝在随风飘舞,迷乱了我的眼,却也与她金色的发丝交缠。   我们的一招一式,每一个躲闪,都是出奇地一致。或许这样就造就了我们争斗的无果,因为怎样出招我们都晓得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而且自己的下一步永远与对方一致。   不晓得这样纠缠了多久,喘着气,我们纷纷立在了两侧。   “凤主看来是手下留情了,不如用‘浴火之术’一举击毙妹妹,倒也省了不少事。”我平抚着呼吸,挤出一丝微笑。   “也没想到凰主之前都是装给我们看的,贪玩是假,埋头勤练是真吧。明明什么都已习得,却还要装作闲散之人。与我过招如此之久,凰主真是深藏不露啊!”她咬着“凰主”两字就不放了,就是在向我暗示自己不再是我的姐姐。   说话间,我们便又不约而同地迎了上去。她连连运气,将手挥起,耀眼的火光正逐渐向我逼来。我则抬手将水雾运起,瞬间将其凝为寒冰,向她堆去。   就在火与冰在空中撞击的一刹那,整个山坡都被那光辉所覆盖。她的“浴火之术”和我的“淬冰之术”第一次相向,便以势均力敌,纷纷被对方吞噬而告终。再多打下去也无用,只怕这里的光亮会引来营里的人。   只是瞬间的错觉,随之便成为事实。姐姐果然降到了地面,一把揪住了一旁观战的花妖。我怎么能忘了让他先离开呢!   “哎哟,凤主真是一点也不心疼人呢~”一声娇唤,姐姐陷入了片刻的呆滞。   我的鸡皮疙瘩都泛出了一身,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然还出言去调戏那个劫持他的人?看着他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心里的醋意倒萌生不少。不仅是对他,也是对姐姐。   “凰彩若投降,我便放了这男子,如何?”她一句话噎得我有些呛。   没等我开口,只见花妖立刻偎依在了姐姐的胸前,媚眼如丝道:“投降有什么好玩,让中月一辈子陪伴凤主,好不好?凤主比起凰主,确实多了几分美艳呢。”   花妖,不知道是你太笨,还是觉得姐姐太笨!明明我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还说什么她比我美。要编借口就比内涵啊,气质啊,性格啊,比什么容貌哦!   姐姐扑哧一笑,我又被瞬时间震住了。她的笑,极为少见。那冷若冰霜的姿态,我已然面对了千年。这……是福,是祸?   “你叫中月?真是一只有趣的妖物,养在身边玩玩倒也无碍。既然今日分不来高下,明日只好相约战场了。这佳人,明日凰彩得胜之时,定然奉还。”说罢,她连同着花妖一同消失在了空中。   就在他们离去的一刹那,我隐忍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一掌挥向远处的石壁,只听“轰隆”一声,碎石便纷纷滚下。我的挚爱劫走了我另一位挚爱,这样荒唐的事竟然就发生在我的身上。花妖的道行,我信得过他会平安无事地回来。但是一想到孤男寡女要共处一夜,况且花妖的勾人的模样和姐姐那样的绝色,如何叫人不心急。   紧握拳头,明明很生气,却只徒增无奈。景临走了,染如不要我了,好不容易有只花妖伴着,却又被姐姐勾搭走了。明日还要率领三军应战,真是所谓“问女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尼姑上青楼。”!   变回贺舞煌,躲在大帐里独自喝闷酒。众人问我战况,我只是随口让她们早些休息,明日好好应战便可。见一直在我身边的佳人不在,又见我愁容不展,她们倒也识相地离去并腾出一个独立的空间给我。   靠在还沾有凤凰花香的软塌上,晃晃空空的酒壶,顿觉失兴。满脑子都是明日的兵戎相见,要动手去杀人,我做不到。无论对方是凰彩或是凤清的子民,毕竟都属于这天下。而身为神主,我怎可去手刃自己的子民呢!   一直不觉中,便沉溺在了空想中一夜。或许是清晨嘹亮的军号才唤醒我沉睡的意识,一夜未合眼,但却无疲惫之意。   “启禀将军,前线来报,凤清大军再次压界!”门外急促的声音,并没有让我惊讶。   “袁将军呢?”我放下空酒壶,隔着帐子问道。   “将军因几夜处理军务,染上了风寒,军医正在诊治。”   “什么!”这一次我再也保持不来那从容的态度了。   袁楚清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人,若是她病倒了,谁来给三军发号施令?我冒充明枫的事情迟早是要败露!军心不稳的话,如何打胜仗呢?   不可以,我,我先要稳住。   放手一搏,唯有靠自己了。我相信自己身为人的力量,没有神力,我照样可以打胜仗!    无伤之战   “传令下去。一炷香之内集齐三万人马在大营前,通知白副将前去查看先锋军布置情况,陈福将率领其余人马留守军中。”我一边下着令,一边又去摸索着铠甲。   想到昨晚铠甲被遗失在了山坡上,我又是一阵冷汗。   眼睛瞟上另一副全新的黑色战甲,便随后将它揽来,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这幅战甲是袁将军替我命工匠连夜制得的,说是担心明枫的铠甲不合我的身子。本以为怕是用不上了,没想到现在倒可以让我拿来充充数。   穿上这特质的轻甲,身心都变得十分愉悦。这是属于贺舞煌的战甲,也就证明着今日我要靠着自己去与凤清大君交涉。明枫已然与我无关,无可再牵挂!   跨上自己亲自挑选的一匹“白蹄乌”,随后双腿一夹,便握着流风赠与的“赤仞”驰到了三军面前。这赤仞与青仞乃是一对,赤仞性温,便也弥补了我身上的冰寒之气。青仞性寒,被流风带在身边弥补他的赤炎之气。原本赤仞一直被我丢在一旁,因为我不愿手刃任何人。今日却真的要用上时,除了无奈便也只剩下无奈。   “昨日临日更换决斗地点,本将军与那人打为平手。是本将军不济,未能让凰彩躲过战乱。今日出战,不求必胜,但求大家都能平安回到凰彩与亲人重逢。”我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尽管引得一阵士兵的非议,我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接着道:“击鼓!”   战鼓声声响起,犹如雷鸣。我扬鞭而行,驰骋在了大军的正前方。身后的三百骑兵个个容光焕发,斗志昂扬。我晓得在外征战的人们最渴望的便是能回到家乡,但是军令如山,每个人必须视死如归,凰彩多年出战,早已让大家厌战。说出刚才那番话并不是让士兵们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在无意间鼓足士气,让她们感受到军营中的亲情。   以前的明枫不会去考虑人情世故,但是贺舞煌会。既然一切都要自己来决定,倒不如放手一搏,不再畏畏缩缩。   来到凤清大军面前,却被眼前的阵势吓得不清。我们只带了三万人,而对方的人马不下八九万。明明探子来报说对方总共出动十万大军,那这八万人都奔赴前线,难道是要与我们同归于尽吗?姐姐的明智,我想应该不会如此罢。   对方嘹亮的军号响起,我们也毫不逊色地再次击鼓,在声势上势要压倒她们。随后我拔出赤仞,右手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凰彩三军听令!”   眼见着凤清的将领已然开始下令,我却无视那边的情况,而是接着道:“所有将士按兵不动,骑兵按计策行事!”   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眼见着对面的大军向我们冲来,而我们却以三百人向她们进攻而去。对方已然拉开了弓箭,眼见着数万箭齐发,却在一刹那,所有人纷纷倒地。没错,骑兵们就是在那一刹那纷纷投出暗器,却无人知晓这暗器的来源。其实这暗器只不过是普通的绣花针,上面淬了些麻药,可以让人昏睡过去而已。那骑兵都是军中选出的射击好手,并不是什么武林高人。   “有诈!先锋军退列,后军进攻!”对方将领的一声怒吼,紧接着便是山边巨石落下的声音。“轰隆隆”一声,已然淹没了对方的发号施令。   但那些凤清的将士还是不顾生死地举着长矛向我们冲来,我越发地怀疑到底是不是姐姐在领兵。为什么她没有用什么巧妙的计谋,而是一副被动的模样呢?   布置了几日的先锋军终于派上了用场,一块块巨石在瞬时便被炸得粉碎,碎石又纷纷将对方的士兵击倒。我的三万大军丝毫未挪动过位置,只是站在呼啸的寒风间,静观这场战争。身为将领的我,一边欣喜事情进展的顺利,一边又连连起疑。莫非是另有埋伏在等着我?   就在我迟疑的刹那,我们的后方突然来了一队人马将我们围住。没错,这就是姐姐的后招。她在前方装得一副狗急跳墙,其实已然派兵堵住了我们的归路。   “将军,这……”身后的士兵们开始躁动。   “这什么这?今天天气晴朗得很,怕是一个好日子啊!”我赞叹一声,随后掏出了自己怀里的一只竹筒。   轻轻拉扯竹筒底部的棉绳,伴随着一个响声,天空中绽放出了一团耀人的白光。那白光在这白天,也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我的举动让对方的将领很是不解,却也让我身后的人们更为不解。   只是片刻,战鼓再次响起。放眼望去,山坡上源源不断地冲来了凰彩的军队,并将凤清军队团团围住。有些地方已然开始了厮杀,而且地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凤清士兵。对方将领脸色变得煞白,索性策马不顾一切地向我冲来。   我握着赤仞,双腿夹紧马腹,也向前冲去。   一声铁器的碰撞,便已然注定了凤清的败局。赤仞与我长期气息的磨合,已然注入了我的力量。它轻而易举地斩断了对方的玄铁长枪,全然在我意料之中。那将领还不死心,竟然跳下马企图赤手空拳地与我作战。不可以用神力,我这下倒是犯了难。索性将赤仞收回,施展起了仅学会的轻功。   不断地躲闪她的拳,跃上马背,又一个下腰溜到了马的下面。纵身腾空而起,便又算是躲过了她的一拳。这人年约三十左右,资历也算老了,可是这性子里竟然一点也没有身为将领该有的谋略。她难道不晓得在我们打得不可开交时,凤清军队已然全军覆没了吗?   也许她真的无意中发现了身后倒在地上的凤清士兵,我本以为她会立刻束手就擒,没想到这人还越来越起劲,一副要拆了我骨头的模样。   “口口声声讲什么你们仁义,不要认为本将军没有发现你们在兵器上淬了毒!凰彩的人就是阴险,阁下想到此等妙计,可真算是心狠手辣。”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却让我被她那瞬间的寒意所震慑。   果不其然,在打不到我的下一刻,那狠狠的掌便向她自己的天灵盖落去。我立刻反手一挡,将其击倒在了地上。   “为何要寻死?”我不解地看着她,但又瞬间明白了什么。“我只是昨日在山坡上发现了大量可以使肢体暂时麻木的药草,随后连夜淬在了兵器上。你的士兵们都还活着,药效过了便可行动自如。”   她一副呆滞的模样,倒在此刻显得有些好笑。   “你……你……”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住了口。“果然是她!”   “谁?”我立刻问道。   “不说也罢,就连陛下也不晓得自己被那怪人所欺骗了。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昨晚我没有看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间大笑了起来,却又突然停下。面色凝重地盯着我的脸,她才缓缓道:“那个女人的心狠手辣我领教过,你不是她。一模一样的脸,可见你与明枫关系匪浅!”   “不用猜测过多,这场仗可算是我们胜了?”我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她连连点头道:“输了,输在我们忽略了将士们的生死。若是真的出动全军去攻打你们,一场仗便会死伤数万。这位姑娘,你的仁义也许在今天有用,但你真的不适合去带兵打仗。或许朝堂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吧!过几日在下亲自奉上降书,姑娘不必担忧。”说完,她一个抱拳,随后策马离去。   不适合带兵……的确,今日只是碰巧罢了。   该回家了,不是吗?可是……望着远处凤清的地盘,真的心有不甘。   花妖,我们才重逢,难道你又要离开吗?   不过想来,要不是花妖出的主意,这场仗也胜不了。他对各种植物的了解要远远深入与常人,原本只是无用的野草却经过他的调配,将其药性发挥到了极致,成为制胜的法宝。出征前,对方将领的性子都被花妖打听得一清二楚,而我只是一股脑地向这里冲来,什么都没顾及上。   那凤清的将领被我不杀一名敌军的行军方式折服,其实她可曾想到都来自一只久居深宫的千年花妖的计策?当初那家伙把我耍得哭笑不得,现在依然如此。在他立下大功后,却音讯全无。我不相信他真的去追随姐姐,但也总觉得没把握。就是那种空洞的感觉,似乎一路盘旋着心头而上。   几日来按捺不住性子的流风,又从外面带了些珍宝偷偷闯入军营。接到降书才一日,军中的人就闹着要开庆功宴。什么叫得意忘形我可算清楚了,她们难道不晓得凤清未曾撤军吗?一封降书在千军万马前只是一张废纸!   我驳回了她们的建议,随后命人加强戒备。   盘算着日子,根据探子一日日地来报。直到七日后凤清军队依数撤离,我才下令班师回朝。军中的人似乎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我也没有什么好去解释的。军队在外喝得酩酊大醉,本就是一种禁忌。我不是不放心对方的军队,而是不放心姐姐。姐姐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我已然深有体会了。   看着大军向边关行进的远影,我也有种说不出的欣慰。   “国师大人,这次您立下如此大功,陛下定然……”   “不必了,若是丞相知道我私自前来,定然让皇上为难。袁将军,回京后替我转告陛下,舞煌过些日子自然回京,也请她不要向百官道出舞煌来过战场。”我穿回了自己的便装,只是感到了无比的轻松。沉重的铠甲,果然不适合我。   “国师大人喜好云游四海,在下也略有耳闻。请您好生保重身子,他日再会!”眼见着大军越走越远,袁将军只好寒暄一句,便扬鞭而去。   我调转马头,看向了身旁的流风。腰间挂着的赤仞正在微微颤动,同时他腰间的青仞也开始回应似地颤动。   两匹马并列而行,尽管天气还有些寒冷,但是总觉得暖意融融。这几日他都必须去演一个普通侍卫,真是辛苦他了。我不去太为在意花妖的去留,是因为我相信他不会有事,也不会丢下我追随姐姐。爱他,就要相信他,便是如此。   马蹄踏在尘土间,我一边扬鞭,一边侧头看向身旁的流风。他穿回了黑色的长衣,宽大的袖口在风中飘逸着,只会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我的白衣也在随风而荡,与身旁的人映衬着。我的好搭档,是时候建立自己的事业了。   没错,我们已然踏上了前往凰彩青云山的路。了却完凰彩的战事,便是我们自己享受人生的时刻了。只要我们的名气越大,那躲在暗中的人便越会不在意我们。我们要肆意地玩乐,要让对方放松,这就是我们此刻的任务。不过也说不上是任务,毕竟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流风亦是如此。   青云山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集合三国的江湖人士,一同决定对武林大害的处置以及武林盟主的推选。天上与地下的差距便是如此,倒也吸引了许多小门派前来凑热闹。   我们的马刚到山脚下便被人拦了下来,进山唯一的路上早已人满为患。路口正停着不下几十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似乎已然证明了车的主人身份不寻常。据说是为了对什么大会的尊重,进山必须步行。没有办法,我只好拽着流风下马混在了人堆里。玄铁面具早已被我揣进了怀里,只是不想那么快表明身份。   与流风约定好的是先看几天热闹,再去考虑要不要亮相。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流风眼中的憧憬早已出卖了他。之前他一直在龙啸做游侠,要不然就是去寒云山搜刮师父他老人家的灵丹妙药。青云山和寒云山明明只相差一个字,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寒云山处处是瘴气和回环的密林,而这里要显得更加“磊落”些。青云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且景色不错。平凡的事物却引得众人纷纷赶往这里,山脚下还可以依稀听见些高手们在替这山做诗。   附庸风雅也罢,真的被山水所打动也罢。冬天的荒山一座,别说,还真挺冷……    风云双盗(上)   “远看一座山,近看一座山,要问何处美,美在彻骨寒。”我不禁大声吟道,只是无奈地缩了缩脖子。   说好要凭自己来生活,也就没有用凰玉来御寒,但结果便是现在这般。流风倒是自得其乐的模样,天晓得是他不怕冷还是暗自用了麟玉。   “这位姑娘好文采,不如也听听在下的拙作?”一个女声传来,我顺着声音看去,可不就是刚才在山脚下吟酸诗的那女子吗?   “千碧寻来亦无踪,落得深冬独映红。万苍遍处思春暖,灵秀蕴汇在深冬。”一副陶醉地吟完了,那女子便接着道:“如何?”   我点点头,转过身子扯扯流风。   “好诗好诗。”流风方才反应过来,立刻连连点头。“姑娘好文采,好文采!”   硬扯着流风跟那女子恭维了许久,就在那女子离去的一刻,我才忍着笑扑进了流风的怀里。用他的胸膛遮住我的脸,全是为了给那女子留面子。不押韵亦不对偶,只是随口扯了些佳词便硬是塞进了诗句,她还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天晓得世人最爱挑软柿子捏,我只不过随口念了句打油诗,就被人盯上了。   我们向前走着,还没几步,就隐约闻到一阵香味。回首望去,便是成堆的佳肴被人抬着,站在前面的人正悠哉地走着。是挺招摇,大家上山都一身便装,这好家伙还随身带了一桌菜?!   那绿衣女子完全没有去理会众人的差异,反倒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其实亦不是最夸张的人,瞧瞧那边的赭衣女子,身边竟然还带着十几个绝色的小爷!一声声嬉笑不断传入我耳,不自然地扫了流风一样,心里的苦闷便一涌而出。   正午时分,我们已然走到了青云山庄的大门前。这山庄便是历届武林盟主的府邸,而明日我们便要前往后山的集会场地参加武林大会。   跟着一堆人悄然混入,我们被随意安排进了一间厢房。这里布置得十分整洁,虽称不上富丽,却让人感到十分舒服。干净的木桌上静静放着茶壶和两只茶杯,桌子两侧各有两张圆凳,棱角上雕着些淡雅的花纹。梳妆台,铜镜,梳洗架,书桌,衣柜……一样不少,只是没有料到的是,整间房里只有一张床。   庄里的房间早已住满,这让我有些尴尬不已。怎么会没料到有这样的情况,流风的性子才不会愿意和我睡在一起呢。在凰彩的话,流风若是跟女子共处一室一夜,便早已失了清白,想要嫁出去也难。为了他,我还是咬牙忍忍吧。   用过晚膳,我便借口散步,一路溜出了山庄。山里的寒气让人有些禁不住,毕竟是深冬,免不了更深露重。因为对地形不熟悉,绕了个圈子后,我索性坐在了门槛上。背靠着足有半丈宽的门框,嘴里习惯性地叼着根枯草,静静地消磨着时间。   “不可以过去,万一被认出来,这……这就不得了啊!”   “怕什么,我都没慌,好不容易带你出来玩玩。”   “可是……可是……男儿家在外抛头露面,这有失体统啊。况且……况且这里都是些江湖中人,臣伺若是这样露了容貌,怕是……”   “看那些江湖人士的家眷,都不拘小节地不让小爷佩戴面纱。你一直挂着面纱会惹人怀疑的,若是被揭穿,后果你晓得。”   “那……那臣伺遵命……”   “……”   这争执的细微声响已然被我这个有心人收入心底,熟悉的一对声音,可不就是我的星儿和她的小成止吗?现在算来,我在沙场上拼命的时候,星儿正带着自己的小成止出来游山玩水。不过帝王总是被禁锢在宫里倒也不妥,出来走走是好的。只是……要是被星儿知道我是飞贼,天晓得她会怎么想。看来明天要当心了,最好最后再出场讨教。偷偷把头偏向门内,便可以猜到星儿和成止的所在。   黑影掠过,我向一边看去,那黑影却偏偏折回停在了我面前。   “为什么不进去?那么讨厌和我在一起?”流风用着经典的臭脸,加着调侃的语气,静静坐在门槛的另一端,正面看着我。   我轻轻竖起食指在唇边,随后轻轻使了个眼色给他。   “是敌是友?”他倒也算是领悟得快,立刻问道。   “老友,只是不方便相识。”我如实答道。   “在人界的老友,除了胡杨子,大概只剩凰彩的国主了。一国之君也能出宫游玩?”他的猜测让我不禁折服。   我在惊讶间缓缓点头,随后不再做声。   我们就这样坐在这里静静地过了一夜,谁也没有去理会厢房里那唯一的床。直到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院中已然有了人洗漱的声响,我和流风才进屋去洗漱。   也许是天公作美,昨日还雾蒙蒙的天气今日已然晴朗异常。冬日的暖阳让人心情舒畅,用过早膳后,才发现阳光已然洒满了院落。大家都赶往了会场,我却慢慢悠悠地才开始沐浴更衣。用了一个时辰,我才缓缓穿上白衣,轻轻戴上那玄铁面具,握上赤仞。   “凰主大人,再这么下去,怕是天就要黑了。”门外传来了一阵抱怨。   还有两个时辰才到正午,他着急什么哦。这么早就登场的话,怕是不会落得什么好处。   将头发挽起,我推开了门。   “云,把面具摘掉,也先将赤仞收起来,套上你以前的紫衫。”流风的一身青衫已然让我目瞪口呆,没想到青色也能衬得他如此……迷人?!   我知晓他的意图,便立刻转身换下了这惹眼的装扮。   以贺舞煌的装扮再次出现时,我们已然分头混入了会场。这里人头攒动,是个掩藏的好地方。我们的想法果然一致,混在人堆里先观摩许久,最后再突然出场以给众人深刻印象。若是星儿没有来这里,我或许就不会感到如此棘手。   只是挑了张草席刚刚坐下,便是感到衣角被人拽动。   “你给我起来,这是我先看中的地方!”一个男子一声怒斥,随后又委屈地看看身旁的女子。那女子甚是眼熟,似乎……就是那搬着一桌佳肴上山的主儿!   为了掩人耳目,我连连点头便匆匆离去。   武林大会共要举行三日,而我们的亮相也定在了第三日。也就是说前两日我的任务就是观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躲着点星儿便可。   换了片地方坐着,惬意地看看四周早已坐满的人,便静静开始等候着好戏的上演。   “各位英雄,今日聚首与青云山庄便是为这武林大会的召开。凌某连任两届盟主早已打算归隐山野,还望各位高手多加赐教,让武林注入新源。在这盟主选举之前,凌某便要提及这武林之第一大害。据闻前日那魔教又开始兴风作浪,血洗飘渺门后,又连连用妖法使得武林三大长老之二暴毙。”一个中年女子穿着普通的赭色棉衣站在台中央,言语里无不透着谦逊,但是她却能给人以一种敬重。   武林盟主凌绶影?是什么教派能让盟主一开口就提及呢?   一语激起千层浪,似乎那个什么教真的罪大恶极一般。从不与江湖各门派打交道的我也只好不懂装懂地连连咒骂几句,权当作是在不让自己那么显眼。   “青莲门请求出战,与那魔教同归于尽!”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彻而来。   看来是龙啸的帮派,果然是三国共聚的武林大会。   “白虎帮请求出战,血洗魔教为二圣报仇!”   “还有我们铜陵坡!”   “我们,我们也要去!”   “血洗魔教,替天行道!”   “清除武林大害,血洗魔教!”   一声声传来,已然煽动了场内的气氛。一个门派惹得众人如此厌恶,改日我倒要亲自登门拜访看看了。   我静静坐着,装作不在意地瞥了眼对面的人堆,其实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那一抹青影上。我不是对那青影有何介怀,而是十分在意那抹青影所处的方位。远远望去,满满的一群女子将他包围了起来,看得我竟然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第二日,场上才真正地开始了竞技。昨日各门派口头上的叫嚣实在让人不解,因为最终还是没有一个门派敢向那个什么教发兵。看着场上小门派之间的比武,我倒是又情不自禁地望向远处的流风。   “望美人兮天一方……”我轻吟,便将茶水抵上了唇。   “大胆狂徒,竟敢出言调戏我们家公子?”一声怒吼,紧接着就是眼看着自己的衣领被揪起,那壮如牛的臂弯让我瞠目结舌。   我调戏谁了?   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看见当初对着我吟诗的那个女子一根手指抵住来人的咽喉,反手一挑,来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位姑娘只不过是小吟一段,又怎会出言调戏?”那女子反问着来人。   那人的公子原来是就坐在我斜前方的男子,男子摆摆手示意来人退下,那来人不好气地瞥了眼我,随后退到了一旁。   “在下颜舜英,凰彩京城人士,与姑娘两次结缘,真是上天赐福。”她的客套话并没有引起我的反感,对于一个出手帮自己的人,我又怎么能不去忘记之前她的“诗”呢?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在下复姓贺兰,如若不嫌,颜姑娘可称我一声妹子。”我微微欠身,也算是向她行了见面礼。   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姓氏,只因为不能报出贺舞煌或是林流云的名号,又来不及去再编造一个名字。这人还算眉清目秀,倒也让我看得十分顺眼。那翦水的杏眼中满满透露着文雅,一举一动似乎都沾染着书卷气。   “贺兰小姐见笑,你我一般大小,舜英怎敢越矩?贺兰,以后就这样称呼你,好吗?”她又开始用那带有书卷气的言语来寒暄。   我只有点头答应,随后轻轻唤了声:“舜英。”   她噗嗤一笑,随后便坐在了我身旁。   原本可以继续跟她聊些江湖中的事物,可是却感到了一阵气息的逼近。他来了这里,他还在躲我!   我猛然站起,张望着四周,却还是觅不得他的踪迹。为什么还要躲我?如果只是生气我执着与花妖,大可一走了之。   “舜英,我有些内急,待会便回来。”我丢下一句话,随后冲向了后场。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把那家伙揪出来。该死的,这些日子真有他的!   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我发疯似地钻进人群四处寻觅那一抹蓝影,可是却一无所获。不然就是别人家的小爷也穿着蓝色的衣服,看到他们的真容后,心里的失落便更大了。一直以来都在害怕一切都是幻觉,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从未到过我身边。   尽管可以站在日光下去佯装从容,我却不可否认在你面前的那个真实的我!   通体剔透的幽蓝,醉人的幽幽奇香,是岚娑花还是……你?       风云双盗(下)   因为未曾觅得蓝影,所以索性在场外的长廊中小憩了起来。满心失落也罢,全因痛恨自己又想起了那人。   就在恍惚的一瞬,眼前便出现了那玄色金丝绣袍。   微微睁眼,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装作不在意地道:“那个……那个什么,煦子好雅兴啊,也来看这武林大会吗?”   “……”   “又或者是来观赏青云山的悠悠美景?”我的一只手已然触上了怀中的凰玉。   “……”   见他还是紧闭着嘴唇,我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道:“凰儿可好?”   松了口气,我轻轻点头。他们的里应外合战略毕竟与我无关,所以面对贺兰龙易我还是以前的态度。不晓得他的哪一出像是在做戏,因为他的言行完全是符合本人的。   “其实……其实也不算好了。煦子最疼凰儿,不如送凰儿一个东西,如何?”我眯起了眼,那个小火苗已然在心中蹿起。“没了凰玉我便也就成了废人,所以这凰主凰儿暂时就继续当着。反正天下太平,出了危机凰儿再回神殿处理便可。凰儿看上了一样宝物,煦子可否赠与凰儿呢?”   “什么东西?”他问道。“我身无长物,凰儿想要什么?”   “就是那个讨人厌的侍卫,景临啊!”我装作不在意地喊道。其实一提到那两个字,心里早已波澜四起。   见煦子愣了片刻,又问道:“景……凰儿还记得景临侍卫?”   “如何不记得,没我去给他撑腰,怕是光靠他一张会说话的小嘴在神界成不了气候。他是守护凰主的侍卫,就应该时时刻刻地守在凰儿身边,唯凰儿命是从。让他回神殿去逍遥,真是让凰儿心有不甘呢!”说着,我又故意翻了个白眼。   此时的煦子已然不止是激动了,就连细小的颤抖都被我收入眼中。   果然我猜到了,瞒了我五年,又想瞒我第二个五年吗?   “什么神殿,侍卫怎么可等登临神殿……”煦子自欺欺人的模样,着实让我忍俊不禁。   我倒是没有去计较他的话,而是反身绕在了他身侧,轻轻将唇放在了他的唇畔。抬头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眸子,还有那乱了分寸的面孔,我心中的自信便更加蓬勃。   伸出胳膊勾上了他的后颈,随后在他耳边轻唤:“临龙侧畔,煦同菡萏……”   又是一刻的僵硬,他似乎已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凰……凰儿……”   “神界的侍卫并没有名叫景临的,况且岚娑这样的圣物只有神殿后的园中才存在。或许那日提及岚娑糕只是你一时的不禁,但你却疏忽了同样喜好岚娑的我。要晓得你怎么可能只试过一次我的糕点,便可做出与我一模一样的糕点?除非是行家老手,才可以有这样的味道,不是吗?”我顿了顿,在煦子的唇角轻啄一口便松开了他。“每每在你面前提及景临,你眼角都会轻微地弯一下。而你拿景临来威胁我不可以放弃神主之位时,却是满脸愁容。因为我当时居然宁愿放弃神主之位也不愿意要回景临!最有意思的漏洞便是你身上被极力掩盖的气息,你可曾想过就算神力再强大,身上的花香味也是无法磨灭的。景临……不,龙易。哈哈哈哈哈……”我笑着,侧身又向会场走去了。   要的就是他的惊讶与不知所措,既然他自动现身,我不立即拆穿他,以后怕是会丢了机会。再也忍受不来,明明在身边却如同在天涯。   回到会场,坐在舜英的身边,眼角果然飘来一个蓝影。他轻轻坐在了我的另一侧,却蒙上了蓝色面纱,静静望向台上。   “去了这么久,刚才又有不少人被打下擂台呢。”舜英打趣地说着,目光却集中在了我身边的人身上。   “我家小爷最见不得血腥,这不还是被我揪来了。”我眯眼而笑,轻轻揽过身边的人,将他放在了怀里。   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与身体的僵硬,其实他不会晓得此时我或许比他更紧张。因为一直对他的尊敬,我真的想不到堂堂的龙主会成为我的小爷。景临就是煦子,就是贺兰龙易,就是那个我最尊敬的神主,就是那个千年间都严肃着的制裁者。高居神殿之上的他,竟然下界帮我铺桥修路,帮我抓山鸡野兔,还混进青楼,嫁我做小爷。我不敢相信那个温柔的景临就是他,我也不敢相信那个在客栈调侃成苑的人是他。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一脸严肃,充满着王者之气,万人敬仰的天间之主。   “凰……对不起。”他细微的声音早已被我收入耳底。   抚上他的脸侧,但同时感受到了一一股锐利的目光袭来。对面的青影正在注视这边,不知是那人的目光太过犀利,还是今日未曾休息好,脑袋一阵晕眩。   再差一个,我们都可以聚齐了,姐姐。   场上不时有人被打得飞出场外,却还有执迷不悟的人硬是为了名气冲上去。大概明天才会轮到真正的高手上场,我也看厌了场上人的比试。明明来来回回就是那最简单的几招,可是他们可以不厌其烦地将那些招式用以数百遍。   “不回去了吗?”我问道。   “一个人真的很苦,既然都下来了,为何我还要独留。”他的语气不再属于贺兰龙易,而是属于景临。   “那到底哪个才是你?”我立刻问道。   “哪个才是凰儿,哪个才是我。”一句话便压得我哑口无言。   哪个才是我,我亦不愿佯装毫不在乎,可是一切都为了挽留自己的颜面。自己怕受伤害,怕去计较得失,所以才会一直装得不在乎。谁晓得,最在乎的人其实就是自己。   夜幕降临之时,我们三人坐在那间小小的厢房中静静相望。流风的脸色显得不大好,应该是用面如土灰来形容。他直勾勾地瞪着我身边的人,似乎是在打量他的来路。既然煦子能隐瞒住我那么久,那欺骗流风何足话下。   “这是我以前在凰彩收的小爷,流风没见过吧?”我扯掉身边人的面纱,果然他变回了景临的那张脸。   其实我真的可以自私地希望身边人一直用这张脸与我同处,因为见到他真正的那张脸之后,我会害怕。现在想来,以前景临不停地喊我凰主,不停地提起龙主,倒也有了缘由。他不让我忘掉煦子,他一直都在强调我的身份,曾经贺兰龙易的妻。   “身上有些神族的味道。”流风不经意间已然走到了景临身旁。   景临缓缓站起,微微向流风躬身道:“属下景临,参见麟主。”   我了个去!   神族的人都不晓得流风的踪迹,景临又怎么会知道?煦子实在是画蛇添足啊!   流风疑惑的眼神闪过景临,随后瞄上了我。“你告诉他的?”   汗颜……我只好将计就计地点点头。   为什么依旧要故意流出淡淡神族气息?全是因为怕流风又打什么主意!说景临是人,流风肯定会欺负他。说景临是妖,难保流风不会手刃了他。无奈之下,依旧让煦子演景临侍卫大概才能和流风和睦共处吧。   房内原本有四张圆凳,可是我们三人都坐下后,那空出的一个圆凳便成了我心中之刺。姐姐现在应该还在尽力帮凤裳月,她可曾晓得我真的没有恨过她,   天色越来越晚,觊觎着那一张床,联想到我们三个人,心里又飘出一丝无奈。沉默了很久之后,流风一把提起青仞,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我前去探查一番,明日清晨自会归来,明日依计行事。景临侍卫,保护好流云!”说完,流风便不见了踪影。   松了口气,景临起身去关上了门窗。   一瞬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倒更觉得有些尴尬。   “凰儿,我真的还有资格陪着你吗?”   “煦子什么也没做过,只不过骗了凰儿。的确,我是爱上了景临,但是却不知道是否也爱上了煦子。我等候景临回来,等候景临相伴,现在景临带着另一个身份回来,让舞煌该如何是好呢?”我并没有站在那里,而是走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岚娑的味道一阵阵地勾起我的思绪。可是就在一瞬间,花妖的身影掠过了我的脑海中。岚娑幽幽,凤凰花却浓烈。一红一蓝都为我而开,似乎今生无憾了。   奋不顾身地把景临压在了床上,把那蓝纱扯到了一旁,随后便去侵袭上了他的唇角。他并没有再次愣住,而是从容地回应了起来。掠夺他的呼吸,已然成为了我此刻最光荣的使命。再也不想离开,再也不要。   青丝缠绕在一起,却不知我的眼角已然浸湿。滴滴晶莹落在了他的脸上,我更加用力地去啃食他的唇,仿佛不尝到铁锈味誓不罢休。   只是在手出碰上他的衣带时,我却停下了动作。   “凰……”沙哑的嗓音从身下袭来。   “景临是煦子,煦子不是凰儿的。凰儿不可以这么自私……”我已然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本以为他会赞同我的想法,谁知他偏偏箍紧了我的腰间,我整个身子不留意间已然被他压在了下面。看着他还沾着水汽的唇,看着那张景临的脸,我怎么也不愿去想起那个人。   “凰儿我……我尊重你,所以不强迫你去做些什么。看不上我这身子也罢,日后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明日日出,便只有景临没有龙易,如何?”他没有来索取什么,那沙哑的嗓音无不撩动着我的心。   他的意思就是说以后会一直以景临的身份在我身边,因为他晓得我爱的是景临而不是龙易。明明是一个人,却有两个性格。   重新回到我身边的景临,真的可以同当初一般吗?   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清晨我便早早洗漱,躲在了会场的一个角落里。   人们纷纷到场后,便是一幕幕的高手过招。昆仑派的三大长老齐聚,崆峒七伤拳也难以抵挡。加起来上百岁的几个老人家就这样拼命地打成一团,剑影闪现之后又是空手相搏。觉得没多大看头,我便打开了干粮袋,先填了填肚子。   紧接着便是什么青莲门的登场,就是那天第一个叫嚣的龙啸门派。青影闪过,那男子稳稳地落在了台上。   “青花在此讨教诸位前辈,还请赐教。”一个声音就这样响彻了会场,他用了内力传音?   看着场下一堆鼻青脸肿的什么长老,就在迟疑的片刻,就见舜英踏着轻功,飞上了台。那青花倒是毫不手下留情地拔出长剑,侧身腾空,便向舜英刺去。舜英还未站稳,见他刺来,只好纵身跳下了台。这么咄咄逼人的家伙,真是少见。   紧接着其他门派的人也纷纷出战,各色的人影简直晃花了我的眼。青花的剑还未触及任何人,那些人便被他的掌所击倒在地。另一些人不依不饶地拔出自己的剑向他砍去,之间青花踩着木桩腾空而上,随后调转身子向下刺来。   一块干粮刚吃完,那满地东倒西歪的家伙着实大煞风景。   赤仞开始颤动,似乎也想与那人一会。   就在我准备上场时,那久违的黑影已然站在了台上。    慕叶之谋   流风要是战败,我就真的没有理由上去和那个人斗了。   不禁为流风捏一把汗,看着青花的剑已然刺向了流风。可是流风从容地闪到了一旁,而且他一直闭目,却让我无意看出了其中的缘由。   其实那些高手们并不是徒有虚名,而是因为看上了青花的眸子。据说有一种摄心术便可以让人顿时忘记武功,而那青花定然靠这样的小把戏硬是击败了如此多的高手。流风的举动似乎让他大感意外,之间青仞一挥,便抵上了青花的脖子。   全场掌声响起,在角落中便可以听见大家对流风的赞扬。   “敢问阁下出自何门?”青花镇定地看着流风。   收回青仞,流风勾起一丝微笑,甩手将青仞倒插在了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他道:“无门无派,在下林流风。”   在我意料之中,全场哗然。   “可是风盗流风?”青花面不改色,一副不在乎输赢的模样。   “一句风盗是各位抬举了。”流风看向了我这边,但又立刻看回青花。   抬举个什么,早就说过这些名门正派们一定会觉得我们都是普通的飞贼!他们崇尚的是侠义,不是什么飞檐走壁营生的盗贼啊!   我并没有打算出场,塞下最后一块干粮进嘴巴,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青花门主此言差矣,风盗只是之前江湖人对风云的称呼。如今怕是要改称风侠了!”舜英的声音响起。   “颜姑娘说的正是此理,青门主两耳不闻窗外事,风侠不在意就好。”又是一声附和。   顺着声音看去,正是方才被青花打下台的人。   一个个声音出来替我们的名声打抱不平,其实都是针对青花。这个便宜被我和流风白白捡到,真是有些感谢江湖中人的斤斤计较。   “既然这里的人将你吹捧上了天,倒不如让在下讨教一二!”   一个女子的声音硬是闯入我耳,一种不好的预兆。   青花随之退场,一个紫衣女子便不知从何处跳上了台。   银铃般的声音,手腕间朱红的珊瑚链子正映衬着如雪般的肌肤。紫色轻纱从她肩侧悬至腰间,下摆缀着紫色的流苏,随风舞动。面容姣好,只是因为离得太远看不大清。这样一个少女的出现,竟然会让我有些余悸。   场下的人似乎也不解这人的身份,讨论声立刻充斥了全场。面对如此女子,倒见场上的男子们有些心动的迹象,   “不知姑娘出自何门?”流风拔出了青仞,不解地问道。   “快点下去吧!一个无名小卒就敢挑衅风侠,这不是专门来出丑的吗?”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引得全场开始嬉笑一阵。   那姑娘并未惊慌,而是从容答道:“在下凰彩贺舞煌!”   “……”   “……”   “……”   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流风也愣在了那里。   我没听错吧?贺……贺舞煌?   也许是因为干粮吃多了,竟然有些顺不来气。我握紧了赤仞,刚走出一步,只好又缩了回来。先看看那人的意图再说,谁晓得是敌是友。   “那不是国师吗?国师竟然也来比武?”   “救了那么多人,我就知道国师深藏不露,不可能只是一个懂医术的文人。”   “这下风侠可有了对手,今日大会真是精彩啊精彩!”   大家的议论突然间便让我想到了两人,有他们在,何必我出手呢?   果不其然,坐在一旁和成止偎依两日的星儿果然站了出来。   “贺姑娘可否认得在下?”星儿问道。   狡猾的星儿,没有直接去揭穿,而只是问了这样一个不冷不热的问题。   “这……似乎记得不大清了……”那姑娘迟疑片刻,已然做好了应战流风的架势。   流风并没有去推卸,索性丢下青仞,一掌向紫衣姑娘劈去。那姑娘立刻闪躲,随后挥舞着剑就直接冲向流风。   这都是在做什么?流风竟然真的去和那个人打,万一那个人不济,我贺舞煌的名号算是砸了!我的名声啊,该死!   他们的打斗完全就是一出闹剧,但是那姑娘的身法却比我要好的太多。只要流风不动用神力,似乎那姑娘还是有得胜的机会。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武功,不用自己的名号,难道特地来为我造势?   不出我所料,流风与那人竟然打成平手。青仞抵在那人的脖子旁,而那人的剑也抵在了流风的脖子旁。对立成这般,我更加好奇来人的身份了。   “咣当——”那姑娘随手扔下了剑,紧接着就抱拳在胸道:“请问风侠婚否?”   我……我没听错吧?   流风竟然摇了摇头,我恨不得一掌劈过去。   “那在下可否迎娶风侠?”又是一句有影响力的话。   今日的武林大会应该是历年最精彩的吧!动不动就是引得全场非议,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求亲,万一流风拒绝的话,我从此便再也无颜以对天下。可是流风答应的话,我又该何去何从?   “流风一介流寇,怎配得上凰彩国师大人!”流风为难的样子,已然让我咬牙切齿。   “舞煌当真不记得星儿?”星儿迎了过去,继续问道。   “哦,原来是星儿啊,好久不见,不知近况可好?”那女子灵机一动,立刻问道。   就在星儿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成止那个迷糊的家伙直接冲了过来,指着那女子的鼻子就怒斥道:“你个冒牌货!舞煌怎么会有武功?舞煌……舞煌又怎么会来向江湖中人求亲?舞煌又怎么不会认识妻主!”   不知成止是来帮忙,还是来搅局的。和成苑出自一家,果然连那急性子也如出一辙。龙啸皇宫都出产这样神经大条的皇子吗?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舞煌何须假冒自己?”那姑娘装作无辜的模样,继续看向了流风。   场上的人开始拉成止和星儿退场,谁知成止抹开袖子,当即在拉扯他的人的臂弯上狠狠咬下一口。星儿家的成止宝贝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野蛮,出来只不过换了个身份,竟然就真的没了皇后的矜持。   再也按捺不住,我只好提着赤仞,一阵蜻蜓点水,匆匆赶到了成止面前。   “这样对这位公子动粗,怕是有失体统……”   “啊!”   一声尖叫划破会场。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另一端,那冒充我的女子竟然将剑深深刺入了星儿的胸膛!   “你做什么!”我怒吼一声,随即挑剑刺向那女子。   “星,星!”成止冲过去抱住了星儿,那猩红的液体已然浸满了星儿的衣襟,成止身上也沾了些许。   就在会场一片混乱时,场外才有源源不断的一队人马赶到。   “捉拿刺客!保护陛下和皇后!”一声怒吼,来自于那迟迟赶来的慕叶。   追逐着那紫衣女子,似乎是在为星儿计较,但或许她才是这次事件的关键。慕叶的心思我晓得,一直守在门前,为什么直到星儿被刺伤她才带着人马冲进来?   她料到一个假冒贺舞煌的人出来,星儿定然会出头。借用贺舞煌才刺杀星儿,可以铲除掉我,也可以达成她的目的。想要某朝篡位,更改我凰彩天定的血脉,也要先经过我的同意!   无奈下,只有暗自使用神力,将其固定在了那里。   提着紫衣女子的衣领,我纵身跃下,狠狠将其甩在了慕叶的面前。   “国师为何如此!”慕叶竟然还有模有样地问起来。   成止早就和星儿被送下山去了,这里能证明她不是贺舞煌的人只有慕叶。那么多武林人士在场,明摆着要上演一出国师企图某朝篡位的戏码。   见那人并没有动,似乎眼珠子一直在向我转动,极力想要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我暗暗一笑,走到了流风身边。   “为什么这么久才出来?皇帝有难了,要不要去救她?”流风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女子。   “刚才干粮吃得多了,有些口渴。”抿抿嘴巴,我缓缓道:“今日的武林大会五年只有一次,既然是朝廷的事自然应该到山下去解决。莫不要搅了我这盛会!”   慕叶不屑地看了看我,继续道:“事关陛下性命,这里乃凰彩境内,何人敢造次!”   我故意没有理会她,转身再次跃上了台。   “各位英雄,这人与风侠打为平手,却又被在下制服。不知今日大会可否有人愿与在下挑战?”自顾自地向各位迎战,完全忽略了慕叶的出现。   “将那人制服,阁下的武功已然称得上为独步武林。方才见阁下的轻功异常卓越,与风侠齐名倒也不为过。请问阁下可是云侠?”凌绶影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在下林流云,见过盟主!”我抱拳行礼。   场下的人似乎惊魂未定,看看慕叶,又看看我们这边。   “今年武林大会的确精彩,这盟主之位交与风云二位,不知众位英雄可有异议……”   …………   匆匆下山,便是直接趁夜色迷乱,从屋顶下到了客栈的厢房里。   摇摇床上双眼紧闭的人儿,她的面容早已失了血色。一直操劳国事的她,是时候该休息了。可是那么重的伤,让她如何苏醒呢?   心中的一个声音让我学着救成苑的那样去救星儿,可是同体同生只能与一人。我该怎么办?星儿的气息那么弱,而且看那渗出血的颜色也不大对劲。慕叶在剑上涂了毒,这就是她的目的。想要让凰彩朝堂宁静,就只有让星儿安然无事,亲手铲除慕叶这个肉刺。   坐在星儿的身旁,正欲割破指尖时,却感受到了来自她的目光。   “丫头,什么时候醒了?”我看向她那微微张开的眼。   “你……你是舞煌吧?”无力的声音。   一直紧张着星儿,我竟然忘记了摘掉面具。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你,喝下我的血,也许你还可以撑上几天。”我放下赤仞,索性摘下来面具。看到我的脸,她应该会心安些。   “舞煌,照顾好成止和凰彩,星儿死而无憾了。”   “傻丫头你胡说什么,你是天定的女帝,谁敢夺你性命!就算你想去死,也要先经过我的同意!”我二话没说,便立刻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了她的唇边。   似乎是在抗拒,她用尽力气,终是推开了我的手。。   “舞煌照顾好成止和凰彩……”    移魂幻影   “星儿,你相信人死去后会有精魄吗?”我问道。   “大概会吧,也许会见到凰主呢。口口声声说是凰主庇佑,其实一直都是舞煌在庇佑着凰彩。那什么凰主终究及不上舞煌,不是吗?”似乎因为饮下我的血,她的气力得到了些恢复。但是气息还是微弱如斯,让人不忍。   “星儿不可以睡着哦,若是你真的睡着,舞煌可就娶成止过门了哦。”   “舞煌要照顾好他……成止……”似乎不知怎的,她就这样缓缓地闭上了眼。   尽管那身体没了气息,但我却没有慌张。   隐隐约约,我便看见了虚幻的魂魄正从她的身体中游荡出。地府的鬼差握着铁链怒瞪着星儿,而星儿迟迟不肯离去的缘由竟然是在企图拥抱我。   “你们把魂交给我,如何?”我看向那鬼差。   鬼差一怔,随后破口大骂道:“臭娘们竟然看得到我们!”   “也是,只有臭娘们才能倒霉撞见两只恶鬼!今天若是想安然无事地回到地府,就把魂给我留下来!”我一把扯过星儿的魂魄,星儿也茫然地看向了我。   对付小鬼,何必现真身!该死的,连我的人也敢动!   “舞煌你能看见我?能看见他们?”星儿躲在我的身后,连连问道。   “身为凰彩的国师,没这点本事怎么行呢?”(作者吼:也许黑执事看多了,384的经典台词就这么被抢来了……)   两个鬼差向我们走来,我并没有去害怕什么,只是用身子死死护着星儿。看着两个黑得跟焦炭的家伙,心中只是一阵作呕。   怪不得地府在人间的声誉那么差,原来是形象出了问题。且不说风华绝代,打理得干干净净,起码能拿得出手见人总可以吧?   “臭娘们别妨碍我们交不了差,我们做不了主,你想要人就去向阎王老爷讨!”   “那感情好,还请二位带路!”我紧紧扯住了星儿,生怕她离去。   漆黑一片,正当我准备去找点蜡烛时,眼前才出现了点点光亮。我们四个走在地府中,四周处处都是鬼混凄厉的惨叫。   一片池子一样的地方,不断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传来。称不上是恶臭,只是闻着不舒服。看着小鬼们被铁链拴着的模样,一个个目光涣散,发丝凌乱,真是有些于心不忍。他们身旁的鬼差还在不停用鞭子抽打着他们,惨叫不绝于耳。   这才是第一层地狱,若是星儿下来吃这样的苦,我怎么忍心!   “舞煌……你……你怎么……”星儿的尖叫让我立刻看向了自己的身子。   也许来到异界的缘由,我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变回了贺兰明凰。眼角紫色羽毛印记已然浮现,又是神族该死的繁重装束!   远远就能看见阎王在审判鬼魂,那人的脸已然黑到了一定境界,只看得见白色的眼仁和几颗发黄的牙齿,还戴着高高的帽子,一副威严的模样似乎是在从气势上来威震小鬼。别说小鬼,这幅尊容我都有些把持不住。   拖着长长的金色后摆,似乎很久没这样穿着过,竟然走上两步就要被绊一下。习惯了贺舞煌的简单装扮,变回自己倒有些不适了。可是在这样一片阴森的地方,我的存在无比显眼。万黑之中一抹金,也不过如此。   “这娘们儿换衣服的速度还真快!”鬼差在身旁嘀咕了一句。   我没有理会他,直接冲到了他的桌子前,打断了他的审判。   “什么人胆敢……哐啷~”   阎王正准备发火时,见到我之后,直接坐空了椅子,摔倒在地。   那高帽被他立刻摘掉,随后从爷爷变成了孙子一般,直接先端了杯热茶来到我面前。嫌弃地瞥了眼那所谓的茶叶,颜色深得活像隔夜的。跪在地上的小鬼一副惊讶的模样,随后便开始大笑了起来。“刚才那么牛X得喊打喊杀,还不准我讲条件,现在囧了吧?看你那一副孙子样,怂不怂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小鬼倒先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莫怪,莫怪。敝地能迎凰尊主上驾临,真是……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凰尊主上有何吩咐?小的定当全力而为。”阎王不晓得是不是太激动,竟然还是发抖。   指指星儿,我道:“让她还阳,如何?”   “生死早已注定,更改不得。妄凰尊主上见谅!”   “哈哈哈哈哈哈……都说你囧了!你上面的人来交待事,你看你也办不了。我不管了,是你手下抓错了人,我身体又被阳间的人给烧了,你现在必须对我负责!否则我就找你上级报告你一手遮天的恶行!”那小鬼的笑声不断回荡在我耳边,让我有些尴尬。   明明我是主角,好不容易威风一次,怎么被这个玩意儿抢了风头?   “舞煌其实就是凰主,对不对?”星儿突然反映了过来。   “凰主的确如星儿所说,实在很没用啊!连星儿都救不了,还说要庇佑大家。”我无奈地看向阎王,只求最后一丝希望。“若真是如此,你替我好生照顾星儿,如何?”   “小的遵命!小的定然将凰彩女皇的魂魄照料得如同自己的姑奶奶一般!谁敢动她一根汗毛,小得立刻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凰尊主上的交待,小的定当遵从!”阎王又是一阵激动不已,活像天上掉下块大金子砸到他那样。   叹了口气,我扯扯星儿,才开口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将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其实都是在欺骗自己,她因天命,注定是无法还阳了。   “不必如此,生死由命。舞煌还是让星儿找户好人家投胎了吧!”星儿连连摆手,故意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却只能让我看得更加心痛。   如果我早一点出去拆穿那个女人,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听见没有,还不去查查有哪家好人家?那孩子必须要有绝世的容貌,非凡的家世,还要学富五车,最好可以坐拥江山与众美男!”我把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一掌拍在了与“朽木”无异的判桌上。   隐约听到了些声响,随后那桌子就化为了灰烬。此时我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毁坏公物的名声我担待不起。收回手,暗叹这桌子比阎王还老的年纪。   周围人都一副惊恐的模样,而阎王并没有立刻急着翻阅,而是看了眼跪着的小鬼,缓缓道:“方才这鬼魂就向小的如此要求,可是小的实在找不到啊。”   “有个殷实的家境让我饿不死就好,星儿不求那么多。”星儿看出了阎王的为难,只好前来打圆场。   也罢也罢,我只好妥协。   眼睁睁地看着星儿在鬼差的陪同下,一步步踏上了奈何桥。或许在她转世之后,我们会再次见面。只是担心她会不会忘记舞煌,忘记我这个没用的凰主!   就在心灰意冷,打算回到阳间之时,身边的小鬼又开始和阎王吵了起来。地府的规矩怕是要因为那小鬼乱套,而上界不正少了一个魂吗?灵机一动,我向小鬼走来。   “不要闹了,既然没身体,不如跟我走!”抛下了一句话,那小鬼竟真的跟了过来。   这小鬼阳寿未尽,所以依旧可以回到阳间。只是现在没了肉身,所以才可阎王理论成那样。看我对这魂魄有意,阎王也没敢说什么,算是默许了我。   带着小鬼来到人界,一同回到了星儿的尸身旁,我才看清鬼混的容貌。的确是一个女子,只是着装怪异,竟然袒露着胳膊,小腿也□在外。那用奇怪的料子做的小衣服上还绣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看上去像是一个对钩的模样。   “我要借星儿的身子去铲除凰彩的奸臣,我的身子暂时借给你栖身。这桩事完了之后,你便可以拥有星儿的身子。星儿的容貌,你可满意?”我看看身后已然愣住的魂,指指床上的尸身。   “的确比我以前的脸要好得多,只不过你的脸更好看。就当我没说,谢谢你啊,神仙姐姐。不过我怕过几天你事情办完了,我会舍不得离开你的身子。”她口无遮拦我也认了,一想到她要在我身子上,我也有些不情愿。   “只需要七日,我就可以处理完。到时候星儿的身子归你,你不会吃亏的。星儿的容貌已然是绝色,况且她是凰彩的国主,而且有佳人相伴。学富五车,江山美男,金银珠宝应有尽有,你总该满意了吧?”   似乎一边听着我的话,她的眼珠子从未离开过星儿的身体。   只有我附在星儿的身上才可以去铲除慕叶,但是我离开自己的肉身又会闹出另一番风波。只好找人顶替了,况且之后见星儿还活着,成止应该不大会伤心。   …………   轻轻睁开眼睛,睡了一夜,全然如新生般。   门外的一阵嘈杂让我再也无法入眠,索性贴上了门侧,静静倾听着。   “慕将军,皇上……皇上不可能驾崩的!开门,给本宫开门!”成止的大吼大叫让我心里一阵发毛。这个活宝,大概一夜未睡吧。   我猛然推开了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缓缓来到了成止的面前。“怎么了?”   “慕叶你骗人,皇上不是好好的吗?”成止大笑着,立刻扑入了我怀中。   我身体一僵,到底该不该抱住成止呢?朋友夫,不可负……原本瘦弱的小人此刻更是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相比他一夜未睡吧。眼眶明显地泛黑,只因为皮肤的苍白,所以跟更凸显出那青黑。   “时候不早了,慕将军准备回凰京的事宜吧!”我立刻反应过来,便牵起成止的手缓缓向屋子里走去,准备和他一起用午膳。   因为伺人都在周围,成止并没有继续方才的投怀送抱。看着一碟碟菜肴慢慢摆满了一张桌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身边那个默默关切的目光。午膳都是些家常小菜,而且光泽不大像刚做的那般鲜丽。刀工普通,气味一般,且我一醒来这菜就上到这里,若没猜错,怕是成止亲手为星儿做的拿手菜吧。   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筷子,架起一块白嫩的豆腐,轻轻一笑,放进了我的碗中。眼前的人儿时不时瞄一下身旁的伺人,又偷偷看看我,随后低下头拨两口白饭,默不作声。皇后的端庄与修养,成止倒是十分恪守,尽管方才见我走出来时他有过一刹那失态,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了他对这身体之前主人的钦慕。星儿为了成止不再充裕后宫,夜夜专宠,出门游玩都带着他在身旁伴着。或许在常人眼中,他们是一国之母与一国之父,但是在我眼里他们和民间妻夫无异。一个人,一生一世,永远相随,便可。   我是多么残忍?明明可以告诉他我不是星儿,可是却要佯装笑脸面对着他。七日之后那小鬼附在星儿的身上,谁晓得会不会让成止识破!   赶紧低下头把豆腐塞进了嘴里,随后便自顾自地夹菜,不再言语。   草草用过午膳,打点了下行李,我们便乘上了御辇。慕叶一脸的愁容已然证明了一切,她的目标不是陷害我,而是凰彩的江山。   只是一个对天下发号施令的身份。   只是一个拥有至高地位的身份。   只是一个这样的身份,就要谋害人命。   只是一个这样的身份,就要以士兵们做赌注来和凤清开战。   说是妖魔生性暴戾,人有时甚至会可怕过妖。   一阵寒风吹过,暖炉的温度早已不够我来取暖。今年的冬天,看起来特别漫长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那个小鬼就是某个悲惨的穿越女…… 篡位之争(上)   夜半,几十年未曾落过一片雪的凰彩竟然飘下鹅毛大雪。   御书房里的火炉烧的正旺,噼里啪啦木柴被燃烧的声音已然主宰了这宁静的小天地。看着桌上的一堆堆奏折,我只能硬着头皮去一一批阅。见到不了解的地方,有时会停下来习惯地用笔杆戳戳脑门,又或者直接搁置到一旁。   “启禀皇上,袁将军已到了,就在门外候着。”门外的伺人轻轻提醒道。   “宣。”我原本混沌不堪的脑子突然振奋。   门被轻轻推开,前不久才分离的人顶着雪屑缓缓走进屋子。斗篷上的雪屑一瞬间融化为了水,变为了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附着在衣物上。   “末将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袁楚清连忙下跪,行起了她的君臣大礼。   伺人识相地离开屋子,顺手关上了房门。我地方地向门窗那里瞄去,感应到四周再无人的气息后,方才松了口气。   “免礼,将军请坐。”   “谢陛下。”   见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我倒也不好说些什么。丢下朱笔,将所有奏折都甩到一边。随后起身向她走去,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缓缓坐在了她的身旁。   “这次大捷楚清功不可没,朕倒有一事相求。”放下了架子,我淡笑着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只不过单独面见圣上,她不至于一直都在暗自发抖吧?   见她嘴唇微微颤动,我接着道:“朕即位的这些年,交给楚清的兵力可都安好?”   “一切安好,一些驻扎在边塞,还有一些……那一些是末将私自穿□御林军中的,只是末将为了以防万一。末将私自做主,妄陛下恕罪!”她的脸色突然不好了起来。   “很好很好,楚清不愧是良将!”我连连拍手,随后便道:“明日犒赏三军的宴席上,还请楚清助朕一臂之力……”   金色的大殿无比辉煌,十二只金柱正巍峨屹立在大殿两侧,每一只都绘着彩凰起舞的图腾,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一方方红木矮桌一子排开,分别列在大殿两侧。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与糕点,琼浆玉露更不在话下。   左侧坐着朝中的重臣们,而右边便是这次凯旋而归的三军将领。凰彩的好女儿们英姿飒爽,完全不失色于对面的重臣们一丝一毫。昔日她们在沙场上浴血奋战,泥水混着血水淌得处处皆是,而这些文臣们却游手好闲,不思进取。支起凰彩的人,其实是她们。   穿着还存有星儿气息的凰袍,我与成止一前一后地缓缓走入众人的视线。余光已然瞄到了下面慕叶从容的神情,似乎好戏才刚刚开始。这皇位,就算我双手奉上,任何人也不会轻易得到。   “今日乃犒赏三军之宴,众卿家只管一醉方休,不需拘于礼节。朕与皇后亦然同卿家共乐,不醉无归。”顿了顿,我看了演成止。   我们二人齐齐举起酒觞,下面的众人也纷纷举起了酒觞,同时一饮而尽。   “不要喝。”我小声说,见成止一愣,我们二人便只是装着喝酒的模样,随手将杯中酒倒到了身后。   见我们两人坐下,众人才纷纷入座。成止不时向我投来质疑的目光,我却如同没事人一般地开始夹菜,顺带着还夹了颗丸子给成止,随声小声附合道:“这是解药,预防不测。”   成止似乎明白了今日要发生些什么,索性抄起筷子就将丸子塞进了嘴巴。   见他服下了混有解毒散的丸子,我才松了口气。夹起另一只丸子,塞进了自己的嘴巴,不顾形象地大嚼了起来。   “这次大捷,袁将军定是立了大功,微臣倒是想提将军向陛下讨个封赏呢!”慕叶突然离开了座位,来到了大殿正中央,手里还提着只酒觞。   “封赏自是不在话下,不过袁将军近日顽疾复发,来不到这宴会倒也失兴。待她康复之后,朕定当重赏。慕将军请入座,试试御膳房新制的酒酿丸子。”我不紧不慢地道,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   她果然没有走动,而是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启禀陛下,这次大捷的功臣可还少了一位,她为何没有到会呢?”   我放下筷子,装作惊讶的样子连忙问起:“还有何人?”   “闻言大胜凤清的将领并非袁将军,而是明枫将军。如陛下所见,凰彩朝堂皆知国师大人与昔日明枫将军容貌极为相似,而边塞消息闭塞,不知国师大人的容貌。当初国师大人便提出亲自顶替明枫将军出征,以求大振军心。想必这位将军怕就是偷偷前往的国师大人吧!故微臣所言属实,今日国师大人应赴宴,不宜缺席。”慕叶一脸得意地瞄了眼右边的三军将领,然后握了握手中空空的酒觞。   “来人,去请国师赴宴!”我挥手招来了一个伺人。   “陛下是忘记了吗?国师大人在刺杀陛下被擒后,已然咬舌自尽了,不是吗?”慕叶连忙补充道,似乎生怕我听不到的模样。   我连连点头,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当酒觞轻轻磕在桌面上的片刻,殿内忽然从角落中传来一阵笑声。银白色的身影渐渐从角落中展现,眼角泛着紫光的双瞳闪过了每一个人,便轻轻定在了慕叶身上。熟悉的银白色国师礼服,熟悉的身体,还有那张自己永远不可以忘掉的脸。   看着“贺舞煌”就站在自己面前,那种奇怪的感觉怎能不涌上心头?   没等我出声,四周的御林军已然握着长矛围了上来。殿内涌来的就有不下五十号精锐军,这让我全身只剩下了淡淡的寒意。果然如我所料,今夜……不眠。   “将军大人,舞煌何曾咬舌自尽?又何曾行刺皇上?”那个小鬼背着手,缓缓走来,照着我当初安排的好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随后轻轻上前走了一步,将手放在了两侧,又习惯性地弓了弓身,舒展一翻筋骨。   一副屁颠屁颠的小样子,还有面对御林军包围的淡然深情,加上望着慕叶的轻佻眼神。不仅形似,简直是神似。况且就连习惯背着手走路,然后向前弓身舒展的模样,无非就是当初我在神殿上调侃赤长老时的招牌动作。或许是景临告诉这小鬼的吧?   难以想象另一个自己就这么走了出来,难道这小鬼上一世是戏子?   “大胆逆贼,竟敢上殿作乱!来人!将她给我乱箭射死!”慕叶先是一愣,随后大吼了起来。眼见着她拳头紧握,手中的酒觞却依旧握的紧紧。   显然,她一向对我有所禁忌。因为当初瘟疫被我治好,怪力乱神的国度免不得让她去提防我。只要我守护在星儿身边,她便不敢轻举妄动。但正因为她相信有神力这么一说,所以不惜找人替代我去刺杀星儿。如今“我”出现了,“星儿”也安然无恙,她的脸色固是不会太好。   “慕将军不记得这大殿之上,谁人为主宰了么?”故意捏起成止修长的手,轻轻吻在了光滑的手背上。我越是镇定,她就越是不安。   “陛下,这逆贼要刺杀陛下,微臣只是想要保护陛下!”慕叶连连抱拳行礼,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是她眼中的杀意,一丝都未曾逃过我的捕获。   贺舞煌掏出一丝方帕,小心翼翼地折成了三角,随后递给了慕叶。“将军,酒觞中的佳酿已然打湿了将军的衣摆,夜里寒了,当心着凉。”   只见慕叶狠狠打上了“贺舞煌”的手,那方帕落地的前一刻,慕叶已然反手扯起我身体的衣袖,随后将将酒觞抵在了那身体的咽喉处。明显得想要先斩后奏,这女人暴露的地方实在太多,看来不像是个专门玩弄权术的主。   “咚——”   那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脖颈间还有一抹血痕。慕叶用酒觞加以自己的蛮力,活生生地把那身体的咽喉割断了……可是我看不见那小鬼,难道她还留在我的身体里?   “刺杀陛下的人,也要经过刑部审判,方可定罪。早闻慕将军对国师存有不满,怕这样在陛下面前处决国师大人,有些放肆。”右侧的陈副将已然站了起来,当面开始指责慕叶。   陈副将与我相处过一段日子,自然会看不下去这场面。   那身体静静地倒在血泊中,发丝已然黏在了一起,空洞的眼神,苍白的脸色,给人无形间带来了一丝压迫感。那狰狞的伤处,更是让人目不忍视。前一刻生灵活现的人还在指挥千军万马,一心保留将士性命,而如今却倒在这冰冷的地面上,受一人唾弃。   我若是局外人,定然心有不甘。   更多的三军将士纷纷站起身来,对慕叶的指责声已然淹没了整座大殿。   “国师一心为万民造福,慈悲为怀,岂可被将军冠以如此罪名?”白副将索性也走了出来,当即来到了那身体的旁边,轻轻将手覆盖上那未来得及合上的眼。“末将已然耳闻,战场上那个回来的明枫其实就是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千方百计地想要保全将士们的性命,如此之大怀,何人敢指责她是弑君的小人?”   慢慢地,随着慕叶的脸色越发地不好,就连左边的重臣们也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出列站在了右侧的将士身边,一起开始数落慕叶。   成止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处于走神状态,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一碟子菜,如同木雕一般地缩在我的怀里。而我只是静观其变,等候着慕叶原形毕露的模样。   为什么会猜到她会选择今晚动手?我和流风是做什么的?大批的财物流入慕叶的名下,而又转瞬不见。除了是她挥霍过度,便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在养着属于自己的军队,同时在不断笼络朝廷中的军队。   当年她也称得上是一代战神,据说她曾一次率领七人歼灭了蛮夷精锐两百余人,而八人竟然毫发无伤。出身贫寒,可她用自己的血泪让自己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镇国赫威大将军”,在明枫出现之前,这名号是多么响亮!明枫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而明枫离开后,一个贺舞煌再次夺走皇帝对她的青睐。空有抱负却不被人赏识,无奈之下只好自己造反称帝。她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自己那颗干枯的心。   慕叶咬着牙,狠狠将酒觞摔在了地上。   那撞击声不断回荡在大殿中,却也在同一刻,大殿的四扇足有一丈宽的大门被同时撞开。紧接着就是大军涌入,宾客惊慌地四处逃窜,场面混乱到了极点。慕叶安如泰山,静静地抬头望着我,或许应该说是在望着我的凰椅。   “陛下不是很信赖国师吗?没错,陛下不用猜忌,微臣就是在造反,在企图登上皇位!可是慕叶可曾说错?慕叶一生精忠报国,下场却落得个空有职位却无兵权的将军。这些都是我慕叶的军队,都是愿意为慕叶出生入死的士兵!慕叶会证明给凰彩,会证明给全天下。我慕叶绝不会比任何人差,包括贺舞煌,包括你凰衣星!”指着我这边她就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说来好笑,又是一番血战的开端。   “星……星……不可以有事……”成止的颤抖让我有些不尽心疼。   轻轻一个吻落在成止的额头,我松开了他,站起来挥起手拍了两下。“这皇位任何人都可以坐,只是普天之下只有凰氏子孙才坐得起。”   “少在那里炫耀什么高贵血统,慕家军听令,包围大殿,搭弓准备!”一个号令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慕叶从怀里掏出诏书,随后让惊魂未定的伺人走上来递给了我。   “盖上传国玉玺,我便不伤这里任何一人!”慕叶满意地绽放了笑容,似乎笃定我会妥协。可是在她眼里,星儿真的会这么软弱吗?   想起那人嘴角坚强的微笑,还有当初转身离去的背影……星儿,舞煌会替你了结的。    篡位之争(下)   再次击掌,我没说话,只是保持着从容的笑。   一阵阵脚步声,由模糊到依稀而闻。大量的御林军涌向了慕叶军队的外围,活活围住了整座大殿。袁楚清首当其冲,趁着慕家军还未反应过来,便将其一个个地拿下。长剑纷纷抵在慕叶军队的脖颈旁,一道道寒光遮得方才得意的慕叶一阵阵冷汗。   袁楚清二话未说,一手便用剑抵在了慕叶的后腰,随后恶狠狠地道:“逼君退位,还说什么精忠报国!”   “少废话,要杀便杀,不过……”慕叶停顿一下,随后一把握住剑刃,只是轻轻用力竟然就折断了袁楚清的长剑。   袁楚清丢下剑柄,翻了一个筋斗,才夺过慕叶致命的一击。同在沙场征战多年,二人的武艺自然不在话下。看着二人在殿中武斗,又看了看全数被擒的慕家军,我倒是松了口气。可是目光落在地上那个银白身影时,却又把心提上了嗓子眼。   飞快地越过前面的矮桌,我直接跳下了台阶,端直来到那身体的面前。   “是你,你为什么要来帮我!”扯起眼前熟悉的身体,我便一阵大吼。“又害我又帮我,你究竟想要怎样?在你眼里我难道只是一个玩物吗?姐姐!”   没错,那身体的伤口早已自动愈合,而且通体的凤气绝对不会不是她。她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气息,可是在愈合伤口时却无意间泄了凤气。   “疼~你轻点,谁是你姐姐来着!哎哟,轻点轻点!”不耐烦地推开我,熟悉的动作。   “很有意思吗?”我反倒更加用力了。   “你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她已然把手深入了怀中,一副要掏出凤玉与我打斗的架势。可是脸上满是疲倦和不屑的神情,早已暴露出了她的本意。   我松开了手,只好先去挡住慕叶和袁楚清的决斗。看着袁楚清嘴角的血迹,我就已经晓得了慕叶功力的身后。掠过慕叶的身子,见她一直都意在袁楚清,我索性动用了流风在胡杨子的一堆秘籍学来的点穴大法。   抬手在一瞬间连连封住了慕叶的七经八脉,随后撑着双臂,一个倒立后空翻将其死死扑倒在地。随后将她按在地上,我慵懒地道:“下次下手就应该这样,早知道直接让我来就好了。成止宝贝,你的发带借我用用!”   伺人过了片刻便将成止细小的发带递给了我,我两下子便捆住慕叶的双手,然后把人交给了袁楚清。   处理慕叶的事只用了三天,可是善后的事却不免得有些难缠。给慕叶判罪这一关我已然不知所措,杀她我于心不忍,不杀她朝中又一番争议。没有办法只好交给已然接替慕叶职务的袁楚清解决,然后便是大肆改革凰彩官制的事宜了。   慕叶这样的例子就是因为这官制的过于极端所导致,有些官位很小的官职却拥有许多权利,而官阶大的官制往往都是空设的,无实权。再者朝中一相一将的制度着实会让一些人大权独揽,倒不如将一个职位分解开来,让大家互相牵制,也可以保护皇权。   这些新的改革在凰彩实施之后的第二天,我便如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当日姐姐放倒了那小鬼,还不知道玩了什么花样。不过小鬼还是如愿获得了星儿的身体,全只因为凰彩的改革都是那小鬼提出的。她说那是她家乡私塾里先生传授的,名曰“加强中央集权的统治措施”。如此有才学的女子,定能将凰彩治理得比以前更加繁荣。   忙完了这些事之后,下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那抹红影了。死花妖看来是真的不回来了,难道姐姐给了他什么好处?也怪我丢下人家一年没牵挂,他大概是在报复吧!   怀里一手搂过景临,一把拽来流风,满心得意中却想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问题。原来折腾了一圈子还是只剩下我们三个神主……   武林大会之后,虽然夺得盟主的头衔,可是流风只是托人代为处理武林的事宜,随后便拉过我继续去淘些奇珍异宝来把玩。受他的感染,我似乎对与珍宝越来约有研究。比如哪个地方的玉石是上品,如何鉴别极品的珍珠,江湖中的神药分别有那些特征,如何鉴别名家的字画,如何确定瓷器的年份……说得好听是三人结伴而游,难听点就是景临完全成为了我们的煮饭夫。   觉得我们被龙主伺候得很惬意?   大错特错!景临这辈子只会做一道菜,就是……岚!娑!糕!   早膳岚娑糕,午膳岚娑糕,晚膳岚娑糕,宵夜岚娑糕,充饥小食岚娑糕,补充体力岚娑糕……一碟碟岚娑糕几乎把我和流风吃成了蓝色。   因为景临每日都会回到神界一次,所以总是带岚娑下来。就因为当初我给他做了这东西之后,他似乎就笃定了我和他一样喜食岚娑糕。苦命的流风偏偏是个抠门的主,为了不去便宜小镇上的奸商,只好躲在我们变出的小屋里啃景临的糕点。   其实原本不用进食,可是在人界生活久了,进食亦成为了习惯。明明不饿,却在未曾进食时感到恐慌,然后便是胡吃海塞一顿。放下神主的担子,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悠闲地过上一辈子,哪怕一辈子都吃景临的岚娑糕我也愿意……(流风鄙视的眼神投来……)   一阵阵略带柔情的风扑面而来,暖阳透过枝桠洒在地面上形成道道光斑。踏着轻快的步子,兜里信心十足地揣着五千两银票,我悠闲地走上了街头。   那日大家的目光都在袁楚清和慕叶的打斗上,自己觉得没人看见贺舞煌的突然复活。本来打算就这样让贺舞煌这个人消失,可是偏偏又有很多人声称看见了贺舞煌从血泊里坐起,还和我对话一番。出于无奈,再一次贺舞煌咽喉断裂犹可复活的传闻遍布了整个凰京。一时间原本神秘的国师立刻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神明,顺水推舟,爱好云游的国师这可不又出来遛弯了吗?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怕是一个赶集的日子。不断有人与我相碰,每走一步都有些艰难。人这么多,似乎真不适合出来逛街。   我四下不断张望着,就是没有自己想要的目标。   “云,在找什么?”流风扛起青仞,拍拍我的肩。   “这年头怎么没有卖身葬母的小公子了?”愁容不展,我嘴角再次耷拉下来。   “……”   感受到流风的瞬间僵硬,我只好作罢。   其实只是逗他玩,我最近总觉得遗忘了什么,似乎很近很近,可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看看街边的当铺,又瞅瞅路旁的客栈,然后把目光投向身旁的景临,最后低头盯着地面。实在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还是不去刻意思索了为好。   突然间,我立刻捂上胸口……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流风,我把银票丢了!”我大叫一声,立刻懊恼地冲了回去,开始在地面上寻找那五张叠在一起的一千两银票。   可恶!我根本看不见地面,地面上全是各式各样的鞋子。不担心银票被谁捡走,我倒担心他们把地面上的银票踩烂。昨天出手了一对玉镯外加一双琉璃瓶,费尽口舌才换来了五千两。原本打算今天晚上顺带着就散给穷人,没想到就这样给弄丢了。   “你长没长眼睛啊!”一声怒斥吓得我差不多跳了起来。   抬头一看,自己正撞在一个男子的胸前,而且脚下也垫着那男子的黑色长靴。训斥我的正是男子身边的随从,油光满面,大腹便便,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小厮的中年男子。而且这小厮让我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有过照面。   糟糕,该不会惹上官府的人了吧!这里是龙啸,这里的官府倒也和我更熟。终日为了躲避这些人,我和流风可算绞尽了脑汁。直接惹到官府的人,怕是会当即被捕。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道歉,随后向反方向的流风和景临走去。   蓝色与黑色的身形已然被淹没在了人海中,我总不能丢了银票又丢了他们吧?况且官府的人就在后面,万一被认出来,我这下可有得受了。   肩头一紧,随后便是一阵生疼。我猛然回头,被我踩到的男子身旁的其他小厮正扣着我的双肩,那男子和中年小厮慢慢地挤到了我身旁。   男子一手掐上我的下巴,轻轻一抬,闪现出了一丝喜悦。   “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连忙大叫,其实是在想办法把流风引过来救我。该死的,他们到底在哪里!   “和画像一模一样,想不到朝廷钦犯竟然就这样束手就擒!”男子笑着又动手在我脸颊掐了两下,把我当面团一样地揉。   “士可杀,不可揉……不是,我是说我再也不敢了,公子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条生路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八小女,这一家子都靠小人一个人养活呢……”我急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难道真要动用神力与他们硬拼?   “看你的样子也不过十八,哪里来得十八岁的小女儿?八十的老妇,做你的曾祖母都绰绰有余,何况母亲?血洗一个村子的人,果然是丧心病狂之徒!”男子身旁的中年小厮走过来狠狠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   不过十八?我母亲不到八十?   我贺兰明凰千年修行,上古凤凰之母更是有着万年道行。好吧,我不是自负,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果每个人长得像他那样不堪入目才算是老成,这个人间怕是早就完蛋了。   接下来的事,无一不印证了我的猜测。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然后跪在大堂之上,狼狈地盯着两侧的衙役,嘴里有说不出的苦。我堂堂云盗,竟然也会沦落至此!   “身负一百三十一条人名,竟然执迷不悟,拒不认罪,难道要本官大刑伺候吗?”那个中年小厮摇身一变,竟成一个县令。   “我是偷过东……我什么也没做过!”差一点说露了。   这样看来,莫非又是姐姐惹下的债?好家伙一百多条人命,这样都下得去手,景临要是知道姐姐杀了龙啸一百多人,还不立刻发怒?   “少废话,来人,用大……”   “慢着,这是钦犯,皇兄说过要亲自审理的。”被我踩了一脚的那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随后悠闲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看那狗官一副奴才样,就晓得这个男子身份显赫了。男子说什么皇兄,怕是龙啸的皇族。交给什么皇兄审理要好一些,说不定能遇见成苑,顺道着就可以无罪释放。可是这狗官口口声声吵着要用刑,这不明摆地逼我出手吗?   “王爷,皇上失踪了不下一个月了,这钦犯既然被抓到,就不能那么便宜地用牢饭养她啊!皇上那么爱玩,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那王爷瞪了一眼,剩下的话硬是被狗官咽下了腹中。   成苑又去民间游玩?不告而别的确是他的性子,只是既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做了皇帝,那么大的龙啸难道就这样可以丢下来不管吗?   灵机一动,我立刻全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以不变应万变,对一个昏厥的人他们如何逼供。有时候不由得赞叹,自己真的太聪明了。   “爷,这……”   “打入大牢,派专人看管。”干净利索的几个字,活生生让我咬牙切齿一番。   景临,流风,救我……   阴暗潮湿的地方,初春的寒气不断侵袭着我的身体。手上被扣入了号称这个衙门最大号的手铐,脚上也各自拴上了一支巨大的铁球。朝廷侵犯,多么响亮的名号!睡得是私人牢房,四面通透,有皇家侍卫亲自把守。吃的伙食也是由专人检验无毒的食物,且味道不错。    牢中献吻   “侍卫大哥,你们主子是不是龙成苑的弟弟?”   靠在粗糙的墙壁上,我习惯地叼着草,用一种色迷迷的眼神盯着栅栏外的一个个侍卫。别说,一个个容貌端正,眉清目秀,真不愧是那什么王爷从皇宫里带出来的侍卫。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寒风从头顶的小透气窗吹去的呼呼声。   “侍卫小公子,都是混口饭吃嘛,给个面子,跟我聊会儿天,闷死了。”我伸了伸腿,舒展开自己僵硬的身子,感到无比惬意。   “啪——”   伴随着一个声音,无数道目光都向我投来。明明故意不理我,难道突然被我的美色迷惑了?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嗯。   “大哥,这丫头把铁链弄断了!”一个低沉的提醒声。   我不解地低头看了看,原来因为自己伸了个懒腰,那一堆铁索竟然全部断裂开来。铁索七零八落的“尸体”静静躺在一堆稻草中,伴随着它们的还有一张惊讶的面孔,我。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笑了笑:“对不起,刚才只是想展展身子,我……我有银子,多少钱,我赔给衙门不就行了!”说着,我摸摸怀里,发现在丢了五千两之后还剩下了些零钱。心中难免一喜,立刻把银票掏了出来,随手摔向了栅栏那里。   “咔——”   又是一个声音,侍卫和我都愣在了那里。   那些银票竟然活活地砍入了碗一样粗的栅栏里,明明是柔软的纸张,平日连刀剑都不能轻易砍断的栅栏竟然就这样被银票给……   他们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刀,统一的出鞘声响彻牢房。   一脸无辜,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们,我瘪着嘴道:“人家……人家只是想赔银子给你们……”说着,便化作了梨花带雨状。   侍卫们又是一瞬间的石化,随后纷纷丢下了刀,然后跪在地上连连向我叩拜。那一个个的模样活像是见了鬼,一副副俊颜倒也没了刚才的魄力。   就在我正准备伸手捏碎牢房的锁时,那什么王爷摇摇晃晃地就这么走进了这里。看见侍卫跪了一地,他脸上的表情便只剩有徒然的不解。来得正好,一直见这个人不爽,仗着自己是王爷就让那狗官仗着胡作非为。不过被踩了一脚,那狗官至于那么指责我吗?   “妖……妖女……”一个侍卫颤抖着扯扯那王爷的衣角。   “哦?”王爷的脸上竟然转为了喜悦。“本王对人间女子早已无何兴趣,不知这妖女的滋味如何……”   这一次僵硬住的只剩下了我。这个人不怕妖吗?   不过是嘴上的功夫,这种耍嘴皮子讲气势的人我见得少吗?对了,成苑就是这样,难怪他们生在一家,都是同一血脉啊。刀子嘴,萝卜心。姑娘我既然能制服你们一国之君,你这个什么什么王爷还在话下吗?   牢门被打开,王爷一步步地走到了我面前,随后一个眼神竟然就遣散了所有侍卫。这时我才有闲暇看清那张脸,借着火光,那是一双眼角泛着金光的眸子。灵秀双瞳,高挺如雕刻般的鼻梁,恰如其分的双唇轻启,拼凑一起便是眼前佳人。出尘入市的我竟然被这样一张脸征服,这张脸不是简单的俊秀,而是如同流风和景临真容龙易的那样,带有灵气的俊秀。   人世间竟然也生得出这样的男子,真是少有。   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随后竟然就将吻送上了我的唇角。淡淡的气息让人一阵温暖,我身上一向抵制人气的神气竟然开始与他独特的气息相融合。他明明是人,可是却有这样的特殊的气息,还有这样的面容,怕是一块成仙的好料。只可惜生错皇家,也罢也罢。   狠狠推开他,眼前的人一个趔趄栽倒在了一堆干草中。他一只手撑着地面,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蹭蹭唇边,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没有丝毫尴尬。   “都说龙啸的男子开放之极,王爷这样的献身情怀在凰彩怕是要惹人非议。”我厌恶地用袖子抹抹嘴巴,抛去了一记白眼。   “本王很脏吗?姑娘嘴唇蹭破了,在下是否要担待药费?”他笑了出来,可是感受不到他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苦涩。   缓缓站起身,我道:“姑娘我在凰彩养了满满一府邸的小爷,王爷的姿色倒也正合我意。不过就算姑娘我再好男色,那些小爷也都是姑娘的心头所爱。对于不爱的人,姑娘着实接受不了他的主动献身,哪怕那人是王爷你……”   简单一句话,就是我只吻我的爱人,你只是个陌生人,长得多么标致也无用。   他的笑容如我所愿僵在了脸上,我暗笑。   “你是龙成苑的弟弟吗?”我问道。   他点头,没有惊讶我的所言。也许是因为刚被我羞辱了一番,所以才会如此平静吧。   叹了口气,他支着身子,站起身来。“本王名唤龙成锦。”   “龙神经?”我脱口而出,但又突然捂上了嘴巴。   白了我一眼,他继续道:“排行第八。”   “八这个数字很吉利,我喜欢。”   又白了我一眼,继续道:“尚未……尚未婚配。”   “哦,老男人没人要啊?”我把双手插在了胸前,吐出了嘴里的草。   成苑排五,成止排九,神经第八。就是说神经是成苑的弟弟,成止的哥哥。别说,龙啸皇宫还真是个出产美男的好地方。   轻轻推开了牢门,一只脚已然伸了出去。   “就这么走吗?不怕外面的人抓你?”他的声音响起。   “你认为我会被抓到吗?”我反问着,身子已经处于了牢房之外。   怪不得叫龙神经,总是问一些白痴的问题。再不出去找景临和流风,我真的要在这里憋死了。一个白痴王爷还不够,外面还有一个狗官在等着我。   安然地踏上大街,身后的那个龙神经就一直追着我。我倒不反对有什么佳人相伴,只是被流风看见,怕是又要像对付花妖那样对付这个神经了。流风看不起凡人,更加看不起妖物,正因为如此煦子才得以用景临的身份留在我身边。   “姑娘近来可好?身体可曾抱恙?”一句话问得我有些头痛。   “非常好,极其好,不劳王爷操心,您请回吧!”目光搜索在人海中,可是根本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莫非他们离开了?   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我走失的,要不然……难道他们真的舍得丢下我自己去逍遥?一定,一定!我既然能够爱上姐姐,那流风和景临岂不是……不可以,你们不可以结合,你们都是我的,不可以抛弃我啊。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一般在我脑海中深深扎根,实在是因为前科就摆在众人眼前,就是我。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感受不到……   突然间停下脚步,我转过身看向了龙神经。“王爷,在牢里吃得不好,我肚子又饿了,介不介意请我这个钦犯去吃顿好的?”   龙神经眼前一亮,便连连点头,带着我来到了据说是小镇上最豪华的酒楼里。   我们坐在一楼的窗子前,桌上摆满了这间楼的招牌菜。八菜一汤,颇显奢华。要知道酒楼门前可蹲着不少乞丐,而我们两个人就要糟蹋这么多粮食,真让我于心不忍。   “刚开始还喊打喊杀的,为什么突然间就换了态度。”我夹起一片肉,静静地把手悬在了空中,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因为没看清姑娘的脸,这不是闹了笑话吗?姑娘怎么可能是钦犯,如此清秀佳人,怎会是一个杀了一百三十一个人的冷血之人。姑娘是凰彩人士?”龙神经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双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见色起义?   就在我失神的片刻,门外开始嘈杂了起来。我打开窗子看出去,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抱着一只烧鸡一通狼吞虎咽,甚至忽略了身后人对他的殴打。看那人可怜的样子,想必是饿极了。又看看自己面前的一桌菜,我真是觉得人间有些好笑。   我起身走向门外,一手掐住了那个施暴人的手腕。   “欺负一个乞丐,还算什么人,连畜生都不如。”我笑了笑,猛地把那人甩到了一边。   乞丐依旧在啃食着烧鸡,竟然连头发被吃进嘴巴都顾不上取出来。那份惊恐,那份不安,无不影响着我。   “他妈的,多管闲事的女人!这小子偷我的鸡,一只鸡要二十文,这钱你给我付啊!”男子叫嚣着,却揉着发疼的手腕,不敢向我出手。   随手伸手入怀,却尴尬地摸不到任何东西。剩下的零钱都被拿来当“暗器”对付侍卫了,这下该怎么收场?   “这是五两银子,你所有的烧鸡有多少都分给这里的乞丐吧。”龙神经随手甩了一个小银锭子给那男子,然后冲我笑了笑。   啃完了烧鸡,地上的乞丐把骨头随手一丢,油乎乎夹带灰尘的双手随性地抹了抹嘴角,然后那人转头间绽放出了花痴般的微笑。但也在同一刻,那微笑僵硬住,随后整个人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悲喜交加。乞丐站起了身子,拔腿就跑,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据说一个人举止越是奇怪,他的身份就越是可疑。   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立刻追了上去,当然龙神经也紧随其后。   乞丐跑入了小巷子,我们两个也笨手笨脚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眼前路一弯,便是一个尽头。我们朝反方向跑去,视线投入到了一处破落的宅院。   二话没说就冲了进去,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乞丐,看来是个乞丐窝。   那个倒在地上胸口起伏最大的人,无疑就是刚才那个乞丐。我立刻走过去一把提起那人,得意地笑着道:“为什么要躲我们?”   “……”   “说话啊,不做亏心事不可能……等一下,你……”我立刻松开了他,急忙拨开他凌乱的发丝,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脏兮兮的脸。   世间有太多奇妙之处,眼前亦是。   鼻间开始略微发酸,脑海中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身影又浮现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还要躲吗?”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剩下的只有斥责,   龙神经慢慢走来,随后不禁惊讶大叫:“皇……皇兄!”   眼前的乞丐更是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赶忙蹲下身子,生怕谁看见他的脸一般。我晓得那种屈辱,一国之君,尤其像成苑这样好强的人,被人看见沦落如此境地,他那颗虚荣心便开始了作祟。宁愿继续做乞丐也不愿与我们相认,宁愿饿死也要留住面子。说他有什么帝王之气,到头来还只不过是一个单纯如小孩子的家伙!   当初一番夺位的宫廷斗争都被他给经历,现在只是丢面子,他都无法忍受吗?   缓缓蹲下,我从成苑的身后环腰抱住了他。感受到他的轻微颤动,我的双臂便更加用力了,似乎要将他融在我身体里。“宫里的凤凰花就要开了,不回去看看吗?”   “……”   “凤凰花开的时候,就是我们相见的时候。是谁说过要把爽约的人拉出去剁碎了喂猪的?不不不,看来又要喂给不喜肉食的成苑了!”   “臭女人,你的嘴巴还是那么毒……”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铁嘴成苑   说什么亲自看望灾民,灾民看完之后就留书出走。这下好了,刚踏出朝廷眼线监控的范围,直接就被人抢得一光二净。   真不知道说他天真还是说他傻,被抢劫的话就回去,还非扭着脾气往反方向跑。   洗漱干净后,成苑继续扫着桌上的食物,我和龙神经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被活活撑死。   霸气地一甩袖子,用手背抹掉嘴角的酱渍,成苑随性地把一只腿翘上了长凳。狠狠一拍桌子,又抄起一碗酒倒进了嘴里,然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皇兄,或许……或许你可以稍微,臣弟是说稍微,一点就好,可不可以文雅点……”龙神经一只手轻轻敲着桌子,一只手支着头,小声嘀咕着。   二话没说,我直接扯过龙神经,问道:“现在你老哥也给你找回来了,我是不是也该走了?因为你们我和我的宝贝们都失散了,要是我找不到他们,以后有你好看的!”   “是与你同行的夫君们吗?”龙神经倒也不傻,还有模有样地问道。“要他们做什么,本王哪里比不上他们?”   “你哪里比得上他们!”我脱口而出,又开始了发呆。   他们明明可以找到我,现在摆明了是他们故意掩藏自己的气息,故意躲着我。都说龙啸可以三妻四妾,他们自己惺惺相惜也就罢了,万一他们每个人都养了一堆女人就惨了。我这张脸算是绝色,可是他们都盯着这张脸看了几千年了,审美也会疲劳的。再说以前因为花妖都得罪过他们,现在挖我墙角的确做得出来。   呸!红杏出墙,老娘才不稀罕你们!   “啧啧,这个臭女人又凶又丑,人品性格都烂到极致,成锦你也能看上眼。我说啊,给我一盘红烧肉和一个臭女人,我倒更愿意选这佳肴美味啊……”说着,成苑一筷子下去,夹起肉块塞进了嘴。   回过神来,我悠闲地甩甩碎发,轻轻道:“肉吃多了的话,成苑就真的变成猪了……下次再说什么剁碎了喂猪,我看直接拉去喂成苑比较好……对不对,喜食肉食的成苑?”   “你个臭女人别得寸进尺,这里可是龙啸!”他把筷子一扔,随后狠狠拍了下桌子。   我直接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就泼向了对面的人。   不解……茫然……平静……憎恶……怒火……   随着他湿答答的脸上的表情变化,我见证了一个愤怒的人成长的历程。   “龙啸吗?龙啸又怎样?就是龙主毁老娘声誉,在老娘面前无礼,老娘也照泼不误!告诉你别得瑟,做人收敛点,嚣张跋扈成这样,天晓得上天怎会容忍你活到现在!”我的怒火也燃了上来,其实一点也不是针对成苑,而是在借机会发泄一下这些天平白的牢狱之灾,还有两个男人对我的抛弃。   其实我可以料想到一个人在凰彩大街上辱骂凰主的场景,就如同我坐在龙啸的酒楼中辱骂龙主。周围一道道锐利的目光仿佛就要刺穿了我,咬牙切齿已然算轻的,有的人已然握上了粗粗的棍棒,正伺机出动。   一眨眼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我吓得措手不及。   “这个女人侮辱龙尊主上,蔑视我龙啸国威,大家上啊!”一声动员,所有人都提着拳头冲向了我这里。   我飞快地躲到了桌子下面,却看见成苑还在若无其事地吃着食物。他弯腰冲着躲在下面狼狈的我挤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随后又坐回去继续吃。   该死!   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双手顶起桌子,猛地连桌子带桌上的菜全部甩到了一旁。侧身躲过一个拳头,飞手点上来人的穴道,然后施展起了看家本领的轻功。眼见着成苑换了一张桌子,又开始了进食活动,还抱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望着我,殊不知……   我的凰羽和他融为一体,凰玉又在我身上,若是我被打,他又怎么会没事呢?   放慢步子,我用身体迎上了某人的拳头。只听一声惨叫,没有来自我,而是人群外的某食客。我嘴角勾起一丝坏笑,索性就站在原地任由别人殴打。将所有的疼痛都转移给了成苑,被多打几下也无妨。   成苑本来坐在长凳上,可是突然一个晃动,最后直接摔在了地上,莫名其妙地开始揉着身上各个部位,发出哀号。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羊癫疯的病患。   “五哥!舞煌!哎呀……”龙神经小跑两步到成苑那里,又小跑到我附近,左右都顾不上,一副慌张的神情。   想要看我笑话,难道不知道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吗?   就在我玩得不亦乐乎之时,猛然一阵威慑之气压迫得我一警。看向门的方向,一袭玄色纹金丝长袍正跨门而入。冰冷的目光投射向我这边,又看向了龙神经和成苑。   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从景临变回了自己?   “各位都是男子,何必出手殴打一弱智女流。传出去,外人怕是会说我龙啸民风野蛮,国风不佳。”熟悉的声音,他原本的声音。   大家纷纷愣住,然后回头看去。   “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这女人辱骂龙尊主上,不知天高地厚,不教训一下怎么可以!看你的样子就不像是这里的,莫非你认识这女人?”一个中年男子恶狠狠地瞪着门前的那人道。   “这女人肯定是凰彩或者凤清的人,这帮她说好话的怕是她养的小爷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声讥笑,我差点翻了白眼。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大笑,一阵黯然的怒火也在悄悄地酝酿。   抱拳在胸,行了一个文人礼。门前人带着儒雅的气息道:“在下并非凰彩、凤清之人,也并非这位姑娘的小爷。”   我有些站不住脚了,竟然会有一种晕眩感。他还在跟他们废话什么?我不想动手是因为要作弄成苑,他倒好,既然现了身,还在这里搞什么君子之礼。   “老子他妈管你是哪里人呢!再多管闲事连你也一起揍!呸!”一个人不好气地丢下一句,一拳又打上了我的身子。当然,地上的成苑再次痛吼一声。   他们一言一语地说着,我的目光已然转移到了成苑附近。龙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踪了!这里前后都堵得严严实实的,除非他撬开窗子逃跑,不然怎么会没了人影?先不管龙神经了,看看地上莫名其妙地就鼻青脸肿的成苑,只让我一阵好笑。   “煦子,我玩够了,你继续演你的有礼小生,我得去寻个人。”推开都深情僵硬的人群,我趴到窗子边向外看了看,并没有龙神经的身影。又看看每个角落和人群里,也没有他。   奇怪了,他怎么就这样消失了啊!   “凰儿总是丢下我,难道真的只喜欢景临的皮囊?”一声抱怨,他似乎有些不满。   “两副皮囊反正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喜不喜欢的。我都不计较,你还计较什么!”说着,我还是好心泛滥地扶起了地上的成苑。   别说,这些男人下手还真重。要是真的一拳拳落在我身上,我这副身子怕早散架了。   “在下复姓贺兰,买在下个面子,就饶恕这姑娘的失言,如何?”煦子又开始端起自己文人的架子,一副书生样。   “我管你姓什么叫什么,饶恕个什么!这样的人直接拉去浸猪笼都绰绰有余!”又是一声反驳,眼见着众人又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就在我以为一顿暴揍又要降临时,二楼顺着楼梯跳下来一个黑影,随后稳稳地落在了掌柜的面前。“退钱退钱,什么百年女儿红,我看连十年都不到!还敢收我十两银子,你这不是去抢劫吗?”随后一手把一个空坛子甩给了掌柜的,那黑影索性坐在了柜台上,亲手摸起了柜上的好酒。“我说还是让我来吧,等你的话恐怕天黑也摸不到了。”   这不是流风还会是谁!他竟然就在楼上,用神力掩盖着自己的气息,摆明是要戏弄我。   “龙易啊,你随便玩一玩就够了,跟他们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吃完饭我还要去寒云山给老头送点东西呢!”流风一只手拎着一坛子酒,一边回头扫了眼煦子。   天晓得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全场的焦点,可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所有都在看向他这边。   “贺……贺……贺兰……”一个颤抖的声音。   “咚——”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显然是昏倒。   “贺兰龙易……贺兰龙易……原谅小的吧,龙……龙尊主上……”   “龙尊主上显灵,显灵……”   什么叫见风使舵,眼见着刚才凶神恶煞的一群人都跪倒在地,对着煦子就是一通大礼。就连肿着眼睛的成苑都在恭敬地看着煦子,满脸的敬仰崇拜之情表露无遗。   对于自己守护神的崇拜,就是眼前这样。只因为一个名字就可以如此,其实我更应该联想到的是人间庙里的神像。神像可是有着和煦子一模一样的面孔,经过流风无意的一“提点”,所有人才缓缓认出眼前人。   一翻混乱后,我们拖着成苑一起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煦子变回了景临,而流风自称看到了宝贝,翻窗出门探风去了。   买了些药草,我硬着头皮在屋子里支起小灶熬煮着神农氏的跌打特效药。到底是师承胡杨子,我五年的医术可不是白学的。   “你把那东西给龙啸皇帝了?”景临坐在一旁,端着茶细细品着。   站在窗口边轻轻握着蒲扇控制火候的我突然一愣,随后点点头。   “难怪你一点事也没有,他却伤得这么重。这家伙的嘴巴太不招人喜欢,也该吃些苦头,自作自受。”一向没什么脾气的煦子竟然对瘫在床上的成苑一阵冷嘲热讽。   是不是这家伙的嚣张已然引起众怒了?   “靠,你不是走了吗?一个抛弃妻主的小爷还好意思回来纠缠她,脸皮真是比我龙啸边防城墙拐弯还厚!”成苑突然坐起身来,指着景临就是一阵大笑。   看着那肿得不堪入目的脸,我心中竟有了一丝自责。   药汁熬得差不多了,我撤掉炉子,衬着布把药倒入了桌上的小碗。一个时辰,不多不少刚刚好。没想到下山后自己接手的第一个病患竟然是成苑,天意弄人。   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把小碗端到了成苑面前。“这是调理五脏六腑的,你先喝着,我给你上药,不然晚上沾了寒露你怕是要发烧的。”   置疑地看了看碗里褐色的药汁,他立刻掩住了鼻子,一副厌恶的眼神。   “看看看,你屈尊降贵的一番折腾,这人还不领情。”景临喝下一口茶,一脸悠闲。   “什么屈尊降贵,可以替老子煎药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再说了,她可是老子未过门的妻子,将来龙啸的一国之母……”   “少说点话,你绝对不会提早升天。”我说着,飞手点上他胸前的穴道。   见他无法动弹了后,我索性一把掰开他的嘴,把药一通灌入了他的嘴巴。   “凰儿下次直接封了他的哑穴,岂不快哉!如此唠叨的男子,真是世间少有。”景临的招牌式风凉话再次响起。   “我学艺不精,等流风回来让他亲自上吧。对了,我放在桌上的金创药你见了没?一个小玉碗里放着的,像茶叶的模样。那可是师父给我的寒云山一种奇虫的虫干,只要磨碎了然后敷在身上就可以化散淤血,很珍贵的灵药啊!”我回头装作不在意地瞄了景临一眼。   “扑——”    染如之踪(1)   “那个玉碗里不是你买的茶叶吗?怎么会是虫子?”景临丢下手里的茶杯,火速冲下了楼,大概是去寻找水井漱口吧……   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绿色的液体倒在手心传来一阵冰凉。一只手顺着就把他穴道解开来,随后另一只手贴上了他早已□的胸膛,轻轻按着,生怕弄痛他。   “臭女人你……”他正准备发火,却被我的一记斜眼吓得止住了声。   在两人的沉默中,我愣是给他所有的伤处都上了药。其实金创药一直在我身上,故意把景临支走只是为了可以亲自替成苑上药,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自责到什么时候。   “修养好了就回皇宫去,以后不要再乱说什么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回去以后要是见着花妖,就替我转告他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话说到这里,我真的没有什么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是的,我很想花妖,很想他。   “池中月失踪一年了,他怎么可能回来?看这样子你把我的国师弄丢了?”成苑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算了算了,你也别太在意,那家伙总是飘忽不定的,丢不了他。贺舞煌,你就那么讨厌老子,千方百计地想让老子走人?”   “我劝你还是快点回去为好,你的八皇帝有些古怪,你留意些。我……我担心是妖物……”说到这里,我也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是有些奇怪,那小子一场大病之后就出落得如此俊俏。要知道以前他可是龙啸第一丑,那一块黑色的胎记和一双斗鸡眼简直让人怀疑是鬼差。而且以前那小子生性木讷,不爱见人,就连房门都很少踏出。现在的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神仙相助。”他一边回忆着,一边环上了我的腰。   不安分的家伙,我反手扼住他的脉门,随手把他的手甩到了一旁。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吗?”我勾起邪魅的笑容,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得不轻,他竟然只是呆若木鸡地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我。   轻轻吻上了成苑的唇,只是蜻蜓点水,却也让他一阵颤抖。   “我……其实我……我已经死过了一次,在雪地里被神仙救了,我跟你提起过吗?她……她是一只凰……很美的凰……”由于我的渐渐靠近,他说话已经开始了结巴。   再玩下去怕是他会立刻昏厥,我索性跳了下来,坐回床边。   我还有自己的使命,在人间惹太多的情债怕是不大妥当。将来若是魔魂真的苏醒,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无事地回到人间。   强行把成苑赶回皇宫后,流风因为要替师父送东西,所以我们三个只好来到了寒云山。上次我经脉尽断,动弹不得,亦无暇去欣赏沿途景色。这一次重游故地,倒是比上次惬意不少。没错,是惬意。   山林间,我们化为真身,畅意地追逐着。幻化人形太久,让我们好生舒展一番也不为过。景临一声龙吟,腾云而上又一个俯冲用身体环绕住了我。扑闪着翅膀,我轻轻蹭了蹭他金闪闪的龙鳞,随后又望向了前方的流风。他踏着祥云绕着一棵棵百年古树奔跑,依旧如人形的他那样轻盈。   一路嬉闹,我们还是来到了药庐。   流风去炼丹房找师父,我坐在景临的腿上观看不远处弟子们的操练。药庐轻烟缭绕,一副世外仙境的模样。这样安静的日子,怕是不适宜爱热闹的我。   “煦子……”我小声唤着,手已经摸上了景临的脸。   “怎么了?要是想念你的师父,就进屋去看看啊。”温柔的声音让我一度沉醉。   “没有,只是觉得世间真的好多变。以前凰儿最怕煦子了,煦子的威严让凰儿无法靠近。谁会想到其实煦子也有温柔的一面,也有喜怒哀乐,也……也喜欢凰儿……”说到这里,我的脸竟然泛起了潮红。   抚了抚我的发丝,他轻轻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他笑了笑,揽在我腰上的手似乎箍得更紧了。   把头靠上他的胸膛,我道:“因为在这里想到师父,就想起了姐姐。因为姐姐我才会下来,才会认识师父。煦子与姐姐日日相伴,难道不曾爱慕姐姐吗?”   只见景临的脸色一变,但又瞬间平静了下来。“凰儿,你不用想那么多。对于凤儿你大可释怀,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或许让凤儿亲自告诉你这个答案要好一些。”   我问过流风,他也说让姐姐亲自告诉我。   怕是他们的推脱,煦子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他或许害怕说出真相后,我会视他为夺爱之人。真希望可以回到从前,有姐姐相伴的日子。   “小师妹回来了!”   “真的是小师妹!”   听见远方师兄们的惊呼,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跳出景临的怀中,尴尬地看了看他,又挤出一个笑脸来面对师兄们。   “小师妹康复得如何?”二师兄拉起我的胳膊,仔细地伸展了下,以检查经脉是否完全康复。随后五师兄又翻了翻我的眼皮,认真地观察着我的血色。   两只手都被人扣上来把脉,全身上下能检查的地方都没有被大家遗漏。毕竟眼前是一堆年纪各异的男子,我的脸还是微微泛起了潮红。   “师父真是厉害,竟然真的接上了师妹的经脉,而且恢复得这么好。”三师兄惊叹,不住地摸着自己嘴边的一撮小胡子,连连点头赞许。   我的经脉异于常人,老头子根本无法下手,这哪里是他的医术高明,明明是我……算了算了,当初他一副激动吵着要献身的模样,想起来就头痛。自从在龙啸出走之后,我已经一年没有见到染如了。这次回来求求师父说些好话,些许会得染如原谅。   午间,众弟子都聚齐在饭厅用午膳。我和景临刚在这里坐下,另一边流风就施展着傲人的轻功从天而降,坐在了我另一边。消失了一上午,谁晓得他跟师父做了什么。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老头子才缓缓进入众人视线。一年不见,他永远都是那副模样。花白的长发与长髯,穿着件灰色的粗布袍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打扮。虽然年老,但是他步履稳健,从门口来到高座穿梭如风。   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别说染如的本尊,就连他的气息我都察觉不到。难道要我故意再断一次经脉,他才可以出现吗?记得上次也只见到一个背影,看来他是故意在躲我。上次行动不便,我没有去刻意寻找什么。这次嘛……   “凰儿,你笑的很奇怪。”   我回过神,景临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平静地道。眼睛压根没看我,而是盯着盘子里菜。   手不自觉地摸上脸颊,我笑了吗?   “云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诡计,这次要戏弄谁,让我一起好不好?”流风的眼睛突然变得雪亮,一副期待的模样。   “本姑娘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你们一个个以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显而易见你们的表里不一。”我夹起一根青菜,装作不经意地放进了嘴巴。   凭什么我只是无意间笑了笑,他们就说我有诡计?我长得那么不像好人吗?喂,说的就是你,看这篇文的人,你说老娘长得像坏人么?什么?你没见过不知道?靠,老娘堂堂一个凰主,而且还是这篇文的女主,你敢说你不知道?当心老娘拆了你铺子!(某作者汗:朕觉得码字到这里,疯掉的人其实是朕……点击啊,点击啊……)   吃过饭,趁着午间无人,我猫着腰钻进了老头子的屋子。他在地上打坐,双眼紧闭,嘴里还念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知道的会认为他在午休,不晓得的会以为眼前的是一位老道。明明是医者,却要弄得一副道士模样,真是奇怪到极点。   “你儿子在哪里,别说我食言,让我见他一面可以不?”我站在他身旁,故意放大了声音道。   轻轻晃动两指在空中,算是休止了气息。他缓缓睁眼,抬头看了看我,又把头放了回来,再次闭上眼。   耍性子?   我索性蹲在了他身边,拼命摇了摇他,然后凑上一张可爱的小脸在他面前。“好师父,给徒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您看徒儿总是牵挂着染如,消瘦了不少呢。”   “肝火过盛,气血旺盛,一年来膳食倒是改善了不少。流风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现在你又回来胡诌自己什么消瘦,真当我老眼昏花吗?”他明明闭着眼,却说了一长串我汗颜的话。原来在我不经意间,他已然替我把过了脉。   我吐了吐舌头,只好松开他,独自坐到了一旁。   见他不再说话,我不死心地瞄了他一眼,他依旧双目紧闭,纹丝不动。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摇摇头,索性躺在了一旁的软塌上。   双手抱着头,翘着二郎腿,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我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还不晓得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我染如在哪里,难道是他在故意拖延吗?也罢也罢,拖了一年也是拖,我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儿。   “生我老头子的气了?”一句话突然打破了宁静。   我立刻坐起身,以笑脸相迎之。“岂敢岂敢!”   “那为什么连鞋子都不脱就踏上去?”他睁开眼,厌恶地看向了软塌上的脚印。   我脸一红,这不又得罪他了吗?   管他什么颜面,今天非要了却这桩事不可!   “师父就不要戏弄小凰儿了,小凰儿知错了还不行吗?”撒着娇,我硬是依偎上了他的胸膛,装作小猫一般地蹭着他。   “师父如何戏弄得了小凰儿,倒像是小凰儿在戏弄这天下。真相不一定会让人欣喜,若是为师交待了染如的行踪,凰儿怕不再会像现在这样欣喜了。”他并没有推开我,而是静静道。   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他出事了?”   师父摇摇头,没有言语。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吐了一口气。说话藏着掖着,他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小凰儿对染如除了亏欠还有其他情谊吗?”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停止了疯狂的撒娇,立刻陷入沉思。这也是我一直在不解的问题,就像是……看看师父,我咽了口唾沫。我该怎么去说?   “论容貌,头几次见染如我真的不喜。可是相处得久了,终日费尽心思讨好他,久而久之也许就把他看作了自己的家人。他出走之后,就觉得生活有了残缺,总之变得少了些什么。他是第一个拒绝我的男子,怕是在我心里留下的印记太深刻了吧。”说到这里,我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倒在师傅怀里而是坐起身子。“难得的悠闲日子,和景临染如一起猫在凰彩将军府的一个月,我怕是永远也忘不掉。可是从踏上龙啸国土的那一刻之后,一切都变了,变得让我现在措手不及。不能保证给染如什么,我只想让他回到我身边。每天我可以继续去挖空心思让他不讨厌我,然后又去厨房里给他做各种奇怪的菜,他也许可以继续摆脸色,我都不会在意……”   “真是个自找苦吃的痴儿……”师父的一句评价,彻底毁掉了我制造出的浪漫回忆。   瞪了他一眼,我便不再多说什么。平白无故给师父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怕是真的如他所说,是个痴儿。其实他为什么不市井化一些,直接叫我傻子呢?   名门之后果然懂得礼数……嗯,骂人也要骂得风雅些!    染如之踪(2)   唾沫是废了不少,倒是师父依旧守口如瓶。折腾了一番功夫,我空手而归。   黄昏时分,我趁着众人用过晚膳后的一股子清静,特意溜进了伙食房。人生在世不得意,今朝有酒今朝醉。酒瘾一时间又战胜了我的理智,在药庐这样供人清修的地方要找到酒实属不易。   翻开笼屉,打开柜子,甚至蹲下来检查一下灶炉。别说酒了,想找到多余的剩菜也没有。不是我记仇,胡杨子的确抠门成性。现在事实都摆在眼前,这么大的药庐竟然从来没有剩饭剩菜,谁晓得他是如何苛刻地对待那些弟子。   双手叉腰,我缓了缓精神,大步踏出门槛又向一边瞥去。麦麸堆成的小山让我一阵惊喜,不得不感叹寒云山特殊的气候竟然能保留去年的谷壳。谁说没有酒?眼前的这些不都是……想到这里,我立刻找了个空罐子,把麦麸塞进了罐子里。轻轻掏出凰玉,用手点着罐子开始施法。   不一会儿功夫,一股酒香就飘入了我的鼻中。看看四下无人的院落,我得意地地塞回凰玉,端起罐子就是一饮而尽。   满足了肚子里的酒虫,五脏庙又开始抗议了。索性我一路绕到后院,挖出来些小白菜端直冲进厨房,生火煮菜。用冰凉的山泉水将菜洗净,随后投入沸水中。摸索着柜子上的粗盐,又回头看了看门前那愣住的身形。   “你……你也饿了?”我放慢了动作。   门前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小褂的少年,水汪汪的大眼正惊恐地看着我,樱桃小口紧紧咬着。远远看去,水雾正迷茫,一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模样。   “不可以,不可以私自开火,大师兄知道的话会责罚的。”片刻之后,他才颤抖着开口道。然后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我,又不安地侧头看向了门外。   “红叶大师兄不是出师下山了吗?”我有些不耐烦地合上了柜门,转身把盐撒入沸水。   香喷喷的一锅菜汤似乎味道还不够,可是厨房里只有盐。   “大师兄走了,自然以前二师兄就晋为大师兄了啊。你……你不可以私自生火,我是看管伙房的,管理不善被师兄知道会受责罚……不……不可以……”他一副惧怕的样子,天晓得是他怕我还是怕师兄。   见菜煮好了,我索性盛进了陶盆,把菜汤暂且摆在一旁。干净利落地熄火擦锅,将灶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回头看看门前的少年,我眉毛一挑道:“怎么,天大的事我扛着。你师兄若是责怪,你只管让他来找我。”   “小师妹,这……这……”他又开始吞吞吐吐了。   “你叫谁小师妹!”我突然向他瞪了过去。   “师兄们都这么叫,我……我也……”他的脸憋得涨红,一副憋不出话干着急的模样。   师父有如此可爱的小徒弟,真是羡煞旁人啊。只不过这小徒弟一点灵气也没有,唯唯诺诺的,似乎被人欺负惯了。   “你什么时候拜师的?”我问道。   “上……上个月……”   “……”   我想笑却也笑不出,也不知是怎么的,看见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原本心中的烦闷都烟消云散了。端起陶盆,我大口大口地喝起了菜汤。虽说味道有些清淡,但还是能填饱肚子。   放下空空的陶盆,我向门外走去,可是那小家伙死死地挡在门前,屹立不动的架势就像我欠了他几千两银子那般。   “老娘六年前就入师门了,按道理说我还是你师姐。你叫什么,回头我亲自跟师兄解释!”用手指捅捅他的肩膀,他还是没有挪动的意思。   嘴唇继续紧咬,怀疑地目光略过我的脸庞,他开口道:“紫藤。”   我绽放出一个无比大的笑容,只为了给他定定心。然后随手扯下身上的岚娑香囊,塞入了他的怀中。“一点见面礼,这可是师姐最喜欢的味道哟。安了安了,快去忙你的吧,就要天黑了。”   见他略微移步,我立刻踏出了大门。这个小家伙真不是一般的胆小,名字倒是很好听,紫藤。这样的名字,他的母亲应该是文人雅士吧。   坐在曾经待过的水潭旁,我静静盯着水中的倒影。寒云山没有人间的陈杂,每每来到这里总会忘掉一些烦心事。可是流风已经送完了东西,我们三个又该下山了。我不舍得也不情愿离开这里,我害怕下山之后一切烦恼会再次袭来。   夜色渐渐蔓延,更深露重,我索性起身向药庐走去。   推开大门,偌大的院落中央正跪着一个瘦弱的小人。夜里的寒风一阵阵吹过,似乎他轻易就可以被人吹走一样。白色的小褂已然证明了他的身份,小紫藤。   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这家伙难道没有报出我的名号吗?   疾步走过去,扯起他,正准备开口指责,却看见了那双红肿的大眼。一时心疼,我还是把他放了下来,脱下外衣给他罩上。   “被师兄罚了?”掏出身上的手帕,递给了他。   他愣了片刻,轻轻推了推,似乎不愿接受我的手帕。   “生我的气?我都说过了让你把过错推给我,怎么师兄还罚你呢?”我看了看四周,又问道:“师兄在哪里,我亲自跟他说。山里晚上这么冷,你再跪下去会生病的。”   低头不语,质疑地看看我,他才从怀里掏出那个香囊,小心翼翼地呈在了我面前。   接过香囊,我有些不解他的举动。   “师兄没有发现,只是今日无意被五师兄撞见了师姐的香囊。他说要借走把玩,可是整个药庐谁都晓得五师兄有借无还。担心日后师姐责怪,我……我索性就动了手。哪想这一幕被师父撞见,便……便罚我跪在这里三个时辰。都是紫藤的错,与师姐无关。”他说着,才被风干的眼泪再次划过。   见过爱哭的男子,可是眼前人怕就是一眼清泉。真怀疑我喜爱的那汪水潭就是被这家伙哭出来的,瞧这模样,真是人见人怜。   一拍手,我把香囊又强行塞给了他。“跟我来!”   拉上他的手,我二话没说就绕过眼前的主厅,穿过长廊和炼丹房,直捣黄龙来到老头的屋子前。轻轻扣扣门,里面没动静。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猛地提起脚,对着门就是一下狠踹。   “啪——”门应声而开。   老头正坐在蒲团上打坐静养,烛火跳得欢快,他的影子也在墙上不断晃动。   他倒好,让这样一个小人跪在寒风中,自己在暖和的屋子里休养。难怪说最毒丈夫心,好歹是自己的徒弟,他是怎么舍得的!   “所有事情都是因为我,你直接找我就得了,干嘛牵连紫藤?我敬你是师父,现在人就在这里,我不破药庐的规矩,要罚就罚吧!”我大声叫着,其实何不为另一种发泄?   胡杨子缓缓睁眼,抬头,瞬间目光扫过我和身边颤抖着的紫藤。   “看上眼了的话,下山后就带在身边吧。”他平静地说着,声音回荡在屋内。   “什么看上眼,你以为我特意讨好紫藤吗?我就算再是滥情,也不至于见一个爱一个。你的徒弟你能舍得让他跟我?再说了,染如那桩子事还没给老娘解决呢。对,你是染如的爹,你这样幽禁你的儿子就对得起他娘亲吗?故意掩住他的气息,不知道把他关在了哪里,这就是一个当爹的应该干的事吗?”怒火一上来,我似乎也有些把持不住。   明明是在为紫藤讨公道,我怎么又扯到染如身上了?   也罢也罢,事情一块解决也好,免得夜长梦多。就要下山了,再不见到染如,我怕自己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缓缓站起身,然后一步步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老头看看我,又看看一旁已然被我骇到的紫藤。一副若有所思,踌躇不决的模样,似乎出卖了他的心。我的感觉不会错,染如不远了,见到染如的时辰不远了。   “我没有囚禁过谁,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要执着一个只相识一个月的男子。若然只是愧疚,三番两次来找我这老头子责问就当作是还了吧。你清楚你的身份,当初你也想明了之间的利害关系,怎么现在又糊涂了起来?你的身份,就算把染如交给你,就算你真的爱上他,那又如何?在染如经历生老病死时,你依旧可以抱着你的流风与景临在一旁逍遥。但这都是好的,你对他不是真心,为了让自己安心就毁掉他的一辈子,这就是你的所为吗?”一长串的指责已然让我心中明了,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不是因为突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而是眼前人的真实身份。煦子可以幻化出景临,贺兰麟易也可以改名流风,那我为何没有考虑过染如呢?   手情不自禁地捏上师父的脸,可是下一秒我就有些失望了。不是乔装打扮,是真正的皮囊。师父就是师父,是神农氏后人,是胡杨子。   “师姐师姐,师父似乎生气了。”紫藤扯扯我,不住地向老头看去。   我也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不禁抽回了手,连连赔笑道:“真皮,真皮啊!”   有点晕眩,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拉着紫藤向后退了几步。“仅仅相识一个月,我也不知为何会对染如这么上心。师父且信我的真心便可,都知神农氏后人寿命长于平常人,且青春永驻。时间还有很多,想要与我永存不是难事,只要赐他神籍便可。师父到底在推脱什么我无从得知,该为他争取的师父都争到了,还有何不满意?”   “确定了你对他的真心,又为他讨得神籍,足矣。”师父突然大笑了起来。   紫藤似乎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一脸茫然。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开始洗漱。平时不施粉黛的我见到铜镜中的我竟然有些不自信,咬咬牙还是扑了层淡淡的水粉,然后换上了当初第一次见染如时的紫色衣衫。挂上新的岚娑香囊,却觉得还是缺了些什么。   突然一个东西从脑海中闪过,我立刻打开房门冲到了隔壁流风的房间。   “上次在那个贪官张茹家里顺手的千年人参在身上吗?快点给我,回头我把银子给你!”摇着还在小憩的流风,我徒剩了满心欢喜。   揉揉眼,他看着我,然后把手深入了衣襟摸了摸。一块红缎子被他掏了出来,我结果缎子,里面正抱着那根千年人参。   爱不释手地捧着人参,已然回想起了当初染如发现人参时的欣喜。陪他去逛街,奇珍异宝和失传琴谱他都不要,独独看中了一根千年人参。少有笑颜的他,捧着那根参时,如同灌了蜜糖一般,那笑容是多么迷人……   “阿嚏——”流风揉了揉鼻子,看着我有些不满。“涂水粉做什么,打扮得这么风骚想要去会哪个情人?还来向我讨参,是要送人吗?”   “什么风骚,我就是去会情人,你吃醋啊?”想到了什么,我还是不放心地走到了水盆前,洗掉了脸上的粉。   染如怕是不喜欢粉的味道,我何必画蛇添足。   跨出门之前,我还是转而看向了流风。“今日我消失一日,煦子问起来你什么也不要说。要知道那个人最讨厌见到的就是景临……咳咳,我说多了,别见怪。我走了,谢谢你的参。晚上替我准备些佳肴,哈哈!”   功夫不负狠心人,多次叨扰师父,总算有了结果。   染如宝贝,一年不见还记得舞煌吗?    染如之踪(3)   站在水潭边愣是等候了一上午,别说染如了,就连其他人都未曾出现过。还能说明什么,摆明了我被老头耍了。   他说让我一大早候在水潭旁就能见到染如,可是站得腿都快断了,他根本没有出现。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怕是会被流风笑话。不可以,我要等,染如不可能会丢下……好吧,他不止一次丢下我了。是不是他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想到这里,我倒也觉得无所谓了。男子是要用来追求的,既然对染如有了依恋,想要他回来必然要经过一番努力。破镜重圆的神话总是要靠人努力而成真,现在不正需要我这个痴心人去努力吗?   想到这里,我鼓鼓精神,继续等候着他出现。   果不其然,就在刚下定决心去继续等候时,眼睛就瞅到了依稀的一个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背着药篓,一次次俯身去查看地上的药草。   太远看得不大清,我小跑两步,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偷偷看去。穿着药庐统一的灰色长袍,宛然有种仙风道骨的飘渺感。依旧是那张布着雀斑的脸,可是在此时却不再让我生厌,甚至觉得他有种亲切感。   原来他从小就长在这样的地方,终日与药草为伴的他突然来到尘世,怎么会在青楼当阿爹呢?很是匪夷所思,但是我来不及去疑问那么多。   “别躲了,又是这股子怪味!”一个声音立刻让我大脑空白。   尴尬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我看看他,愣了片刻便掏出人参,摊开红缎子递给了他。“小小礼物,请笑纳。”   毫不客气地夺过我手中的参,然后细细看了看,直接就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他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这些……这些日子还好吗?”我似乎沾惹了紫藤的习惯,说话开始结巴。   点点头,染如似乎有些羞涩的模样,看看我,又低下了头。“闻到怪味就知道是你了,谢谢你的参,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完,他向一旁走去。   咬咬牙,好不容易见到他,怎么可以让他这么快就走?   我追上去把他的药篓摘下,背上了自己的身子。“嘿嘿,这东西重,帮你背是应该的。还要去后山采药吗?我知道一个地方药草特别多,还有还有那个……对了,你说的怪味是不是岚娑的味道?不喜欢的话我摘掉就好。”说着我直接顺手摘掉了岚娑香囊,把它丢在了地上。冲他傻笑了片刻,我凑到了他身边。   与他并肩同行,我时不时侧过头看向他,但又看回了前方。   就在我准备缓解尴尬的气氛时,偏偏感受到了一股气息。   “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去扑蝶吧!”我飞速转过身,果然瞄见了躲在暗处的景临。心头一紧,他竟然会跟踪我,万一被染如看见,我所有的努力岂不泡汤?   “我不喜欢涂害生灵,舞煌若是无事,便请回吧。”他不经意地看看我,然后又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眼瞅着景临见我就站起了身子,然后正面就向我走来。他在笑,煦子在笑!   “染如,染如原谅我,原谅我。”我环上了他的腰,埋头吻上他的唇。   惊恐的眼神转而变为了娇媚的目光,他的脸突然泛起潮红,含媚如丝。   余光注意到了煦子僵硬的笑容,景临宝贝就这样愣在了原地。   “染如,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盘旋上了他的衣襟,感受到他的颤动,我轻轻扯开他的衣领。   继续埋头深吻,我们在草地上静静地享受着对方的味道。景临识相地离去了,他的如意算盘总算被我打破。一不做,二不休,我的染如再也不可以离开了。   扯开他的衣服,雪白的胸膛立刻暴露在了空气中。我俯身轻轻吻上挺立的小红豆,牙齿厮磨,他却投来了无助的眼神。目光落在了他胸前的一点,竟……竟然是守宫砂。轻灵阁的阿爹,怎么可能……   “唔……舞煌,不要……不可以在这里……”他似乎有些抗拒我,但是并没有伸手来推攘,只是无助地小声唤着。   立刻将唇迎上他的唇,直视他的目光,我心头一紧。描绘着他的唇形,再也不可以沉沦,我不能害了他!   猛然起身,我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地面不语。   “我就知道,你还是……”他的声音沙哑低沉,略微喘着气。   “记得轻灵阁那五个小倌吗?跟了我的下场便是如此。我不想害你,清楚我的心意就好。明日我就要下山了,跟我走好吗?”我转过身子,撩动了下碎发。   他连连摇头,竟然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我。   “舞煌喜欢过染如吗?染如的容貌,自己心里清楚。”他的话再一次刺痛我的心。   转身便扑倒了他,将脸放在他脸的前面,我道:“曾经我真的不喜欢你的容貌,我也不喜欢你一副不可近人的孤傲,可是……可是我真的丢不下你。我讨厌你的绝情,讨厌你的自卑,讨厌你的离去,更讨厌你的拒绝。我究竟哪点不好,为什么你就是不对我动心!可是后来我沦为废人,容貌被毁之后,我晓得了缘由。容貌算什么,只要两人不在意便可。我从未对一个男子如此上心,你是第一个。嫁给我,好吗?”   本以为一番陈词会让他感动,可是他在愣了片刻后竟然闪出了泪花。   “哪……哪有求亲还这么凶的……唔唔……”他索性哭了起来,弄得我尴尬不已。   相伴回到药庐,院子里的地上竟然躺着我的行李。扫了眼流风,他正站在一旁冒着坏笑地看着我,然后又看向染如。   景临没有出现,我松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包袱,抖抖灰尘。   “这是做什么?”我质疑地看向流风。   流风眺了我一眼,便道:“扫地出门呗!谁晓得你会你的佳人,气得某人回来灌得酩酊大醉。赶走了一只花妖,你又勾搭来一个神农后人,我这个正夫当得真是累啊。”   “花妖是你赶走的吗?胡乱说什么有的没的,我认你是我正夫吗?还有那个人喝的大醉又怎样,你们闹个什么。不喜欢的话都走人,我不止会带回来一个,明天还会有,后天还会有。我要把我遗落在人间的宝贝们都带在身边,你们想要生气就生吧!”随口一说,扯着染如,拎起包袱,我向主厅走去。   第二日,据说胡杨子再次闭关炼制丹药。我和染如背着包袱离开了神农药庐,而流风和景临已然不知所踪。   林间悠悠,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小小的矮桌上。我不去愧疚什么,正是因为我相信没有什么会让两位神主忧愁。他们很强,强到根本不会需要我。   林间时不时传来鸟叫声,心情也变得好了些许,索性跟着哼了起来。一手扬鞭,载着我的宝贝向山下走去。   突然间车厢一震,我没来得及回头查看,脑袋一阵天旋地转,整个马车便翻倒在了山路上。惊慌失措中,我一把拽起染如,踏着车辕,借力腾空跃起。黑影掠过,来自魔的气息立刻让我警觉。   “何人胆敢再次造次!”我怒吼一声,无非是为了加强底气。   空中渐渐幻化出了一个黑色的空洞,我立刻把染如护在了身后。   “凰尊主上真是多情,为了佳人竟然与两位神主反目。不过这样也好,终于给本尊制造了些机会。束手就擒吧!”一个男音从空洞中传来,更是让我警觉。   如此强大的力量,就这样被我撞上了?   这样的力量,这样浓厚的魔气,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就是那个万年之咒的主儿。可是景临和流风才被我骂走,靠我一个人,怎么能斗得过魔魂呢?   若是剩下我一个人倒也好,可是……   回头看了下染如,咬咬牙,我一把推开他道:“回药庐去,待会我来找你。”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的坚定,似乎是在极力证明他不会离去。当初就是这样一双倔强的眼睛,让我久久不能忘却,忘却他对自尊的执着。   “若舞煌是真心的,染如愿意陪舞煌到最后。”说着,他扯下了自己的发带。   长长的青丝泻下,在风中飘散着,宛如一道道水波荡漾开来。手中紧紧握着发带,发丝与发带都随风波动,小小的人儿似乎掠夺了世间所有的光芒。   一步步向黑洞走近,我没有去拦他,而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银光四射,我的眼睛被晃得生疼,再次睁眼一个银色身影握着一把长剑正站在我面前。背影明明还是染如,可是我却不晓得究竟哪里有古怪。青丝环绕着他的肩,落寞的身影让我一阵揪心。   “原来是个修真者,我当是什么呢!贺兰家的丫头,这小子长得不赖啊,你也能在人间勾搭上。也罢也罢,今日让我一起收拾了!”话音刚落,狂风袭来。   那个洞在吸我们,那巨大的引力让我根本把持不住。远处染如一把将剑插入了土地,死死握着剑口念定身咒,可是地上活生生地被扯出一道深深的剑痕,他在后退,一把剑根本不可以固定住身子。   我几步小跑,顺着风一把扯过染如,揽着他的腰跳向了山崖那边。总算跳出了风口,可是比在风口更惨,我们相拥着从山坡上滚下。山坡上处处是枯草和碎石,时不时就可以感受到背上一阵撕裂的疼痛。   把头埋进了染如的胸膛,我猛然用力,尽量让每一次落地时自己在下。再也不可以让他受伤,绝不!头有些晕眩,可是越是意识模糊我就越是用力搂着他。   口腔中渐渐有了铁锈味,我知道是自己无意中咬破了嘴唇。再一用力,继续让自己在下垫着他落地。腰间猛然受到了撞击,我们也总算停了下来。睁开眼看了看,原来是山坡上的老野枣树拦住了我们。   一把挣开我的怀抱,在我看清眼前人之前,便感到了腰间一暖。他轻轻抱起了我,让我酸痛的身体稍稍有了些舒服的感觉。   “为什么要用身子垫着我?要是你出了事,景临弟该怎么办,流风该怎么办,天下苍生该怎么办?我信你对我的心,我信你还不行吗?”眼前人虽是在责备,可是眼眶已然泛红。   正如魔魂所说,这个小子长得不赖。眉目之间的灵秀,浑然天成。那双深邃的眼神依旧有神,可是薄唇紧咬,一副欲罢不能的模样。小麦色的肌肤正泛着光泽,以前的雀斑全无。而那曾经的塌鼻子早已被高挺的鼻梁取代,充满英气。   我笑了,笑得很无奈,因为我也被他骗了。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不以貌取人,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自己有押宝的运气。这样一个冷清的绝色竟然被我捡到,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被骗了太多次,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呵呵,煦子和流风用另一个身份玩弄我,原来你也是这样。松开我吧,我去找我的染如。”我说着挣了挣。   没有拒绝,他很听话地把我放在了地上。背上不知道有多少道血痕,脸上似乎也有伤口。方才要是变回真身,染如便只有了被风洞吸走的危险。也罢,弄得一身伤护得了他的周全,很值得。   染如不是喜欢和我玩爱理不理吗?这一次我一定要反客为主,再也不被他踩在脚下。妻主的尊严要被我夺回来,嗯!   “我就是染如,难道舞煌不喜欢我的样子吗?”他不自信地摸上了自己的脸,忧愁地扫了扫我。    小鬼惹事   虽然很痛,但我还是把头转向了头顶摔下来的地方。特意摆出一副寻人的模样,随后笑了笑:“他大概是回去了,谢谢这位公子舍身相救,在下告辞。”   除了喜悦我真的说不上其他的什么,我踏着轻功直上山崖,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他。这回不把他整得很惨,我就不是贺兰明凰!   魔魂离去了,我一路穿梭在山林中,这轻功倒是比神力更容易掌控。尽管面前的树生长得如此密集,可是对我一点阻碍也没有。我可以不断地借力使力更换方向。之所以突然联想到轻功的妙处,那是因为……   无奈地回头看了看紧随其后的染如,让我又哭又笑。魔魂说得不错,他果然是修真者,只不过这修真倒不如修理下自己的佩剑吧。看着他逞强御剑在林间穿梭,然后时不时撞到树上的模样,我倒是为那把宝剑心疼了。   再次踏入药庐,我并没有着急地去找老头,而是冲进药房疯狂地搜刮起了金创药。索性运气好,我摸到了些小瓶子,打开来闻一闻,果然是良药。涂在伤处上,一阵冰凉。老头子的东西就是好用,看来得多带几瓶下山。   硬是偷了几瓶药,我走出了药房却被染如死死地挡住了去路。   他蓬头垢面,大口地穿着粗气,衣衫也破破烂烂,一副灾民的模样。看见我“满载而归”,似乎他的脸色更是不佳。   想想他也是药庐的人,我纵是云盗,可是偷到自己师父头上着实有些不妥。尴尬地笑了笑,我慢慢转身把金创药又放回了原位。随后再次转身向门外走去,可是又被他挡了回来。一只手撑着门框,他把剑化为了发带,紧紧握在了手中。   “在下是不请自拿,这些药多少银子,交给公子便是。”我故意掏出一锭元宝,递给了他,然后笑了笑。   “不请自取的东西何止是药?还有一样,姑娘取走就再也无法轻易归还。无论我变得美与丑,到头来你还是嫌弃我,是吗?”他坚定地看着我,目光险些刺穿我的佯装。   定定神,我抬起头看向他的脸,撇嘴道:“你是谁,谁又是我?”   “我是……我是……”他突然一阵慌乱。“我就是我,且就看我这个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初拒我于千里,之后又死缠烂打地不放手一直到如今,然后你又将我甩到九霄云外。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供你消遣的乐子吗?”   “我最恨人不坦白,可是身边每个人都有事瞒着我。你突然间变了一副面孔,你教我如何接受?是你在拿我当玩物吧!”把头一偏,我不再去看他。   都是这样骗人,我倒要看看在染如之后还有多少人!   他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发带,随后道:“这双眼睛你从来都没有认错,小凰儿!”   话一出口,第一个傻掉的便是我。   明明……明明只有师父才这么叫我!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真实的我,没错。我叫胡杨子,神农氏后人,修真176年,尚未成亲。神农氏后人都有一个咒,未动情时总是面容丑陋。所以,所以当初在凰彩,你没有看错,那是我真正的容貌。现在得到这张脸,是因为我动了情。染如是我的本名,胡杨子是我修真的道号。我从未骗过你,一直都是你在随意猜测。”他平静地说着,似乎只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可不是吗?当初被他这酷似师父的眼睛吓到,就立刻猜测他是胡杨子的儿子。原来绕了一圈,染如就是胡杨子,我竟然娶了我的师父?!   “那一副老头子的模样是怎么回事?”我立刻想到了老头。   “只是为了便于管教弟子,所以才常年以那样的面目示人。神农氏后人常年青春永驻,寿命也比平常人要长。加上我自幼追随父亲修真,幻化出个模样更是易如反掌。小凰儿让我动了情,现在真的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离去吗?”他向我靠了靠,让我一阵尴尬。   这……这……我从没想过那老头子能摇身一变为翩翩公子,而且这公子的前身还是我的前夫……关系好乱,恐怕没有比这更乱的了!   …………   一切就像这样混乱了下去,收到神界来信,魔界的怨气险些冲破封印。煦子和流风已然赶往了上界去镇压邪气,而不是和我赌气出走。   想到这里一阵心酸,天下都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却还在自私地度量着每个人。   又在山上和染如待了些日子,我便迫不及待地用轻功一路踏林而下。尽管染如御剑紧随其后,我还是没有闲暇再去照顾什么儿女私情。俗话说祸不单行,就在这几日我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联系姐姐的时候,偏偏又闻言什么凰彩国君擅自离宫,不理朝政。   那个小鬼附在星儿的身上可是偏偏不守规矩,我必须亲手把那小鬼揪回朝堂。要知道当初是她要登上权利的高峰,我可一句话也没说。可是把万民都丢下自己出走,她以为她是成苑吗?再说,似乎星儿也做过这事……天啊,万一她在外面又出事,我到底还能从哪里抓来一个星儿赔给成止啊!   下山之后便是和染如的疾速飞驰,路上他一直默默紧随其后,似乎很是明白我此刻的焦急。我希望师兄们打探的消息是假的,我希望回到皇宫可以看见那个小鬼。比起让姐姐回心转意上界去抗衡魔魂,我倒觉得眼前的事更加有可行性。   换上银色的国师礼服,端直冲入皇宫,一路小跑进了成止的寝宫。门前的侍卫还没来得及拦住我时,我已经冲到了成止的面前。   他倚靠着软塌,在窗前默默地饮茶。眼睛空洞无力,脸色苍白,长发只是搭在肩前,略显凌乱。狼藉一片的屋子,地上处处是纸团,而那边的书桌上更是不堪入目。地上还有许多碎瓷片,看到这些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万一踩上一下,我的脚岂不是废了?   “难道整个寝宫的伺人都死光了吗?这么乱的屋子也不收拾一下,是不是不想在宫里当差了?”我怒吼一声,向正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伺人瞪了眼。   两个伺人颤抖着跪在了地上,随后连连磕头。“国师大人恕罪!是……是主子不让人收拾。谁若动了地上的纸,主子就会发怒。一地的碎瓷片可不都是主子砸过来的,都是上好的古董啊!主子……主子…他已经两天未曾用膳了,谁都靠近不了,奴才们也不敢动武……国师大人恕罪,恕罪啊!”   我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却将目光再次落在了地上的一堆废纸里。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弯腰捡起来一个纸团,打开来一看,熟悉的字迹再现。有些禁不住眼前字字的深情,相比是星儿以前给成止写的情诗。   可是就算小鬼走了,成止为什么要迁怒星儿呢?   握着纸张,我缓缓挥手,示意伺人们都退下。叹了口气,又看向成止,心里竟然莫名地一阵心疼。我答应星儿要照顾好成止,可是却害得他如此憔悴。真不晓得自己怎么有脸去面对星儿,星儿是第一个肯定不是凰主的我的人。在我没有光环时,她说贺舞煌比凰主要强。看看现在这样,贺舞煌还强吗?连个人都照顾不好!   自嘲地笑了笑,我坐在了成止的身边。   “吃点东西,待会我陪你出去逛逛。”我扯扯他的衣袖,可是他依旧空洞地望着窗外。   掏出怀里景临的招牌岚娑糕,我轻轻捏起一块递到了他的嘴边。   干裂的嘴唇纹丝未动,我只好把糕点放在软塌旁的矮桌上,然后索性爬上了软塌,正面看向了他。我知道这样有些不合规矩,但这种时候要规矩有何用!   红肿得如同两只核桃的眼睛,谁晓得眼眶一日内被风干了多少次!   “她……她变了……要我怎么说,自己比不上一个青楼里的小倌,呵呵……”突然他扯动嘴角,苦笑了下,然后又恢复了方才的空洞。   青楼小倌?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小鬼应该是不喜欢成止,然后就出去招蜂引蝶,最后带着一个青楼的小倌一同出走。这……成止宝贝怪不得这么恨星儿呢!当初星儿为了成止不再选秀,后宫专宠,如今和小倌出走,似乎对成止是无比大的讽刺。   “那你就把她当作另一个人,随便去就去了。不可以饿到自己,对不对?她是帝王,她这些年对你的真心你还看不到吗?再说了,她一时兴起去沾惹野草是她的事,乐子过了她怎么不会回到你这朵娇人的牡丹前呢?”我再次捏起岚娑糕,递到了他嘴唇前。“吃一点东西,我去给你倒杯茶,然后带你出宫逛一逛,怎么样?”   他没有动弹的意思,依旧紧闭双唇。   “看来是成止主子嫌弃小人了,也罢也罢!”我故意装作失望的模样,把手放了回去。   突然间一只手扯住了我,在我期待的目光下,那蓝色的糕点被他轻轻的放入了口中。我开心地跳下了软塌,冲到桌前倒了杯茶,然后又递到了他面前。   他接过茶杯,轻轻饮了一口,动作及其优雅,果然是如假包换的皇子。突然间这么说,只是因为眼前举止文雅的成止实在和某人差别过大!那个一惊一乍,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火药小子,哪里有眼前的人儿养眼。再想想那个古怪的龙神经,只能感叹龙啸皇宫的“物产丰富”!   趁着成止更换便装的空荡,我才想起了身后还有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染如正站在一棵凤凰树下凝望着。因为龙啸的皇宫里种满了凤凰树,所以星儿早年特地为成止在寝宫的院子里栽了一棵,用来缓解乡愁。   “先回将军府,我忙完了自然回去。记得跟巫绮交待,把饭菜都准备好,就说有贵客到。”我随手捡起地上的落花,心似乎被紧紧揪起。   该死的,说好一晚上就回来,这小子索性一去不归了!死花妖,臭花妖,既然那么想躲着我,既然你那么喜欢姐姐,何必还要……是啊,你没错,你没错!少了一个精魄,你就离得道升仙的那日远了一步。就凭你这样游手好闲的懒散性子,怪不得一千多年都成不了仙!   染如缓缓转过身,将剑插入了剑鞘。“我现在的模样怕是巫绮认不得,待会要去陪皇后吗?”他淡然的表情,倒是如当年一模一样。   我愣愣,点点头。为什么我会一阵心虚?成止是星儿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是从当初第一眼见到成止,中间又装成星儿和他相处一段日子……   “舞煌,我这样穿可以吗?”一声轻唤,我闻声而望去。   门前正站着身着淡黄色长衣的他,两襟上用白色丝线绣着朵朵祥云,下摆则是简单的白色布料,全然给人一种平易近人之感。再抬头看看他的脸,雍容的装束早已被一张素颜取代,但是面容姣好的他素颜时依旧同往常一样。长发简单地用发带束起,很是随意。这样的成止,宛如邻家公子一般。   我从一阵失神中回过神,硬是扯起嘴角笑了笑,但又不情愿地转过头看看染如。   “风姿不减,如此平凡的打扮只会衬得殿下更加动人。”染如提起剑,向前走了几步,在我身前停下。   明明是在夸人,可是我却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寒意。   成止的目光落在染如身上后,突然怔了下,但又挤出一个微笑道:“这位公子真是说笑,本宫入主东宫四年,如今已是二十有一,风姿早已逊色于当年。”成止用手帕轻轻掩鼻,一副羞涩的模样。“瞧公子生得如此俊颜,舞煌真是……真是好福气。”   我应该说什么?   成止一步步走向这边,我硬着头皮看看染如,真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刚把染如弄到手,万一因为成止而让染如误会,这些日子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吗?   “你们也别互相夸了,两个都是大美人!我回去向巫绮交待些事,师父就陪着成……陪着殿下去街上遛遛弯,顺便看看殿下的身子还要不要调理。累了的话就回府,让殿下来家里试试舞煌的菜色,就这么定了。”说完,我立刻转身离去。也只有这样了!    成止之“死”   一张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的菜式,其实都是龙啸菜。染如和成止都是龙啸的人,这桌子菜都是我特地从酒楼订的。让我做出一桌子菜,还不如让我去跳河!想到白天还口口声声说让他们试试我的菜色,我现在的行为算不算是骗人?   天色渐渐暗下,我坐在一旁不断地喝着茶,眼睛丝毫没有离开过大门的位置。这个将军府自从被赐给我之后,原本冷清的地方只能变得更加冷清。偌大的地方只有巫绮和几个伺人,平日她们只顾着打扫屋子,照理名下的田产,其他的也都还好。我不知道以前星儿给我名下添了多少银子,我也不清楚国师的俸禄是多少,所以在我晓得巫绮从中捞了不少银子之后也只是一笑而过。她一个人要撑起这么大的一个家,且当是她的酬劳吧。   茶杯轻轻落在桌子上,我缓缓起身。一灰一黄两个人影正从门外走来,远远就能发现两人的亲密,似乎不像是相识多年的挚友。   越来越近,直到两人踏入大门时,我才注意到了他们的不对劲。明明出门前很是整洁的衣物却沾满了尘土,看着两个脏兮兮的小人,我不禁噗嗤一笑,不再做声。   “成止……快点看,我的天!”染如欢呼了一声立刻向饭桌扑去。   成止看一眼,顿时眼眶一阵湿润,飞速地冲了过去。   两个人不顾形象地开始狼吞虎咽,虽说我晓得龙啸的男子没太多拘束,可是这样的吃相在巫绮面前着实有些不妥。毕竟巫绮也晓得眼前的人可是凰彩最为尊贵的男子,如此这般,倒是传出去会被人笑话。   叹了口气,我道:“为什么饿成这样,还弄得脏兮兮得回来,不是逛街去了吗?”   “唔……唔……”咽下嘴里塞着的菜,染如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有个小姐硬是扯着成止,说要娶他。成止连番拒绝,那小姐的手下竟然对成止动起手来。我上前想要阻止,可是那小姐突然又转而吵着要娶我。一怒之下,我又不可以拔剑伤人,只好以拳脚相搏了。成止也是为了帮我,所以也弄得一身灰尘。小凰儿莫要惊慌,还不相信为师……我是说,我的武功吗?”他说着,又开始了狼吞虎咽的工程。   当街调戏良家妇男?凰京的捕快都吃干饭的吗?   “染如公子只是一挥拳头,那两个虎背熊腰的女人就立刻倒地。很久没有这样玩过了,成止挠烂了好几个人的胳膊,还咬了那个小姐一口,真是泄恨啊!”成止说着,脏兮兮的小脸硬是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抓、挠、咬,都是成止的必杀技。果然不愧是一国之父,有气势,我喜欢!(很虚伪的话,大家请忽略……)   一场街头的闹剧,就这样把生分的两个人变得如同亲生兄弟。就如同当初景临和流风那样,我真害怕有一天染如和成止相伴离去。不过想想还好,毕竟成止是星儿的人,不在这个家里。   成止突然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道:“舞煌,今日是多年来成止最开心的日子。一是结交了染如公子,二便是尝到了久违的家乡菜。陛下以前总是崇拜着明枫师父,后来又终日称赞舞煌,依我看来明枫也好,舞煌也罢,成止都要感谢你们为凰彩所做的一切。只可惜一切都今非昔比,慕叶被铲除后星儿完全就变了。我不该去质疑什么,但是我总觉得那个人不是星儿。我尊敬舞煌,我也信赖舞煌。既然舞煌一向通灵,也请舞煌告诉我在星儿身上就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气氛很是欢快,可是突然被他的一句话弄得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这个问题一直是我不想回答的,可是事情都闹到这个份上,还可以瞒他一辈子吗?   “巫绮,带我去后院看看府里的变化。”染如突然起身向后堂走去。   巫绮连连点头道:“染……染如主子,是,是是……”随后一溜烟和染如没了影子。   他有意回避,究竟是不愿为难成止,还是不愿为难我?   定定神,我坐在了成止身边,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脸上。“当日星儿遇刺时,我就在边上,可是我却没有出手。若是我早些治疗,或许她不会死。这一巴掌,是我欠你的!”说完,我抓着他猛地向自己脸上抽去。   可是就在手掌落下的前一刻,他猛地抽回了手,连连摇头道:“不可能,那之后她怎么会陪着我?在犒赏宴之前,她一直在陪着我,并没有改变啊!”   “相信借尸还魂吗?那时候陪着你的是……”我咬紧了嘴唇,多说无益。   “莫非是舞煌?”他猛地站起身子,更加用力地摇头,似乎很是接受不了。   我含泪点了一下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夜间一家酒馆内——   “小二,再……再来两坛!”一个醉醺醺的女人扣着酒碗,大声叫着伙计。   女人身边的男子更是醉得不省人事,索性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了桌上。男人身上还披着一件女式的外衣,想必是女子担心他着凉所搭上的。   已经很晚了,掌柜有意打烊,可是又不好意思逐客,正是一筹莫展。   掌柜用胳膊肘捅捅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立刻明白了意思,陪着笑脸走到了女人面前道:“这位客官,对不住了,小店的酒售光了!”   女人倒也没多大反映,只是淡淡道:“那就结账吧,多少银子!”   “得嘞,正好五两银子!”小二把肘上的毛巾往肩上一搭,立刻收拾起了桌上的坛子。   一只手扣着酒碗,一只手摸了摸胸前,那女人面泛难色,又看了看桌上的醉晕的人,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拿捏得最到位的一刻,我推门而入,随手甩给了小二一锭元宝,那小二连忙接过,跑向了掌柜那里。   大步流星地来到女人面前,看着一副落魄模样的她,只是一阵失望。“既然当初你能提出那样的治国之策,就可见你并非贪图享乐的人。可如今这算什么?”   “你……你懂什么?你,你做过皇帝吗?每天被一群人绕着,喋喋不休就罢了。好家伙后宫还有一个黏人的皇后,模样算是合眼,可是我根本给不了他任何东西。与其自欺欺人倒不如出来做真正的自己,凰衣星不是我,我是欧阳冉。我只是一个小职员,我不是皇帝,不是!我有权利选择我的生活,我的爱人……”她挥舞着手,明显是醉得不轻。   不晓得她在说什么,但总算知道了小鬼的名字,欧阳冉。   “你选择了凰衣星的身份,你就注定要背负这责任。你可以选择你爱的人,你可以纳这个人为伺君,但你必须给我回去。”我说着就扯上了她,可是她硬是挣开了我,似乎在发泄着对我的不满。   我没有立场去做什么,正因为我晓得我也没有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么累?我也想问,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么累!   “我也选择过逃避,但是绕了一圈之后,更多的麻烦都缠上了我。欧阳冉,借尸还魂已经是逆天行事。我既然能从地府把你救上来,你应该晓得我的身份不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想用自己的身份压你,但是现在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回去,一句话,不然我立刻收了你的魂。反正成止已经知道了一切,少你一个也无所谓。我要你知道的是,路是你自己选的,就不可反悔。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去?”我沉住了气,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支着身子缓了缓神,然后又把玩了一会儿酒碗,突然苦笑了下。   我没有更大的耐性去处理这档子事,因为我还要去凤清找姐姐。   “回,回,好一个恩威并施的凰彩国师!”她顿了顿,接着道:“虽然不晓得阎王见了你都害怕成那副模样的缘由,但我已经猜到了些许。就像小说里写的,在一个人落魄的时候总会有天神相助。我的天神就是你,贺舞煌。”   我没有说话,因为根本听不懂这丫头在说什么。据说她是从什么21世纪来到这里,大概是什么迥异的地方吧。   似乎所有事情进展得都十分顺利,欧阳冉回到朝堂,染如回到我身边,一切如我所愿。只是还有一个让我放心不下的人,他……他竟然说要传出假死的讯息,然后到民间找个小地方了此余生。成止宝贝,谁晓得他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我。   还有什么办法?用神力帮成止演了一出戏之后,凰彩便进入了为期三个月的国丧。街道边比比皆是白绫,毫无生气。龙啸甚至也派来了使臣,那使臣正是龙神经。在朝堂上与龙神经会面,他见到我倒是不大惊讶,而我见到他却惊讶无比。   我把成止交给染如,让他带成止去寒云山暂避一段日子。剩下的也就顺理成章地继续进行了下去,身为国师的我在太庙念了成止的祭文后也不住落泪,让不知实情的欧阳冉一阵揪心。群臣皆跪地而泣,可谁晓得有谁是真心地哭成止呢?   和龙神经一并踏出凰彩国土,路上我们都没有过多的言语。我一直怀疑他的身份,可是偏偏感受不到妖气。非人非妖,莫非是天上的人?   春日里的林野,新生的嫩绿枝叶正在阳光的沐浴下轻轻摇晃。又是一个春天,姐姐出走后的第六年。我们在官道旁的小茶棚歇脚,这满目的□着实让人心旷神怡。布谷鸟的叫声时隐时现,还有另一些不知名的鸟鸣。一阵风拂过,便是莎莎的树枝摩擦声。偶尔还可以看见一些鸟从树林间飞上云霄,那傲视天下的姿态,似乎就像是姐姐在表演给我看。   除了一个小二,我真的找不出附近有第四个人。按照小二的话来讲,是因为最近镖局都转而舍弃官道选择野径,说是为了防风云盗。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流风已经上去了,我本人就坐在这里,而且我们是飞贼,又不是强盗,他们至于舍弃这么平坦的官道吗?   “走到前面的时候,我想我们也该告别了。和你的随从们都回去吧,替我转告成止的母妃节哀。”毕竟成止的母亲尚健在,听闻儿子客死异乡,哪一个母亲不会落泪?   曾经一直误认成苑是成止的弟弟,结果闹了个笑话。原来成止才是弟弟,17岁就被送到凰彩和亲。从小在他的观念里都是以男子为尊,要他放弃自己的抱负,嫁给一个女人,我可以体会到他的不甘。他们龙啸的男子嫁到我们这里,哪一位不是隐忍?   “看你的样子,是要去凤清国?”龙神经看了我一眼,很是平静。“去做什么?”   端起热茶,我揭开盖子轻轻拂去了茶末,吹了吹,随后轻品一口。苦涩的味道,并没有什么余味。不是好茶,可是却解渴。   “当然是去会佳人了,我还能做什么?”我故意用流里流气的调子回答他,其实也是在挖苦自己。能不能见到她也是难说,就算见到她,真担心她会一掌劈死我。   “当心寻佳人不成,反而被人一掌劈死……”龙神经淡笑着也拿起了茶杯,嗅了嗅味道。“不算是什么好茶,看来只能用来解渴。”   为什么他说的话那么耳熟?   可不是吗,刚才还在我心里念叨过一遍,他竟然脱口而出。可是不像是读心术,倒像是真的巧合。这张脸,这个人,我还能说什么呢?流风要是晓得我又去勾搭别的男子,我真担心自己就是下一个死在青仞下的罪人。   对龙神经一开始就是觉得奇怪,到现在也是见到他就浑身不对劲。   “连龙啸的皇帝都瞧不上眼,本王若是对姑娘继续死缠烂打,岂不成了无赖之徒?可是凰彩与凤清一向不合,贺国师去了那里定然凶多吉少。随本王回龙啸,如何?”龙神经勾起招牌式的阴笑(在我眼里真的是阴笑),随后向我靠了靠。“不知国师要去会哪位佳人啊?”   我有些沉不住气,装作不在意地道:“姓池,名中月,姑娘我在凰彩的丈夫之一。”   感受到了他笑容瞬间的僵硬,我又是一阵不解。为什么会从他那里感受到一阵失望?他有什么好失望的,明明我早就告诉他我有一堆男人了啊。   说真的,这次一定要把姐姐和花妖都拉回来。一家人就要团聚了,嗯。(谁是一家人?)    卧底与反卧底   送走了龙神经,经过一阵乔装之后,我正式踏上了凤清的国土。   幻化出了另一张脸,对着铜镜硬是无法接受。粗粗的眉毛如同两只毛毛虫一般卧在眼眶上,一双眯眯眼彻底让我一阵晕眩。塌鼻子是必不可少,还有一张厚如腊肠的大嘴。这样的一张脸且不说,我向乞丐买来了一件破衣服,硬是忍着臭味套在了身上。不是我作践自己,只有臭味才能掩盖住身上的气息,就算我再用神力也无法做到让姐姐毫无察觉。   一番丧心病狂洒狗血的糟蹋之后,再加上脸上的一大块狗皮膏药,我彻底被自己的装束折服了。还别说,眼前这女子粗犷得真有那么一丝……韵味~   在凤京的城墙根下坐了一天,没留意到什么蛛丝马迹,就是无意间讨了不少银子。好家伙在凰彩酒楼里打杂半个月,还不如在凤清的城墙下坐一天。别瞧不起乞丐,这可是现在最赚钱的职业。   姐姐在凤清肯定藏得很隐秘,说不定被凤裳月安排进了皇宫。一切只是猜测,我还是要留意附近的官邸,看看有没有姐姐的气息。   啃着酒楼里打发的剩馒头,我蹲在了一处最可疑的宅子旁。凤京这么多官邸,每一座都门庭若市,偏偏这一座冷清得不自然。为什么是不自然?因为门上没有挂牌匾,门前也没有家丁看守,大门更是没有上锁。可是据新结交的几个乞丐姐妹说,这宅子闹鬼闹得厉害,根本没见有人进去过,可是晚上总是听见一阵男人的哭声。   想一想也对,宅子后厨的小门都成了朽木,天晓得到底有没有人进去过。里面要是真的住了人,总不能连饭都不吃吧。其实说起来最诡异的就是她们讲,那门没有上锁,透过门缝也没看见门闩,可是就是怎么也推不开。夜里依旧有哭声,实在让人有些惧怕。   叼着随手揪着的野草,我悠闲地靠在墙根,可是眼珠子一直没离开过那奇怪的宅子。本来还想着演一个去乞讨的人,然后混进姐姐的府邸做小厮。这下好了,戏码全部泡汤,还摊上了一间不明不白的鬼宅。   瞟了眼身旁的翠玲,她正啃着一只肥肥的卤鸡腿,而且那香味正一阵阵传来。当初是翠玲把我带进城的,所以如今我们一起乞讨。她在凤京待了很多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所以跟着她我不怕觅不到姐姐。   她突然停顿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我。   “继续吃吧,俺不跟你抢,翠玲姐。”我拍拍她,然后继续向那宅子看去。   “你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在三天前,我把东西讨来你从来都不吃,难道不饿吗?跟我还客气,你们凰彩人真是的。最近丞相的小儿子要进宫为伺君,丞相乐得天天在门前施米。时辰就要到了,待会陪我去抢米吧?”翠玲啃了两口,把骨头又塞进了怀中。“呵呵,留着煲汤泡大米饭吃。”   真是节俭的人,这锅骨头汤我倒真也喝不下去。   把儿子给那个变态的女人?丞相是不是不晓得凤裳月有多么心狠手辣?想当初那女人可是亲手接着姐姐的力量毁了我的经脉,这仇我还记得。我管你是什么国主,惹我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姐姐的人我也照样收拾,这次我饶不了你!   我们一步步来到了丞相府的门前,这里已然拥了一堆乞丐。那长桌摆了一排子,一袋袋大米正安放在一排家丁的身后。似乎一切都是事先约定好的,只见管家模样的人敲了下铜锣,所有人都匆匆入了队,整齐地站成一排。   跟在翠玲后头,一步步随着前面的人挪动着,手里还捧着自己的下摆打算用来装米。试想在青云山庄我和流风堆下的财产,还有国师名号下的田产与宅院,怎么讲我也好歹有几十万两的家当。如今“沦落”到排长队讨米,真是有些悲凉的味道。   轮到我接米了,那家丁把一斗米都倒在了我捧起的下摆上。乳白色的米粒和脏兮兮的下摆完全是雪与炭的对比。就在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冷不禁闻到一股子花香。好家伙,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凤凰花香!   眼瞅着一顶青色的小软轿就这样晃悠到了我的眼前,味道更加浓了,我原本失落的心无端被揪起。轿帘被伺人掀起,那人一袭白衣,脸上还蒙着白色的轻纱。可是那双狭长的眼睛我又怎么能忘记呢?   在伺人的搀扶下,他一步步由台阶向府门走去。   贺兰明凰,你已经欠他三次了,再不去把他抢回来,以后你还有颜面对他吗?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说什么为了跟云盗比美才穿白衣,其实都是在骗人。因为他把精魄给了你,所以他平日无法保持红色,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会短暂地恢复红衣。一朵花因为你从红变白,你还想怎么样!   一不做二不休,管他什么丞相的儿子,既然做了我的男人,他一辈子也别想跑掉!   我把米倒给了翠玲,头也不回地冲向了花妖。可是就在同一时刻,家丁的棍棒就狠狠落在了我的腰上。更多的棍棒袭来,我却一直盯着那白色的身影。他站住了脚步,用眼睛扫了我一眼,随后摆手示意让家丁们退下。   周围的人散开,我捂着吃痛的后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现在的狼狈。   “小黄,小黄你疯了吗!”翠玲丢下了大米,端直跑到了我面前。   被翠玲扶起,我嘴角竟然渗出了血丝。   “小黄……小黄是吗?想要跟我说什么,我听着。”花妖缓缓走来,停在了我身旁。   瘫倒在翠玲的怀里,我抬头看着花妖道:“见……见少爷面善,不晓得小的可否与朋友在府里讨份差事谋生。咳咳,少爷……我……”   “我身边不缺人,过几日进了宫就更加不缺人了。小黄小姐若是想要留在相府,这些都应该去找管家,而不是我。”他看向了管家,又掏出手帕,递给了翠玲。   翠玲心痛地用手帕擦着我的血渍,已然泣不成声。“我晓得你过不惯苦日子,以前在你家乡你肯定是好人家的小姐。小黄你要撑住,不可以有事,我……你还要和你翠玲姐去讨好差事,不可以有事!”   我有些莫名的感动,与这个相交几日的朋友竟然有如此的情分,再看看凰彩朝堂那些终日奉承我的官员,真是有些讽刺的意味。   在管家的极力反对和在花妖的坚持下,我们两个乞丐终于翻身成了相府的家丁。尽管是打扫庭院的工作,但每当花妖出府时,我总能与他见上一面。   曾几何时会想到那样一个不羁的人,竟然要嫁给一个暴君。一直让我疑惑的就是,花妖怎么会变成丞相的小儿子?总之姐姐的事先放下,最紧要的便是阻止花妖入宫。若是强行带走他,一定会惹出一场风波。可是花妖口口声声只爱绝色,就凭我现在的尊容,在隐藏身份的前提下,让他动心着实比让魔魂当众跳脱衣舞要难。(作者汗:喵了个咪,这么洒狗血的比喻俺怎么想到的……)   日子越来越近,直到某日宫里的轿子就停在了相府的门前,我这才傻了眼。   “少爷,少爷你不可以走!”伴随着我的哭喊,一只脚已然迈上轿子的花妖忽然回头看了看我,又似乎有些尴尬地缩回了脚。   紧紧握着扫帚,我站在府前,等候着他的临近。没错,他正向我走来,一步一步,我可以数清,一共二十一步。他从始至终都蒙着面纱,我甚至连见他容颜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一次,他嫁人了,我还是不能见他吗?   在我诧异的目光下,他轻轻摘下了面纱。那动作生涩得让我心痛,只因为面纱下的是一张有着黑色印记的脸。我一眼认出是姐姐的封印,她竟然封住了花妖的妖力。我还能怎么说,说什么是他抛弃我,其实是他一直受着姐姐的牵制,活活被禁锢在了凤清。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美貌,况且我就要是皇上的人了,小黄还是不要再对我倾心了吧。乖,过几年少爷受宠省亲的时候回来看小黄。”这话语根本不像是从花妖嘴里吐出的,可是他真实地站在我面前。   鼓起勇气,我丢掉了扫帚,淡淡道:“花妖若是丑了,明凰可会离去?”   如我所料,他的颤抖,他的惊愕,丝毫没有逃过我的眼。这是他曾经最爱问我的话,我现在拿来反问他,他要怎样回答?   管家连忙走来硬是扯走了花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很久自己都没有这样失望过。他没有再回头看我,因为他恨我吗?原本在龙啸皇帝都要忌讳他三分,现在却被人当作礼物送给了一个暴君做伺君。白皙的皮肤上落上丑陋的黑色封印,这幅容颜在那什么女王的眼里,定是不屑一顾。终生独守,便是他最终的宿命。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踏上轿子,缓缓被抬起,随后一行人便向皇宫的方向走去。喧闹的大街,明明嘈杂无比,在我的意识里却只剩下了那孤独的白色背影。   我不是什么认命的人,花妖暂且在宫里住着,日子也舒适。看来还是要先从鬼宅入手,找到姐姐,否则花妖这辈子都会失去妖力。该死,一番努力到头是空。为什么我连自己的爱人也保护不了!   第二日,我故意打碎了府上的一件如意,随后如愿地被赶出了相府。可是令我不解的是,翠玲也陪我出了府。她口口声声说当乞丐过得舒适,可是我明白她对我的不舍。这样重情义的女子,我岂能负她?   在街上顺手牵羊了一个财主的钱袋,随后便用雪花纹银换来了一桌子佳肴用来款待翠玲。我只是声称是少爷给的银子,她倒也安心地吃了下去。其实我担心的是她会嫌弃这银子脏,毕竟是偷来的。要是她晓得我是飞贼,我真害怕她会立刻离开我。   “有了钱就拿去做小生意,赚了银子娶个丈夫,然后一辈子就安逸地过下去多好?翠玲姐,我该走了,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端起酒杯,我敬了她一杯。   “去哪里?我知道你对少爷有意,可是少爷怎么会丢下皇帝,跑来嫁给一个乞丐呢?我翠玲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朋友了,总是把好吃的让给我,我以前的朋友连一个馒头都跟我抢得头破血流。小黄是不是嫌弃我了?”她喝了一大口酒,很是不满的模样,   深深吸一口气,把小二叫来,先行结了账。   我没有理由再劝她离去,可是我也没有什么话需要去讲明。我索性站起了身子,大步踏出酒楼大门。一路上人群熙攘,翠玲依旧跟在后头。我来到胡同拐角取出那身乞丐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套在了身上   看向那边不远的鬼宅,我倒是更加有兴致去一探究竟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大半夜哭得那么起劲,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似得。   趁着黄昏时分,我绕过胡同拐角,来到了宅子的后门。据说后门也是怎样都打不开,我偏偏不信这个邪。翠玲已然不晓得去了哪里,四下无人,我更是轻松。赤仞已然与我融为一体,我在手中幻化出赤仞,随后握着它就向后门砍去。   “铮——”   手心一阵酥麻,赤仞竟然被弹到了地上。   是结界,况且能抗衡我的力量,这结界定然是姐姐布下的。看来不用试探,事实已然显而易见。贺兰明凤我总算找到了你,你晓得你让我多揪心吗!   “果然,小黄你打这屋子的主意!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在街上偷了别人的荷包。装成乞丐,终日打量着这栋宅子,原来就是为了今天而准备。束手就擒吧!”熟悉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   猛然转过身,统一的官服让我一阵惊讶。站在前方的正是身着轻甲的翠玲,她身后是一群凤京的捕快。我不惧怕官府的人,可是我今天才感叹终于交了个朋友,结果这丫头摇身一变成了捕头,我该怎么办?   这年头的捕头真是全能型人才,用欧阳冉的话说,就是演技派的新星。    会晤明凤   被一通五花大绑之后,然后就倒在了凤京的公堂之上。翠玲……不,应该是上官青菱捕头大人,正站在一旁等着领功。我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就连坐起来都很困难,所以干脆倒在了地上。不还手是因为我还要这小黄的身份去接近姐姐,可是被一群人这样欺负,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多久。   那个狗屁府尹晃晃悠悠地慢慢走出内堂,显然一副刚用过晚膳,微醺欲睡的模样。这上官真是过于看重公务,殊不知她已然得罪了自己的上司。   “啪——”府尹拍了下惊堂木,坐在了太师椅上。“堂下啊,何人?”   一看就是酒喝多了,这个样子还来审案,真是让我有无可奈何。   “我……”   “启禀大人,是一个惯犯。犯人目标城中久久无人居住的大宅,乔装为乞丐,终日蹲守大宅附近,早有可疑。属下方才亲眼所见这人打算破门而入,实行盗窃。”上官青菱抢在我前面,立刻抱拳上报。   除了苦笑,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可是一个飞贼啊!我堂堂武林盟主之一,江湖上闻名的云盗,被你们当作一般小偷来审理,这传出去我还怎么混嘛!况且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姐姐的所在,被你们一群人折腾一番后,万一错失良机,我的心血岂不……   “哦,哦,叫什么名字啊?”府尹一只手撑着桌子,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八成离她醉晕不远了,上官真是不懂得心疼人。   “我……”   “启禀大人,她名叫小黄。”上官再次抢先答道。   府尹点点头,翻了翻桌上的卷宗。“那就先关起来吧……”   “我……”   “启禀大人,这罪如何定?”上官又打断了我的话。   府尹随意地摆摆手,然后揉揉太阳穴。“青菱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我先去休息一会儿。”说完,那大人竟然径直就倒在了桌上。   一旁执笔的师爷连忙扶起府尹,随后一步步地向后堂拖去。这样的场面,已经让我汗颜到了不行。天子脚下,这样玩乎公事,竟然还能保住乌纱帽?   那府尹刚走,上官青菱索性坐在了那太师椅上,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和猫一起共患难的老鼠,绕了一圈还是落在猫的手里,真是一个讽刺。怎么去圆场?   “实不相瞒,我幼时便连同父亲一起被那宅子的主人扫地出门。那宅子是我母亲的,我只是想去看看母亲是否安好。父亲是个伺人,身份配不上母亲,所以我们才被驱逐去了凰彩。上官大人,小的是被冤枉的啊!”装作很是不满与委屈的模样,我吃力地扭着身子,把目光投向了她。   上古凤凰之母与上古凤凰之父,就这样被我编造成了一个负心的女子和一个身世凄苦的伺人。我再也没有颜面去面对他们,唉。   眼瞅她犹豫了片刻,我松了口气,接着道:“青菱姐,我爹已经……已经……如果找不到娘,我就真的走投无路了。在街上偷东西是因为实在太饿,也很想好好招待你一次。我,我认罪还不好吗?”   果然,看她挥了下手,捕快们走来替我七手八脚地松绑了起来。这么多的绳子,尽管在我看来不算是什么,可是勒着就是很难受。   青菱缓缓走了过来,蹲下捧起我的脸,我却留意到了她眼角的泪光。   “小黄,是姐姐没用,以后你再也不可以这样了。姐姐,姐姐也是因为父亲被休弃,所以才……”她的泪不时在眼眶打转,似乎有意不想让我看到。   随便瞎扯,我竟然击中了她的软肋。   既然如此,你都骗了我,我岂不……   轻轻把手深入了怀里,我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一个转身,我跃上房梁,不经意间戴上玄铁面具,变回了云盗的打扮。踩在房梁上,我低头望着下面大笑道:“好姐姐,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你骗我的事。”   捕快们纷纷拔出了刀,一副又急又怕的模样实在过于滑稽。上官抬头看着我,紧咬嘴唇,并未说话。我逼她想起自己的身世,这份被勾出来的痛苦似乎无法发泄。   “我没骗你,那宅子真的住了对我重要的人,我不是图财。青菱姐姐,官盗不是一家,妹妹就先行一步了。”说完,我看向了门那边的空处。   “没错,你不是小蟊贼,而是一个鼎鼎有名的飞贼。好一个小黄,好一个云盗!我上官青菱有幸与你结识,真是……”   “废话不用多说,你们官府的人我不喜欢。就这样了,后会无期!”说完,我转身跃出了府衙。   连着踩着屋顶跃上几步,腾空翻身,稳稳落在了一处民居的房檐上。既然小黄的身份不能再用,索性就以云盗的身份去见姐姐。鬼宅就在不远处,直接翻墙进去,似乎比撬门要来得方便。   猛地跃过一处空隙,连连轻点几下,再次腾空而起。来到宅子门前,我还是不住停下了脚步,稍稍整理衣襟,心里早已无比忐忑。   跳下了围墙,满院子的落叶已然证实真的是无人居住的地方。说来也奇怪,这里没有什么鬼魅的味道,更加没有阴冷之气。外界传闻的什么男子的哭声,我更是没有听到。世人多以讹传讹,道听途说,我竟然真的相信了他们。   华灯初起,夜色降临。远处的一间屋子微微透起了光亮,一个女人的影子正投在窗子上。与我一模一样的轮廓,我又怎么能不晓得她是谁呢?   稳稳落在门前,背贴着窗子,我深呼一口气。原本的计划是用小黄的身份得她信任,最后再一步步让她回心转意。可是都被上官的一闹给毁掉了,现在直接出现的话,怕是她又会和我动手。可是人已经走到了这里,我若是不出现,以后若是后悔岂不笑掉大牙?   鼓起勇气,我轻轻叩门。   “哈哈哈哈,本以为你会乔装一番,伺机接近我,然后演出一场苦肉计让我信了你。没想到这么耐不住性子,直接寻到了我这里。进来吧,等你很久了。”一阵笑声传出屋子,那扇木门自动弹开来,我愣在了那里。   烛火昏暗,披着黑色斗篷,躲在白色面具下的人正静静地坐在窗前。见到我之后,她又起身多点了几根蜡烛,屋子也明亮的些。有些耐人寻味的是我一袭白衣,戴着黑色面具,她却一身黑衣,戴着白色面具。想想流风那不屑的模样,似乎我和姐姐才更像是搭档。   迈起步子,我踏入屋子,随手关上门,走到了她面前。   “知我莫若姐姐,不过计划好的一出戏因为一个丫头就给毁了。这可不,端直来找姐姐,不碍事吧?”摘下面具,我坐在了她面前。“凰儿很想姐姐,姐姐不愿见凰儿吗?”   见她没有说话,我缓缓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随后推了推茶杯。然后我给自己倒了一杯,便把茶壶放在一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感受到她的颤动,修长的手指透过斗篷轻轻滑过前额,那白色面具总算脱离了她。熟悉的面容呈现开来,正是一双有神而泛着金光的眸子。一模一样的容颜,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坐在面前。我在隐忍,我想与她拥抱,我想如曾经那样抚摸她后背的图腾,我想要我们没有隔阂,我想和她回到过去。   在人前总是故作坚强,安然如山的人在挚爱前也会卸掉所有外防。我都不晓得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涕泗横流,面容憔悴似乎还是轻的。   轻嘬一口茶,姐姐笑了。   “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会喜欢笑。没有我纠缠的日子里,总是有那么多喜事吗?”我自嘲地看看她,不觉得也笑了出来。   两双眸子无意间碰触到了对方,两人再是扑哧一笑,但随即沉下脸来。   我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道:“贺兰明凤身居神主之位,我倒不觉得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夺权。一向淡泊名利,突然间与神界为敌,只是在单纯地恨我吗?”   “何为恨?难道你觉得我在记恨你和煦子?”她又是一笑,着实让我打了个寒战。   以前她总是一副黯然的模样,如今却也学会了人间的喜怒哀乐?   她随手脱下了黑色的大斗篷,白色的月牙裙瞬间将我定格。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再瞅瞅她,我总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一样的款式,完全如出一辙。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我们的喜好也是一样,因为原本我们就是一体。   用手轻轻在我呆滞的眼前晃了晃,她又是一笑。“真不知道你的想法!”   “既然心意相通,你不可能不明白我对你的……”我立刻凑了过去。   “我们不可能有结果。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的妹妹,仅此而已。我没有觉得自己身上哪一点能让人喜欢,况且我们二人相差无几,你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既然你在人间寻了那么些男色,何必还要执迷不悟?”她立刻打断了我的话,又提及我的宝贝们,着实让我再次哭笑不得。   什么叫我觅得了那么些男色,还要继续执迷不悟?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去在乎那么多?   抿抿嘴巴,我闭上眼,咬牙道:“若你答应回去帮助煦子和流风抗衡魔魂,我从此再也不纠缠与你。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我为什么要回去?上古龙神与凤凰之母联手都斗不过的魔魂,凭几个新科神主就能斗得过?今天是你特地来讲笑话的吧?”她笑得前仰后翻,我已然脸色铁青。   为什么明明如银铃般的笑声会变得如此刺耳?   “那可以怎么办?就这样继续游戏人间,帮着凤裳月那个女人为非作歹,拯救你‘落难’的主国,然后再收一堆佳人做小爷?也罢也罢,是我看错了你。不论你以后回不回神殿,我都不再纠缠。”说完,我幻化出了赤刃。   也许她是对的,我不可以再错下去。   手指上被赤刃割出一道口子,紧接着鲜血就涌了下来,落在桌上的茶杯中。   “今日我贺兰明凰歃血为誓,今日之后与贺兰明凤再无任何关联,若有违反,愿受天打雷……”   “整那些虚招子有什么用,我才不要什么誓言。只要你记住不要再来找我就行了,真烦人。”说完,她随手把盛有凰血的茶杯丢到了地上。“可惜了,弄脏我的杯子。”   收回赤刃,伤口也自动愈合。   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们真的一刀两断了。她连一个让我起誓的机会都没有,她嫌弃我的血脏了她的茶杯,她觉得我是在故意做戏。   真的不可以错下去,不可以!   “既然如此,那明凰告退。”说完,我转身欲离去。可是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连忙停下脚步,冲回她的面前,摇晃着她的肩膀大吼:“你对花妖做了什么!”   她怔了怔,方才的笑容全然僵在脸上。花容失色的模样,让我既心疼又解恨。   “你说中月?我可不像你那么不心疼人,封住他的妖力只是为了让他活得更久一些。天晓得他丢掉一个精魄,还能撑多久。”她白了我一眼,一副记恨的模样。   咳咳,又是我害的?   尴尬地松开了姐姐,苦笑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招牌表情。    皇苑寻花 (1)   靠在所谓的大内之巅,猛地灌了口酒,斜眼看向了下方匆匆而过巡逻的侍卫。夜风很大,坐在这里太久怕是会身体不适。那些侍卫再怎么防范也不会想到有人会驾着轻功降在大殿屋顶,而且还抱着一个酒囊在夜色中小酌。   本不爱喝酒的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爱上了这人间的产物。入口时那样甘甜,可是在一瞬间便转为无尽的辛辣,可是在舌头不适的同时又会减少一丝忧愁。   整齐的脚步声配合着火光再次从下方移动过去,已然不知这些都是他们第几次巡过了。抬头向远方眺望着,真是有些汗颜凤清帝君的奢侈。凤清国土远不及龙啸,况且连年征战,天灾人祸加在一起让这国家国库常年空虚。远比龙啸大许多的皇宫,还能说明什么?   花妖是待嫁的伺君,应该住在哪里呢?   笨啊我!这里是大殿,每日皇帝议政的地方,花妖应该住在后宫才对啊!   跳下这座大殿,再次跃上另一栋殿阁。因为只有站在高处才可以理清这如蜘蛛网一般复杂的路,着实考验了一番我的轻功。飞檐走壁不正是我的老本行吗?   不晓得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穿行了多久,只晓得就这样置身于了一处园林中。宫里能有这么大一片湖,还有如此多的花丛,定然就是御花园了。看来我已经进了后宫,不过环绕着御花园有着那么多殿阁和院落,究竟哪一处才是花妖的住所呢?   跳下假山,似乎被石子硌了一下,我一阵吃痛地轻唔一声,立刻捂上了脚。   “什么人在那里!有刺客!”一声大叫,让我顿时傻了眼。   茫然回头张望,刺客在哪里?   瞬间,火光通天,一群大内侍卫就这样举着火把紧紧围住了我。每个人都拔出了刀,一副警戒的模样,更让我一阵纳闷。忽然间,恍惚想起了自己这是在凤清皇宫,而且以云盗的打扮来试图劫走她们的伺君。这么说,那个刺客就是我?   放慢了动作,我把空酒囊丢到一边,冲着她们笑了笑。   她们愣了愣,更加警戒地持刀向我靠来。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真的会痴傻到等着她们砍到我身上才还手吗?嗯,我会的。   一个人的刀子已然划过我的小臂,疼痛感袭来,我捂着小臂横扫了她下盘,顺带了一个飞踢。莫名其妙,我莫名其妙地凭借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和人家大内侍卫打了起来。我的轻功是好,但是我的武功烂到极致。   按照凡人的话来讲,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活生生用脚踹出一个缺口,我飞速地冲了过去,踏着地,一个借力向一座宫殿的屋顶飞去。身后果然都是高手,六个女子就这样跟了过来,我飞向哪里她们就先我一步飞去。因为碍事,我索性放开了捂在伤处的手,纵身跳下那宫殿,趁她们没下来之前,立刻破窗而入。   明亮的屋子里,一个站在铜镜前的小人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用一种惶恐的眼光看向了此刻狼狈到极致的我。这张脸……怎么会是他?   就在我们同时发愣的时候,门外已然连连响起叩门声。   我立刻跳过去,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然后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他颤抖地点点头,又面泛潮红地把头顺势埋进了我怀里。   松开手,我使了个眼色。   “我要睡了,你们很吵,当心我告诉母皇,革了你们的职!”小人装作生气地向门外的大内高手们责备道,然后又看向了我,脸变得更加红了,宛如一只熟透的苹果。   “可是……请皇子恕罪,属下告退。”   随着一串脚步声渐渐消失,我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松开怀里的小人,只是叹了口气,打算换个屋子去打探一番,所以转身走向一边。   “她们没有走远,要是把你抓住送到母皇面前,你会被凌迟处死的。我知道你可能只是看上了宫里的哪样东西,可是莫不值得为了件东西丢了性命。”小人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我就是一番说教。   站住身子,我回头看向他道:“你是凤裳月的儿子?”   默不作声,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一个皇子,好一个凤清的皇子,哈哈哈哈……如果你先前没有骗人的话,你全名应该是凤紫藤,对吗?”一想起凤裳月那个女人,再看看一直被我当作烂好人的紫藤,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有时会想到龙啸皇宫出品的一堆迥乎不同的皇子,其实紫藤和凤裳月也说的过去了。可是我才立誓要除掉凤裳月,现在紫藤夹在中间,这叫我如何下手?   “你的声音为什么会那么像……”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脸上再次泛起潮红。   不晓得为什么他脸红成这样,莫非是喝醉了?   我和他母亲的恩怨与他无关,如果为了刺杀他母亲去特地接近他,到最后不止是他,就连我都会鄙视自己。摘下面具,我转过身来笑了下。   “真的是师姐!师姐来看紫藤了,师姐喜欢紫藤的,紫藤知道!”一声“嚎叫”,那小家伙泪眼汪汪地直扑了过来。   有些被吓到,被他紧紧搂着的身子丝毫不敢挪动,只能一脸惊愕地低头看着他。   手扶上他的脑袋,揉揉他的头发,心里更是百般复杂,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为了保护我随手送他的香囊,他和五师兄动手然后背染如罚跪。寒风里,他硬是一滴眼泪也没落地跪完了三个时辰。可是突然见到我,他竟然泣不成声?   他抬起头,那张挂着眼泪的小脸就这样对着我,说不上来的奇怪表情。“师姐真的喜欢紫藤吗?”   “喜欢,喜欢。”我会送给他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然后低头吻在了他额头上。   “师姐明日去向母皇提亲好吗?师姐喜欢紫藤,紫藤愿意嫁给师姐!”   “……”我懵了。   他说的是“喜欢”,不是“喜欢”?!他……他他他……   好家伙都忘了我这次干什么来的了!花妖是他母亲的伺君,我就算是他母亲的情敌了,再然后那女人是他母亲,我若娶了紫藤,那女人岂不成了我的长辈?况且再看看紫藤,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这么早嫁人对他真的好吗?   手偷偷环上他的后颈,瞬间点了他的睡穴。整个小人就这样倒在了我的怀中,我把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替他盖上了被子。   小紫藤,看来得先救回你花妖姐……我了个去!我在想什么!先救回你的花妖哥哥,师姐才可以去考虑要不要接受你。不过师姐真的想当面告诉你,师姐不值得你去喜欢。   这身打扮实在过于招摇,趁着夜里没人注意,偷偷换上侍卫的衣服,我偷偷跳出窗子,向御花园一旁走去。身边的巡逻队不停地穿过,可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抓我。早知道直接就这样进宫了,还白白被人砍了一刀。要不是凰玉在身,八成那伤口现在还往外冒血呢。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随后晨曦将天际染得无比明亮。不知不觉中,我就这样在这后宫里走了一夜。花妖被封住妖力,我根本感受不到他在哪里。一间间殿阁挨个去找,时时要提防被人抓住,也要小心翼翼地不惊动别人。   一个拐角处,我又摸索进了一个院子。就在刚探出身子的一刹那,一堆伺人端着早膳匆匆路过。吓得我不轻,立刻缩了回来连连喘气。   就在一筹莫展时,隐约似乎听见了男子的哭喊声,   大清早的,莫非是我的错觉?   循声而望,似乎是隔壁传来的。一个侧身,我跃上了拐角的围墙。双手死死扣着墙沿,沉住气,猛地向上一跃,总算翻了上来。   偌大的庭院正中央正坐着一个奋力捶洗衣服的白衣男子,身旁是痛哭不止的一个小厮,他死死扒着木盆,似乎在阻止那男子洗衣服。再看看身旁两侧整齐地站着宫里的伺人,一个个面容严肃,根本不像是在伺候,而是监管!   “少爷,去跟陛下求情,陛下那么宠你,一定会替你说好话的你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苦,怎么可以啊!不要再洗了,已经洗了一晚上了!不就是件衣服,让陛下再行赏赐给贵君主子不就得了吗?”我一眼便认出了那小厮,正是相府的人。   花妖,花妖被人欺负了?   以前的花妖吃一次亏,就会让对方吃十次亏。他那争强好胜的性子,怎么会突然转得这么乖巧。况且被什么贵君欺负,他竟然连皇帝都不告诉?   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似乎……如果说花妖穿白衣是因为把精魄给了我,那为什么当初我回到凰彩时他就穿了白衣呢?这么的话,还能说明什么,不就是……他丢的是两个,两个精魄!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取走了他另一个精魄?   就在我准备前去劫走花妖时,远远就嗅到了一股子香粉的味道。俗,真俗的味道。好像是什么桂花混合着月季的味道,再看看那个一路走来身后跟满了伺人的主儿,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   “参见姬贵君。”所有伺人纷纷行礼,连那小厮也凑了过去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看着我多揪心的,花妖竟然也站了起来向那人走去。以前他连成苑都没跪过,莫非要跪这么一个俗人?   灵机一动,我立刻换回了小黄的面容。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脸,我跳下围墙,一路小跑向他们那里冲去。   “说是庶子,果不其然。从小在平民那里生活,一点规矩也没有。就靠你这张丑脸,你那什么丞相娘亲还指望着攀龙附凤?做她的美梦吧。”姬贵君随手丢下了一条手绢,又装作不经意地笑了笑道:“哎哟,不小心掉了,你替本君捡起来!”   花妖没有皱眉,只是微微点头,走到了姬贵君的身前,单腿跪下,将手伸向了那手帕。只见姬贵君猛地一脚踏上了花妖的手,随后用力踏了一下,扑哧笑了出来。周围所有伺人都跟着大笑,小厮则是含着泪水看着花妖。花妖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被踩住的手,没有说话。   “贵君主子,陛下邀您共用早膳呢。”我故意喘着粗气,抱拳禀道。   “啧啧,陛下又要见本君了。今日给你一个教训,告诉你什么叫先来后到。以后规矩给本君学明白点,别装着什么孤傲的模样。告诉你,陛下吃你那套,本君不吃!”顿了顿,姬贵君划过一个华丽的弧度,看了眼身旁的伺人。“起驾。”   伺人们低着头匆忙跟上去,原本喧哗的院子霎时又变得异常冷清。我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花妖,那只纤手经过冷水的浸泡和姬贵君的一脚,竟然变得紫青夹杂,根本让我不忍心去看。   “少爷,少爷!事情了结了,快传太医吧!”小厮爬了过去,拿起花妖的手,心痛地掏出了手帕,打算包住那手。   我立刻凑过去掏出怀里从神农药庐偷出来的金创药,把它涂抹在了花妖的手上。这药果然是奇效,不到一刻的功夫,竟然青紫全无!改天见到染如的时候一定要多偷几瓶!(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少爷,还痛吗?”方才还觉得小厮哭得夸张的我,如今已是泪如雨下。   花妖摇摇头,扶着地面坐回了那小凳子上,苦笑着却不说一句话。   “小黄你怎么进宫了?”小厮凑了过来,抓起我手里的小药瓶仔细地嗅了嗅。“这是什么药,这么快就能让少爷消肿,你还有吗?给我几瓶。”   茫然中,我伸手掏了掏,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小厮。   果然是一家人,那个什么贵君也这么心狠手辣。我不会让我的花妖吃亏的!    皇苑寻花 (2)   “我学过医,让我来伺候少爷吧。”我刚要碰上花妖的手时,小厮狠狠拍掉了我的手。   “少爷可就要成为伺君了,万一被别人看到,误会了少爷的清白该怎么办?我来就好了,少爷一晚上没有睡,该回去歇息了。”他说着抹掉眼泪,扶着花妖向一旁走去。   我们总是躺在软榻上在深夜中耳语着,我会窝在他身上然后不规矩地摸他他也不在意。曾几何时连他的手都不可以触碰,眼瞅着他被人欺负却不可以做任何事。   就在我满心失落之时,突然花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唤道:“随我来吧!不怕外人说什么。早上湿气重,当心受风寒。”   这也许是我再次见到他之后,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他在关心我,他在关心小黄!   我乐得屁颠屁颠地就跟了过去,却遭到那小厮的一个白眼。鄙夷我也罢,我还在乎那点廉价的自尊吗?   踏进了一间屋子,里面的摆设还算齐全,但一眼就看得出来没有紫藤那间屋子的奢华。但让我感到宽心的就是梳妆台上依旧码着朵凤凰花,给这不起眼的屋子加了点睛一笔。   “近来还好吗?为什么还不回去?”花妖扶着桌子,轻轻坐下。   上前走了一步,我点点头,继续打量这屋子。   花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茶壶,皱起眉道:“小吉,茶凉了,替我煮些来。”   那小厮点点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立马乱刀砍死凤裳月和她的贵君!   “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事。麟尊主上讲的的确属实,我配不上明凰。妖原本已是低贱,更何况中月的原型只是草木一丛。当初为了一时之快去追随明凰,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值得。凤尊主上替我寻了个好归宿,中月很满意现在的日子。”花妖说着,挤出淡淡一笑。   虽然我早就晓得他猜出了我身份,可是听到这番话后,还是不觉惊讶。他说这是好归宿?他说他低贱,配不上我?他说他落得现在的下场很值得?   轻轻掏出凰玉,瞬间紫光席卷全身。光圈环绕下,我化回了贺兰明凰。繁重的神族装束再次让我别扭一番,不过挽回他一切都不在话下。   “在你眼里,我就一直是这个模样吗?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泛着紫光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花妖那双狭长的眼睛。   他没有作声,只是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告诉我,告诉我啊!贺兰麟易怎么说是他的事,贺兰明凤怎么给你安排也不该是你的事!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看不起,那他还称得上是人吗?有什么配不配,你的原型是草木,我的原型还只是一只笨鸟呢!”说到这里,眼泪再次划过。   我克制不住,根本克制不住!他什么时候才不这么让人心疼?   “别跟我演什么清心寡欲的人,我要的是那只池花妖,那个有胆子调戏成苑,可是笑傲龙啸朝堂的国师。我要的不是一个自卑的什么宰相家的小少爷,你懂吗?我不晓得在我回凰彩之前,你为什么就丢掉了第一颗精魄,我更不晓得你为什么为了我的容貌就舍弃第二颗!你明白吗,你要受天劫,你要成仙的!终日装作玩弄人间的模样,谁晓得最傻的就是你!”指着他的鼻子,我就是乱骂一通,骂完之后心里竟然舒服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指责他,真正的第一次!(作者汗:别想歪了,这都神马跟神马?)   轻轻将手扫过额头,又是一阵吃痛。睁开眼时,手上多了一片深紫色的发光物体,紫色的光让人感到很温暖,因为这是我想要为他做的第一件事。   “你……不!”在他反应过来时,我已然用神力将那翎羽融入了他体内。   他被紫色的光环环包围,那白衣渐渐恢复为红色,发丝间多了条紫色的缎带。那紫色缎带与他的武器“花影鞭”化作的红色缎带相互缠绕,牢牢地偎依在他的长发上。以前的花妖回来了,不多了些我送他的礼物。   抿着嘴巴,他就这样看着我,一脸的惊愕出卖了他的心。   “从此以后,谁再敢叫你妖物,我会让他立刻灰飞烟灭,就算是流风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反正的你的修为也到了,天劫那种东西都是给外人留着的,你就免了吧,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还满意现在的自己吗?花神大人!”我笑了笑,化回小黄,轻轻来到了门前。   似乎因为感受到小吉的归来,花妖立刻变回白衣的模样,猛地扎下了凳子。   小吉把热茶端进来给花妖倒了一杯,然后把茶盘放在了桌上。   握着茶杯,花妖还是不住地看向我这里。我暗笑,但是低头不语,静静趴在一旁观赏他喝茶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男子喝茶时的模样最惹人怜爱。煦子文雅而大气,流风则是透着丝不羁,染如浅尝辄止,花妖却是习惯小心翼翼地抿着。   “小吉,在宫里不容易,上下都需要打点。把这些拿去送给周围的伺人,或许日子能好过些。”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强行塞给了小吉。   他手一抖,脱口叫道:“妈啊,这……这些都够买栋大宅子了!这么多钱都去打赏那些不女不男的势力鬼,这也太可惜了吧!”可是说归说,他还是把银票收了起来。   我很穷,穷得就剩下花不尽的银两,偏偏这里的人都视银两如性命。   “小黄不多说什么,就先告退了!”我抱拳向他微微躬身,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多说无益,毕竟腿长在他的身上。我就是强掳也掳不走,因为我不确定他的心。   “慢着,慢着!”   听见了他的叫喊,可是我依旧前进着,默不作声。眼瞅着离院子的门就几步之遥了,嘴角突然间勾起一丝坏笑。我诧异我的举动,但又瞬间明了。   身后传来奔跑的声音,紧接着腰间一紧,我感受到后背上似乎贴上了什么东西。   “不是我舍得下你,也不是我想要瞒你,更不是我有意说那番话给你听。你不明白,你还不明白我的想法吗?凭什么,凭什么神主可以软弱而我却不可以?再好强的人也总有七情六欲,何况是我。我不嫁了,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你带我回家好吗?”听着这夹杂着哭腔的声音,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   缓缓把手搭在了他扣在我腰间的手上,随后转过身来,我便不住地大笑了起来。他茫然地看着我,霎时那挂着泪痕的脸也开始泛起笑意。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夜里宁静的街上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躲在小胡同中,我不禁瞄了眼身旁的花妖。恢复红装的他比起在皇宫时有了精神,我暗暗一笑。他不晓得得了我的翎羽意味着什么,已经救了成苑。花妖还以为他和成苑一样,我真担心以后他知道了真相会跟我动手……   就在我正准备翻墙而入的时候,一声“吱呀”,吓得我立刻栽倒在地。那扇怎么也打不开的门竟然自己开了?   “咣当——”不是我再次栽倒的声音,而是花妖不禁腿软了一下。   我们狼狈地对望了片刻,又望向那徐徐走出来的人。趁着花妖手里的灯笼,昏暗的烛火依旧能让我看清她。   “看来今天不巧,唉……”姐姐连连叹气,然后继续走向我们。果不其然,看看她身上那件紧身的枣红色长衣,再看看我身上这件款式一模一样的枣红色长衣,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们又穿到一起了!   从壁虎状调整到了正常人的状态后,就在我准备说话时,花妖突然跪在了地上,对着姐姐就扣了一个响头。我说过,他从不跪人,就连那天被姬贵君欺负的时候,他也只是单腿跪在了地上去捡手帕。   “中月的礼,明凤可是承受不起。”姐姐上前扶起了花妖,眼中淌满着柔情。   怎能不吃醋?怎能!姐姐是我的,花妖也是我的,你们不准眉来眼去!(作者洒狗血地上前扯住明凰,认真做了十几个时辰的思想工作,总算让她克制住了怒火……)   再次弓手对着姐姐一拜,花妖认真道:“凤主大恩,中月日后定当……”   “话别说得那么早,日后你只要还认我这个恩人就好。若以后你我交手,你会让着我吗?”姐姐挑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我道:“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也别以为我感应不到他身上的味道。冲这件事,我愈发地讨厌你了,胡作非为!”   我故意伸了个懒腰,一把揽过花妖,吻了下他的脸颊,然后露出一脸□道:“不胡作非为就不是我贺兰明凰了!反正我算清楚你是铁了心不想回上界,我也知道自己请不动你也打不过你,一切随缘吧。”   她点点头道:“那就如此吧。日后若你再来寻我,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也点点头,却还是满心欢喜地笑了笑,牵着花妖转身离去。   尽管我不晓得她真正的用意,但我感受得到她对我同样的在乎。就算天地混战,就算她与上界对立,到头来她终不会对我下重手。以前她经常逞口舌之快,把我奚落得体无完肤,可是没有一次是她臆造的。对我下重手,顶多也就是当着凤裳月剜了块肉。虽然在煦子和流风的眼中,姐姐残害神主的勾当已然是无可救药,但是谁会有我心里明了呢?   转眼间已然步入初夏,故意放慢步子去留意人间的每处,欣赏着天地间的一草一木是多么快哉。   车轮滚滚,我和花妖坐在去药庐的马车上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记得那时候引起龙啸朝堂一阵哗然的事,凰彩国师与龙啸国师同时出走。呵呵,改为“私奔”更为顺我的耳。其实本来打算前去报复凤裳月和姬贵君再离开,可是一想到紫藤的那张小脸我也只好压抑下了怒火。花妖也不在意自己在宫里受到的欺负,反而吵着要随我去看看染如。   呃……自从听了染如的事之后,花妖活生生笑了我一路。   当初染如以那副容貌进龙啸皇宫时,我为了占花妖便宜故意落水,结果却占了染如的便宜。但也是因为那次的事情,我才惹了染如的讨厌。听我对染如现在的容貌赞不绝口,谁都晓得花妖那小醋坛子又被打翻了。说是要去看染如,莫不知他真正的意图!   马车停在了药庐门前,我跳下车子顺带着扶花妖了车。花妖头上戴着我们休息时我用野草编的草环,一红一绿下着实增添了些灵气。我说过,他拥有着一副令人窒息的面庞,就算是脸上有块丑陋的黑色封印也盖不住他的美。现在恢复了曾经的美貌,他的每每回眸依然会带给我惊艳。   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心里竟然渗出了冷汗。   染如见到景临模样的煦子都气成那样,要是见到花妖的话……   “花……”   “染如哥哥,染如哥哥在吗?”他随手抓起铜环,猛地磕了磕门。   就在我石化的空档,那大门竟然真的被打开了。   穿着弟子们统一的灰色长袍,清瘦的人凝望了花妖片刻,并没有太大反映。但是那目光顺着我的方向投射了片刻后,整个人立刻就踏出了门槛,略过花妖直接冲着我就扑了过来。那笑容,弯卷而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透着层水雾,似乎是喜极而泣。   被成止死死地抱住,然后又感受到了那被无视的花妖身上的杀气。我在颤抖,我在恐惧,我在畏惧来自男子的醋意。如果可以,我想解释,成止是星儿的人,不是我新收的啊!   我说过,冥冥中苦笑已然成为了我的招牌表情。就在我苦笑时,大门那里再次走出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那人只是不屑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用敌对的眼神看向了花妖。    成止之慕   “殿下这样不好,殿下啊!”我抠着成止的手,灵机一动点上了他的穴道。   挣开他之后,连着退了几步才隔空解了他的穴道。揉着发痛的腰,我一脸无助地瞥向了染如和花妖。可谁知染如一直盯着花妖,花妖也一直盯着成止,成止泪汪汪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嘴唇咬得死死。   我甩开步子,大步冲进了药庐,没有再理会他们三个。空旷的院子里正坐着修炼的师兄们,似乎染如正在讲解如何制药,看着满地的残屑,师兄们糟蹋东西的本领真不赖。见到我进门,师兄们纷纷迎来打招呼。   突然七师兄凑到了我耳边道:“小师妹,你认得门口那个人吗?”他指指染如。   “怎么了啊?”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过去。“他很好啊。”   师兄们都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地看向了我。被一群人围观的感觉真有些诡异,我更加纳闷了。染如就是染如啊,干嘛要问我认不认识?   “那可是师父啊!”   “对对对啊,师父的真容原来是如此绝色,让我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听说神农氏后人都很长寿,你们猜师父多少岁了?”   “先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师妹和师父走得近,师父为什么突然以真容示人啊?”   “师父这次回来带了个更娇俏的男子,莫非师父是被真爱打……”   “去你的,你才是断袖!”   “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呢?你说对不对,师妹?”   …………   他们的声音绕得我头痛耳鸣,就像把耳朵贴在马蜂窝上一样。隔着缝隙,我瞅着染如正一步步走来,不禁一笑。   染如伸出手照着七师兄的脑袋就是一拍,随后所有人都在瞬间驾着轻功逃命似地散去,让我有些茫然。他手里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根藤条,见我还留在原地,便握着藤条向我走来。我咽了口唾沫,这下玩笑开大了!   “这些个徒弟在山下都是名镇武林的高手,不服管教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拉着你在背后一起说我的闲话,叫我这师父的面子往哪里摆?”染如面色沉重,叹了口气道:“把手伸出来,小凰儿!”   颤抖着从袖子里摸来了手,缓缓摊开伸到了他的面前。“染……染如,看在咱们关系这么铁的份上,可以下手轻点吗?”   还没等他开口,手心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真的拿藤条抽我,他还故意加重了力道。眼见着藤条再次落下,我硬是闭上了眼睛。   听到一片衣物被风吹动的声音,睁开眼时,地上已然跪满了师兄们。   “都是我们的错,师父要罚就罚我们,不要再打小师妹了!”七师兄认真道。   其他师兄也凑了上来,连连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我眼圈有些红,不知是不是被这些所谓的高手感动的。第一次被人这样当宝贝护着,心里丝丝的甜意就这样涌了出来。   “不是为了闲话打你,是要你记住我还是你的师父。这里是哪里?”染如瞪着我没好气地道。   怔了怔,我开口道:“龙啸寒云山神农药庐。”   “你也知道是药庐啊?这里不是你的后宫,你非要把你家的男人一个个往山上带。”一句如此不正经的话,竟被他用平静而带有冰冷的语调说了出来。   我的冰山美人小染如,你晓得你先在的模样有多可爱吗?(作者汗:色大叔过时了,色萝莉的脚步逐渐跨入时代……)   突然一股花香沁入,红影一闪,花妖夺走了染如手中的藤条,随后将其悬在空中用妖力……好吧,是神力……那藤条被化为了灰烬,消散在山风之中。   手被他轻轻抬起,我还没说什么花妖直接就舔了上去。我脸一红,把头埋下。手上的痛楚果然全无,留下的只有淡淡花香。   “真不知道爱惜人呢!”花妖侧过身子,放开了我的手,白了一眼染如。“当初是你自己要走的,现在明凰也跟你没关系了,还想怎样?”   染如很是平静地道:“我是她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且我们在冰雪中一同生活了五年,中月公子觉得我还想怎样呢?”   一句话不温不热,偏偏就道出了我和染如无可厚非的关系。   谁知花妖转个身,立刻大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呢,那就见过咱家师父了。对了对了,师父在上,徒婿见过师父。”说着,他竟然真的还向染如拜了一拜。   死花妖你把你的口才怎么不用到姬贵君身上呢?看你当初在姬贵君面前那副无助的模样,究竟是你窝里横,还是我真的被你骗了。   看向还站在门外的成止,心头一紧,便大步向他走去。不知道这些日子他过得如何,山里清苦,比不上宫里的锦衣玉食。他从小就被养在深宫中,外嫁也只不过嫁入了另一座皇宫。他对外面世界的一无所知,我真担心他以后的日子。   依稀走近,他正俯瞰着远处被云雾遮盖着的山峦。寒云山一年四季都被云雾缭绕着,我早已见怪不怪,可是成止却看得那么出神。我随着他的眼睛望去,也只是一片云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他很专注,专注到似乎在竭力地想把自己融入这景色。   走到他的身后,他的背影是那么孤单。星儿如果站在他的身边,会不会可以显得不那么落寞?如果当初我少看几眼热闹,不去抢那个武林盟主的位子而是去救星儿,事情还会发展到如今吗?   我的一时糊涂,使得他们天人一方,我是个罪人。   “我是不是很可笑?舞煌。”成止的声音忽然响起。   上前一步,我站在了他身边,指指前方的远山道:“你知道那座山为什么会这么高吗?是因为当年上界风神与雨神打赌,风神输了之后一气之下冲着那里砸了一拳头。可是没想到一拳下来,一块地凹了下去,另一块就高高突起。”   成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前面。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既然星儿不在了,自己也不必独守深宫,不如放开胸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游历一番寻觅美景岂不快哉?”叹了口气,我转过头来。   我很自私,我想让他忘记星儿。每当看见成止我就会懊恼,我会恨我自己,恨不得用赤刃了结自己轮回去向星儿认错。可是我这该死的身份容不得我死,凤凰之母说过,我会和她一样,永世不灭……永世不灭……   “在山上的日子我已经放下了,突然见到舞煌只是想抱一抱,可是舞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舞煌家里那么多张嘴,不晓得多加一个碍不碍事?”他猛地转过头来,脸上又洋溢起了笑容。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   成止又把脸转了回去,继续看着远山道:“成止的身子和年纪,怕是再也找不到妻主了。幼时权衡利弊为父皇的江山做打算,委身嫁来以女子为尊的国度。与星儿交心后,又开始为整个后宫和星儿做打算。星儿总说笑让我自私一回,可是如今我自私了却并不觉得欢愉。成止如今只求舞煌给成止一个名分,成止百年之后也好有一块族人的碑……”   “胡说什么,什么百年之后!什么你的身子和年纪找不到妻主,没了皇后的头衔,你就那么看轻你自己吗?”惊愕一阵,我的口气似乎有些太重了,眼瞅着他的眼泪涌上了眼眶,我立刻改口道:“我什么也给不了你,要知道就连花妖和染如都不晓得有没有名分。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自然给不了你普通的日子。成止,你是一个贤良的男子,换个身份,想要娶你的女子从寒云山可以一路排到上界神殿。再说了,我们正站在龙啸的国土上。下山之后你想要娶多少女子都可,也不必委身于谁,可好?”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我竟然怂恿他去娶一堆女人?   在一阵懊恼加上他的一阵沉默之后,隐约听到了些打斗的声音。我迅速转过身去,天上的红影和灰影正斗得不可开交。明明只是斗嘴,怎么都打到天上去了呢?   成止惊讶地望着他们,又拍了拍我。“这是什么武功?不借助外力就可以飞得那么高,好厉害啊。”   “这是仙术,不是武功。你先待在这里,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知道舞煌为什么不愿意要成止了,既然中月公子与染如公子都会仙术,舞煌一定不是寻常人了。是成止自作多情了,仙人怎会逝去,又怎会立碑呢?”他在笑,他真的在笑。   为什么我会突然间心痛?我不想让成止想得太多,抬头看看他们,花影鞭正不断地划过天际,银光四射染如的长剑也和那红鞭纠缠。不止我们,就连院内的师兄们也惊讶地抬头相望,还有人在给染如助威。   花妖得我的翎羽成了仙,染如又怎么打得过他?但似乎是花妖故意手下留情,连我都看出他漏洞百出,想着法地去给染如还击的机会。顿时我醒悟了,花妖顶多是试探染如的功力。花妖那样的城府,又怎么会是逞口舌之快的人?   “对,我们都不会逝去,也不会有什么族人的碑。你天生丽质,我身边多一个男人也无所谓。只不过在你人老珠黄的时候,我们几个依旧游戏人间,青春永驻,你最后只有看着我们然后自己一步步老死。比起这样的生活,倒不如去找个好女人,和她白头偕老,一生一世地守侯下去。”趁着众人慌乱,我赶紧向成止抛下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不是我急着有什么事要做,而是我在逃避。   成止是星儿的人,我一直在告诫着我自己。并不是对他完全没有好感,我喜欢他迷迷糊糊的笑,喜欢他的痴情,喜欢他慌乱时的可爱神情。可是我没有资格和立场去喜欢他,我们之间隔着星儿,隔着太多的愁怨。   药庐晚膳的时候,饭堂里的人竟然寥寥无几。成止也没有来到这里,让我有些纳闷。随意地扒了两口饭,望向门外,十四师兄正大步跑来这里。   “大师兄,师父和那个红衣公子一路打上了后山,其他师兄弟们都去跟着起哄了。是我亲眼看着天边开始泛蓝光,怕是要出什么乱子,师兄快去制止师父吧!”十四师兄一副窘迫的模样,似乎真出了什么事一样。   蓝光?天边?花妖难道不是为了试探染如吗?   心头一紧,我立刻跑过去抓着十四师兄问道:“蓝光里夹杂着金光吗?又或许是其他颜色?”千万不要说出那个答案,我不愿过早地面对。   “有有,一道赤金,一道黑色。师父和那公子只管打斗,都没有观察到天上的变化。我大叫着,也没有人愿意理我。”他的愁容被我尽收眼底。   蓝色肯定了是煦子没错,赤金是流风,那黑色该不会是……   该来的总会来,上一次躲过只是侥幸。万年之咒这么快就应验,魔魂与煦子和流风交手,一切都是天意吗?躲,我还可以躲多久?   姐姐,出战之前最后一次,我想见到你。   姐姐,我就要回去了。   姐姐,我真的舍不得你和大家。   姐姐,这担子又要被背起了呢。   花妖,染如,会有我们重逢的一日。    万年一战 (本卷结局)   昔日井然有序的神殿之上此时已如民进集市一般,嘈杂不堪。时不时都会有天界的仙子飞入来传报外面的战况,众长老围坐在天地八卦镜前全力镇压下界的妖气,每人都是一脸虚汗,似乎都已然耗尽了体力。   赤长老耐不住,立刻收功纳气,连忙起身。   “让龙麟二主冒险,上界诸神不应齐力与之抗衡吗?你这算是哪门子的长老,赤炼!”水气大神突然从殿外冲了进来,指着赤长老就吼道。   “老水你消消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务。若是众神都去与那魔魂抗衡,这世间岂不乱了套?这可是龙尊主上事先交待过的,再说你以为长老们不着急啊?”火气大神硬生生地扯走了他,又担忧地看了看虚弱的赤长老。   神主亲自出战,敌对的只是魔魂所造的□幻影,我应该对流风和煦子有信心。这些神平日拉帮结派,在关键时刻起内讧,我似乎已然可以料想到。   突然不知是谁使出了一招,水气急忙闪开,向着一旁瞪去。眼瞅着雷神就这样大步迈出,学着水气方才责备赤长老的模样,指着水气就吼道:“赤长老的名字也是你叫的?长老做神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下界的哪个破湖里做湖妖呢!不把长老放眼里,我看你连神主也不放在眼里吧!”   没等水气回嘴,另一些人又看不过眼了,一个个亮出法器一副要拼命的模样。原本虚弱的赤长老并没有站出来劝阻,而是连连后退,无奈地苦笑着。   就在众人咬牙切齿就要开始混战时,我一脚踏入神殿,环视了他们所有人一眼。   嘈杂的神殿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我,那准备动手的尴尬姿势就僵在了空中。我瞪了他们一眼,几步便踏上了凰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我道:“我就站在这里,要打就快些打,别因为我耽误了你们正事。”   突然间除了长老们之外,神殿上的诸神全体跪在了地上。如此的整齐,和方才他们的内讧相比,是多么可笑的讽刺?   “凰主恕罪,只是大家太过焦急,一时糊涂……”雷神连连叩拜,连忙将雷公凿藏在身后,面色窘迫。   “龙麟二主亲身出战,天界顿时无主,一时慌乱情有可原。若众位还认我贺兰明凰为神主,龙麟二主未归之前,上界由我暂管,可有众议?”我的声音已然冷到了冰涧最深处,因为太久没有在神殿上摆凰主的架子,我手心竟然沁出了汗。   没有人再出来闹事,而是统一地低下头道:“恭迎凰主归位。”   我满意地笑了笑,随后道:“万年之咒大家也有所听闻,该来的总会要来,众位也不必惊慌。各位且散下去忙自己的事务,莫要在神殿做多余的停留。镇压妖气,坚守乾坤镜的事宜交给明凰便可,长老们也无需耗费过多神力。天界侍卫听令,严加把守各个通往天界之入口,若有妖孽犯上立诛无恕。”   “谨遵凰尊主上神旨!”   ………………   已然不知是人间的多少个日夜,一边着手去维持着天地乾坤镜,一边还要去打理四个主国的事物。悠闲了几年的我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险些有些适应不来。   趁着歇息的空当,我才注意到门外的随侍仙子小莞。六年没见,她身上的仙气倒是浓了不少,看来离开我去独自修炼,前景无限。   “看什么?忍受不来我身上的俗世之气,就不肯进门了?”我不禁笑了出来,见她脸一红,立刻小跑到了我面前。   先是弓身向我行个礼,随后小丫头就笑了出来。“凰主忙碌的模样真是……”   “奇观啊奇观,我都替你说了可好?难得我发奋图强一次,还要被你这样挖苦。小莞,外面的侍卫有没有说龙主和麟主什么时候回来?”捏着手里的岚娑,我问道。   “还不晓得,听说一路打到了西方……”   “凰主凰主,赤长老让小仙来请你去大殿,龙主回来了!”突然门外一阵尖叫,我立刻打起了精神。   在小莞的陪伴下,我们一同来到神殿,可是也立刻停住了脚步。   血的味道,麒麟血的味道……   煦子一言不发地坐在神殿之上,殿下每人都面色沉重。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想,流风是神主,怎么可能会出事?   依稀唤醒自己的意识,我步入众人视线。   煦子的脸上竟然有一道黑色的伤口,不能自动愈合的伤怕也只能是魔魂所伤。其他的我再也不敢多想,心里的酸楚一时间涌上。   “凰儿……”他轻唤,可声音却久久驻足在大殿中,一遍遍充斥着我的耳。   强忍着眼泪,我道:“不是说只是幻影吗?”   “我们都被骗了,当时只是去巡查封印之处,却未料那封印早已被冲破。因为麟易当时离得近,魔魂瞬间就下了禁制在他身上。万年之咒,每过去一万年就要用一位神主来与魔魂陪葬。麟易被击落到下界,方才下界的人传来口信已然觅到了他,正在归来的途中。该死的,当初上古龙主就是这样以身殉魔魂来换取天界安宁,如今又要重蹈覆辙一番,真让人目不忍视。”煦子虽语调平静,但也平静得吓人。   万年之咒,这个万年之咒什么时候才可以解除?每一次都要有神主倾尽全部神力去封印魔魂的复苏,终于我们四个也来到了这天。   回到凰穴,心里的火苗再次被燃起。我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可是……人间有句话叫“速战速决”,返回神界的时候我就已经抱着一去不归的准备了,可是如今真要去抉择,竟然会如此棘手。   煦子在天界威望最大,姐姐在下界不知所踪,流风被魔魂禁制住神力,如今除了我去殉魔魂,还有谁是合适人选呢?可是想想下界还有我的爱人们在等我,花妖和染如会恨我这么自私地丢下他们吗?   两个男子,一个天下,这比重似乎……   莫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一切,但我也需要有一个存在的意义。六年来我真的幸福过,在人间走了一遭之后也不枉此生。要说遗憾,似乎只有不能陪伴花妖和染如一路走下去的遗憾了。花妖或许还不知道,得到我翎羽的人就是我的凰夫。染如其实也不晓得当初我瞒了他,在冰穴里他自称胡杨子的时候,我们总是打赌,他每次都输,不是天意而是我动用了神力。   嘴角勾起丝微笑,躺在地上,脑海中竟不停地浮现着六年来的人间生活。要走了,最后一刻什么好东西都会冒出来。成止、成苑和成锦三个宝贝,帮了我大忙的袁楚清,药庐里的一堆高手师兄,还有凰彩将军府的好管家巫绮,凰彩的那个小鬼欧阳冉,武林大会上结识的些新朋友,太医院仅和我共事一日的同僚……   当黎明浮现时,我坐在铜镜前轻轻上妆,穿上了平日难得穿一次的金色朝服。贺兰明凰的最后一日,便不可不修边幅。   我认真地缠着腰间金色的绣带,那绣带正中央镶嵌了一颗紫色的灵石,在晨光下正如水光似的柔和不耀眼。梳起发髻,又小心翼翼地插上一只只簪子,果然原本邋里邋遢的我变得有了些凰主的味道。   下辈子呢?   我希望下辈子可以转世为人,一个普通人。当然要家产最好,娶得夫多一些我也不介意,要是满腹文采那最好不过。原来欧阳冉的想法真是与我走到了一起,只可惜没有和她过多的交往。掐指算算,这些年我似乎真的没真正地逍遥过。   趁着小莞没有发现,我迅速踏出了大门。   想要吸引魔魂出现,还得靠智慧。灵机一动,我冲上云霄,冲着封印他的地方就破口大骂道:“那个毛贼今日为何不出现了?什么,你叫魔魂?你怎么不叫蘑菇啊!”   天间轰隆一声,黑气突然开始聚集。   我怔了怔,自己看来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鼓鼓勇气,我接着大喊:“叫蘑菇也好,可以用来煮汤。嗯,蘑菇汤味道好啊,把蘑菇和老母鸡放在一起炖上两个时辰,那味道别提有多鲜了。”   原本聚集的黑气突然又开始消散,也难怪了,我怎么扯到做菜上去了?   捏捏嗓子,我又道:“说什么万年之咒,你以为就你有本事有能耐啊?识相的给姑奶奶滚远,黑漆抹乌的一团子废气,还想祸害别人,真是有够白痴!照别人的话说,你真是连死了都怕会污染大地。”   有些失望了,那玩意还是没动静。   他为什么就是不对我出手?他只要现身,我就可以去用自己将他封印,一切不都了结了吗?我平时就不擅长中伤别人,谁晓得肚子里还有多少话。   突然间,欧阳冉的身影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   这丫头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来骂人,不晓得对付魔魂有没有用。   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   抹起两边的袖子,叉着腰,我仰天大吼:“魔魂小蘑菇,你就是个弱受!别以为长得黑就是总攻,姑奶奶我混总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被菊花残是什么滋味呢!给你丫的一次机会,姑奶奶我懒得废口舌了,一句话速战速决。你丫的是不是喜欢受虐啊?你等着,明天我叫我家两个宝贝顺带着煦子和流风一起玩死你……”   “随意贬低魔界,想不到神主也不过如此,真够低俗!”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咒骂,那团黑气竟就这样聚在了我眼前。   已然不知是欧阳冉间接地第几次帮到我,虽然不晓得她的那番话什么意思,但是看着魔魂如此生气的模样,那应该是很低俗的语言吧?   没等我回过神,黑色的光圈立刻向我丢来。只不过一团废气,不就是能量比我大几倍,也没什么。我说过要速战速决的,就不能拖拖拉拉。   装作无意被打到的模样,我卧在了云端。   黑气渐渐靠近,就在贴近我不到一尺时,我一个反转牢牢扯上了他。   “不怕死的人还真多,一个新科神主还指望能成什么气候!”魔魂突然显现了真身,一个男子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眼前。   只是匆匆掠过这张脸,我没有再去过多思考,照着他的胸就一头猛扎了下去。凰玉的力量瞬间释放,他的惊恐被我尽收眼底。可是转而,他又开始大笑了起来。   我的力量冲上他每一处经脉,已然逼得他动弹不得。   “原来你就是这一次的傻子,哈哈哈哈哈……没关系,一万年之后我会回来的。你们所谓的苍生,什么时候才能拯救你们啊,傻子们!”他嘲讽的语气让我着实不爽。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开始了消散的过程。   金光环绕着天际,活活盖住了黑光。黎明的云朵被我的能量染得十分耀眼,让我不由得爱上了眼前这景色。天界何时有过如此迷人的光芒?   曾经在龙啸春礼宴上见过他们用火药做的一种东西,点燃之后便会升空绽放。记得那绚丽的光彩无不让我惊叹,可是成苑却咂着嘴贬低它们。说它们中看不中用,再漂亮的东西也只允许存在于一瞬,过了之后便都只是一堆灰尘。它们是,焰火。   比起做永世不灭的灰尘,我倒愿意做天上仅存一瞬的焰火,好美……   曙光照在身上,真的好暖好暖。我的臣民们,感受到了吗?    番外 雨过天晴   (作者小声说:由于明凰已经用自己封印了魔魂,不复存在,故在她逝去之后的情况转为第三人称叙述。咳咳,貌似点击还是很惨,我淡定,继续自娱自乐~)   “凰儿!”一声龙啸,响彻天际。   金龙腾起,牢牢地缠住了正在下落的一只凰的尸体。龙的悲啸声使得下界生灵一阵骚动,地府百鬼齐哭,妖与魔被瞬间驱逐回到自己原本的地界。因为百鸟之王的离去,林间更是一番吵闹,百鸟飞上云端,绕上了正缠着凰的龙。   在小莞的搀扶下,贺兰麟易(流风)无力地站在云端,却被眼前这一幕悲壮所惊到。他嘴角的微笑夹杂着一丝丝无奈,但还是小声道:“原来我的禁制突然解除,是因为你做了这万年的牺牲品。下个万年会轮到我吗?”   “麟尊主上,凰主真的用自己去封印魔魂吗?她不是这样……”小莞也为眼前的景象所折服,万物哀鸣,悲号漫天,颇为壮观。   贺兰龙易的真身紧紧拖着一只没有生命的凰,向上界不断腾云而去。百鸟齐飞,紧随其后守候着凰。不绝如缕的鸟之长鸣,还有让人心碎的龙啸声,随即让诸神纷纷而至。他们目瞪口呆地站在一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球。   “你们都不了解她,她表面上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骨子里是最替人着想的。说什么她娇纵任意妄为,还说她不务正业贪图玩乐,你们晓得她在人间做的事吗?”流风自嘲地又笑了起来,抬头望向诸神。   流云,这么突然一下子就离开,风云盗以后就要散伙了吗?   流云,你说我做飞贼的人生没意义,你这样的意义又有何用?   流云,口口声声说要逍遥一番,你却还是了却了你身为神主的责任。   流云,流风其实……贺兰麟易喜欢你……   忽然风中飘来一片红色的精魄和一条红色精气。精魄下落,似乎是在寻觅主人的踪迹。而那红色精气向流风飘来,与他手腕上化作青色布条的青仞紧紧相绕,似乎再也不愿分离。青红交错,更是让旁人一阵感概。   就在流风失神的空档,下界飞上一抹红影,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位御剑飞行穿着灰色长袍的男子。一红一灰停留在远处,只是静静地盯着前方那龙与凰的交缠,并未继续前行。似乎因为察觉到这股淡淡的凰气,赤长老飞身落在了池中月面前,不住地打量起了他。   “明明说过不再丢下人家,这下倒好,不仅是不辞而别,简直就是永别了。精魄回来有什么用,人家要的是你这个人,你知道不知道啊!”池中月抱怨着,眼泪立刻涌出了眼眶。   身后的神农氏染如依旧默不作声,他难以接受会是如此的结局,一段六年的情就这样在一瞬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赤长老冲着池中月拜了一拜,恭敬地道:“凰尊夫上有礼。”   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池中月不禁一怔,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陌生大神道:“什么凰什么?”   “哼,没想到最后流云竟然选择了你,好一个凰尊夫上。如你所愿,你是上界的人了,而且一跃便是神的阶级,连仙都比你卑微。”流风满是不屑地传音道,手里却死死攥着青赤仞,似乎是在不甘。   池中月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抬头向流风传音道:“她若是选了我,又怎会弃我而去?几人之中她谁也没有选……”   “那为什么得到翎羽的是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流风的口气很是不好,似乎有意要宣战的模样,一字一句都带着火药味。   神农氏染如面色平静地站了出来,缓缓道:“小凰儿谁也没有选,但亦算是她选了我们。”   “胡杨你胡说什么?你用老头子的容貌来骗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这次流风没有传音,而是直接俯冲下来,落在了两人面前。   明明是如此沉痛的时刻,可三人竟还摆出一副争风吃醋的模样。上端的诸神原本心情低落,正在叹息着贺兰明凰的离去,可是突然又被脚下三人的闹剧所吸引。   在神农氏染如淡漠和流风凶狠目光的绞杀下,池中月不再继续看向那边龙凰,而是转而看向他们两个。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指指远处一片迷茫的云雾,又指指脚下。“她选的是他们,是天下。”   阵阵木鱼敲击声回荡在龙啸太庙中,蒙着鹅黄色面纱的男子正虔心参拜着头顶的那尊神像。一炷清香被修长的手指插入香炉,缕缕青烟直直上升。   大殿门前的门槛上正坐着一个红衣男子,他斜靠在那里,静静地望向正在跪拜的男子,口中便道:“知是故人来,在龙啸蒙面纱会很奇怪的,小九。”   没有立刻转过身子,蒙面男子弓身,又是一个叩首。   双手合在胸前,待一切礼数皆做好后,男子缓缓起身整了整褶皱的衣衫。然后他轻轻摘下面纱,徐步来到了门前,与门槛上的红衣男子对视。   红衣男子抬头望去,勾起笑容道:“比起早些年是成熟了些,出落得更惹人喜爱了。明凰的事,胡杨子都跟你交待了?”   他点点头,没有吭声。   “既然明凰已经走了,你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药庐,不如待在太庙落叶归根嘛。中月走了一圈,硬是又绕回了皇宫,世事难料啊。小九留下陪陪中月好不好,中月替你易容,没人认得出的!”红衣男子站起身揽过男子的腰,将他拥入怀中。   原本以为会立刻推开自己的红衣男子被那人的平静所骇到,那人没有反抗自己的轻薄,更加没有指责,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旁,默不作声。   松开了那人,红衣男子满脸失落,似乎连玩的乐趣也所剩全无。   “既然心系舞煌,又何必逢场作戏?中月总要和我们开这些玩笑,还像以前那样调皮。成止留在这里就好,以后有赖中月关照了。”那人与红衣男子相对一笑,大殿中又只剩下了孤寂的木鱼声。   神农药庐——   忙碌了一上午后,神农染如差遣着弟子去收拾药草,一边又去侍弄起了院子里的花草。蓝色的花瓣正闪闪发光,一股股奇异的香气也在不断涌入他的鼻息。每日用神界的土壤来栽培这小小的岚娑花,昔人的面容便会浮现与脑海。   大门被敲击了几下,弟子忙去开门,神农染如也看向了大门那边。   一黑一蓝两个身影正缓缓走向这边,神农染如站起身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似乎那日一别之后,他们就未曾相见了。   “她的小花不愿意在神殿做凰夫,竟然学着她留书出走,真是一朵令人头痛的花。这里岚娑的味道这么浓,她会喜欢的。”贺兰龙易并未化身景临,因为景临的存在已然随着贺兰明凰的消失而彻底消失。可是贺兰龙易依旧穿着蓝衣,身上的岚娑香囊也未曾摘下。   染如摇摇头道:“只是发现了这花的妙处,可以解蛊毒,便试着向赤长老讨了土和种子。这股味道还是那么难闻,景临弟弟。”   贺兰龙易怔怔,立刻大笑道:“是啊,是啊,染如哥。”   曾经夹在一平夫一小爷之间的贺兰明凰,竟然在离去之后才让两人得以和好,也不免是了却一桩心事。   在贺兰龙易和染如交谈的时候,流风已然循着覆着青苔的老旧石板路,向后院的厢房踱步而去。似乎闭着眼都能数到第几间,这里太过熟悉了,曾经她养伤的地方。   房间里很是整洁,这些日子六昌打理得很细心,摆设没有变,也没有多余的灰尘。桌上正放着她临走前放下的玄铁面具和一块武林盟主的令牌,而一旁的屏风上还挂着那件云盗的白色织锦长衣。   她是神主,是国师,是个处处留情的花心女子,可是在自己心里她只是流云。尽管之前总是对她冷嘲热讽,也只不过是为了在她心里占得一个特殊的属于自己的位置。   流风紧紧地握着面具,将其收入了怀中。转身去收起白衣,他毅然向门外走去。   流云,我在我们的青云山等着你。   龙啸八王府——   正在看着些闲书,龙成锦一只手按着书,一只手握着茶壶轻轻咂嘴。读到乐处,他轻轻一笑,读到繁琐之处,便连连叹气。   门外的管家轻轻叩门,见里面没动静,转头为难地冲着身着便服的龙成苑笑了笑。   龙成苑一脚踹开门,一脸怒气地冲了过去,夺走龙成锦手里的书,狠狠摔在了地上。见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龙成苑索性揪起他手里的茶壶,用力向地面丢去。霎时满地的陶片配合着一声清脆,绽开了一朵怒放的陶花。   “这算什么?你给老子去上朝,玩什么抱恙在身!”龙成苑大吼着,又上前几步揪起了他的衣领。   一脸悠哉地看着龙成苑,龙成锦笑了笑,看向一边。   龙成苑松开他,又转身瞪了眼管家。“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一个人不上朝,龙啸的军务都瘫痪了一半。说什么抱恙,蹲在府里看这些杂书就是抱恙?”   管家颤抖地立刻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道:“启禀陛下,那日一个自称流风的公子跟爷说了些话,随后不知道怎的就变成了这样。小的差人去寻过那公子,可是根本没有音讯。”   “流风?林流风!”龙成苑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开始有些不好。   当初自己为了寻觅那个臭女人,故意捏造了皇榜说她杀害了一百三十一人,各府见到必须活捉回京。可是那时自己沦为乞丐时,她却无端出现,身边口口声声称她“流云”的黑衣人不就是林流风吗?   流风,流云,好一个风云盗!可是这和老八什么关……记得老八对那臭女人那么上心,莫非是那女人出了什么事?   “你去叫个人替朕写封信去青云山庄,以后你天天给朕备着酒菜,只要你们爷一日不上朝,朕就日日登临这里!”龙成苑苦笑了下,吩咐管家道。   夜深人静时分,王府内早已停止了白日的忙碌,蝉鸣声不绝于耳。   桌上满是空空的酒坛,他的悔意也不绝地涌上心头,与酒水夹杂,一同被其吞入腹中。满口辛辣与愁苦,便是他所需要的。   晚了一步,终究是晚了。   龙成锦冲出房门,在地上随手拔起一根野草,又故意坐在门槛上叼在嘴中,嘴里喃道:“煦子,煦子又做岚娑糕了,真难吃。”   顿了顿,他换了个方向道:“也难怪,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吃烦。凰儿可以和本王去龙啸的酒楼啊!”   “那会惹煦子生气的,我的景临宝贝亲手做的佳肴,不可浪费啊,哈哈哈……”他捏着嗓子笑了出来,可是泪水已然落下。   一番自言自语后,龙成锦终是黯然了。   真的晚了,在她走之前都没有告诉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江城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奉上第二卷,凰儿要换身份出场了,哦耶……(某人又洒狗血了) 为神马明凰死掉我那么开心?! 哇呀呀,明天她就回来了,吼吼~ (某人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最近打击太多了) 太女渊禛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晓得这都睡了多久了。揉揉发粘的眼睛,慵懒地翻过身子,手却扑了空。把手重新塞回被子,翻到了另个方向,眼睛闭上继续大睡。   不由得闻见了这股子味道,随后猛然坐起。我惊恐地看着正站在床边的妇人,不不自觉得咽了口唾沫,抬起头冲着她尴尬地笑了笑。   她阴沉着脸,又看向了一旁早已跪得满地都是的伺人,愠然拂袖而去。留下我一副目瞪口呆,只觉得两眼昏花,满心怆然。   “母皇,母皇!”我连着大叫,抱着床上的外衣就光着脚冲出了门。   她走在前面,让我一阵胆颤。咬紧牙一个冲刺,我扑倒在她脚下,痛哭流涕地死死拽住她的裙角,不住叩首道:“渊禛知错了,求母皇恕罪,恕罪啊!”   母皇狠狠甩开我的手,依旧一脸严肃地道:“错,你哪会知?我麟炎皇太女日日留宿青楼,喝得不省人事之后被太女府的伺人抬回来,传出去都不知国体何在!”   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被指责,似乎眼泪已然无济于事。   渊禛她爹,借你一用了!   狠狠掐在自己的大腿上,顿时满心的酸楚都混合着泪水冒了出来。“夫后啊,禛儿好想你啊,禛儿又惹母皇动怒了,禛儿对不起您和母皇啊……咳咳,咳咳,噗——”一摊子鲜红的液体被喷在了地上,母皇猛然缩脚。   装作一脸惊讶地看着一地“鲜血”,我往地上一仰,立刻闭上眼睛装起了昏厥。周围一片混乱,母皇不住大叫着让传太医,亲手抱起我向某个方向跑去。倒在她的怀里真让我有些自责,不得不佩服我的演技。不过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的重要,还有渊禛在她母皇心中的重要。   穿着素色的绸缎衣衫,我倒在床上不住地咳嗽。手腕处太医正在专注地请脉,是不是眼神看看我,随后又偷瞄几眼屏风后的母皇。   我加大了咳嗽的声音,顺手从怀里掏出张一千两的银票,塞进了太医的药箱。轻轻冲她眨眼,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不住点头。   “启禀陛下,太女的身子虚弱,需要静心调养一段日子,万不可再受了惊吓。”太医一脸愁容地低头交待着我的“病情”,这模样倒让我也觉得有些逼真。   看来现在的太医医术不精,这演技倒是比那些戏子好得过!   “咳咳咳咳……”我捶着胸口,连连摆手,做出一副想说什么的模样。平静一番后,我用沙哑的嗓音低沉地道:“渊禛无能,不能继承大统,有负母皇栽培,还请母皇另觅良女,渊禛谢过母皇成全。”   屏风被收下,母皇背着手上前一步,眯起眼看了看我,随后又看向太医,缓缓开口:“你们先退下,让朕与渊禛叙叙家常。”   “是。”屋子里的伺人、侍卫还有太女府的老管家及太医纷纷退出了房间。   母皇见她们都离开后,立刻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道:“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要不要替你埋几个美男陪葬,再送些你爱吃的民间点心做祭品啊?臭丫头!什么都不好好学,就知道跟母皇我玩伎俩。母皇可是一步步从朝堂下走上来的,这点心机我怎么会看不出?这个皇位人人都想做,你为何就如此厌恶当皇帝?”   她用的自称是“我”并非“朕”,足以看出她对渊禛的宠爱。若非亲眼见证,我也难以相信皇家内竟有如此真挚的母女情谊。只是谁会想到,一切都不是属于我的。   嘴巴撅起,我鼓起腮帮子看着她道:“皇姐们都那么厉害,渊禛这个皇位坐得可不大踏实,况且渊禛只爱民间的平凡日子,不喜欢在朝堂争执。母皇英明,就废了渊禛的太女之位吧!母皇要是不肯,渊禛以后把这太女府都搬去嫣红阁……”   “放肆,没大没小的!以后若是再说出这样的话,朕立刻命人将你这太女府拆了,你直接给朕搬回宫里去住!”她恼火地道,随后转身离去。   宫里宫外都一个样,不让去青楼不让逛街,不让做这不让做那,真是索尔无味。   靠在床头,我抹起袖子对着门外大叫:“则环,姑奶奶我饿了,给我上菜!”   “您等着,主子!”门外人应了一声,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曾几何时,我真的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强取豪夺,摆出一副副骄纵而荒淫无道的太女嘴脸,而在无人之时却茫然落泪。每个夜晚侵袭我的不是刺骨的寒冷,而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如我所愿,我是一个凡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麟炎国皇太女,麟渊禛。有一个疼自己的母皇,还有一大票子觊觎自己太女之位的皇姐皇妹,更在朝堂上有这一伙势力与其他皇女的势力相抗衡。但是那个名字还留在我的记忆中,好想将它抹去,贺兰明凰。   挑着桌上的菜,我厌弃地把乳白的象牙筷子丢到了地上。双手插在胸前,叠起腿晃了晃,看向了一旁的则环。   “主子不满意,小的就去酒楼订一份。”则环说着就要冲向门外。   “慢着,给姑奶奶回来!”我不耐烦地吼道,她立刻转身跑进门。   伺人捡起地上的筷子,另一个伺人则递来另一双筷子。我使了个眼色,她们便开始忙碌地扯下桌上的菜,管家也开始张罗了起来。   端起茶碗,我仰头一饮而尽。   “主子,您慢着点,当心烫着。”则环担心地接过空茶碗,转身递给了伺人。   平复了下心情,我笑着拍拍则环,便问起:“那个凤清皇子送嫁的队伍什么时候到?”   “不远了,早些时候小的派去探路的人说是已经距离麟京顶多十里脚程了,可是队伍行进缓慢,估摸着明日应该就会进宫。这几日鸿主子不吃也不喝,主子还是去看看吧!”则环面上犯难,谁晓得鸿连那家伙是不是又演苦肉计给她看。   我没有说话,已然懒得理会那个整天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了。他娘亲就是麟炎的大将军鸿无骤,说得难听些就是一个企图篡位的墙头草。她整日跟着五皇女渊祺做事,谁不晓得她是渊祺的心腹!可是偏偏前几日又把自己的宝贝儿子硬塞给我做平夫,想讨好两头,我才不给她这个机会。我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听闻那个什么鸿连进府之后终日以泪洗面,我哪管得了那么多?他就算以牛奶洗面我也懒得过问,更别提他母亲是我的政敌。   明天凤裳月的儿子就会来到麟炎,再去向母皇闹着退婚的话,胜算已然无几。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部都被用过,甚至离家出走我也试过,可是总是不成功。   其实今日我似乎已然有些觉悟了,我没有承认我在装病,我是真的抱恙啊。嗯,我听太医的话,明日的什么洗尘宴就不出席了。不是我要摆脸色给谁,我知道我躲不掉要娶凤清的皇子,看看镜子里这张脸,我要是出席准保会闹出一番风波。   苦笑,除了苦笑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说得好听,当年母皇遗失在民间的女儿,回到皇宫两年便被立为太女,如今又在这宫外的太女府住了一年,依旧没有人知道吗?这躯体的确是麟渊禛的,但她在家乡时就已经病故。我这个游荡在三界中的孤魂阴差阳错地附上了她,随后麟渊禛便从即将被埋上的棺材里跳了出来,骇倒一片人。   巧合就巧合在,她与我的容貌如出一辙,之后在那个穷困人家生活的时候,我依旧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神主。可是一次次的转折,让我逐渐接受了这个新身份。我的愿望达成了,真的达成了。   如今,我有疼爱自己的母皇和一个温暖的府邸,一切早已足够。   可是关键时刻,问题就出现在了这张脸上!   上天是在耍我吗?我的魂魄入不了地府先不说,竟然在靠近这躯体时不知被什么东西就吸了过去。我成了一个凡人,没错,我不抱怨。可是为什么偏偏还要让我有这张脸!我想忘掉曾经,忘掉他们,难道都不允许吗?   “主子您……主子,不要,您不要想不开啊!”则环刚踏入门,见我拿着刀子在脸上比划,索性一个飞身扑了过来,夺过刀子重重落地。   俯身看着狼狈的她,我笑道:“谁说要自尽了?替我传话进宫,就说我落水染了风寒!”   扶扶头上的帽子,则环尴尬地看了看我,小声说:“主子,上个月这理由就用过一次了,陛下怎会相信啊?”她说着便坐起身子,连连叹气道:“这些年什么风寒啊、烫伤啊、癫痫啊、毒疹啊都用过了,要是再称病,陛下可是要真的发怒了。三年前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地震,一夜之间麟炎就和中原的那三个国家接壤了。那些国家总是抱着揣测的态度来看咱们,这次凤清把皇子送来和亲,这可是麟炎与他们结盟的好时机。主子还是忍忍,就娶了那个皇子,免得惹陛下生气,您说是不是?”   我恨得牙痒痒,伸手就在她后脑敲了一下。   “接壤不是天灾,是因为人祸!鬼才想和凤裳月联姻,认凤裳月当婆婆呢!姑奶奶去不就行了吗?你去给我找点狗皮膏药,越大块越好!”拍了她一下,我怒吼道。   她愣愣,火烧屁股似的冲出了大门。   硬是把麟炎拉过来与三国接壤,天上的神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啊?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我在胡言乱语什么?   第二天大清早,我还赖在床上的时候宫里的人就早早赶到了。则环打趣地在门外告诉我,说宫里的人其实半夜就候在了嫣红阁门口,后来嫣红阁的阿爹告诉她们我晚上没去留宿,所以才灰头土脸地跑来太女府。   颜面这种东西,我似乎早就不在乎了。可是没想到在她们眼里,我就这么好色?   日子还得过,毕竟我不能驳母皇的面子。   坐在铜镜前,拿着则环买来的一堆膏药,真被这股子怪味熏得够呛。左脸颊贴上一个特大号的,右边贴俩小的,嗯,额头也来一个。   “主子,这……这怕是有辱国体……”则环小声念叨着,很是担心我又发怒。   “姑奶奶脸上不舒服,不允许上药吗?去吧前些日子母皇送来的那套吉服翻出来,我自然要给这栋宅子的男主人留下个无比让人回味的印象。”说着我对着镜子勾了下眼神,被膏药糊得严严实实,似乎真的连眼睛也看不到了。   一身淡金色的正装,我不记得有多少日子自己打扮得这么隆重地进宫了。天气格外晴朗,抬头看那天湛蓝得就像块剔透的蓝水晶。特意挑了茉莉的香囊,随身傍着总能掩着点膏药的怪味。   坐在马车上,也打扮了一番的则环时不时就偷瞄我一眼,很是不放心的模样。她从宫里跟我来太女府,贴身伺候了三年,说没感情是假的。她在担心我又出丑,我也晓得她对我的那份心。   正准备说些什么让她安心时,车咣当一震,我立刻扶上车窗大叫道:“怎么了!”   “主子您当心,膏药被震掉一块,小的帮您贴上!”则环第一时间抓住了下落的膏药,吃力地凑过来替我贴了上去。   赶车的伺人立刻揭开帘子,看见我们都没事之后,稍稍安心道:“启禀殿下,是五皇女的车子轮子有些毛病,路挺窄的,那个驾马的奴才一不留神就撞上了,殿下恕罪。”   没等我发话,车窗边的帘子便被揭起,渊祺的脸立刻堵上了窗口。   “五皇姐啊,是我的人不长眼,既然同路,不如上皇妹的车吧?”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我有些心虚地道。   她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感到车身颤动了一下,随后渊祺就踏入了车厢,稳稳坐在我身旁后,车也重新开动了。   我的五皇姐麟渊祺,便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病……    侬初长成   在我出现之前,麟炎太女之位一直空着。在政见上与母皇如出一辙的皇五女麟渊祺便是大臣们公认的不二人选,可是突然我被母皇从民间接进了宫,日日母皇对我嘘寒问暖的,让许多渊祺的势力也逐渐转来了我的门下。三年前的那次祭天,母皇任命由我主持之后,便顺带着就下了诏书立我为太女。   这样的举动不仅得罪了一大堆朝臣,更是让一心跟随渊祺的大将军鸿无骤动了心,提议母皇把儿子嫁给我。这不,鸿连就成了我的侧夫,真是让人有些头痛。   “真是委屈了皇姐,皇妹先行赔罪了。”我思索一番,还是先行开了口。毕竟都是我亏欠她的,再不对她好些,我可能会自责一辈子。   “太女不必如此,渊祺自己养的奴才不争气罢了。今日凤清皇子到京,太女脸部若不适的话,就不必勉强出席了。”她一脸被我脸上糊的膏药吓到的模样,明明在跟我说话,可是眼睛片刻都没离开过我的膏药。   手抚上脸,我不在意地摇摇头道:“不碍事,莫不能失了国体。这么些年来,皇妹都没能与皇姐好好相处一番,如今如在这样的闹剧下与皇姐同车,真是荣幸至哉。皇姐不必一口一个‘太女’,叫皇妹渊禛就好。”   她的惊愕瞬间扫过脸畔,随后轻轻点头,不再做声。   是不是我的话说得有些多?想要过上舒心的日子,与渊祺打好关系可是第一步。我不想因为得罪了谁就落不得好下场,毕竟这太女之位一日不被废,我也就有一日的可能登上麟炎的帝位。渊祺和我的交道怕是要打上一辈子,对她的愧疚也难免要存着一辈子。   我们相伴着一同踏入大殿,在场的重臣无不瞠目结舌,一瞬间便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或惊奇,或质疑,更有人毫无顾忌地上前细细观看我们是否有异常。   也许因为我们两个势力的长期对立,在她们眼中我们早已是宿敌,可是谁会想到我们并无过多交际。今日碰巧遇上就这么一同进宫,却还要引发众人一番猜测。   我们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下席的两侧,相对而望,都不再吭声。见风就是雨的朝臣们依旧小声议论着,生怕遗漏了哪些细节,揣测错了主子们的心意。虽多年来我装作一副大大咧咧不理朝政的模样,可似乎仍旧逃不过渊祺的眼。我的生活完全暴露在她的监控下,太女府上下八十一口人,谁晓得有多少是她的眼线。   今日的重点是那个皇子,我怎么又想到渊祺上去了?   大殿门前忽然走来一堆伺人,殿内的嘈杂声也渐渐消失,转而大家都看向了门外。一身金色麟袍加身,便是那个疼爱我的母皇。而她身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高挑男子,失去了当年的青涩,取之而来的是成熟稳健,他终究是到了。   众人齐转身跪下向门外的母皇行礼,我也收回思绪,转而向殿外行礼。在我的目光下,他们相伴着缓缓入殿,每一个步子都踏的如此稳当,也都踏在了我心上。三年多我未曾去寻故人,可这故人倒自己送上了门。   想想也可笑,当初他吵着要嫁给我……什么“我”?他吵着要那个女人提亲,可是小小年纪的他怎会想到那个女人与他母亲结下的仇怨?绕了一圈,还不是要娶这小子。虽是已然物是人非,但凤裳月存在一日,我终究是不会对这人动心。   “众位免礼。”母皇的声音柔柔地飘入我耳,似乎今日她异常得愉悦。   “谢陛下。”   我随着众人一同起身,大家纷纷入座。这膏药果然在车上被我按得劳了些,这么大的动作也没掉下。日后他嫁到太女府我可以有各种借口不见他,但是在大殿众人面前与他见面,难免他会记起当年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若是他反应过激,又会引来一些人的猜忌。   远远见他穿着红色的嫁衣,脑子里竟又浮现了另一个人。   无法控制如洪水般涌来的思绪,我抓起酒觞就连着灌了两口。三年来都没有让我如何,今朝只因他一个小家伙的到来就让我变得这么失态。不,我要放下,我要忘掉以前。可是嘴巴里真的好苦,为什么突然间好后悔。我满意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啊!   “主子还是对穿红衣服的人这么厌烦吗?消消气,这是嫁衣,大婚之后皇子便会褪去。主子嫌酒不够的话,小的再去拿来些。”身旁的则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被酒沾湿的衣襟,又不住地向不远处的凤紫藤看了看。   记得当初嫣红阁的花魁以一袭娇人红衣排舞为我寿辰助兴时,我一时间按捺不住,端直就将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地上。则环当时就问道我为何会如此,我只是解释道自己不喜穿红色衣服的人。这么久的事,她竟然还记在心上,真难为她了。   攘了攘她正忙碌的手,随后揪起她的衣襟,将她按在了身旁。冲她笑了笑,我道:“坐下来陪陪我,不然回去宰了你。”   她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地跪坐在了我身旁。   见她把头低得那么下,也不晓得她脖子酸不酸。我猛地拍上她后腰,她立刻挺起了胸膛,又一副茫然地转头看向我。   差人又递来一只酒觞,我斟满酒便将酒觞递给她。“姑奶奶请你喝酒,你怕个什么!给我拿着,敢少喝一滴回去等着吃鞭子!”   话一出口,那酒觞就被她接了过去,还没等我说别的,一个空酒觞就出现了我面前。则环从小在宫里谨言慎行,想要让她完全与我平起平坐的确是个难事。在宫里,哪个主子突然对伺人极好,那伺人的下场定然会很惨。为了让则环安心,我也只好整日这样“欺凌”她,在暗中接济她家人的同时也在留意着身边有没有合适她的夫婿。当初我来到这里被伺人欺负的时候,也就是则环这一个真心待我。有恩必报,我的原则。   凤紫藤坐在了母皇的身边,我也安了心。两人一直在一言一语的寒暄,虽说我对这成年的紫藤没什么印象,但听着声音就觉得他已然长大了。他比母皇还要高出一个头,方才进门的时候被他那模样骇到的似乎不止我一个。   “渊禛,你的脸怎么了?昨日不还好好的吗?”母皇突然看到了我这边。   我有些尴尬地站起了身子,抱拳躬身道:“谢母皇关心,禛儿只是脸部出了些东西。”   她质疑的目光仿佛就是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耍什么伎俩”,眼见着她轻轻点头示意我坐下,我才松了口气,坐回则环身边。   拿起被斟得满满的酒觞,我刚放在唇边,竟听凤紫藤说道:“既然殿下生了面疮,还是不要饮酒为好,都是些湿毒排不净就糟了。”   我悔啊,这可是宫里二十年的上好女儿红,我不多喝点以后怎么会轻易喝到呢?紫藤你就收起你的烂好心,乖乖坐着吃些东西不就得了吗?   尴尬地放下酒杯,我连连点头道:“皇子殿下交待的正是,谢殿下挂心。”   其实在佯装笑脸的空档,心里已然不知谩骂了凤紫藤多少次。我没别的嗜好,唯一喜爱的就是品品美酒,难得入宫一次,都被这小子一句话给毁了。   “别气了,待会儿回府的时候,小的替主子张罗一车酒送回去。”则环小声在我耳边道,随后又直起了身子,仿佛没事人一样。   还能说什么,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是这世间仅存的小小幸福。   我的好则环,若你是个男子,我真的想……我最近胡思乱想的次数是不是增多了?   夹起一些菜,我忿忿不平地塞进了嘴巴。酒香还在不断环绕着我,似乎有意勾起我对它的征服欲望。脑海中正有一只酒坛子洗得白白净净,倒在软塌上扎着眼等候着我。   “是误了些日子,还好来得及。婚宴早已张罗妥当,明日的大婚定是要……”   “启禀母皇,龙啸国与凰彩国的使臣还未抵达,明日的婚宴是否应推迟?”渊祺忽然起身打断了母皇的话,我已然感受到了母皇脸上的怒色。   原本我还对渊祺又那么一丝亏欠,可现在真是恨透了她。   三年啊,三年我都当自己是麟渊禛。可是随着凤清皇子的到来,我们和其他三国的往来着实密切了起来。凰彩,那个女人以前是他们的国师。龙啸,那个女人龙啸的重臣谁人不知。两边把使者派过来,再看上我这副尊容,便又是一片大乱。   心里一次次提醒自己我是麟渊禛,可是……   “明日可是母皇早就挑好的良辰吉时,我想两国不会介怀的。一切就按母皇的意思办理,待会禛儿向两国驿站修书,让他们不必再赶路便可。”我立刻挡住了渊祺,抢先答道。   母皇连连点头,肯定了我的做法。   稍稍松口气,心里的尘埃已然落定。谁也改变不了我的生活,我就是麟炎太女麟渊禛。   烛火跳跃的夜晚,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想必都是今夜的太女府,可是又与我何干?左手搂着嫣红阁的花魁,右手揽过嫣红阁的头牌,我已然有些乐不思蜀了。   “哎哟,姑娘莫要再乱摸了,摸得奴家有些……”花魁脸一红,不再说下去,轻轻向我身上蹭蹭。   我一直在怀疑到底是谁摸谁,我只是搂着他们,难道还有别人摸他不成?   酒喝得差不多了,我松开两人向床铺走去。   他们紧紧跟来,我随手掏出银票丢给了他们,便倒在了床铺上。这辈子我想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碰男人,因为我心虚。只要一接触男子我就会想起在麟炎国之外的一张张脸,他们好真实地存在着,明明大家可以相见,我却没有勇气。   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苦笑,我也不晓得。每日在青楼里喝得不省人事,然后想着各样的法子去骗母皇那颗慈母之心,这就是麟渊禛?   “这位姑娘总是来这里点我们,可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就昏睡过去,是不是有些奇怪啊?虽说打赏的银子不少,可是这……”花魁的声音响起,为何他没有离去?   “有钱人家的小姐嫌弃咱们身子脏,来这里只是寻乐子,你也别太在意。大家都先出去吧,惊醒了小姐可不好。”头牌倒是很识相,却让我感到莫名的辛酸,   我没有嫌弃你们,一切都是我自己在作孽。   再次睁眼时,已然是日上三竿。我没有惊讶自己竟然躺在太女府,这样的日子早已被我所习惯。只是平日醒来时则环都在身边伺候着,现在屋子里怎么会没人呢?   “则环,给姑奶奶倒杯水!”我无力地叫着,可是还是没动静。   扶着身子,我走下了床,似乎听见了一阵吵闹声。突然间我回头看了看,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则环的房间!对啊,我的房间应该是布置一新的。昨晚睡得过头就这样一夜未归,那紫藤这边岂不是……   我快步沿着走廊就跑向自己的房间,一个个郎中正飞奔在我的房门前。还没回过神时,就连宫里的太医也一路小跑地冲进了门,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踏入自己的屋门,紫藤正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床上。身旁一群大夫都面泛愁容,可是还耐不住地施针,一边又叽叽喳喳地在讨论对策。   “主子,您醒了?您这一晚上又去了哪,皇子他……”则环眼睛布满了血丝,她如此的慌乱立刻让我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皇子悬梁自尽了!”   我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他……他怎么会自尽?   “主子您慢着点,大夫们和太医都说皇子还留着一口气,现在就是怕皇子一睡不醒。眼瞅着气息越来越弱了,要是事情传出去,凤清和麟炎怕是要引起战事啊!”则环毫无顾忌地道出了心中所想,扶着我向床边走去。   这个时候还去关心战事,难道不应该先关心人命吗?   又是一个政治催生的悲剧,只是想躲着他,可他却扭着自尽。他不是心地善良吗?为什么不可以对自己善良一点?又或者嫁给我这个太女,真的是一种奇耻大辱吗?    藤情连意   扶着床沿,我怒吼道:“你们都出去!”   没有人再敢吭声,大夫们拔掉银针,一个个背着药箱灰溜溜地冲出了屋子。则环迟疑了片刻,也随着几个伺人踏出了房门。   我撕掉一脸的膏药,随后坐在床边,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这张脸比起当年更加讨人喜爱了,可是这个人却还是那么死心眼。   “紫藤可以追到你了,可以……不要丢下紫藤,不要……”他突然轻喃了起来,手扯上我的手,攥得紧紧的,似乎再也不愿松开的模样。   他在追谁?莫非在嫁来这里之前,他已然有了心上人?   “师姐在地府,紫藤就在地府……”   突然我心头一紧,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紧咬着嘴唇,我真是恨透了我自己。这算是什么?那么小的孩子本来就是一时胡闹,他竟然三年来都还……   从头上拔下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熟练地扎上了他的穴道。果然,他缓缓睁开了眼,但我瞬间收针,转身便匆匆离去。   “则环,好生看着他,他要是再寻死觅活的就给我把他绑起来。要是还闹着要死,就直接去天牢里给姑奶奶讨两副拷子!”说完,我把银针插回了发髻,转身向一旁走去。   这银针的一端镶着珍珠,平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发簪,可也是我用得最顺手的物件。偶尔身旁有谁中暑昏倒,便一针见效。碰上难治的,只要找到精准的穴位,便也可很轻松地解决。这样的医术,终究还是那个女人所有的。   我的曾经,久久占用着我的现在。莫不想,我不愿自己的昨天占用了自己的明天。   因为紫藤还在我的房里,我也只好让人把衣服送来了则环的房里。坐在铜镜前慢慢地打理着,身上的酒味怎么会那么浓?今天还要和紫藤进宫向母皇奉茶,万一被闻见这股子味,我真是百口莫辩。   盘算了下,我还是差人烧了水准备沐浴。   水汽蒸腾,烟雾缭绕。特地让则环加了许多茉莉干花在水中,淡淡的味道随着水雾一路飘入我的思绪。全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真不舍得就这么出去,可以再睡上几个时辰也好啊。把头埋进水中,再轻轻抬起,我用手抹掉眼睛上的水渍,大脑已然清醒。   肩膀上突然间被一双手触碰上,这样的柔嫩不像是则环。   我猛地转身,那人立刻跪倒在地。   扒着浴桶,我向下看去,一时便有些怒火攻心,但还是平静地道:“出去。”   像个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鸿连惊恐地看着我,霎时花容失色。   “殿下,这么些日子了,连儿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怒了殿下,请殿下饶恕。可是连儿……连儿倾慕殿下整整三年了,殿下不愿给连儿子嗣也罢,连儿只求服侍殿下……”说到这里,太女府上的“哭神”又开始了他“泪如雨下”的过程。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咂咂嘴。“把你的力气留到西北去,准保麟炎再没什么旱灾!”   他只是顿了顿,又扑倒在地连连抽泣。别说,听着真像是午夜的孤魂。   脑子里突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个凤紫藤,要是想让那小子对我死心,这鸿连我就必须要借用一下了。嫁进来被我晾了这么多天,他以前被养在深闺如何晓得我,又如何倾慕我三年呢?说谎也不打草稿,有其母必有其子。   “反正你嫁来这么久也没进宫向母皇请安,现在你去打理一下,把你的眼泪都给我哭干净。打扮得要是不美,我唯你是问。我沐浴完了后差人去找你,今日我们一起进宫。”本以为说完这番话他能不哭了,可是却看他哭得更厉害。   这么磨人的家伙我头一次见,想让我动心?装可怜是无用的。   见酒味已然消去,我站起身子吃力地捏起搭在屏风上的干布,一脚跳出了浴桶。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可是却不见了那哭泣声。   转过头去,鸿连的脸憋得通红时不时瞄我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就这样的薄面完全不像是敢求什么子嗣的人!没猜错的话,肯定都是他的好娘亲口口□出的。鸿无骤安插的最大眼线,便是眼前这个看似无害而楚楚动人的男子。   朝堂上都想着我从民间来,整日又只知玩乐,城府定然不深。她们在演戏给我看的同时,我何尝不是演回给她们看?   打点好一切,换上了平日进宫的那套金麟常服,我跳上马车稳稳坐下。而在我上车的同时,我便瞅到了鸿连已然坐在了车上。他内里裹着雪缎制成的长衣,外面套着淡紫的轻纱外衣,脸上没有施粉却依旧可人,而身上慢慢是茉莉花的味道。   见我在打量他,他脸一红便低下了头。   “则环,凤紫藤呢?”我有些耐不住性子地吼道。   “主子,紫藤主子说是府上裁剪的衣裳不合身,吵着要小的们去外面重新张罗一套。小的已经差人去麟京的绸缎庄看衣裳了。”则环揭开帘子,应道。   又想搞什么花样?   “叫你的人给我回来,去姑奶奶屋子里的柜子里翻腾下,全都是宫里给他裁剪的各尺寸衣裳。告诉他想要磨时间回宫以后慢慢磨!”我的口气中充斥着不折不扣的怒气,让身边的鸿连也有些发愣。   则环应了一声立刻跳下车去传话,帘子放下,我微微松了口气。   看着鸿连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我立刻又板起脸看向他道:“为什么涂这么多香粉?”   “连儿瞧着殿下喜欢,于是就……”   “谁告诉你姑奶奶喜欢茉莉的?姑奶奶喜欢的是岚……”话一出口,我立刻住了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总是要自掘坟墓才甘心。“鸿连,我身上的味是为了遮掉酒气怕母皇闻到,不是什么喜欢这味。以后你涂你喜欢的香粉在身上就好,别事事都唯我是尊。就要入秋了,多添点衣服,当心风寒。”   他难以置信地连连点头,却也掩不住那丝笑意。   谁说我这么快就心软了?我说这番话不止是给他听,还是给车外面各府派来的眼线们听。不久鸿无骤就能收到消息我对她儿子有了好感,从而宽心能少在我身边做做手脚。   这一世,我只为自己而活。   等了许久,车身轻轻晃动,则环扶着紫藤吃力地上了车。   才走到外帘,我便隔着内帘看到了一抹红色。凤紫藤竟然穿着红衣随我进宫?眼前一震,手指立刻扣入了身旁的软垫。   “皇子殿下,我们殿下不喜爱穿红色衣服的人,您这是给殿下难堪啊!”鸿连立刻发话,却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这件事只有则环和我知道,莫不是有藏在身边的眼线偷听之后汇报给他,他又如何得知?我的喜好,向来都只有则环清楚。换句话说,要是没有眼线偷听,那岂不是……我担忧地看向则环,这种玩笑我根本开不起。   紫藤停下了身子,索性坐在内帘前不再打算进来。则环只好耐着性子就去驾车,一行人马也开始向皇宫前进。   “殿下不满意也罢,只是府里除了这件衣服,合身的只有紫藤的嫁衣。紫藤不入殿下的眼便可,是紫藤今日冒犯了。”他恭恭敬敬的模样,让我有些于心不忍。   那件衣服便是我照着一个人的身材做下的一模一样的衣服,收在柜子里只为在怒火攻心的时候用它来平静心神。没想到紫藤翻出来穿上之后,我的思绪又被扯起。   如果他不嫁过来该有多好?我的生活就可以一直平静下去,不用弄的现在日日借酒消愁。都是假如,‘假如’这个词让我害怕。   为了不入我的眼,在我们抵达皇宫后,紫藤便先行下了车,特意绕到车尾以免让我看到。我则和鸿连一前一后地向母皇寝宫迈去,紫藤跟在最后面。   这样免了我不少麻烦,他看不到我的脸自然不会出事。   踏入寝宫,对着坐在一旁饮茶的母皇,我就是一通跪拜。鸿连也跪在我身边,微微颔首。凤紫藤索性跪在了我另一侧,但还是靠后些生怕被我看到。   “太女殿下真是如沐春风啊,只不过与紫君共度一夜,这脸上也恢复了。”渊祺的父君在一旁打趣着,惹得母皇也笑了笑。   “紫藤快来让母皇看看。”母皇扯过紫藤的手,就是一阵爱抚。   我把头压得更低了,生怕紫藤的余光瞄到我。   “谢母皇挂记,紫藤一切都好。府里上下伺候得跟宫里一样周到,殿下也待紫藤极好。麟京的气候更加事宜,紫藤竟也无水土不服。”他的言语中总是在故意给母皇透着丝喜悦,料想他进府第一日就悬梁自尽,随后又狼狈地被绑着一个时辰,再接着因衣服的事被我羞辱一番。在鸿连面前完全丢了面子,他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夸赞我们这一干人。   小紫藤似乎生来就是被人欺负的,长大了又被他母亲送来和亲,还要受我的怨气,难为了他啊。不找个好人家投胎,偏偏做了凤裳月的儿子,自作自受。   “咦?这是……看我差些忘了,小连终于舍得进宫见母皇了,快来让母皇瞅瞅。”突然母皇话锋一转,我身旁的鸿连也站起身子迎了上去。   可苦了我这副膝盖,我可是您亲生女儿啊,死活不让我起身,是想让我跪成残废吗?   三人有一句每一句地寒暄着,我咬牙忍着怒气。   虐人虐己,难道是报应?   “让他们陪陪母皇也好,禛儿身体有些不适,就先行……”   “慢着,别以为朕不晓得你昨日去了哪里!紫藤和小连如此的男子世间难求,你究哪里不满意?这样欺负他们很有趣吗?”母皇猛地拍了下矮桌,惹得桌上的茶具集体一震。   母皇的眼线,她竟然也在府里插眼线?   “母皇恕罪,禛儿能做的只有让二位衣食无忧。再美的男子禛儿不能与之交心,又如何……”   “你有意中人的话为何不请旨赐婚?”母皇又打断我的话,让我有些难堪。   我连连摇头道:“禛儿并无意中人。”   “难……难道你……气死朕了,简直胡闹!我堂堂麟炎国的皇太女竟然会是……会是断袖……咳咳,咳咳,朕这是得罪了上天啊!”母皇一时急怒攻心,身旁渊祺的夫君立刻走过去连连抚平她的心气。   若是毫无顾忌,我真的想站起来潇洒地告诉她,你女儿曾经就是断袖,如何啊?任谁都一样的事,身边的男子各个都是政治的牺牲品,叫我如何去爱?   “殿下只是在跟您赌气,她不喜欢长辈硬塞给她人,孩子长大了都是有些执拗的。当初渊祺何尝不是如此,日子久了她还不是和自己的君与侧君恩爱有加。您别气坏了身子,不然臣伺会心痛的。”渊祺的夫君很是体贴地迎上去,巧妙地化解了这尴尬。   见母皇的动静小了些,我再次向她叩首道:“禛儿惹怒母皇,罪该万死。”   “得了得了,在宫里用过膳再回你的太女府吧。以后要是再敢亏待紫藤和小连,莫怪母皇派人将你五花大绑,任凭他们二人处置!来人,传膳。跪了这么半天了,你也该起身了,省得你又有借口不进宫。”母皇的话无不点到我的死穴。   咬咬牙,该来的总会来。想要一直避着紫藤是绝对没有可能的,只希望他能反应小些,不去惊了圣驾。   缓缓起身,我抬起头来对着母皇轻轻弓身道:“谢母皇。”   一道锐利的目光瞬间穿透了我的身体,紧接着那个人便开始轻轻颤抖。我抿抿嘴巴,莞尔一笑。    今日入秋   紫藤终究是看见了我的脸,只是他并没有失态,而是继续和母皇聊些无关紧要的事。但他会不自觉地瞥我一眼,原本佯装的笑脸竟然真的有了笑意。他或许以为我之前都是故意逗他的,要晓得我现在是麟渊禛,我怎么会记得有紫藤这个人呢?   为我的狠心深呼一口气,一旁的菜也就要上齐了。   黄昏时分,我们三人回到了太女府。鸿连识相地回到他的院落,可是紫藤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一路上他都在打量着我,似乎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窝在书房中翻些闲书,我正准备喊则环煮茶,紫藤竟然一身红衣地就闯了进来。手中的茶盘端的很稳,脸上的笑意似乎从宫里出来后再也没有褪去的意思。   “谁准你进来的?”我阴沉着脸,把手中的书摔在了桌上。“出去!”   紫藤愣了愣,但还是自顾自地走到了我面前,放下茶盘,倒了杯热茶给我。   我看也没看,直接伸手将茶杯打翻。那滚烫的茶浸湿了紫藤身上的红衣,似乎也把他烫的不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不禁后退两步。   “请殿下见谅,是紫藤认错了人,紫藤这就离去。”咬着嘴唇,他的眼泪就这样掉落开来,遂转身奔向书房外。   又何曾想到,不这样做,我又如何过接下来的日子?   那个谈笑风生心系天下的女子,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说是入秋,这一场秋雨一场寒倒是印证了前人的话。连续几日地下雨,整座太女府都阴沉了下来。我打翻茶水烫伤紫君的事早就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听说紫藤的手臂和小腹都起了水泡,为了不传到宫里则环只好去请外面的大夫来瞅瞅。   紫藤把自己关在房里了几日,面上说是养伤,可我用手指都能猜到他是真的绝望了。物离乡贵,人离乡贱的道理他明白。原本以为遇到故人,却被我如此胡闹一番,他的心应该比秋雨还要凉了吧?   推开窗子,外面雾蒙蒙的一片,细如牛毛的雨丝就这样落在新铺的石板路上,弹起一圈圈水花。落在水洼中的雨丝更是激起层层涟漪,但美景终究掩不住寒气。   这样的日子还可以持续多久?我还可以堕落在人世间多久?   说来也怪,伴着雨声竟从院子里传来一阵琴音。丝丝如弦,紧紧扣着心扉。时而偏转,时而高昂,急急复缓缓,但又瞬间低沉下来。这份哀怨,琴声的主人怕是承载已久。   我趴在窗框上就这样静静地沉浸在琴音中,也抚平了这些日子的浮躁。人总是要静一静的,过于急火攻心只会败事。   突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真是扫兴。   “进来!”我应了一声,合上窗子坐回了书桌前。   则环披着不断滴水的蓑衣,猛地摘掉斗笠,连连叩首在地。“主子不好了,方才紫君那里传来消息,说是紫君的屋子里压根没人。紫君他怕是已经出走几日了!”   我的心一沉,难以置信地看着则环,一字一句地问道:“再说一次?”   “怕是紫君一时想不开,关在屋子里这么久,可是方才……”则环有些语无伦次,憋得只好连连向我叩首。   我猛地站起身,跨着大步子就冲出了门外。   为什么他就那么死心眼?他难道认定了非他师姐不嫁吗?   雨水打湿了我的全身,我视野迷茫地寻着马厩的方向跑去。脚下有些打滑,我索性点着地就使着轻功跃上了屋顶。跃了没几步,顺着马厩的方向跳下。用手将缰绳扯开,湿漉漉的我就这样跨上了母皇才转送到太女府的那匹汗血马。   马似乎被我惊到,高高立起扬着前蹄高啼一声。   “主子!主子万不可啊!主子不会骑马的,主子啊!”则环从远处大叫着跑来。   顾不上再去掩饰什么,抓起马鞭我便向府上的后门冲去。马儿狂奔在雨地中,雨水也顺着我的头顶流入我的眼。   一路驾马出了太女府,身后才没有了则环的大喊大叫。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路人,叫我上哪里去寻他?他不晓得出城的路,更不晓得离开麟炎的路。可是过了这么多天,他若是碰上好心人,岂不早就离开麟京了吗?   马蹄声清脆而有力,因为长时间的驰骋我的骨头都有些散架的迹象。他究竟去了哪里,我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姑娘哟,我们近日进了些青官人,不晓得姑娘有没有兴致瞧瞧?”嫣红阁的阿爹看着湿漉漉的我,先是一愣,再然后笑了笑。   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丢给了他。   接过玉佩,他激动地连连点头,夹着屁股就转身向楼上跑去。想一想也只有烟花之地最有可能,麟京强取豪夺孤苦男子卖身的事,我早就有所耳闻。要是没有出城,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被恶徒卖来了青楼。   一家嫣红阁我寻不到他,那我就在麟京各家青楼慢慢寻。若是都寻不到,我也只好先向母皇谢罪,再去贴皇榜然后亲自带人到民间走访了。   一排排青涩的男子就这样抱着乐器被带到了我面前,他们都很是生分,似乎怕见人的模样。扫了一眼,并没有那家伙。   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可是阿爹立刻堵了过来。   “林姑娘是老主顾,当然给您留了个最好的啊。”阿爹陪笑着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后硬是把我拉回了大厅。   从楼上缓缓下来一个蒙着面纱的男子,似乎每一步都迈得很不情愿。我站定在一旁,专注地凝视着他,不再闹着要走。   要不是多事的阿爹,我想我日后定然会后悔。不用去理会什么面纱,就冲着这身形和那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是凤紫藤还会是谁?   我每每移动一下,水就会滴的到处都是。淋得这么狼狈被他看到,自己的面子着实有些挂不住。轻轻抓起阿爹递来的手帕,我擦了擦混着雨水的脸,抬头看去。   突然被我的目光扫到,他一个步子踏空,眼看着就要从楼梯上滚下。我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他就将他揽入怀中。扯掉碍人的面纱,我松开很是惊愕的他,又从身上掏出了颗夜明珠,扔向阿爹。“这个你懂,人我带走了。”   阿爹又是连连点头,弓着腰就差人去找轿子说要送我们回府。我立刻制止,随后扯着紫藤就向门外踏出。此时已然转为了蒙蒙细雨,我担心自己湿透的身子会把他也弄湿,万一他染了风寒我也不好受。特意不紧贴着他,可他却不碍于我的湿衣服,主动贴上了我。   坐在马上,一阵阵寒风吹得我连打几个寒战。特意放慢了速度,我生怕这匹烈马颠到他。从后面护住他,他似乎是故意依偎在我的胸前。   “下回要是再敢跑,当心姑奶奶打断你的腿!”我看不惯他的举动,再次沉下了脸。   他认真地点点头,竟然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   “紫藤知错了,让殿下担心,紫藤……”   “叫我渊禛,我可跟你磨不下去了,你坐稳了,驾!”猛地挥起马鞭,我夹着马腹向太女府飞奔而去。   回到府上洗了个热水澡,头有些疼痛,便差遣则环煮了锅姜汤。这副身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个凡人的坏习惯。好端端地生什么病,真是麻烦。   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真像是得了重病。那个什么大夫说我受了风寒,处理得不谨慎怕是要出大乱子。一时间宫里也派来了几个太医,她们把脉之后惊讶的模样尽被我收入眼底。装了这么久的病,终于真的病倒了,很难得吗?   躺在病榻上的日子里,母皇整整来探望了两次,风凉话说了不少,其实哪一句不是在为我好。只是对外宣称我淋了雨而感冒,什么紫藤出走的细节都没敢跟别人讲。太女府里的个个人都被我亲自训话过,日后外界若知道那日的事,不论他们是哪个府上派来的人,我定然让她连同她的家人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被我的怒气威慑到,府里的口风严了不少。   宫里时不时就差人送来什么人参鹿茸,都不是治风寒的药,还不如给我多送些老姜让我多熬几锅姜汤。这些表面功夫完全被众人做足了,什么兵部尚书什么左右丞相,就连鸿无骤都亲自来探望我。   每日的病榻前都是如此嘈杂,后来我交代则环再不见客,我的日子才清净了些。   喝着酸苦的药汁,我眉头紧皱。把空碗递给则环,正准备躺下时,门外的紫藤端着一碟子蜜饯就走进了屋。   没等我开口,他就把东西放在我床边的矮桌上,径直转身向门外走去。   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去面对他,一番折腾弄得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真是头痛。捏起碟子里的蜜饯,轻轻放入口中。那股子药味立刻被无尽的甘甜所取代,这家伙也算是细心。   紫藤刚走,门外的人便站住了脚步,轻轻叩门。   “殿下,连儿方便进来吗?”鸿连的声音响起。   “哦。”我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鸿连一脸愁容的模样,简直让我有点错觉他是来见我最后一面。   “哭丧着脸做什么?姑奶奶还没死呢!有事说事,没事回去你的地方好生待着。”我白了他一眼,缩回了被子。   鸿连立刻就扑了过来,抱着我一阵抽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想姑奶奶有事也难!前几日大将军来的时候,你们见过面了吗?”我推开他,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   他连连点头,不敢再扑过来,只好退了几步站直了身子。   “家母交待连儿伺候好殿下,连儿正想说些近况,家母就匆匆离去了。”他满眼失望地给我讲着,果然和我差人打听的一样。   鸿无骤把她儿子当成了什么?只是她的后路吗?   转眼已然是深秋,我大病初愈,母皇特地免了我上朝,让我安心修养。其实我上不上朝都一个模样,她们问我什么,我都是摇头装作不知。无才无德,刁蛮任性的太女,正是我要扮演的角色。   近来听闻渊祺去笼络龙啸的盐商与凰彩的漕帮,处处留意银子的去向,怕是在筹一笔不小的款项,我已经派人暗地里去取证了,若属实,只怕朝堂上又会兴起一场风雨。我对这皇位不大在意,因为我所要的只是明哲保身。偏偏母皇不肯让步,如今把紫藤嫁来,我更是没有被废的指望了。   握着手中的笔一气呵成一个“寿”字,我偏过头看看则环,笑了笑。   “万寿节就要到了,给母皇准备的那份礼你备着了吗?”我放下了笔。   “呈给陛下的那副祝寿图小的已经装裱好了,主子大可宽心。”则环立刻应道。   我点点头,只是笑着看桌上的“寿”字,一出好戏又要开始了。   我的好奴才,你不是对我很忠心吗?养病的时候我特意叫别人去查了你在宫里的存案,不查不晓得,竟然还是“祖传”的五皇女家臣。只是不巧后来又被鸿无骤收买了去,大将军的野心我会不晓得?与皇姐内讧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想借我的手去扳倒皇姐,莫不要忘了江山还是我麟家的,轮不到其他人插手。   一年一度,母皇的生辰又到了。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书法很是飘逸,这个“寿”写得真是不赖。    机智紫藤   又是一年万寿时,漆黑的夜空绽放着五彩的焰火,黑夜的精灵在等到一生中最光彩的时刻后便化作粉尘,随风逝去。   我是幸运的粉尘,的确如此。   久病的大皇姐未能赴宴,其他皇姐就跟着二皇姐背着礼物向母皇祝寿去了。我排行老七,自然要靠后些。则环抱着装着贺寿图的画谨慎地走在我身侧,明明紧张得不行却还是佯装起愉悦给我看。   前面的皇姐一个个都退下后,我和则环上前跪在母皇面前,双手握拳道:“恭祝母皇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则环把卷轴掏出来递给了我,我并没有做任何表情,从容地扯开缎带,将画卷展开来。随着下轴的瞬间落下,一副让周围人惊骇的图立刻公诸于世。   一只工笔技艺绘出的青色鳄龟正傲首在石潭旁,憨厚的老相无不让人毛骨悚然。则环真的换了画,原本的松柏图就这样换成了一只老态横秋的龟。若不是我有备而来,这场风波是与我牵连定了。   我从怀里掏出了那只玉镯,双手呈给了母皇。   “母皇还记得,这是夫后最后一丝的牵挂。这镯子是夫后临终依旧不肯放手的物件,定然对他是无比珍贵,这便是禛儿的贺礼。龟乃长寿之征,这番邦的鳄龟更是神兽之一,此副长寿图亦是替母皇助兴。”我笑着把图交给伺人,再次叩首,便打算起身离去。   “渊禛慢着,来人,赐玉如意于太女!”母皇连忙叫住了我。   微笑从我嘴角滑过,还是不经意瞥了眼则环。   看她面色不怎么好,我心里倒是更为欢喜。双手捧上玉如意,我与则环退出了众人的视线。想要换掉我的画,然后惹怒母皇后把利剑指向五皇姐。若是没有指向成功,也可以顺带着减轻母皇对我的宠爱。鸿无骤的借刀杀人不仅能让我们母女反目,更是逼着皇姐早些与我交手。现在心里想想都还有些后怕,万一没有注意到则环的处处细节,真不敢想日后。   宴席间,一个个重臣过来替我道贺,我只是冒失地笑着,口口声声自称是误打误撞的。此时鸿无骤正铁青着脸在一旁喝闷酒,渊祺似乎看懂了其中的门道,在远处含笑向我微微抬手敬酒。隔着人群,我也向她回敬了一下。   我们没有太多的交际,但却都对另一方很感兴趣。若中间没有夹着个皇位,麟渊祺定然是我的挚友。   就在我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正准备一饮而尽时,一只手连忙按上了我的手臂。转过头去,身着盛装的紫藤正羞涩地摇着头道:“殿下还是少喝些,病还没有好干净。”   碍于周围坐满了皇亲国戚,我只好尴尬地放下杯子,冲着紫藤笑了笑。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把头转过去看向紫藤,又把头转到了一侧的窗外。车的确在行进,没有人在周围偷听。   “为什么不让我喝那杯酒?”我懔然问道。   紫藤由一时的惊讶转为了淡笑,缓缓道:“曾经跟着高人学了几日医术,方才便瞅见了那壶酒的不对。只是殿下忙着与远处的五皇女举杯,紫藤只好待殿下斟酒时提醒。多谢殿下在人前替紫藤留了面子。”   这小家伙跟着那个人学了一个月就懂得药理?只怪我一时得意,竟然没想到有人会在另一只酒壶里下药。   紫藤的确长大了,以后不晓得如何再凶他。也罢也罢,谁说麟渊禛不可以接受紫藤的?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跟凤裳月有过节的也是那个女人,与我无关。   月色撩人,秋日云淡,如此明亮的月光甚至照出了树影。石台上摆着一壶宫里送来的葡萄酒还有两只夜光杯,紫藤在我对面的石凳上端坐着,很是拘谨。莫不想竟然会有这一日,我们明明离得这么近,却又相隔得那么远。   替他斟了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不必如此,今日是我谢你救命之恩先干为……”   “殿下,这酒是要细品的。”他轻轻一笑,连忙道。   我愣了愣,捏着杯角,的确如此。葡萄美酒夜光杯,想来是我平日牛饮惯了,竟差点糟蹋了佳酿。   他捏起酒杯,稍稍浅酌,脸上的笑意始终如一。   “有什么开心事吗?”我向他靠了靠,不愿那么生涩。   “殿下……”   “都说了不要叫我‘殿下’,再这样拘谨扫兴,姑奶奶就撵你回去了!”我再次怒吼道,可偏偏他没有害怕的模样,脸上的笑更浓了。   “渊……渊禛为何要装作很凶的模样呢?”紫藤一语道破,弄得我十分尴尬。   “谁装了?不懂别人的心就莫胡乱猜测,省得惹姑奶奶讨厌。”我又把脸臭了起来,发疯似的连饮了两杯酒。   突然间,紫藤像是吃定了我只会动嘴,他竟然靠入了我的怀中。我没有立刻推开他,紫藤自顾自地蹭着我,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保持着坐立的姿势,明明说是在月下品酒,怎么品着品着他就开始摆出一副为卿沉沦的模样?黏人的小家伙如今出落得这么动人,他晓得自己这么做有多危险吗?   将脸贴在我的胸前,他轻声道:“紫藤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对谁有意,可是遇见渊禛后,一切都变了。渊禛是个好妻主,只是总拒人于千里之外,让紫藤捉摸不透。”   抚着他的发丝,我没有吭声。   “虽然渊禛凶紫藤,可是在紫藤掉入火坑后渊禛冒雨寻来,我们一同骑马归来,一幕幕紫藤都记在心里。渊禛不喜穿红衣的人,可是紫藤连连犯了渊禛的禁忌,一切都是紫藤咎由自取……”   “说那么多话,你不口渴吗?故意说这些讨好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唠叨个没完的男子?继续喋喋不休的话,就给姑奶奶滚出太女府,找你的师姐去!”不耐烦地推开他,我站起身子向自己房间走去。   这么扫兴的事我是做不出来,不一次次挫败他的自尊,就不是我麟渊禛。   刚一进房门,那小子就跟着踏入。我反感地回头看了看他,瞪了他一眼便解下了腰带。将外衣脱掉,挂在屏风上,我如同烂泥一般地倒在了床上。一场大病让我在床上躺了那么久,今日只是进宫祝寿都累成这样,   感受到一阵脚步声,我猛然坐起。   “我累了,你也早点睡。”我挥挥手,却没见紫藤有要走的意思。   死心眼,你什么时候能开开窍?   “那日伺人说紫藤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师姐,渊禛既然听到了紫藤也不愿隐瞒。师姐其实是……”   “你嫁到了这里,以前的事我也不想管了。没事的话你就睡吧,不然留下来陪我?”我勾起一丝邪恶的笑,瞥向了他。   紫藤脸一红,瞬间没了人影。   我起身关上房门,随后一个小冲刺,扑上了久违的被子。好累好累,真该休息一番了。   秋日的午后,用过膳,我便独自在府里散步。则环自从那日祝寿归来后就一直称病,我身边的伺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没了则环我竟然事事都做得不得心应手。   若她的背景不那么复杂该有多好?对于朋友,我一向珍惜。   刚走到侧院,一声声琴音传入我耳。似曾相识的声音,原来出自鸿连的院落。那个将军的儿子怎么会弹得一手好琴?况且以声传心,人可以骗人,声音却骗不来。他的心境满是落寞与悲凉,从这声音便可听出。每抚一下琴弦,不晓得是他在心痛,还是弦在为他心痛。   与凤裳月那是前世的恩怨,可与鸿无骤是今生的仇对。那个男子的母亲是企图篡位的乱臣贼子,而她想要的那个位子是属于我的。这样的利害关系,我真的不晓得如何去处理。不由得总想到一个人,凰彩的慕叶……我为什么要去想凰彩?   “连儿真是深藏不露,这琴音缕缕入我耳,让人回味啊。用过膳了吗?”我笑着连连拍手,大步流星地就踏入了院子。   院子里的伺人一番惊慌失措,鸿连呆滞的目光就这样对着我,整个人化作了一尊石像。   “殿下,殿下,连儿参见殿下。”鸿连回过神,立刻跪倒在地。   没想到我会惹出这么一堆事,硬着头皮坐在了琴的前面,我轻抚道:“果然是好琴。连儿起身吧,其他人都不必伺候了。”   “是。”伺人们纷纷退去,鸿连也站起身向我走来。   对于音律我只是分得清宫商角徵羽,指法琴谱都一窍不通。这细细的琴弦让我指尖生疼,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这样细的弦。   一把抓起身旁他的手,我仔细地瞅瞅,原来看似白嫩的手实则指尖布满茧子。日复一日地抚琴,竟也磨出了他的岁月印记。   “殿下,这,这不大好。”鸿连颤抖着,轻轻抽回了手。   一时间我也不知与他说些什么,只好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不是有意冷落他,对于这样的男子,我实在没什么兴趣。他太苦,苦得我不舍得去喜爱。   与紫藤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他活像没见过集市一样地左右来回跑,一会儿去看看捏面人,一会儿又去围观外地人耍把式。看他的样子,终于寻到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态。太早地步入权力斗争,做政治的牺牲品,便会失去自己应有的乐趣。   身边没有则环伺候着,我很是不适应。又担心和紫藤走散,我只好快步追上去。出了府的他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把我这个太女放眼里。   他挤进了一堆人群,我也跟着走过去,发现他终于站稳了脚步。   拨开人群,一把扯上紫藤的手,我却被地上这个满身是伤的男子所骇到。血液粘着发丝,脸上手臂上全是青紫的伤痕还有一道道绽开的伤口。他双眼紧闭,衣衫褴褛,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怕是回天乏术。   紫藤立刻蹲下来摸上他的脉门,那么脏的手他竟然一点也不嫌弃。   “还有一丝气,还有得救。渊禛,我们把他带回府里好不好?”紫藤立刻转过身抬起头问我,满脸焦急的模样。   我蹲下来摸上他的脉门,这人的确经脉尽断,不过还有的救。只是不晓得他的来历,万一救错了坏人,这可不得了。   “还在想什么啊?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已经得到报应了不是吗?渊禛,你要是不救他,我,我就不跟你回府了!”紫藤气呼呼地看着我,很是紧张这男子的性命。   我站起了身子,打算离去,可还是抛下了一句话道:“不回就不回,府上不缺你一个。这个人经脉尽断,一般的大夫懂得医治吗?”   紫藤明显愣住了,但又突然灵机一动,立刻答道:“有,我师父可以救他!我师父是神医,当年师姐经脉尽断也是被师父治好的。我这就去寒云山找师父!”   两个字足以让我心痛,更何况又提起那个女人。   这个男子看着面熟,可是我记性这么好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摸寻着八成是以前被那个女人偷过的主顾,万一被认出来,我真是百口莫辩。   可是看看紫藤一副闹着要去寒云山的架势,再看看围观的众人。   心底一沉,我还是点了点头。    重伤青花   紫藤亲自去伺候那个人沐浴,我要制止,他却认准了我不敢动粗硬是使起性子。真不知道他对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好,对我却……不提了,想想就气人。   坐在屏风后面,伺人抱着那堆沾着血污的破衣服向门外走去。“咣当”一个金属落地的声音引起我的注意,我弯腰捡起掉落的铁牌子,挥手示意伺人离去。   一面刻着莲花,另一面又刻了大大的一个“青”,除了龙啸青莲门,还会是谁的?   青莲门,青莲门,青……那个人就是那天的青花!   天啊,青花,青花,就说那么眼熟又不记得是谁。那日场上要不是某人打败他,我们……他们也不会名声大噪。掐指算算都快四年了,那个人应该对这张脸没印象了吧?   有些慌张地看向里屋,还是把牌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啊!”紫藤的一声尖叫,我立刻冲进了屋子。   “渊禛,好大的伤口,好恐怖啊!”他指着依旧昏睡着的青花,满脸惊愕。   我放眼望去,青花后背上有一道一尺长的剑伤,而且皮肉都翻露在外,让人看了之后只会对着美食都难以下咽。   谁对他这么大的仇恨,他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是很好吗?   “紫藤,你先出去,还是让我来瞧瞧吧!”我搬过一个圆凳坐在了浴桶前,可是紫藤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他要是知道被渊禛看光了身子,怕是……怕是……”紫藤的脸又红了起来。   “不用怕,我会向母皇请旨赐婚。”我随口说了句,却惹得紫藤一阵颤抖。   他退后几步,头也不回地挥泪而去。   青花的姿色定然是傲人的,紫藤以为我又见色起义也是情理之中。反正被人误会我也不大在意,就随着紫藤去吧。   平日随身带着的自己调配的金创药还剩了些,我从怀里掏出来给青花涂抹了一番。扯开备着给他擦身子的干布子,一层层裹上他的伤口,我这才安了心。   突然感受到了一个目光的投射,他竟然醒了?   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想想他应该不记得我,所以我才淡定下来,以笑脸相迎之。他不解地看看我,眼神似乎在摸索着什么,但还是平静地闭上了眼。   退出里屋,我吩咐伺人给他换上衣服,随后又吩咐厨房给他做些清粥。不晓得青花几天没有进食了,似乎之前对他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因为不方便移动,他只能躺在我的床上歇息。紫藤抢在我前面去给他喂粥,他倒好,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连声谢谢都没说。紫藤哪里这么伺候过人,我真的有些看不过去。可是想想,要不是因为我吵着要请旨赐婚,紫藤才不会这么殷勤呢。   男人心,海底针。   吃饱了后,紫藤捏着帕子给青花擦了擦嘴,向我微微躬身,随后端着食盘离去。我坐在一旁喝着茶,仔细地打量着青花,的确永远看着都那么讨厌。   “动不了吗?”我轻嘬一口茶,笑了笑。   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笑,而且竟然是满心欢喜。   “我还在麟炎吗?”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点点头,又将茶杯放回了唇边。   “盟主怎么会在这里?”   “噗——”一口茶硬是被我喷了出来。   四年了,他还记得这张脸?这个玩笑开大了,我该怎么办?   “什么盟主?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是麟炎太女府,你的仇家不会寻来,你也可以安心养病。我是麟炎皇太女麟渊禛,以后你跟着伺人叫我‘殿下’就可。其他的我会交代伺人给你打理,你行动不便,关键时候别逞强不肯叫人。”说完,我悻悻地放下茶杯,火速冲向了门外。   都说了紫藤会引起事端,要不是他非要救青花回来,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   到底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和那个女人撇清关系?   “殿下,宫里来人说是陛下急诏您入宫。”伺人突然闯入我的视线。   我点点头,连忙换上了朝服,向门外走去。   从外面带回来奇怪的重伤男子,眼线们一定会去禀报。只好在临走前我交代封住府邸,不让任何人出来。一切都必须回来处理,母皇为什么这个时候叫我呢?   马车晃动得厉害,但我记得进宫的路都修得平整,不像是会这样的啊。轻轻揭开帘子,果不其然这车不是进宫的。   看方向是向城门那边,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想要偷梁换柱,顺带着就解决掉我?我这辈子吃的盐比你们几辈子加起来啃得米还多。现在不闹着下车,还不是为了看到幕后黑手吗?   车子不久便出了城门,速度越来越快,颠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想要来到郊外,逃出官兵的掌控,这点手腕我还算清楚。   不知是不是地方到了,车缓缓停了下来。我揉着已经颠散的腰,深深叹了口气。   “殿下请下车吧!”车外的伺人恭敬地道。   我会有那么傻直接从车门出去?看着透过来的影子就晓得车门两边站着握刀的人,迟迟不见主谋出现,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她应该亲自到场监督才对啊。难道我在她们眼里就那么无能?   随手掀起车后的帘子,我悄然跃下车。躲在车背后猫着腰看了看前面,不知有多少双统一的黑色靴子正在晃动。我该从哪个方向逃离而不被她们发现呢?   突然寒光映上了我的眼,转过头去,一把大刀正不偏不倚地架在我脖子上。   那人与我一同起身,我不断退后,来到了视野空旷些的地方,终于算是看清了这帮人马。一点也没有职业操守,这样的行刺活动竟然不蒙面?也对,在别人眼里我是个不能文也不能武的庸才,杀鸡焉用宰牛刀。   环视一周,想要等到的人依旧没有来。   要是我动起手就会露馅,不动手的话就会性命难保。以后还要继续掩饰,若是这么早就让我多年的心血付诸一炬,倒着实有些不舍。   手不自觉地抚了抚发髻,那根银针被我悄然摘下。趁着那个人一个分神,我立刻将银针扎入了她的麻穴。随后立刻抽出银针插回头上,她已然瘫倒在地。   “突然间癫痫病就发作,还想伤害姑奶奶,这都什么货色的杀手啊!”我戏谑一番,头也不回地跳上了马车。   周围所有人都立刻扑向我,我随手抓起刀对着后面的木栓就是一砍。握起马鞭,我驾马向林间奔去。身后的人依旧紧追其后,让我不由得多挥了几鞭子。向东走就是城门,就可以免了这些麻烦。   我不可以用轻功,我要忍耐,只要一会儿就好。   装作生涩的模样死死抱着马脖子,嘴里口口声声地叫道:“你慢点,我不会骑马啊!”就这样狼狈地表演着自己的独角戏,手下却没闲着,对着马屁股就是狠狠一刺。无辜的马儿一声嘶叫,发疯似的冲向了城门那边。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两旁士兵一声惊呼,再次睁眼时马已经冲上了麟京的街道。周围的百姓惊慌失措地逃窜着,我也有些措手不及。身后是紧紧追来的城门守卫,那一群杀手已然没了踪影。   握着缰绳猛地一勒,马儿高高扬起前蹄便停下了脚步。我立刻跳下马,掏出金创药给马流血不止的屁股上了药。真可怜了它,为了我弄成这样。回到太女府,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天天给你喂最好的饲料,让你住单间的马厩。   “什么人这样横冲直撞,胆敢扰乱麟京治安,罪加一等!”身后的守门士兵终于追了过来,握着长矛一个个都敌视着我。   掏出两张银票,我随手塞给了她们。见她们立刻愣在那里,我也只有吹着口哨,牵着可爱的马儿回府的份儿了。   有惊无险,因为麟炎与凤清联姻,而对象就是原本太女之位不保的我,这下才逼急了那些人。凤清皇子都被我娶到家了,这麟炎的太女之位定然更为牢固。母皇的一味偏心使得朝野上下对我不满的人多了去,我虽是心知肚明,但却没想到有人竟明目张胆地来至我于死地。又是因为紫藤,我怎么那么倒霉?   一身朝服看着就很显眼,我牵着一匹受伤的马走在街上更是一个焦点。我不好再去骑它,可是这里离太女府还有很远,我这双腿怕是要残废了。   可恶,没事修这么大的京城,母皇是不是闷得发慌啊?   突然听到一阵吵闹,两边的人群越来越多,挤得我都不晓得往哪边下脚。马儿有些惊慌,我生怕它一发怒就冲向人群。   手上的缰绳扯得更紧了,我回头向城门那边看去。在前面的仪仗正有节奏地瞧着铜锣开路,后面又是一群挥着“龙”锦旗的男子。长长的队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眼瞅着开头的就穿过了我眼前。再往城门那里看,一架四平八稳的豪华马车正缓缓驶来。轻纱被秋风吹动着,里面隐约便是一个红色的影子。   二话没说,我立刻跨上了马,不再顾忌它的伤痛。   在无人的胡同中一路飞驰着,风鼓起了金色朝服的袖口,让我全身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我或许早就该猜到龙啸的使者会是谁,可是明明母皇差人送信让他们回去了啊。也难怪,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不可能半路上就回去。这点礼节,母皇权衡之下还是遵守了。   头也不回地就冲进太女府,立即下令封锁全府。把马儿交给喂马的人,我疾步走向大厅。吩咐伺人把府里所有人都叫来大厅,见人到齐之后,我立刻叫道:“点人,少一个我让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我知道自己话说的太重了,可是也是无奈之举。   伺人走了一圈,回来告诉我人都到齐了。我点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太女府兴建一年,感谢众位为府上所效劳的一切。我不晓得众位分别来自哪个府邸,又担下了哪些任务。不如这样,你们的主子给你们多少银子让你们监视我,我付你们三倍,你们替我监视她们。如何?”我笑了笑,给帐房使了个眼色。   帐房连连点头,立即差人去取银两。   众人一片哗然,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纷纷跪地叩首。   银子取来了,帐房顺着我的意思给每个人面前都丢下一锭金子,随后绕了一圈走回了我身边道:“事办妥了,殿下。”   我点点头,接着道:“若是你们的主子以你们家人做要挟,大可去管家那里登记。我会一一替你们解决,不过也从今日开始,就算你们作贱自己是条狗,你们也是我太女府的狗。当然我晓得你们的苦衷,过去一律概不追究,我敬你们是人,怎么想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现在愿意为我麟渊禛卖命的都给我站起来,回去做事!”   “刷——”   众人整齐地站了起来,让我也有些惊讶。   “小的们生是太女府的人,死是太女府的鬼,谢主子!”她们齐声道着,便又齐齐跪在了地上,对着我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纷纷散去。   早就想弄这么一天了,心愿达成了一半,也不错。    疗伤之故   因为担心府上还有执迷不悟的,我特地从宫里拉来了几个我的亲信去监视最近出府的人。她们回来禀报说没有察觉到异常,我的心依旧不能放宽,只好让她们继续去查奸细。   宫里派人来,说是龙啸使者到访,母皇让我去赴宴。为了做得更逼真些,我硬是在后院泼自己一晚上的冷水,又跳上屋顶吹了一夜寒风。终于,我再次染了风寒,而且看上去是大病。高烧持续不退,正是我所需要的。   重归病榻,紫藤坐在床边不断地给我换毛巾敷额头。鸿连更是破天荒头一遭地给我下厨做开胃小菜,和紫藤一前一后忙得不可开交。   青花被送去了厢房调养,我得以回到自己房间也是一大乐事。当初那个人骗那个女人说是什么献身恢复经脉,其实恢复经脉的道理很简单,只要认准了穴位配着药便可。因为担心青花康复后一怒之下去寻仇,我还是耐住了性子让他瘫在那里。   病号,我也是个病号,不是吗?   “连儿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了。”夹着那被掐头去尾的豆芽,我不住地称赞道。   声音沙哑得厉害,刚一出口我也被自己的嗓音吓到了。   这些日子我对鸿连的看法大大转变,他弹得一手好琴,厅堂厨房都下得,据说还写得一手好字。这样多才多艺的男子,其实除去爱哭的缺点外,也是颇让人心动的。   “殿下,龙啸的使臣已经于今日早晨离去。”门外的伺人走进来禀告道。   放下筷子,我从病榻上站起身来,兴奋不已地问道:“走远了吗?”   “按照这速度,怕是已经出城了。”伺人答道。   顿时这些日子的萎靡烟消云散了,我似乎又充满了力量。走了,终于走了!不用再拖延病情了,可以过正常日子了……   紫藤端着药碗从门外走来,看见我下地便皱起了眉。我一把端起药碗,像喝酒一样地灌了下去,还回味地咂吧了下嘴。今天的药似乎也是甜的,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是突然间心里怎么会多出一丝落寞,就好像是坠入深渊前的悔恨。真的不可以再见,永远,永远。他是那个女人的曾经,和我只是陌生人。我是渊禛,我是渊禛,我是渊禛。   “渊禛,刚用完膳就用药不大合适啊。你先躺下,当心病情加重。”紫藤把空药碗给了伺人,硬是扶着我回到了病榻之上。   我立刻跳起来,充满精神地道:“我全好了,你们看我多精神!来人来人,把便装给姑奶奶找来。紫藤,连儿,今儿姑奶奶心情好,带你们上街玩去。”   两个人皆是一愣,鸿连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伺人把衣服捧了过来,我三下五除二就打理得妥妥当当,冲着二位佳人莞尔一笑。从抽屉里揣上一叠子银票,我大笑着向门外踏去。他们愣了愣,立刻紧随其后。   似乎上天也在欢喜着,难得的大晴天,我牵着两位佳人招摇地晃上了大街。见到古董就买,见到名贵首饰也全部包下,有钱难买姑奶奶高兴。可是人家家的男子上街都高兴坏了,我们家这两位一个板着脸,另一个只知道发呆叹气。   走在他们前面,我停住了脚步。他们见我停下,便也停了脚步,茫然地看着我。   我一个熊抱,将两人揽入怀中,大笑着继续向前走。虽说这样有失风化,但我可不想顶着个惹了自己家后院生气的罪名。   “渊禛,别,那么多人都看着呢。”紫藤涨红着脸,把头埋进了我的怀中。   鸿连比起紫藤更为尴尬,他把头侧到我这里也不是,转开也不是,最后索性又开始潸然落泪,连连发抖。   我一只手按上了鸿连的头,硬是把他推入了自己怀里。他吓得上半身动都不敢动,只好作罢,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在路上走着。   “连儿放轻松些,都嫁人了面子还这么薄。紫藤也是,莫非你们都不认我这个妻主吗?”我坏笑着低头看看他们。   “没有,渊禛……”   “殿下误会了,不是的……”   两人齐声解释道,面色的慌张让我更是大笑不止。   没走几步,我便能感受在暗处有目光投来。想必定是奸细没有除干净,我们这样上街也就是为了演给那个人看。无论他是哪一府的,我对鸿连与紫藤的宠爱都是把矛头指向了鸿无骤。若原本就是将军府的,那更好,直接放松鸿无骤的警惕。   我抱着两人缓缓踏入了胡同的拐角,故意绕了一个圈子,我便松开他们趴在了墙角向后望去。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正在踮着脚走来,伪装得不赖。   看着乞丐慢慢走过墙角,竟然没发现我们三个已经站住了脚。乞丐继续专注地寻着我们的人影,我差些笑出声。   指指那个越来越远的乞丐,我小声道:“很有趣,不是吗?”   “有人跟踪渊禛,是谁派来的啊?”紫藤看着过去,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殿下,那人绝对不是母亲的人,您不要……您看那人走路的姿势都不大像麟炎的人,明显是个男子,但却那么不修边幅,我麟炎有哪个男子会如此。依连儿看,这人怕是龙啸的人。”鸿连立刻解释道,他在为他母亲洗罪,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的确像是龙啸的男子,看来朝中有人与龙啸勾结。   沉住气,我拉着他们向另一条巷子走去。因为知道被人跟踪,两个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都似乎担忧我要发怒。   就在踏出巷口的前一刻,那个乞丐就这么径直撞上了我。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挡在了紫藤和鸿连身前。   “小姐,您的银票掉了,小的可是追了您一路啊!”乞丐突然跪倒在地,双手奉上了那张落了灰的票子。   顿时紫藤和鸿连一同看向我,两人同时笑了出来。我面色窘迫地一挥袖子,握着银票尴尬地向反方向走去……   人家追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我还东西,我竟然还……   那乞丐声称自己不求回报,只想讨份能营生的差事。咬咬牙我索性将他带回了太女府,恰好这人是我亲手带来的,没有什么复杂的背景,我直接让他顶了则环的位子。则环病愈后,没等我去找她,她自己就留书出走了。   明明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难道我对则环来说只是欺骗的对象而并非朋友吗?   “小花,你去烧些热水送到东厢青花公子的房里。”我吩咐着已然换了衣服的乞丐,随后独自向青花那里走去。   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被夕阳染得如同橙色的绸缎在天际舞动。很久都没有停驻下脚步去欣赏自然所赐予的美景了,只是今日亦无闲暇去理会,因为我需要和青花好好谈谈。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毕竟瘫痪久了就会留下病根。   坐在他的床前,见他用过晚膳后,我给他倒了杯茶,亲自喂给他喝。   喝过茶之后,我将茶杯放在一旁,再次坐下。   “何事”他斜眼看向我。   “我可以治你,不过你必须坦白,你究竟为何会落得这样。”我直接开门见山。   轻笑一声,他闭上了眼睛。   我沉住气,继续道:“是江湖恩怨吗?”   他没有说话,反而把头侧向了一旁。   这么固执的男子真是除了紫藤,他就排第二了。开口多跟我说几句话,难道会有喜?   “你的病拖得越久,治愈的希望越少。我不是什么好心人,只是我家紫君非闹着要救你。你在我府里也住了一个月了,我跟你无亲无故,你就不怕我将你扫地出门?”我挑起眼,一副得意的模样,其实都是在故意摆给他看。   经脉尽断的滋味我何尝不知?尤其是在多雨的季节,时时全身都会剧痛,半夜时常痛醒的滋味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再则水汽多了会痛,水汽少了会痛,动弹不得,压得全身都在抽筋似的痛。青花日渐消瘦,眼窝都凹了下去,明显是没有睡好的模样。   “就算康复又如何?武功能回来吗?没了武功,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他突然睁开眼睛,自嘲地道。   “武功可以重新练,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这样看轻自己,你对得起你娘亲和你父亲吗?我麟渊禛好歹是皇太女,你若是有深仇,我替你报。”我真的不晓得还能跟他说什么,他们这些武林人士终日喊打喊杀的,着实让人不解他们心中所想。   他不再言语,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叩门声响起,我应道,门便被端着热水的小花推开了。热气扑着小花那张黝黑的脸,我接过水盆,放在了架子上。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小花站住了脚步,笑着问道。   “没了,你出去,顺带着把门关上。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还有,你替姑奶奶传话,这公子以后都给我当着侧君照顾着,若有半些差池,当心姑奶奶第一个就拿你开刀。”我撇下一句,却见小花呆滞在了那里。我便怒吼:“傻了你啊,快去啊!”   他灰溜溜地跑出了屋子,让我有些莫名其妙。要不是看他背景少,这么笨的下人我才不会用。可是想一想整个府里就他一个为我尽心办事的,其实也就抵消了他的迟钝。   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我皱着眉凑到了青花面前等候他的答复。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打算离去时,他缓缓开口道:“是天虚门,我只是来麟京寻师弟,无意听见了有人在对话。天虚门的颜舜英和你们的将军鸿无骤勾结,企图出卖凰彩的军事防备图。而据说这图原先的得主是龙啸,颜舜英不知如何到手,要以高价向鸿无骤出售,还要鸿无骤发兵上青云山去给颜舜英夺盟主的位子。然后又一个我不认识的戴着白面具的女子突然出现,那女子让鸿无骤不要打麟炎皇位和其他国的主意,接着就不知道怎么的她们打了起来。我来不及闪躲,被那女子抓得个正着。带着面具的女子掐着我的手,就是一阵用力……”   “你恢复得不错,说这么多话也不带喘气。武将篡位的事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没想到这次能牵扯到其他三国。你忍着,我替你疗伤。”说完我拔下头上的银针,将其浸入了热水中。   用干净的帕子擦干银针后,手指比对着他的穴位就扎了下去……   “啊~轻点~”   “痛的话就叫出来,不用憋着。我用力啦~”说完,我又是一次下针。   “啊~啊~”   “……”   “不要,不要,痛……啊~”   “……”   …………   又一个晴朗的日子,一大早青花就被我请出了房门来到大厅与我们共用早膳。昨天给他打通经脉后,一出门就遇上了一旁伺候的小花。小花的脸色难堪到极致,也难怪听到青花嚎叫成那样,我都会想歪。   一个月都没有下地走动的青花艰难地拄着拐杖适应着走路,索性恢复得不错。用过早膳后他只是在院子里走了一个时辰便丢掉了棍子,步伐稳健中,却隐藏着对他的残酷。   他视为生命的武功再也没了。   那个戴着白面具的女人,呵呵,又是如此。    四大“美女”   “阿嚏——”   我揉着发痒的鼻子踏入了书房,身后紫藤更是浑身不适,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屋子都什么味啊,弄得这么香还像书房吗?   狠狠拍了下桌子,我怒吼道:“谁进过这屋子,给姑奶奶把窗子都打开!”   门外的小花立刻冲了进来,手里竟然捧着一堆花。   “谁准你把屋子熏成这样的!”我气得抓起他手里一捧红色花朵就摔在了地上。   紫藤走来扯了扯我,连声道:“别气了,渊禛,他是新来的,放他一马吧。”   小花立刻跪倒在地,冲着我就是连连叩首道:“这是小的家乡的凤凰花,小的不知殿下不喜这味道,殿下饶命啊!”   “把窗子打开让这味道散了不就得了,你快去打窗子吧!”紫藤贴到了我身上,故意蹭了蹭,冲我笑笑。   碍于紫藤,我终究没有罚小花。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这样自以为讨主子欢心却犯了主子禁忌的人最可恶。比起这一点,则环多么有眼色。   没了则环,我还就不信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夜里抱着紫藤躲在被子里,他身上的温度一阵阵传递到我身上,而淡淡的香气也逐渐迷乱了我的意识。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接受一个男子,可是就算再硬下心肠去排斥,终究还是败在这个小顽固的脚下。   紫藤紧紧靠着我,生怕我离去的模样。明明他已经睡着了,可是微弱的烛火下,他的愁容并未舒展。小家伙在夜里也这么会磨人,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师姐……师姐……”他喃喃道,抓我抓得更紧了。   做梦都叫着师姐,三年过去他还放不下,真拿他没办法。可是我在他心里算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竟然也开始发酸了。   正要推开他,他的手突然就揽上了我的腰,死死地不肯松手。“不是真的,师姐不会死,师父在骗人,骗人……”   我腰都快被他勒断了,要不是看他处于半梦游状态,我早就一拳头抡了上去。躺在姑奶奶的床上,嘴里喊着别的女人,反了天了还?要是搁在别人,早就一脚踹下去了。   抚着他的长发,我轻声道:“师父没骗人,师姐死了,不过师姐变成了一个可以陪伴紫藤的人。她永远陪着紫藤,永远……”   一个晚上,我唱遍了麟炎的儿歌,终于把他哄的松开了手。见他不再说梦话,我才去试着入睡。以后再也不好心替他暖被窝了,管你冬天到没到,冻死你。   清晨我与紫藤分别洗漱着,他那边了结后,便走到了我身边替我更衣。这样的体贴我还奢求如何呢?冲他笑笑,他脸一红又低下了头。小花从门外走进来,躬身道:“殿下,新给您挑的伺人到了,要不要叫她们进来训话?”   我点点头,便问道:“底细都查过了吗?从哪里来到女子?”   小花答道:“龙啸的女子,来麟炎闯荡。在家都是务农的,受男子欺负,所以才跑出来。说来也是可怜的人,不知主子可满意?”   “叫她们进来吧!”我说着又牵上了紫藤的手。   拿起桌上前几日给他买的铜簪,细心地插在了他的发髻上。他一笑,又把头低了下来。总是见我这么羞涩,弄得我也有些惭愧。   两扇门一打开,几个高挑的女子便挨个走了进来。一个隔着衣料就能看出身上发达的肌肉,另一个修长的大腿正隐隐与下摆中,站在两人身后的女子更是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随是满脸淡然,但这身高还是让人有些诧异。小花站在她们三个身边,四人竟一样高。   “龙啸的女子都……都好……”紫藤愣了愣,把后面伤人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不是说是穷人家的吗?来见工还打扮得一个个花枝招展,涂那么多胭脂水粉真是倒胃口。小花你随便给她们安排些职务就可,待会儿我要去上朝,你替姑奶奶照顾好紫君。”说完,我看向紫藤道:“闲来无事就去鸿连那里坐坐,他也孤单。中午从宫中回来,我顺道的话给你们带烧鹅。”   紫藤笑着连连点头,但目光不经意瞥了眼那几个伺人其中的一个。这细微的小动作被我看得死死的,看来真的躲不掉这些人了。   站在大殿一侧,听着其他人一个个启奏着事务,我连连打着哈欠。鸿无骤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头看看渊祺。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人嘛,总会心虚。   “治水之事暂且由渊祺打理,近来查出科场舞弊之事,所牵连麟京大小官员共十八位。众卿有何看法啊?”母皇厉声问道。   “回……”   我跨出一步,挡在了鸿无骤前面道:“启奏母皇,禛儿认为……哈……”我又打了一个哈欠。母皇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好把眼睛瞥向一边。   “禛儿认为这个舞弊案无非就是大家为了仕途而讨好考官,考官呢,她又见利忘义,失了试场的公道。说什么牵连什么人,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体制的不完善上。五皇姐曾经主张过要修改体制,可是当时大将军一下子就驳了下来,如今不是出事了吗?唉,母皇还是去提来五皇姐当初的奏折好好看看吧。禛儿告退。”说完,我站了回去。   渊祺很是感激地看着我,而鸿无骤则有种怒发冲冠的倾向。   母皇被我这么一上奏也不禁一脸欣喜地看向渊祺,询问也没询问就准了皇姐的折子。还另外着手皇姐从旁协助办理舞弊案,让鸿无骤一句话也插不上。   退朝之后,我刚要上车渊祺就走到了我跟前,冲我一笑。她指指另一边自己的车,似乎有意要邀我过府一叙。想起家里还有一堆事没处理,我立刻道:“皇姐,来皇妹府上坐坐吧,今天中午皇妹答应紫藤要带烧鹅回去的。”   她愣了愣,笑着随我上了车。   坐在车上,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这样共处了。我似乎不应该忽略我们的矛盾,但是我想要交这个朋友。   “殿下和紫藤殿下相处得可好?”她保持着和我一定的距离。   “皇姐还是叫我渊禛好些,紫藤先来有些不适应,后来与周围的人摸熟了倒是好些。有赖皇姐关心了,紫藤也想向皇姐奉杯茶呢。”说着有些违心的话,我强忍着挤出一个微笑。   车子在酒楼前停下,差人买了烧鹅之后,我们一行人才继续前进。她似乎处处都在顾忌,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只是点头示意她知道了。不免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做作,最后索性闭上了嘴巴。   车子停在太女府门前,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听见一声嚎叫。   “天杀啊哟!我苦命的,天杀的哟~”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哭喊声硬是吓倒了我和渊祺。我们相对看了看,一同跳下车向府里望去。   没等我去询问,今早那几个伺人之一就提着菜刀冲向了我们。   “殿下,那只鸡欺负小的,殿下要为小的做主啊!”高挑却满脸粉黛的女子跑到我们面前随手丢掉菜刀,立刻跪地痛哭。   我的面子有点挂不住,尴尬地看了看身边的渊祺。   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可是皇姐第一次来我这座太女府。被这样的女子惊到,以后我还怎么去深入一步请渊祺来做客呢?   小花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扯着那女子就往府里托,其他两个新来的伺人也从大门一侧冲了出来,三个人合力去拖那女子。一只老母鸡突然飞了出来,鸡毛落了一地还不说,地上竟然还有坨鸡粪。   渊祺的头上插着根暗黄色的鸡毛,我尴尬地伸手去拔掉它,连连叹气。   “今日渊禛的府上真是热闹,渊祺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渊祺向我微微颔首,随后跳回了马车。   “皇姐,皇姐!那好吧,你们把皇姐安安稳稳地送回去。皇姐今日多有得罪,他日渊禛定亲自登门请罪。”连连寒暄,我似乎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了。   渐渐走远……走远……马车拐角没了踪影后,全场的气氛都降了下来。   我瞪着小花他们四个,着实气不打一出来。   “来人,把他们四个全都给姑奶奶杖毙!”我怒吼着拂袖向大门迈去。   岂有此理,为什么没背景的人都那么不会伺候人呢?   我是主子,他们是奴才,可到头来处处坏我的事,到底是谁伺候谁!再者说,我会不晓得他们几个玩什么花样?想要一步步试探我,那就放马过来啊,姑奶奶和他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还怕什么!   坐在大厅里,面前跪着的人一字排开刚好六个。听闻我要处死四个人,紫藤和鸿连就立刻过来求情。一共六个人就这样跪在这里,真是好笑。不过最耐人寻味的是,在这边都乱成一团时,青花竟然还坐在一旁翘着腿悠闲地品茶看好戏。   一个时辰都过去了,紫藤和鸿连究竟想要怎样!   “这个府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小花管教不严,带着这三个伺人搅了姑奶奶的心情,还惊了五皇女,没有挫骨扬灰就不错了!紫藤你身为紫君不以身作则好好打理府上的事物,出事了还拉着连儿一起求情,你和连儿不要仗着姑奶奶的宠爱就无了章法!”我说着,直接把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向了地上。   紫藤忽然起身,正义凛然地看向我道:“那好,我凤紫藤以凤清皇子的身份向麟炎太女殿下求情,请太女不要因小事滥杀无辜!”   他的固执又发作了,他晓得我的用意吗?这四个人要是我能杀死的,我就跟他姓。我不愿意他们打搅我的生活,紫藤真的不懂吗?   “紫君,不要惹殿下生气了。”鸿连扯着紫藤的衣角,眼眶已经红了。   “凤紫藤,你以为你是谁?觉得凤清好的话,就给姑奶奶滚出去啊!连儿,松开,让他走!来人,把他们四个给我直接砍了!”我又大吼了起来。   霎时紫藤也红了眼眶,又开始狠狠地咬自己嘴唇,死死地盯着我。   鸿连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我,但还是缓缓放开扯着紫藤的那只手,把头低了下来。   我想要的不是他们四个去死,而是……   留意到了小花膝盖的细微挪动,我心里已经绽开了花。眼前这四个伺人哪一个不是天天被捧在天上的主儿,又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穿着女子的衣服,脸上糊了一层厚厚的水粉,就当作是易容了吗?   见还是没人吭声,紫藤已然开始抽泣,我心头一软,挥手道:“把他们四个先关进柴房,来几个人去清理府前的鸡粪。连儿带着紫藤去洗把脸,待会过来用午膳。我不杀他们就是了!”   紫藤愣了愣,终于破涕而笑。鸿连也着实松了口气,扯着紫藤就向一旁走去。殊不知这是以退为进,在我面前套不出话,那不在我面前呢?   打理好一切之后,我们四个坐在了桌前。   我给紫藤和鸿连各夹了一只烧鹅腿,他们纷纷一笑,接到了碗里。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青花自顾自地吃自己的白米饭,倒是让我有些不自在。后来想想,还是给病号夹了一整块鹅脯。这下青花总算是心理平衡了些,连吃了两碗米饭。紫藤和鸿连也没有在意,一个饭局都说说笑笑的。   想起我的后院那四位祖宗还在啃西北风,坐在这里难免一阵心痛。   痛个什么,都说了没关系了,我还非要刨根问底一番,自作孽啊。    称帝之路 (1)   闲来无事的午后,天阴沉着,深秋的风卷着枯叶从我面前掠过。秋愁便是这样酝酿出的,我堂堂太女竟会沦落到贴墙角的境地。   蹑手蹑脚地来到后院的柴房后面,寻了扇窗子我便轻轻将耳朵贴上。偷听别人说话的确不是正义之举,但我可是专门为了偷听才把他们关在这里,不能费了心血啊。   “才进来一天,就被你们给搅了。取得她的信任有多难,你们知道吗?人家废了多大的心思布的局,你们非要进来搀和什么!”柔美的嗓音略过,一声柴枝断裂,想必那人一下子坐在了柴火堆上。   低沉的嗓音道:“一天也罢,总算见到了,只不过这个人不大像是她。”   我窃笑,要是被你们看出来,我还活个什么。   “依我看啊,她是转世没了以前的记忆。最坏不过我们真的认错人,你们又何必着急呢?她不是她,天下间总会有人是她!”带着坏坏的味道而清爽的声音响起。   还差一个,还差一个呢。   安静了一会儿,平淡带有冰冷的语调打破了寂静道:“才过了三年,就算轮回,按这太女的年纪也不大恰当啊。我倒希望最好是我们认错人,这个人太过暴戾,没有沉稳之气。”   “哈哈哈哈哈……这个人的机智与隐忍怎是你能看出来的?表面上装作是个庸碌却暴躁的无能之辈,暗地里人家早就把她打听了一番。这个人的城府与行事方式,实在太像她了。不过说到这里,人家啊,也不希望这个人是她!”挑逗似的嗓音,似乎又带了些怒气。   我有些站不住了,他怎么打听到这么多的?   看来我真的忘了他的城府,想当初那个女人和他之间的较量……   麟渊禛,我是麟渊禛。   再次默念着,我平静了下来。   “若是我们相认,她会舍得她身边的三个男子吗?你们想想,龙啸还有一个龙成苑,一个为她荒废政务的龙成锦,药庐里更是住着个龙成止。和她相认,一时间就会有六个男子围上她。我们四个还在斗气,另外六个该怎么讲呢?”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荒废政务?其他人也就罢了,龙神经怎么可能?我和他没……那个女人和他没什么过多的交际啊!   紧接着坏坏的声音又荡起:“□得十,算起来她倒是个惹情债的主儿。要我说,还是想办法留下,多试探她几天,若真的是她,我们就把她强行拖走。”   “若不是她呢?”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质疑。   “是不是都那么一回事了,人家可是听说那个什么紫藤是这里某人的乖徒儿。你们几个跟人家抢也就罢了,再加上六个,这日子还怎么过啊!看她肯定是没了前世的记忆,不如做个公平竞争?”娇嗔一声,这声音差点让我倒地身亡。   公平竞争,这什么馊主意?   突然感受到后背被人拍了下,我猛地转身,青花正得意地笑着,指了指柴房。   我瞪了他一眼,正准备离去却又看见了他身后的紫藤和鸿连。   “紫藤也早就看出了这些人的古怪,其实姿色都还不错,渊禛不如收了他们做夫,不知渊禛可否满意?”紫藤小声道。   我一下子没顺过气,瞪了紫藤一眼,便侧过头去。   这完全都是自作自受,我有那么好色吗?见到是只公的,我就会扑过去吗?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立刻对上青花的眸子。“你当初为什么要叫我盟主?”   “我和屋子里的人一样,都是认错了人。以前盟主不露真容,武林中自然没人认得出,只不过四年前武林大会上,我留意到一个和颜舜英同行的女子……也罢,都是认错了人。”青花忽然警戒地看向柴房。   四年都还记得那么清,异于常人啊。   不对,怎么又扯到盟主身上了?紫藤要我娶屋子里的四个,想必他和里面的一个人已经照过面了。这里除了青花和鸿连,所有人都想进一步试探我。   现在想来也有些不寒而栗,紫藤难道还当我是那个人吗?   麟炎南部连日降雨,竟然冲溃了前年才修好的大坝。母皇为了稳住民心特地派我和皇姐一同去巡视灾民,这一下子就给了我离开的借口。   麟炎的灾情牵动着凰彩,明明都快入冬了却闹洪灾。河两岸又湿又冷,裹了整整三层棉衾的我都觉得寒气逼人,更何况这里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   连续几日都窝在驿馆中,我想要出去视察,可皇姐的人却将我拦下。连续的降雨让我更加心神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掐一掐日子,自离开麟京已经半个月了。出来之后,处处都受着限制。似乎有人已然开始蠢蠢欲动了,我笃定。   轻轻推开驿站的窗子,放眼望去则是一片重兵的把守。外面的暴雨让我望而却步,咬咬牙,我还是退了回来。   这和幽禁有何分别?   伺人进门送膳,见我愁容不展便放下食盘就转身离去。我一个俯冲,用银针扎上了她的穴道。伺人晕倒在地,我立刻关上了门。   两下子就换了我们的衣服,当然银票要随身携带。突然听见门外一阵骚动,我立刻贴在了门上,屏住呼吸细心听去。   “快马送到的消息,陛下突然驾崩,一切都如主子所愿。你们这边准备好了吗?”声音压得很低,若不是我听觉灵敏,混合着雨水落地的声音常人根本分辨不出。   “连续几日都以大雨为由不让太女与外界联系,主子交代收到陛下驾崩的消息就杀掉灭口。主子去漕运总督那里喝酒了,我这就去请示主子。”说完之后,四周又变得只剩下了雨声。   我捂着嘴,可是眼泪已然掉了下来。只是猜到她们要进行什么,可是没想到居然是弑君这样的事。遥想昔日神爽气清的母皇,怎么可能在半月的时间内驾崩。   三年来她对我的纵容历历在目,如见叫我如何去……   心虚,不肯与我交涉的渊祺原来是在心虚。她很有才华,所以我很赏识她。她若是再忍耐一阵子,这太女的位子定然交给她。可是突然间做出这样的事,她难道问心无愧吗?   趴在窗子上,深吸一口气,我跳了下去。   坐在飞奔的快马上,我第一次竟然恨起了现在的身体。我想要飞回麟京,我想要立刻出现在母皇面前,我更想要让她还阳。可是我是人,我只是一个人。   雨水混合着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莫不想自己竟真的尝到了失去至亲的痛苦。为什么要害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游魂,麟渊祺你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   一夕之间的翻天覆地,大殿之上麟位空空。朝臣皆披缟素分两列站在朝堂之上,面色沉重,却不大像是因为先皇逝去。   匆匆赶回的五皇女随着一队人马从殿外赶入大殿,群臣纷纷跪下行礼。五皇女披着白色织锦跪倒在大殿正中央的灵柩前,不住叩首在地,引得周围重臣纷纷落泪。   “这个时候太女怎么还没回来?”不知是谁小声说道,引得一片哗然。   “贪图玩乐,庸碌之才,我们皆可容忍。可是陛下驾崩,竟……竟敢不前来吊唁!如此不孝之人,何以称帝!”鸿无骤怒吼的声音已然传到了大殿之外。   朝臣的议论声更是大,纷纷开始指责太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五皇女并未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抱着灵柩痛哭不止。面对五皇女的忠孝和太女的骄奢,似乎人心所向已然明显。但碍于太女之位乃先帝亲传,还是有些人在顾忌。   不知是谁提出了一声“废太女,立渊祺”,所有人竟然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同时去巡视洪灾,却只有一人拼命地赶回,此份孝义似乎有些天地可鉴的味道。   马蹄踏过积水,只因路上病倒了一次耽误了下来,我却错过了太多太多。策马闯入皇宫,远远见着大殿众人都在,我跳下马便跑向了殿内。渊祺正跪在灵柩前 痛苦,而朝臣都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满身的泥泞还有荆棘刮出的血痕,我已然狼狈不堪。加上抱病在身,面容更是憔悴不已。殿内“废太女,立渊祺”的余音传入我耳,更是让我一阵寒意。若是我慢上一步,难道她们就要废了我吗?   “把灵柩给我打开。”我平静地道。   没有人应声,所有人都质疑地看向我。   “不可以对母皇不敬,不可以。渊禛,你不要再荒唐了!”渊祺死死抱住灵柩,一副誓与灵柩共存亡的模样。   我目光呆滞地上前走了几步,缓缓跪在地上,已然不觉膝盖的疼痛。她真的会有事吗?她真的……真的会……会离我而去?她不是说要护着我一辈子吗?我还没来得及把太女的位子推掉,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先走一步?母皇,禛儿还想装病给您看,还想故意去青楼来气您呢!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禁仰天大笑,那笑声如同魔咒一般回荡在大殿之上。   她们诧异我的举动,她们觉得我已然是无药可救。离开的是我的母皇,与她们何干?母皇离去,对她们只是政局更替,又何来切肤之痛?   “枉先帝生前对太女宠爱有加,太女不表示悲痛也就罢了,竟然还在灵柩前大笑。如此不孝之女,又何以称帝!本将军不服!”鸿无骤说着便站了出来。   “我也不服!”又一个官员跟着鸿无骤站了出来。   “我不服!”   “不服!”   “岂有此理,废太女,立渊祺!   “立渊祺!”   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努力为自己的主子所卖命着。原本就是她们的囊中之物,可是突然□来一个麟渊禛便破了游戏的规则。这就是她们想要的,帝位。两字下便不知是多少生灵的白色骸骨,母皇坚持要传帝位给我,我将它拱手送人,一切都顺应天意。可是想起青花那番话,我竟然迟疑了。   渊祺亦有谋略,可是比起鸿无骤这只老狐狸,渊祺年纪尚轻。若真的鸿无骤和颜舜英的事属实,牵涉四国的事我又怎么能去放手?鸿无骤有能力与渊祺里应外合拱她登帝位,也就有能力去操纵她的权利。麟炎落在鸿无骤的手里这样的事,我若是让它发生,待我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母皇!   深吸一口气,我站起了身子,一步步走到了大殿之上的麟位前。她们在诧异我的举动,在如此关口,平日不屑太女之位的我竟然登上了那里。   “皇家之事,容不得外人插嘴。我乃先帝亲传麟炎之太女,已成定局。众位说渊禛不孝,那渊禛倒要看看何人为孝!是渊禛这等被人幽禁与驿站,出逃后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皇宫之人,还是急匆匆入宫却还来得及更衣梳妆,身披缟素之人!”我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渊祺。   戏剧性的一幕突然上演,我竟然隐约听到有人开始为我说好话。只是鸿无骤的势力压得紧,我突然生了疑问。我如此“庸碌”,操纵我做傀儡不是更容易吗?鸿无骤为何要选择渊祺,渊祺的明智每个人都知晓。况且鸿无骤的儿子可是我的侧君,她究竟是在想什么?   渊祺的目光突然射向了我,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称帝之路 (2)   “我麟炎国的帝位固然是要传给太女,不过亦要传给拥有皇室血脉的人!来人,把画像拿来!”鸿无骤突然叫道。   难道她们想要歪曲我不是母皇的骨肉?   两个伺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就这样展开一副画在众人面前。画上的女子正捏着朵凤凰花微笑着,身上的银衣随风飘起,这技法将人物刻画的惟妙惟肖。且那女子的眼角晕染的淡紫色,成为了整幅画的点睛之笔。   “这便是上月龙啸使者祝太女大婚所赠与的天女图,有何人不知这画中人就是当年凰彩国师贺舞煌。太女与三年前被寻回,恰巧国师也是自三年前没了踪迹。太女觉得这是巧合吗?”一声质问,在引起骚动的同时,惹得我也有些心慌。   顾不上那么多,大臣们纷纷迎上来去看那幅画,随后又比照着我的脸连连点头。龙啸怎么会送麟炎这样的图?她说是祝太女大婚,那这贺礼为什么没有交到我手上?鸿无骤私自扣下贺礼,就是为了今天这出戏吧。   太傅站了出来连连摇头,叹了口气道:“众位且稍安勿躁,且听老朽一言。”   围观画像的人转过身去,所有的焦点都转移到了老太傅身上。太傅连任两位皇帝的导师,在朝中自然声望非同寻常得高。   “早有传闻,贺国师生来眼圈便泛有圈淡紫光,加上她在凰彩的种种都让百姓认为她是与上天相通。老朽认为她本就是天上的仙子,一时失踪其实是回到上界复命。太女殿下进宫之前曾经被人误认为已卒,可是据闻就在下葬之时,太女竟又有了气息。或许是舞煌仙子显灵,转世为人便成了太女……”太傅的语速极慢,原本紧张的气氛被她这么一搅合,倒是变得缓和了不少。   又要扯到那个女人,麟炎的太傅为何会知道凰彩那么多事呢?   这一番话似乎起了不少作用,要晓得麟炎也是奉神的国度。一旦什么和神灵沾边,什么逻辑就都会全失。我不知是该庆幸或是惆怅,只能继续站在那里。   过了一刻钟,我的腿已然有些发酸了。就在我准备离去之时,突然定格在了那里。   “刷——”整齐而统一的声音。   “恭贺太女即位,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的齐声差些震翻了大殿。   在场除了渊祺和鸿无骤,所有人都向我跪拜,不再争议。只因为一幅企图扳倒我的画和老太傅的一番话就扭转了局面,我只能对这人情世故感到可笑了。   我登基的功臣竟然落在鸿无骤身上,以后的重任便是要铲除她的党羽和渊祺的势力,她们怎么会不知我所想?   听着她们喊我“吾皇”真会让我听成“舞煌”,想到以后日日都要被她们这么称呼,心里真没有什么滋味。   “末将请陛下调末将去戍边,请陛下恩准。”突然鸿无骤跪了下来,诚恳道。   “边疆不如麟京,将军一心为麟炎江山,方才之事渊禛不计较便是。谢众位抬爱,既然已然如此,渊禛日后定当竭心尽力,让我麟炎威震四国!”我立刻阻止了她,她那些心思我怎不知?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不如把她拴在身边一点点瓦解她的势力。   回到久违的太女府,没来得及去沐浴更衣,门外就传来了吵闹声。没等我去吩咐什么,宫里的人竟就这么横冲直撞了进来,说是要我们搬进宫。   我立刻让侍卫把她们哄了出去,随后便踏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多少日的操劳,多少日的疲惫,多少日的病痛,全部于此时转化为了无尽的睡眠。我真的好累,梦里母皇的笑容依旧存在着。心痛生在皇家,得知母亲逝去后顾不上哀伤就要投身于皇位争斗。   为了不让麟炎落入他人只手,我终究是接了这太女之位。可是母皇你知道吗?外界说我贪恋权位,所以转瞬间据理力争,不顾一切都要获得皇位。可是我根本没在意过,我上辈子与这辈子都未曾在意过!谁可以去理解我?世间人与人难道只有不休的争斗吗?   朦胧的意识中感受到被人轻轻晃动,虚渺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   “明凰……明凰……”   “凰儿……凰儿……”   “渊禛……渊禛醒醒啊……”   “流云你怎么了……”   “小凰儿给为师醒来……”   我猛然坐起,看着四周一片茫然。我怎么会在母皇的寝宫?   熟悉的摆设,这是我每每叩拜的地方。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图,图前便是檀木的台子,上边摆着两只琉璃瓶子。瓶子前就是一张雕花的紫檀桌,还有四张小圆凳整齐地摆放在桌下。右侧是屏风,左侧便是床。   我躺在这张依稀染有母皇气息的床上,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套上件斗篷,我刚踏出门,两旁的伺人就连忙下跪。地上积了层薄雪,上边还留着伺人们的脚印。左右看了看,果然是在皇宫。   “谁把我搬到这里的?”我立刻抓起一个伺人问道。   “启禀陛下,是陛下因劳累过度难以苏醒,宫里差人去了几次太女府都请不到陛下。按规矩陛下要搬进宫里才对,所以紫君就准了奴才们抬您进宫。”伺人似乎很是惧怕我一样,不住地发抖。   松开她,我狠狠捶了下门框。   接下来一连串的便是要去兴办母皇的丧礼,渊祺称病没有出席。穿着麟袍,身披缟素,站在太庙前念祭文一炷香的时间内,我已然不禁落泪数次。   丧礼之后,母皇尸骨未寒,她们竟然又要举办什么登基大典。只是几日的功夫,我差人去太医院翻遍了母皇的病案,竟发现一切都无疏漏。说是一时郁结而血气滞堵,这种病根本查无可查。可是母皇那样开朗的女子又如何会郁结呢?难道真的不是她们下毒害母皇?   登基大典之后,各地的政务都纷纷涌来。朝臣们本以为我会一时无助,四处求援,然后她们之中便会有人得到重用。可是我彻底粉碎了她们的如意算盘,把所有政务都亲自熬夜解决。一次次朱批,竟然得心应手,畅然无阻,   她们四处开始传闻我当初欺骗世人,说是什么装得贪图玩乐,其实早就懂得明哲保身,极其有狼子野心。可是偏倒我这边的人又是对我连连称赞,说什么我懂得隐忍,是位治世明君,麟炎繁荣有望。至于从何处打听来的消息,其实都仰仗与她们当年给我的启发。处处在重臣家里安插眼线,不正是她们当年在太女府安插人手的伎俩吗?   连续三日,我连夜处理政务后又赶着去上朝,脑袋早已一片昏沉。我晓得还差最后一点就可以好好休息,只差一点。   终于在一切步入正轨后,我才得以稍事休息。又是一觉,似乎我要把这辈子缺少的睡眠都要补回来。梦里还是有母皇在身边,她在劝我去休息,随后便烟消云散。我时常嫉恨的东西再次浮现,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去地府看看她。我不能,我只是人。   睡了差不多七个时辰,多日的疲惫着实消散。坐起身来满意地看看周围的一切,虽是不那么熟悉,但这些日子也总算看顺眼了。   伺人见我起身,立刻围上来替我更衣。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可笑,不论过了几辈子,我总是过着万人之上这样的日子。这一身赤金的麟袍,这些日子每每套在我身上都会引起不适。再也不能去青楼,再也不能去逛街了,我逝去的自由。   “皇上,您还是先用午膳吧!”一旁的伺人笑着给我披上了狐皮斗篷。   “不必了,我只想出去走走,憋在屋子里这么些天了。”我随意地摆摆手,大步踏出了房门。身后伺人紧紧跟上,惹得我一阵反感。   踩在积雪中,每一步都踏的不大稳当。还有鸿无骤和渊祺在等着我应付,这个皇位我怎么坐得安心?况且母皇那档子事还没有头绪,想来我还有很多要忙的地方。   抬头看看白芒一片的御花园,曾经在宫里住过两年,这里一点也没变。抖着身上的碎雪屑,向连接湖心亭的小桥走去。屏退伺人,我蹑手蹑脚地猫着腰潜入,绕过曲折的桥,来到了湖心亭中。   伸手从背后蒙上那个正在煮酒的小人,我粗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谁?”   紫藤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别闹了,伺人们都看着呢。”   四周的伺人果然都忍着笑盯着我,我只好尴尬地松开了手,反身坐在紫藤身旁,提起了一壶酒。自顾自地给自己慢慢斟了杯,随后仰首一饮而尽,这些日子的烦闷也就咽了下去。   “这么些日子忙得不轻,听说你都不曾就寝。原来渊禛也是一个勤政的皇帝,麟炎怕是很快就要盖过龙啸了。”紫藤给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龙啸的商贸发达,麟炎若是一心想要争,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不过紫藤也不无道理,这么一提点,我倒是真可以考虑一番去发展商贸。毕竟国家的强大,很大部分是因为人民是否富裕。   “渊禛在想什么,是不是又钻进政务了?”紫藤又是一笑,轻轻拍了拍我。   回过神来,我看看结冰的湖面,又看看还在飘落的雪花,真是一阵感慨。麟炎的气候真是奇怪,明明是在南方,却冬天冷成这个模样,一点也没有龙啸的气候有规律。   “紫藤小皇后是不是思念渊禛了?”我挑挑他的手,把冰冷的手捧入了自己的手心。   “渊禛也真是的,只有龙啸皇宫才有‘皇后’这样的称呼,其他国家可不是都称六宫之主为‘凤后’吗?”紫藤立刻上来反驳道。   想来也对,就是以前叫得习惯罢了。成止是龙啸的皇子,他随身的伺人都习惯称他为“皇后”,当时不懂,我也……那个女人也就跟着叫了。只是紫藤这番话被我抓了个重点,这小家伙真是的。   “小紫藤愿意做渊禛的六宫之主吗?”我忍着笑,攥着他的手更紧了。   紫藤脸一红,再也不肯跟我说话,只好低下了头。   果不其然,只是和紫藤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我紧绷的心思便得以放松。劳逸结合方可事半功倍,古人的话也不无道理。   只是心中总是挂着太女府的四个“美人”,这么些天了,不晓得他们四个究竟如何。   “对了渊禛,青花公子现在还住在太女府,要不要接进宫给他个名分啊?”紫藤突然抬起头认真地道。   “他才不喜欢被困在这里的日子呢。他愿意在太女府就随他,愿意走的话就走。反正他已经痊愈了,不会有什么危险。”顿了顿,我沉住气便切入主题。“小花和那三个伺人呢?”   紫藤答道:“连儿和臣伺见渊禛喜欢得紧,就擅自让他们进了宫。好好的男子个个都是绝色之姿,打扮成女子反而奇怪。他们四个正住在连儿院子里的厢房呢。”   轻轻吻上了紫藤的手,我又笑了起来。“紫藤在自称‘臣伺’,是不是不乖了啊?”   “没……没有……这都是宫里的规矩,现在可以稍稍置之不理,若以后养成习惯怕是不好。渊禛……皇上还是去看看连儿吧,顺带着见见小花他们。”紫藤被我“轻薄”得无处藏身,只好瞬间转移了话题。   也罢,早就该面对这一堆人了。现在想起那三个女装扮相我都有种作呕的感觉,还有小花幻化出的那张脸,简直令人生畏。   “传旨下去,即日起着封紫君为凤后,连侧君为连贵君。”我随口说道,周围的伺人已然围了过来准备着笔纸去拟旨。“至于连儿后院的那四个嘛……一人封一个什么君就得了,紫藤可满意?”    意外收获   想要试探我?姑奶奶我让你们虐身虐心,大虐一场!   我故意没立刻去探望,只不过是等这个好点的时机。身为凤后的紫藤差人去询问那四个人的名字,报上来给我一看,我便立刻笑得前仰后翻。   “池小花、贺小龙、林小风……最别扭的就是这个什么‘神小如’,这都什么名字啊?紫藤,这四个君我……哈哈,不是,是朕。朕怎么封他们啊?”我捧着单子差点笑到咽气。   紫藤接过单子也是皱起了眉,连连摇头。“还好吧,为什么渊禛笑成这样?”   我立刻绷住了脸,想来也是,紫藤不晓得他们的真名,自然联想不到这些名字的滑稽。不过紫藤会不认识神小如吗?他们四个私下里一定见过紫藤。   难得太阳出来一回,我一直等到了雪化了之后才踏入鸿连的院子。本以为会有琴声传来,可是我只身走到门口也没什么动静。探出头看看里面,因为天气冷院子里没有什么伺人走动。踱步走一段,却听见屋子里吵得厉害。   我可没有这么快就想见他们四个,不是都封了“花君、龙君、风君、如君”吗?干嘛还来鸿连这里挤着,难道人多会暖和?   正当我转身准备离去时,差不多同一时间就听见门被破开的声音。   “哎哟~这不是皇上吗?来来来,哥几个来给皇上请安~臣伺们都参见皇上了!”膈应死人不偿命的甜腻语调让我瞬间石化。   花君扭着快断掉的腰,像青楼的阿爹接客那样地就走向我这边。凤凰花的味道随着他的靠近也逐渐传来,是时候该我虐了。   “阿嚏——”我立刻打了个喷嚏,捏住鼻子怒吼道:“放肆!”   花君突然一愣,显然他表演的热情已然减退了大半。   “连儿,连儿!”我向屋子走去,狠狠推开挡路的花君,又加快了脚步。   屋子里挤着剩下的四个,鸿连见我来到这里连忙起身,其他三个依旧自顾自地坐成一圈,静静地……吃火锅?可不是嘛,这边的圆桌上放着铜锅,桌上摆了一堆肉片和各样的菜。铜锅里的热气夹杂着香气不断向上飘散,阵阵传入我的鼻子里。虽说五个人挤在屋子里吃火锅很正常,可是瞧瞧另一边的桌子,这就有些……在宫里打麻将,他们怎么想得出?   “臣伺参见皇上。”鸿连向我躬身行礼,其他三个抱着火锅就不撒手了。   “以后无需多礼了。这些日子政务缠身,搅得没时间来看连儿,宫里的生活还过得舒心吗?伺人们哪里伺候得不好只管向凤后禀报,要是有些低俗之人来纠缠你,以你贵君的身份直接就可赐他们死罪。”我深情款款地牵起鸿连,说出了番疼人的话。   鸿连摇摇头,连忙打趣道:“皇上的四位新君日日来陪伴连儿,再寂寞的日子也变得有趣了。”说着他指指一旁的三个人。   一个人翘着二郎腿不住地抖着,嘴里叼个象牙牙签一副臭屁样。另一个满嘴塞着肉片,嘴边沾满了褐色的酱料浑然不知。还有一个虽说坐姿能文雅些,但是目光呆滞地一直盯着锅里的沸水,完全像失了魂一样。   扯扯鸿连,我笑道:“以后还是少跟这些怪人来往,真不知道紫藤为什么那样坚持要立他们为君。也罢,也罢,既然连儿喜欢他们陪着,就只管当伺人使唤吧。”   我的话音刚落,方才那三个无视我的人就这样齐刷刷地看向了我。怒火,哀怨,彷徨,我都感受的到。我就是要告诉你们,立你们为君不是我的意思,所以我对你们根本没好感。   于是乎,故技重施便再次上演。我借口还有事便匆匆离去,只为了探他们的口风,我绕到屋子后边再次开始听墙角。现在心里还在窃喜方才那出戏演的真好,我除了去政斗,其实在表演上也有不少天赋。   “看来皇上还是不记得你们,又或者是四位根本认错了?”鸿连竟然是第一个发话的人,听着莫非是他们告诉了鸿连?“贺国师是你们的妻主,皇上和国师只是长得像。都这么久了,你们还是不肯改嫁,真是对国师痴心一片。”   我差点被口水噎死,他们原来是自称为贺舞煌的夫们,所以才让鸿连也接受了他们。紫藤、鸿连,我的后院里上下一心来对付我,我竟然不晓得?   “流云进来的时候可是一眼也没多看我们,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撇下我们且不说,她以前对池中月的痴心我可是领教过,为了池中月我们还动过手。可是刚才透过窗子你们不都瞧见了吗?麟渊禛竟然用那么重的力去推他,一点怜爱也没有。龙易,你能不能别吃了,给我留点!”风君似乎很恼火趁他说话的时候龙君还在海塞。   门打开又被合上的声音,想必是花君回来了。   被风君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怜香惜玉了。是不是演的有些假?就算是陌生人面对这些人也会动心,何况是我这个嫣红阁的常客?   听到一阵哐啷,似乎是有人气得踹翻了凳子。还好是凳子,要是踹在我身上真不敢想。   “她这样算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们就算了,还换了个性子似的。你们说说,人家身上的味有那么难闻吗?”花君似乎真的怒了,我差点笑翻。   果然,这句话带来了一阵冷场,竟然没人应答。   “龙易,你和她认识得最久,你不觉得她根本不是她吗?别吃了,当心撑到。”花君突然就扯上了龙君。   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嗓音传来:“化悲痛为力量,把对她的悔恨都吃进肚子会好受些。”   什么时候龙君也这么文雅了?啧啧,这个比喻我喜欢。   “胡杨,你发什么呆啊?”花君似乎又扯到了如君。   “……”沉默,只有沉默。   回到自己的寝宫,真是有些百感交集。早就说过物是人非了,为何还要苦苦相缠?如果我一时心软接受他们,带来的后果只有更多的悔恨。   他们还是他们,我却不知道还是不是我。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我亦不愿再与他们有什么牵涉。三年忘不掉那个女人可以花四年,若是还忘不掉,那就再花个一二十年。他们可以存在个几千年,我可只剩几十年光景了。   坐在御书房中,火炉烧得正旺。我捧着热茶连连哈气,放下杯子,再次提起朱笔。洪灾的事刚过,麟炎竟然又闹什么雪灾。南部水系如此发达,北边却又连年干旱,真是让人头痛。盯着这本吵着要银子的奏着,我随后便唤来了伺人。   “去把丞相给姑奶奶找来!”我有些怒气,可是话一出口,伺人就愣在了那里。   我刚才在说了什么?   “看什么看,左右丞相,对了加上鸿将军,一同都传来见朕!”我索性丢掉了朱笔,向椅子后靠了去。   “是,皇上。”伺人立刻冲了出去。   我就想不通了,怎么会有雪灾?南方那边的气候怎么可能下雪?我深秋才去探访的河道,那里一年四季都跟春天似的。难道朝廷以前拨银子都不派人去查查吗?   过了半晌,两个丞相和鸿无骤匆匆赶到了我面前,纷纷跪倒在地。我压根没有让她们起身的意思,把奏折随手丢在了地上。   “河道总督的折子,谁看过?”我阴沉着脸,她们似乎也晓得了事态严重。   左相立刻打开来,右相也凑过来一起看。鸿无骤面不改色地跪着,并没有要去看折子的意思。两相看完之后,竟然还恭敬地把褶子递给伺人。   “启奏陛下,今年雪灾国库大可拨款,并无亏空之险。”右相抱拳答道。   “右相所言甚是。”左相竟然随声附和。   我把目光投向鸿无骤,她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地面。她是一个明白人,不会像两相那么没眼色。   “你们先回去,鸿将军留下。”我随手一挥,两相立刻走了出去。   以我的势力想要扳倒鸿无骤的确比登天还难,但记得有人说过,真正的王者不是去击垮强大的敌人,而是把强大的敌人为己所用。鸿无骤所图的无非是钱、权,她自己应该也晓得自己的风险有多大。这场游戏,输掉对她就意味着一无所有。   “将军有何见解?”我笑了笑,冲伺人使了个眼色。   伺人连连点头,前去搬了个圆凳给鸿无骤,随后退出了御书房。   “将军请坐,周围没别人了,不必拘谨。”我把手里的奏折捏的紧紧,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疯了。鸿无骤若是比慕叶清醒,收她为己用只要下一番功夫定然有望。可是她若像慕叶那样执迷不悟,这事就必须要动刀了。   鸿无骤坐在了圆凳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嘴角竟然微微上扬。   我也微笑着盯着她,打趣道:“若是不想谈公事,那就传连儿过来,我们聊家常。”   “几个月前,那个青莲门的男子被陛下救回了府,末将的经营也在那时都被陛下知晓了,不是吗?”她一语道破了我,让我着实有些尴尬。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沉住气继续看着她。   “原先只是猜测,如今在末将眼中已成事实。当年凰彩那个权倾朝野的慕叶大将军,可不就是被陛下所铲除的。凰彩的国君受陛下的提点,才……”   “将军在说些什么?”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瞥了我一眼,她接着道:“让五皇女登基原本是末将的最后一搏,若是成功,那青莲门的男子也无关紧要了。可是陛下如愿登基,想要栓末将在身边一点点击破,末将又如何不知?心思缜密,将众人玩弄于股掌,陛下才是弄权的高手。”   被她这么一夸,我的心花还真是有些怒放。可是现在不是什么窃窃自喜的时候,她在这里讲这番话是要做什么?   “良君任名将的道理,将军还是懂些的。开门见山吧,朕与你们口中的女子不是一人,但将军要夸朕的谋略,朕也无异议。母皇尸骨未寒,朝堂不宜再动干戈。麟炎初与三国接壤,因灾害经济大不如其他三国。将军想要吞并四国的胜算有多少,只是靠自己的兵力和几幅图纸吗?再者四国的平衡每遭破坏,上界的神灵都会降下灾难,民心忧忧,国家如何宁静?”说了一堆话,我又灌了口茶。   她眉目一挑,怀疑的目光向我投来。“陛下是要末将收手,为陛下所用?”   “不敢称之‘所用’,连儿很是敬重他的母亲,朕亦不愿让他恨朕。今日颜舜英可以出卖凰彩,明日她也就能出卖麟炎。与其与这些小人打交道,倒不如助朕一臂之力,先行让麟炎经济壮大,商贸发达,立于四国之上。外部蛮夷的侵扰也不再需要担忧,将来将军安享晚年之时,连儿犹可与将军的孙女承欢膝下。”我又是一笑,放下茶杯不再吭声。   我只是跟她讲明了,害人终害己,你好歹是麟炎的人,自己家还没搞好就妄想合并四国,绝对是痴心妄想。我给你放条生路让你跟我混,你丫自己看着办。   鸿无骤抿嘴思索着,看了看我又看看窗外,再次低下头去冥想。我可以看到她紧握的双拳,她在恨我毁了她的经营,可是那又如何?我不可能将母皇的江山拱手送人,即便眼前之人是这个国家的功臣。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多年的经营突然要舍弃也不是一时能想明的事。   我所敢赌的就是她仅存的对麟炎的忠心,她是麟炎的人,她是老臣,她不会明白趋利避害的道理。   可是我在忐忑,我担心她会被利益熏心,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到时候真的动起手,就算我能敌得过她,我以后也会对鸿连亏欠一辈子。   鸿无骤突然站起了身子,仰首大笑。我一个激灵差点摔到桌子下面,她怎么了?   “末将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跪倒在地,对我连磕了三个响头。    一语道破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粼粼波光,哗然水声。泛舟游湖是假,一会佳人是真。这么大的一条画舫上,可不载着位位佳人吗?   鸿无骤转了文职,自动请命去彻查河道贪污案。那本请求拨款的折子也被我挡了回去,下旨罢免了不少官员。定于明年初春开恩科选纳新人为朝廷办事,具体事宜都交给了鸿无骤。她将兵权交还给我,朝野无人不震惊。就是因为一本折子,一口茶,我竟然用三言两语就将这个敌人收为己用。自己心有余悸的时候,朝中我的势力又迅速膨胀了起来。   渊祺连日称病,太医从渊祺那里回来之后称她是无药可医。心病终须心药医,在我大力整顿的时候,曾经跟她要好的官员无不离她而去,生怕和她有牵连。我没有处置她一日,朝中的人就要担惊受怕一日。   站在画舫的甲板上,寒风虽然吹得紧,但心里终是暖意融融。难得放松一次,我差些都忘了大雪过后,这湖面的冰也都化开了。   又一个春天要到来,成为麟渊禛的第四个年头。胡闹了三年最终继承大统,母皇知晓后怕是会笑我之前洒狗血似的表演。   鸿连抚琴,紫藤清唱,迎着湖风我静静聆听着二人的曲子。   “风定花落深,帘外拥红堆雪。记得海棠开后,正是伤春时节……”紫藤轻轻吟唱着《好事近》,让我原本愉悦的心霎时百感交集。   转身踏入舱,鸿连陶醉在琴音中,而紫藤依旧忘我地吟唱着。   “好好的,姑奶奶的乐子都被扫了!要是还思念你师姐,那就走啊!”我一把扯过紫藤,完全是暴怒。   思念,他到底念着谁?   一声嬉笑,红影从画舫的二层上跳了下来。花君悠闲地坐在了软塌上,斜眼看向我道:“只不过是唱词,哪里那么多飞醋让皇上来吃。”见我瞪了他一眼,他便从软塌上跳下,对着我就是一个躬身。“小花参见咱家皇上。”   “不知礼教!”我拂袖放开了紫藤,轻轻揉揉他的胳膊道:“近些日子政务忙,心中难免烦躁,紫藤莫怪。”   “是臣伺不好,非要唱着无趣的曲子惹恼皇上。”紫藤脸一红,又把头埋了下来。   杀气,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四周不同角度的杀气。鸿连倒是无碍,其他各自散落在画舫中的四君可给我了一个难堪。不过我恰好青睐这效果,他们既然觉得有本事,就一直待在后宫做一辈子的君,我不会介怀。   “连儿,上次朕差人送去的首饰你收到了吗?”我突然转移了视线。   鸿连点点头,不再做声。   我伸了个懒腰,笑道:“太久没出宫了,今日紫藤和连儿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与朕出去走走吧!再也不担心有眼线跟着了,你们尽管放开去玩,银子全算在朕头上。”   一副感激的模样同时出现在两人脸上,鸿连的愁容总算舒展开来。   红影立刻缠绕上了我的身子,我惊恐地看着花君,连忙用手推开他。这样玩会出事的,我不可以靠近他。   “陛下也带小花去好不好啊?小花还没……啊!”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   我心头一紧,但还是及时克制住伸手的动作。   “疼,好疼哦~呜呜呜呜,娘……娘,小花要娘……爹……”他索性就大哭了起来,鸿连哭倒还正常,可是这可是倾国国师池中月啊!   吵着哭爹喊娘的,见众人都愣着没人理会他,他索性扯开腰带,露出了半个香肩。鸿连吓得立刻躲在了紫藤身后,紫藤扬起袖子遮住了鸿连和自己的眼,很是镇定。   就算是表演,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光自己吧?   “去就去,再脱下去一寸,朕就差人将你这不知廉耻的男子丢入湖中!真是家门不幸,这和青楼的小倌有何区别!”我这次是真怒了。   突然间哭声止住,他坐起身子侧卧着,故意露出一条修长的腿,媚眼如丝地看着我道:“陛下不是很是喜爱青楼的小倌吗?不如今夜……”   “我了个去!池中月你够了,老子都看不过下去了!”突然一声怒吼,紧接着茶杯被从高出丢下。不偏不倚地落在花君身旁,绽开瓷花。   风君纵身跃下,一把揪上花君的衣领,狠狠把他摔在了地上。居高临下地指着他就骂道:“有你这功夫还不如去青楼呢!真没见过向你这样恶心的男子!”   我真的有点欲哭无泪了,明明这场戏我才是主角。明明是我要演戏给他们四个看,这算是什么?我要拉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围观他们的戏,难道还要鼓掌吗?   看着那朵小花被风君这样蹂躏,我心里竟然有丝隐隐的快感。花君嚣张太久了,突然被人像石头一样丢来丢去的,煞是好玩。   今次上街,定然是万众的焦点所在。身旁两位佳人含羞相伴,身后四个五颜六色的男子紧随其后让人诧异。前有黄青,后有蓝黑灰红,所谓凶多吉少便是如此。明明在街上看到心喜的物件买一份就可,可是紫藤与鸿连非闹着要给他们四个买,不买就要哭闹与众人之前。后院联合对付我一个,我也是无可奈何。   面人,一次买六个。糖葫芦,一次六个。桂花糕,一次六包。最可恶的就是臻品阁的白玉簪子,一支一千两银子,竟然我也要买六支。兜里满共就揣了一万两,本来还想摆个阔气硬塞东西给他们,现在倒成了我没钱满足他们的购买欲。   花君去跟紫藤说了几句,紫藤便吵着要来号称麟炎最贵的酒楼。他们想要用我那句“银子全算在朕头上”榨光我,我偏不认输。   我们坐在楼上雅间里,小二握着菜单就走了进来。   “这位姑娘带相公们来吃饭啊,要不要点上本店的招牌……”   “不必了,一人一碗豆腐脑,没有拉倒!”我随口说道。   小二的脸上泛起了难色,看看他们六个,又看看我,立刻笑了笑来缓解尴尬。“要不要试试本店的菊花茶,去火的。都是一家人,别置气啊!”   “你哪只眼看见我和他们是一家人!”我瞥了所有人一眼,不再理会他们。   身旁的紫藤轻轻扯动我的衣袖,见我没有反应,只好从他自己的荷包里掏出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给了小二。“替大家准备些招牌菜,剩下的就做打赏了。”   小二接过票子,连连点头,转身离去。   “渊禛,出来玩就要高高兴兴的,莫不要为了些银子动怒。”紫藤又开始做和事佬,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他的善良。   他觉得每个人都是对的,他觉得世间没有恶人,他觉得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是错的。躺在我的床上他去喊师姐,他自己病倒也在喊师姐。他知不知道他那个师姐当初恨他恨得要死,恨他的母亲恨到要手刃……   “唔,唔……”突然间鸿连捂着肚子皱起了眉。   我刚要把手搭上去把脉,紫藤就挡在他身前扶起了他。   “连儿,又腹痛的话让我带你去看大夫吧!渊禛你们先在等着,我们去去就来。”紫藤没等我放话就牵走了鸿连,让我更是气愤。   宁静的雅间里顿时就剩下了我们五个,他们四个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自顾自地喝着茶。小二这时端进来些凉菜,他们又没等我说开席就吃了起来。   两人特地离开,不就是为了让我和他们四个单独相处吗?紫藤和鸿连的小心思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六个凑活起来顶多是一草台班子,还妄想唱戏给我这戏神听。要是我演戏演的不好,我怎么能登上帝位,怎么能收服鸿无骤,怎么能……怎么能演这篇文文的女主呢!   “小凰儿也吃些吧,五两银子一盘的凉拌豆芽呢!”如君说着便夹起一撮豆芽,轻轻塞进嘴里嚼了嚼。   给我一钱银子我就能买一车的豆芽,这里一碟子卖五两?怪不得紫藤要塞给那个小二一百两,原来这里是家黑店。   “明凰为什么不肯认我们?难道你真的想要和那两个人共度一生,你难道不爱花妖了吗?总是这么丢下人家,无赖!”花君凑了过来,一脸哀怨道。   管它什么五两银子呢!   我随手把那碟子凉拌豆芽摔在了地上,然后瞪了他们一眼。“让你们进宫是应了紫藤,你们一个个奇形怪状歪瓜裂枣的,朕如何看得上眼!连儿说你们是以前那个什么贺舞煌的夫,你们这些破鞋朕会看得上眼?今日既然你们非要扯着朕讲,朕就把所有话都给你们讲明!”说着,我站起了身子。“贺舞煌是个什么东西,既然那个臭女人丢下了你们,你们就应该早早死心。看着一个个的模样,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非跑来麟炎纠缠朕。不知跟凤后与贵君说了什么,他们竟然也帮着你们胡搅蛮缠。朕是朕,朕是麟炎国女帝麟渊禛,不是抛弃你们四个歪瓜裂枣的那个臭女人贺舞煌!”   本以为一番话会骂醒他们,谁知个个都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瞅着我。   我骂得也不狠,至于那样瞪我吗?   “你说谁是臭女人?你再说一遍!”龙君紧握着茶杯,瞬间那茶杯竟然被他捏碎了。   一脚踩上桌子,风君指着我的鼻子吼道:“你骂谁臭女人,你个臭女人!还有谁是歪瓜裂枣,你有种的再讲一次!”   “可恶啊,你又没有见过明凰,为什么这么骂她?”花君一副气不过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对我出手的架势。   如君没有说话,只是保持一贯的沉默。   我要的效果终于来了,我激怒他们了。不过以前思索了很多他们的死穴,可是都不确定。如今知道他们的死穴都是贺舞煌,心里倒真的有些悲喜交加。   骂得再狠一些,然后他们就可以离去,离去……我会舍得吗?可是我……我真的动摇了,我不确定在失而复得之后,自己是否忍心得而复失。   “其实你没有苦衷,只是你在逃避。想要平凡的日子我们可以给你,想要回到神主的位子我们也可以给你。你离去的那日后不久,上古凤凰之母便寻来,声称要同龙父而去。苦劝无果之下,她用自己来封印魔魂,换回了你的神灵……”一向沉默的如君平静地讲述着,似乎只不过是别人家的一个故事。   我连忙站起身道:“我腹痛,去下茅厕,你们不要傻了!”   在我转过身的一刹那,已然泪如雨下。我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在阴暗无人的楼梯拐角停住了脚步。我不想让如君继续说下去,我更加不想再去听。这算是什么?说的好听是为了女儿献身,为丈夫殉情,她把万年的道行全都毁掉就是换回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她值得吗?我宁愿不要,我才不要她的什么好意……母尊大人,呵呵,算是什么?   一生有两个母亲庇佑着,我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可是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那样的快乐谁会晓得?我是麟渊禛,我只是麟渊禛。   哭得累了,我擦干眼睛之后,用手指撑起了嘴角的弧度。   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我可以这么想,可是我确实听到了。   麟渊禛,他们呢,只是你的四个君,他们什么都不是。   麟渊禛,那个什么上古凤凰跟你无关,   麟渊禛,别哭了!    【兔年春节番外 回现代过年之榴莲风波】   还没到午夜,窗外的鞭炮声就不绝于耳。还有时不时烟花升空的声音,更是增添了几分年的味道。靠在沙发上,调到春晚之后,我随手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叮咚——”一声门铃响起。   我立刻坐了起来,抓着手里的瓜子就踩着拖鞋向门那边跑去。   门打开来,小J(作者)正提着一堆水果冲我傻笑着,我立刻接过水果,把她迎了进来。轻轻关上门,她去换拖鞋,我不禁把目光投向了那一堆子水果上。   隐隐独特的味道袭来,莫非这是传说中的水果之王,榴莲?!   “啪——”盘子落地的声音。   我立刻冲进了厨房,那只我昨天才挑的加长型盘子就这样驾崩了。   “老子都跟你讲了让老子去盛嘛!扭扭捏捏的做什么,还跟老子争!”成苑推了煦子一把,恶狠狠地又看了我一眼。   煦子很是平静,双手插在了牛仔裤的兜里,吹着口哨走出了厨房。   “别吵了你们,只是让你们来我家过年,难道一堆人想拆了我们家不成吗?瞪什么瞪,说的就是你,龙成苑!”一直在旁监工的欧阳冉挥舞着饭铲,一副要将众人处决的架势。   俗话说的好,会说不如会做。染如默默地蹲下了身子,将碎片收拾进了垃圾桶。此时我心间一暖,真的对他无比感激。   还是师父知道疼人,好染如……   “神仙姐姐,我只是说闲着没事干的话就带你家的几个来我们这里过年,你这算是什么!加上你,你们家一共十一口人,什么意思?来蹭饭就不说了,还处处捣乱,真是的!”欧阳冉其实一直在针对龙成苑,这小子总算把所有人得罪了个遍。   八十平的小屋子里塞了十四个人,不提什么空气质量了,就说待会这年夜饭该怎么吃。十四个人怎么坐得下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厨房里鸡飞狗跳的一阵慌乱后,我们总算凑齐了整整两桌子的年夜饭。一桌七个,刚好搞定。为了公平起见,谁坐哪一桌由抽签决定。我、欧阳冉,小J恰巧同在一桌,同桌的还有比较乖的紫藤、鸿连、成止、龙神经。   两桌都摆在电视前,我明显可以感受到一阵尴尬。花妖时不时就向我这边瞄几眼,流风也是如此。都不好好吃饭,年夜饭应该专注于这一桌子菜才对。   桌上少不了的是三大蒸碗,小酥肉、黄焖鸡、八宝饭。其实都是欧阳冉亲手做的菜,我的宝贝们只是打了下手。(尽管只是打下手,险些就弄塌了欧阳冉家的厨房。)   “什么味道?龙易,你闻闻。”流风突然停下了筷子。   塞着一口菜,我从容地道:“小J拿来的榴莲,待会分给你们吃。”   “……”   “噗——”   “什么?”   “啊?”   “好吃……”   “我的妈!”   “……”   …………   所有人同时做出了反应,莫非他们很爱吃榴莲?看宝贝们一个个激动的模样,似乎以前对他们太不够体贴了,连水果也没给他们买着吃。   突然间花妖站起了身子,转身向门外走去,但还是不安心地回头看了看我。我想问他缘由的前一秒,他终究是推门出去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舞煌姑娘,我有些不舒服,去下洗手间。”龙神经也放下筷子,离开了座位。   “龙……你……”我立刻叫道。   “老子也不舒服,先去睡觉了!”成苑也离开了桌子。   今天都怎么了啊?年夜饭好好吃着,突然全都离开,又在生哪门子闷气?   听见筷子齐刷刷被放在桌上的声音,我向紫藤看去。   “师姐,紫藤和连儿要去看焰火,就先不吃了。”   “你们……”   没等我问完,他们又相伴着向阳台跑去。而且还锁上了阳台的门,很怕外面的人进来似的。岂有此理!   “我刚接到电话,我妈住院了,他们陪我去看看,就先走了。”流风拖着染如和煦子立刻向门外走去,成止竟然也跟在了后面。   他们只不过看了一天电视剧,怎么就学会了这么多台词?   看看空荡荡的一片座位,青花一个人坐在桌子对面平静地吃着菜,没有离去的意思。我们这边只剩下了我、欧阳冉和小J,还有欧阳冉家的宝贝。   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为什么要走?这可是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过年,难道我又做了什么让他们不满意的事吗?   “明凰,你先别着急,你听我……”小J突然扯过了我。   “不必了,你们都不用管我,是我平时管教不严。”我也站起了身子,却被小J拉了回来,看在她是作者的份上,我也不好意思动气,只好坐了下来。   欧阳冉连忙给我夹菜,随后又给她家宝贝夹了一碗菜。这样的偏心,真够明显的。   “明凰你听我……”小J又凑了过来。   “不必劝我了,他们平时就是这幅臭模样!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什么皇帝凤后的,不就是什么龙主花神的,一个个的都得瑟什么?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了,吃个饭都不能给姑奶奶省省心!”我把筷子随手摔在了地上,却看见了面前孤单的青花。“还是小青好,不跟他们狼狈为奸。”   “不是的,你听我讲……”小J也站了起来。   “都说了是我管教的不好了,他们不爱吃就别吃!迟早我休了他们,再找一二十个男子陪在身边。朕可还是麟炎的皇帝,有权充裕后宫的!”   “不是的,哎呀!你激动个什么啊,他们担心你要切开榴莲,事先都躲远了。你平白无故发什么闷气啊?他们都很受不了榴莲的味道,尤其是麟易他们这些嗅觉灵敏的人……”话说到一半,小J还是停了下来,一副觉得我无药可救的模样。   我彻底愣在了那里,我方才说了什么?   只不过是怕榴莲熏着,他们就这么快地离去。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而且都是我心中的真是所想……没事,他们没有听到,没事。   “啪——轰——”   一声巨响,活活盖过了外面的鞭炮声。循声望去,欧阳冉寝室的门竟然就这样被成苑一脚踹倒在地。这么暴力的男子,我不禁咽了下唾沫。   成苑向外冲来,可是龙神经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一副不愿让他丢人的架势。成苑没管那么多,径直就向我走来,竟然拖着龙神经走了一路。   “臭女人,不喜欢就全部休掉啊!老子在这,老子也是皇帝,老子也去充裕后宫,你奈我何!”成苑说着就甩开了龙神经的手,把一桌子的菜都推下了地。   凭当哐啷,原本好好的一桌子年夜饭全被这小子给糟蹋了。我低头看着满地的残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瞪着龙成苑。   就在我准备发怒的时候,只听阳台的门被狠地推开所撞击的一阵巨响。偏头看去,紫藤正咬着嘴唇,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我们这边。他身旁的鸿连更是泪如雨下,又开始施展自己的“哭功”。   不知怎么的,周围的人突然变得多了起来。也许因为成苑的大吼大叫,所有的宝贝都从门外走了进来。这么团结……看着真像要群殴我一个的模样。   我慌张地看着四周出没的宝贝们,竟然想起了今天才看到了一个什么鬼片《我的男友是僵尸》。如果加点凄惨的月光,加些远方传来的狼嚎,再加几点绿光在空中飘舞,这个片子就可以被拍出来了。   “的确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嗯,休吧!”花妖叹了口气,向其他人看了眼。   内斗很久的人竟然在此时出奇一致地点了点头,还一副爱理不理我的模样。   沉住气,我要沉住气,可是……   他们真的要抛弃我,除了小青以外,他们九个都要离我而去。明明除夕大家都很开心,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其实可以试着不去发火的,可是做暴躁太女做久了,脾气一时也压不下来。   斜眼瞥瞥他们,难道又是我去跟他们道歉吗?不可以,今天是除夕,一次低头,今后一年都要低头了。我不要被他们踩在脚下整整一年,才不要!   以不变应万变,我的处世之道。   坐了下来,我给自己倒了杯啤酒,然后夹起小酥肉就是一口咬下。绵软而带有略微甜味的肉似乎入口即化,欧阳冉的手艺竟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好。想来她在凰彩皇宫冒充星儿了这么久,竟然也没生疏了自己的手艺。   借由着食物,我果然就转移了注意力,心平气和地看起了春晚。虽然一群穿着各种奇怪的衣服的怪人在上面啧哇乱叫,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是这旋律倒是让我喜欢。欧阳冉的时代也真是奇怪,为什么没有戏子登台呢?   果不其然,周围只剩下了外面的鞭炮声和屋子里电视机的声音。所有人都不再吭声,而是专注地看着正塞了一嘴巴菜的我,就像宫里的伺人那样。   吃饱喝足,我又换了方向窝在了旁边的沙发里。继续磕着瓜子,不理会他们。   鸿连挪着小碎步走来,默默坐在了我身边,把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算是了妥协。我微微一笑,但还是没把视线从电视上转移。   因为一颗榴莲,闹成这个样子。不知是历史的不幸还是家门的不幸!   “师姐,师姐不要休了紫藤……”紫藤也凑了过来,坐在了鸿连身边。   染如也走了过来,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成苑瞥了染如一眼,一副恨到死的表情,却还是把双手插在胸前,装作不经意地站在了染如的身旁。   龙神经尴尬地笑了笑,拉着成止跟了过来。   我的余光不经意扫过他们,心里总算好受些。   “凰儿,这种无聊的事不理也罢。”煦子亦向我迈来。   翻身跳上沙发,流风挤出了一个笑脸道:“我也没那么小气!”   小青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饭桌,所以现在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远远站着的花妖。或惊讶,或不屑的神情从我周身的人儿们中可以一一看到。花妖不合众的性子让他在宝贝里的人缘一直不大好,就我所知道的就是流风和成苑与他简直是势不两立。   细心中不难发现他在偷看我,随后一小步,一小步地向我靠拢着。这个除夕,上天似乎也注定要我们幸福圆满地团聚。终于,花妖躲在煦子身后,微微地低下了头。   尴尬的气氛总算缓和了过来,只是地上的一堆残渣谁来清理呢?   我立刻站起身子,笑着看向大家道:“宝贝们,新年快乐!我给大家分榴莲吃吧!”      后续:鄙视的眼光四起,除夕之夜似乎不大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嗯昂嗯昂嗯昂~ 祝大家新的一年里一路洒狗血,事事都顺心…… 岚娑之点   回到雅间里,在外面练习了很久的笑容终于得以展现。我揉着肚子,一脸悠闲地坐回了桌子前,喝下一杯酒,抿抿嘴巴做出十分回味的模样。   “那个女人奇怪的紧,你们又扮女子又易容的更为诡异。你们既然一心想要进宫,何必在进宫之后又满嘴的‘贺舞煌’呢?后宫的规矩容得你们随意破坏吗?今日朕尚且不追究,放你们出宫只怕于礼不合。你们四个今后若是再敢提她一次,朕立刻将你们打入冷宫,严惩不贷。”我突然一下阴沉下了脸,他们也看似不解。   看来一切问题都出在紫藤和鸿连身上,,要不是他们四个去教唆他们两个,那两个小人怎么会处处合伙来欺负我?   擒贼先擒王,家贼难擒啊……   既然他们合伙涮我,我倒不如让他们内讧。分层瓦解势力,和兵法一样的道理。让我想想,龙君的人缘最好,没什么作用。如君沉默寡言,但往往爱一语道破些我不爱听的。那个花君人缘差,但是这家伙一旦跟他黏上,这辈子都别想踢开。风君至少那个女人和他一直保持着搭档关系,情事上应该会少些利害关系。   就是你了,风君!   坐在御书房里,一个跪在地上的人正不住地发抖。她在心虚,她无法想到我会差人把她从一处小镇上带回皇宫。她担心曾经她对我的背叛会让我报复她,她亦在彷徨。   “屋子里面有没人,你给姑奶奶正常点!姑奶奶知道你是渊祺养的人,其他的我一概不追究。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回到姑奶奶身边做御前总管?”我掐着手里的干茶叶,再也没有摆什么皇帝架子。   她突然抬起头来,惶恐的眼神摆明是在说我又要打坏主意。   “看什么看,没见过朕这样绝色的女子吗?要是你不想当总管,可以试试去做朕的后宫。当然,女女之爱,朕不会介意。”说着,我忍着笑把茶叶放在了一边。   又是一愣,她竟然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看那张苦瓜脸,要是旁人知道,还不晓得怎么传我对她用了私刑呢。   这些日子为了躲避我的人,她应该日日都担惊受怕。我也不愿让她再受什么刺激,据说惊吓过度会让人失去神智。看看周围没人,我站起身子向她走去。她依旧跪在地上,仿佛长在了地上一样。   蹲在她面前,她惊恐地看着我,又低下了头。“主子饶命,小的知错了。”   “既然知错,那就需要将功赎罪。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麟渊禛的人,要全心为姑奶奶做事。若是割舍不下你以前的主子,门就在那里,你大步跨出无人会阻拦。”说着我指向了门的方向。   则环轻轻摇头,噙着泪水,轻轻点头……   鸿无骤的野心,自我来到麟炎后便已深知。不相信一夕之间她会放手也是定然,有了则环在身边打理,我才会有闲暇去安插人手在鸿无骤的身边。我不要她死,我只要她的权力回到我的手上,让她的人完全变为麟炎的人。   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在谋划,只因为在朝堂之上根本寻不到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一步步地走来,便是靠着演技,同样的我更不能提防着别人的演技。   只差一点,我需要一个完全听命与我的人。可是人海茫茫,去哪里找才好呢?   烛火跳跃使得我的影子随之在墙上轻轻晃动,支着脑袋,无意瞥了眼满地的废纸。再次轻轻下笔,可在黑色的笔尖触到洁白的纸张之后,我却又是一脑空白。放下笔,狠狠抓起纸张,揉作一团便摔向了地面的纸堆里。   叩门声响起,我不耐烦地道:“进来!”   门应声而被推开,紫藤端着一碟子糕点徐徐走来。见是紫藤,我特意克制住了怒气,不再像平常那样冲他发火。连着几日,我知晓了身边有人的重要。我担心会有一日,自己终会众叛亲离。   淡淡特殊的香气萦绕在了我的鼻端,向一边看去,那闪着蓝光的小糕点正静静地躺在雕花的白玉碟子中。捏起一块,轻轻放入口中,一时间各样的思绪便涌上心头。我不知这是为何,竟然茅塞顿开。   就像这岚娑糕,越是求它,它就越是不来。在逐渐淡忘之后,它却因缘际会地来到身边。三年前奢求的味道,在放弃刻意追求后,顺其自然竟能得到。我何必心急去找这样一个人,时机成熟之时,必会与她相遇。   “起初他们叫臣伺送来,闻着这怪味道,臣伺只担心皇上会发怒,却没想到皇上真的喜爱这样的糕点。”紫藤踏过一堆堆纸团,满脸惊喜地道。   万事不可强求,待到此时已成定局。若是我放弃先前所有的计策,向他们坦白,结局会是如何?逃避的缘由只是为了维持麟渊禛的日子,想要与我相伴,他们就定要明白我的心思。送上岚娑糕来试探,也只是他们的无奈之举罢。   “渊禛是在烦恼什么吗?其实世事都有个一定,紫藤亦目光短浅,故不强求自己能高瞻远瞩。只要活得自在,便是最好。渊禛还是舒舒心,好好歇息吧!”紫藤掩面笑了笑,把碟子放在我桌上,端着食盘向门外走去。   目光短浅的恐怕只是我,我的顾忌太多,所以才让自己走不出这个圈子。这三年活得压抑,就是因为身在朝堂,需要处处留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一无所有。想过要去漂泊与江湖,可是若是真离开,一切还不只是一个轮回?   我上前几步,将紫藤拉过,轻轻拥入了怀中。他在诧异我的做法,但是见我静静把头放进他的颈窝,他便也释然了。吮吸着他身上与我相同的淡淡茉莉味,就晓得他用心良苦。我从未认真地和一个男子交涉,而紫藤便是我第一个记在心上的男子。   脑海中闪现出他的许多画面,一个固执的小人抱着自己的烂好心,一步步地来到了我的面前,摄走了我的心。小顽固,真有你的。   “嗯……”闷哼一声,我笑了起来。“紫藤,过些日子恩科过了之后,就随渊禛出去走走吧。连儿也跟着去,路上与你做伴,如何?”   羞涩地回头看看我,他似乎有些不解地道:“平日出宫的次数也多,为何特地要选在恩科之后?是要出远门吗?”   我轻声应允,在他耳边轻轻吻下。也就在一瞬间,他一个激灵,由脸颊一路潮红到了脖子根。如此害羞,竟然还是六宫之主,看来需要长期的□了。   “去哪里,难道不带四君吗?”紫藤立刻转移了话题。   我摇摇头,笑着道:“带不带都一样,他们若是想随行,任何人也拦不住……”   “皇上果然明智,不愧为麟炎圣君!”一个黑影破窗而入,打断了我的话。   紫藤有些尴尬地缩了缩,似乎觉得在我怀里很是不妥。可是他越挣扎,我就越是用力拥住他,几番折腾,他只好作罢。   风君依旧一身黑色劲装亮相,成为了宫中一道独特的风景。只不过这风景我无福消受,只好留着供他“孤芳自赏”了。话说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   “过些日子,流风便提前召开武林大会,既然陛下闲来无事,不如批流风出宫筹备。待恩科过后,陛下出游,也可来寒云山看些好戏,不知如何?”他做到的极致,便是称呼我为“陛下”。   想来也好,只是五年一届却被他提前举办,怕是会引起武林一阵轰动。不过现在武林关我什么事?有热闹看固然是好,带着紫藤和鸿连去的话,怕是有诸多不便。遥想凰彩国君的遇刺事件,现在还是触目惊心。   “陛下的安全,自有人在暗中保护,请信任流风。”似乎是看出了我的迟疑,他立刻补充道,上前走了几步。   不就是偷听我们说话,最后耐不住性子想要我回一趟青云山吗?说得好听是什么风云盗的山庄,实际这些年来还不就是风盗他一人独居。着急着去换盟主,他难道想要就此退隐江湖,不再圆自己的大侠梦?想来他已然是大侠了,也罢。   所谓麟炎圣谕恩科,便是不由地方功名束缚,民间有志之士入宫赴考,由我亲自命题。此恩科一开,势必要选出不少曾被传统科举所埋没的人才。   春分的日子将近,麟京中的学子大量涌入,带动了一系列的行业发展。原本萧条的投诉行业,瞬间成为了最吸金的行当。就是借宿在一间简陋的房间内一夜,竟也要出上一两银子。这回奸商倒是没有欺行霸市,而是众人拼价的成果。   有钱的人便有宽敞的单间歇息,没钱的只好拼凑银两挤在小屋子里苦读。再次一点的,甚至连银子也付不起,直接露宿街头或是城隍庙。还是初春,未免更深露重,担心这些穷人家的学子身体吃不消,我只好下令去沿街搭帐篷供应试学子栖身。紫藤另给了我个建议,说是要准备好些棉衣给她们,还要每日寒夜让官府配送上姜汤。   一堆旨意均被实施后,小紫藤方才满意离去。这可苦了我,一边又要去着手试题,一边还要想办法完善这里的居住条件,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试题究竟该出些什么呢?要论什么治国大策,谁都会空口来那么两句。麟炎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这天灾,可是这都是风君的职责,又怎么轮得到她们去管。退一步,我最大的心事就是朝中鸿无骤的势力和颜舜英的行踪,可这些又不好跟她们明讲。看来出题要比答题难多了,简直是绞尽脑汁。   换上件水绿的衣裙,头上顶着只粗布书生帽,我就这样背上书篓,踏上麟京的街道来寻找思路。解铃还需系铃人,扮成书生与街上的文人打成一片,我才能有些出试题的灵感。   左右环顾,这场面倒颇为壮观。街上比比皆是文人墨客的身影,还有些书生正握着手中的书卷满口之乎者也地走着,连撞了人都没有察觉。死读书的人能成什么气候,看来这题目定不能套用古籍。   街上拥挤且嘈杂,我只是走了一会儿便再也受不来这地方了。她们对恩科的重视让我很满意,只不过这样钻进书本怕是不足够。以后她们要跟整个国家打交道,而不是那几本还泛着黄旧的诗词。今年来应试的人都是如此的话,我这恩科还有何意义!   唏嘘一声,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揉揉发酸的肩膀,似乎心也跟着凉了。   “格老子的,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一声怒吼,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   街边供应试学子居住的帐篷竟被砸得让人目不忍视,一个穿着光鲜的女子捂着发痛的眼眶对着一个书生破口大骂着,立刻差人上前教训那书生。   这书生看似文弱,一个拳头便就这么径直挥了上去,把前来帮忙的伺人打得落花流水,纷纷倒地。她丝毫不知收敛,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又瞪向了那衣着光鲜的女子。文人之间的武斗,倒是颇有看头。   我提上书篓就冲了过去,挡在穷书生面前,和善地道:“这位小姐,不知所发生何事?大家都是读书人,万事好商量,何必动手?”   那女子扫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看你的家底也殷实,这丫头的帐篷挡着了姑奶奶的马车,姑奶奶教训她一顿怎么了?况且你看看究竟是谁打谁,这丫头的功夫算是什么文人!劝你别多管闲事,我的娘亲可是麟炎中正大司马,鸿无骤!”   对着我的面敢自称姑奶奶?   似乎“鸿无骤”的名字一亮相,在场所有人的倒吸了一口气。鸿连的姐姐怎么生得那样彪悍?一点也不像一家人,怪不得说面由心生。   “帐篷是由官府统一搭在街边的,谁究竟挡了谁的道啊!我不动手,难道任你打?什么狗屁大司马,你得意个什么!”站在我背后的那书生就这么冲了出来,完全不像被欺负的人。    麟炎恩科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我难道是弄错了吗?   眼瞅着鸿无骤的女儿又要派人去打那书生,我立刻上前一步,抱拳道:“鸿小姐何必与山野之人计较,只怕……”   “计不计较是姑奶奶的事,你个多管闲事的,信不信姑奶奶连你一起打?”那丫头立刻打断了我的话,紧跟着拳头就向我挥来。鸿无骤,你们一家子都不让我省心啊。   “咚——”我的脸上被狠狠给了一拳,来不及多想,我立刻倒在了地上。   装作无力的模样,我撑着地面向后挪了挪,拖着身子就躲在了那书生的后面。   突然一群官兵赶来,迅速围上了这里。所有人惊愕地看着四周的官兵,纷纷后退,生怕与此事扯上什么关系。我倒觉得好笑,这么多圣贤书都白读了,竟然胆小如鼠。若是人人都奉己为神明,那还要天上的神主作何事?   令我吃惊的是,最先冲进人群的竟然是穿着官服的鸿无骤。纵女行凶的罪名,难道她也怕承担?也罢,她若是怕,今日也没这出了。这个时候她不在自己的府衙,跑来街上是要做什么?专门来管教女儿吗?   扫过躺在地上的我一眼,鸿无骤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来人,讲这恶徒杖打五十大板,押入天牢!”鸿无骤一声令下,官兵们纷纷将鸿无骤的女儿围上,惹得众人与我都一阵惊讶。   五十大板,岂不要了她女儿的命?还打入天牢,那么重的寒气,无非是逼她上死路!   鸿无骤啊鸿无骤,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懂得取舍,未尝不是一个高明的人?只不过为了做给我和百姓看,你牺牲的也太大了。   “娘,娘!不可以啊,娘,我错了,再也……”随着声音逐渐地消失,官兵们和鸿无骤也逐渐远去。   一场闹剧,又或是一场悲剧?母亲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女儿,对鸿无骤或是她的女儿都是一种极其大的伤害。   感受到被人轻轻扯动,那书生一提手便将我拽了起来。   揉着发痛的眼眶,我一只手提起书篓,道:“真是一出好戏,在下告退了。”   “慢着,方才谢姑娘出言相助,在下江驰任,愿交姑娘这个朋友!来,我们酒舍一叙!”没等我回答,她就这么自顾自地搭上我的肩,向一旁走去。   明明是一个书生,可这架势倒像是一位武林侠女。方才两三下就摆平了那么些人,这么好的身手难道想着来考武举?   坐在一间人满为患的小酒馆里,小二忙碌地端着酒小跑在桌与桌之间,其他的什么也顾不上。平日里生意冷清的小酒馆,此时也成了如此热闹的一处享乐之地,都是恩科的功劳啊。遥想这次恩科随可能寻不上令我满意的人,但却可以为麟京添增一笔不少的税收。   江驰任给我倒了一大碗酒,又抱着酒坛给她自己倒了一碗。平日都是捏着酒杯或是提酒觞饮酒的我,如今面对这么一只大的粗瓷碗,倒真的有些望而却步。   她端起酒碗一仰首,整碗的酒就这样入了她的咽喉。放下空空的碗,她用衣袖把嘴一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姑娘别嫌弃我粗放就行,兜里还剩最后一点银子,姑娘且放心,在下今日要与姑娘不醉无归。小二,多来几坛酒!”她掏出怀里的散碎银两,重重往桌上一拍。   看着小二过了会儿又抱来几坛子酒,一向号称“千杯不醉”的我都有些寒意。这么几坛子酒下肚,她不醉死也要被撑死啊。莫非现在的文人都流行如此?   见她又是几碗酒下肚,我也只好端起酒碗饮了一些。   看看窗外依旧有应试的人来往,人海茫茫,总算有了个结论。这次出题万不可牵涉到儒学经典,否则同样的答案会出现很多。朝廷需要的才不是一堆书呆子,而是真正的有能者。这个题目就叫做……怎么还是没头绪啊?不管了,喝酒!   端起酒碗,我学着她的模样一饮而尽。把碗扣在桌上,我道:“江姑娘也是来应试?”   “难得麟炎开一次恩科,谁不想来报效国家?”她倚着窗子,似乎有些微醺了。   “那你希望陛下出些什么题呢?”我给自己倒了碗酒,将酒坛搁置一旁。   挥了挥手,她笑道:“出得简单,夺魁的大有人在。出得刁钻,我亦不易夺魁。与其出些孔孟之道,不如讲求实际,就这麟炎的商贸改革下番功夫。早有留意这商贸,麟炎前些年因为场地震而与三国接壤,从此麟炎的独当一面便被彻底打破。那三个国家,尤其是那个以男子为尊的古怪国家,百姓富庶,与各国皆有贸易往来。麟炎啊,天灾不断,指望靠农耕发家定是没着路了……”她笑得有些诡异,似乎已然醉倒又强撑着说话一样。   一语惊醒的何止梦中人,我以前一直对这商贸很是上心,但怎么关键时刻就忘了呢?   连些日子,我在宫里继续差人准备着恩科的适宜。但在百忙之中,还是偷偷去让则环打点我之后的出宫之行。不止是为了游玩,上次青花说颜舜英想要称霸武林才要和鸿无骤联手。这次上山定然会与她相遇,到时候难免又是一场好戏。   只要鸿无骤的军队出现在青云山,我便知晓了她的真正心思。颜舜英技不如人,还要卖国求荣,真是有负了她的名字。不过也罢,她当武林盟主,在我面前完全是无稽之谈。   经过一番精心准备,我的恩科终于开始了。   听着则环每每跑来向我报着试场的情形,我心中便很是欣喜。希望这道题出得巧妙,以“氓”为题,不知有何人会知我的心意。   这也是一道关卡,若是死读书的人顶多便会想到诗经中的“氓”,进而又会想到些什么怨妇惆怅之事。掉进书本里越深,这道题解起来就越是费劲。相反,不去与书本斤斤计较的人,只是细细品读这个字,便会得知其中奥妙。   坐在紫藤的寝宫用午膳,则环来报说是门生们皆不愿用午膳,还在埋头答卷。这样急功近利怕也不好,我还是吩咐了则环送去膳食给门生们。   紫藤给我夹了些菜,我才发觉自己一口未动。尴尬地看了看他,我立刻端起碗大口地吃了起来。   “菜色可好?慢些吃,早膳就听渊禛没有用,如今怕也是饥肠辘辘了吧。”紫藤连忙把茶推到了我面前,生怕我被噎到。   放下手中的空碗,我端起茶小嘬一口,总算用好了膳。从昨日就兴奋不已的我,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熟。今晨立刻差则环去探听试场的情形,一时激动,竟然饿了一上午也浑然不觉。   “菜色不怎样,不过是紫藤亲手夹给渊禛的,自然味道要好些。”我调侃道。   “真是的,伺人都在身边,渊禛正经些!”紫藤偷偷看了看周围的人,脸又开始发烫,但突然侧头看向我道:“还是照顾好自己些,一国之君不能病倒啊。”   放下茶杯,我看向他道:“为何突然这么说?朕有何不适?”   “自登基以来,渊禛的确现出了自己的抱负,只不过事事亲力亲为,生活起居完全在御书房中,长久下去这身子哪里还吃得消。现在是青春正盛,可是年过半百之后,那病根才会显现。”紫藤一脸诚恳地看着我,让我有些欣慰。   有个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此生无憾。   不是我不放心其他人做事,实在是我太过痴迷于处理政务。可是这些我又怎么能跟紫藤明讲?我希望用自己的双手让麟炎强大,不再落后于任何一国。   几日对呈上的卷子审查一番后,果不其然被我看见些合我意的。只是有千人应试,却只有十余人察觉到我真的想法。而在十余人中,只有七人提出了妥当的方法。七人之中,一人的想法竟然与我如出一辙。   看着朱笔写着的“江驰任”三个字,世间是有多么滑稽。   “则环,拟旨,擢升应试学子江驰任为监察御史,转告她依她卷上所写去办,她自会明白!”我把则环叫了进来,又道:“这里有还有六人,分别安排她们任六部的侍郎。交代各部尚书,要好生提携。”   时机未到,还是等过些日子江驰任把事情都办好了之后,再与她见面较妥当。   恩科的事总算了结,收获颇丰,也解开了我的一时心结。人总要逍遥一番才不枉此生,多年没有出去游山玩水了,难免会有些欣喜。   表面上的三人结伴,实则不知有多少人结伴。紫藤、鸿连和我都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暗中跟随的除了我在太女府养得亲信侍卫,还有风君送我的一支死士护卫队。两队人马双重保护,紫藤和鸿连的安危总算有了保障。   又是一年武林大会,往日冷清的青云山再次人满为患。今年的人异常得多,我们的马车还没到山脚就被挤了出来。   第一次出远门的鸿连带着的一大箱子物件都被交给了风君派来的人,紫藤只带了一个小包袱,而我只是带了一怀的银票。   马车与多余的行李都交到了风君的手下那里,我们三人相依步行上山。比起怕生的鸿连,紫藤倒是显得很在行的模样。知道要上山,他早早就裹上了厚衣服,可怜的鸿连走到山腰就被一阵阵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无奈之下,我只好解下自己的外衫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随着大批的武林人士上山,我一直在寻找那个人。紫藤和鸿连四处张望,又是好奇那些奇怪的武器,又是好奇那么些奇怪的门派,一路上喋喋不休吵得我耳朵疼。可是想来他们自小有拥有的自由就少,这样激动也是应该的。   “渊禛,那边是云海吗?臣……紫藤好想作诗哦。”紫藤突然指了指远处被云雾环绕着的山峦,满目陶醉的模样立刻显现在他的小脸上。   这里哪里及得上寒云山,他一点也不爱护师门。   “远看一座山,近看一座山,要问何处美,美在彻骨……”   “千碧寻来亦无踪,落得深冬独映红。万苍遍处思春暖,灵秀蕴汇在深冬。又是一年,贺兰,还记得我吗?”雪青的轻纱忽然抚下,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骤然落在我面前。“只要听见贺兰的招牌打油诗,就算模糊了贺兰的容貌,舜英依旧认得出来。”   找寻了她一圈,竟然被我一首诗给引来。尴尬地看向紫藤,我笑道:“这是舜英,我以前的朋友,贺兰是我回到麟炎以前的名字。”   紫藤点点头,拉着鸿连一同向颜舜英微微行见面礼。   还好瞒了过去,这个颜舜英真是不让我省心。不过也好,避免了以后的很多麻烦。说不定哪天又会有人跳出来叫我“贺兰”,到时候就不怕紫藤误会了。   与颜舜英并肩而行,紫藤和鸿连走在了我身后。上山的路总是漫长的,虽然地势平坦,但要想走到山顶还是要花不少功夫。   “贺兰啊,这么些年你都去做什么了?”颜舜英突然问道。   “还能做什么?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下山之后就回去安分过日子了。亏你还认得我,我差些认不出你来。怎么样,成亲了吗?”我装起故友的口气问道。   她摇摇头,感叹道:“我看不上那些平庸的男子,自然也就一个人过了。”突然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我道:“记得你家的小爷气质脱俗,怎么不带上山来了呢?”   两道目光齐齐射向我,不用问都知道是紫藤和鸿连。   只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小子不恪守夫道,被我给休了。那样水性杨花的男子,长得再动人也入不得我眼。谁拍我?”感受到背被人拍了拍,我立刻转过头去。   龙君冷眼瞥着我,轻哼一声,特意擦着我的身子向前走去。憋着笑的花君也撞着我的身子走过,而如君只是默默跟在花君身后而去。他们什么时候上山的? 拜堂同花   这次因为风君特地留了三间厢房给我们三个,表面上看作是慷慨,实际他的心思我还不晓得?紫藤和鸿连嫁给我也将半年,给我们准备三间房的意图已然明朗。   碍于面子,我们三个也不好讲明,最后索性分开来住。   夜里根本不得宁静,屋顶上总有人的脚步声,院子里也满是练功的声音。大半夜的,武林中人竟然不睡觉去练武,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院子里的嘈杂也随之减轻。他们都累得纷纷回房歇息,可是却让我再也无法入眠。坐起身子,刚想叫则环却才想起则环并不在身边。扫了眼这间屋子,似乎就连摆设也让我一阵烦闷。凰穴的摆设,真有他们的。   “睡了吗?”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一个翻身便跳下了床,踱步来到门前打开了门。龙君正持着蜡烛只身一人站在门前,我抬头看上他的脸,心中便又是一揪。   没等我轰他走,他径直就闯了进来,顺带着还关上了房门。昏暗的烛火下是他那张冰冷的脸,他的出现让我好意外,以致于一直处于呆滞中。   “还要这样多久?凰儿,回到我身边……”   蜡烛掉在了地上,我的目光刚投向地上的烛火,紧接着就被人拥入怀中。岚娑的味道一阵阵传来,逐渐一缕缕都在触动我的心神,勾起了回忆。   “我是麟渊禛,你认错人了,松开我。”平静下来,我狠狠推开了他。   “凰儿,如果你要做麟渊禛,我可以在后宫陪你,只要你愿意承认自己是凰儿。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如此?你从诞生那日就一直在我身边,我会不明白你的心思吗?”煦子在黑暗中又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腰,在我耳畔轻唤道:“如果景临不是我,龙易就不能陪着凰儿吗?凰儿……”   景临是他,龙易也是他,可是我喜欢的是景临……我又是谁?一个人只要换个肉体,换张面孔,就变成了另一个人。龙君、如君皆是如此,我还在意什么?他让我的思绪好乱,明明是关于我的,怎么又扯到景临和龙易的那档子事了?   我猛然坐起,睁眼看着四周,已然天亮了。原来都是一场梦,我竟然梦见自己被龙君拥入怀中!都怪白天颜舜英非要提起景临,龙君又给我摆脸色。   武林大会同往年一样,这一次我有了先见之明,特意选在会场外围坐下。紫藤和鸿连一左一右地坐在我身旁,三君完全没了踪迹。风君一个人在远处的台上主持大会,我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晃动,至于他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到。   我留意的便是四周的异常,只要有大量的人涌上,我就要提高警惕。鸿无骤的军队究竟会不会来打青云山呢?看看身边的鸿连,我心里百感交集。   “渊……渊禛,这衣服还是……这么冷的地方,你不穿外衫会冻坏的。”鸿连突然脱下了我给他的外衫,立刻递给了我。   就在我想制止的时候,身上突然多了件红色的长袍。我惊讶地转过头看去,花君正笑嘻嘻地看着我。他身上还穿着件红色外衫,我放下了心,道:“谢谢。”   “连儿,我现在暖和了,你快些穿上,当心着凉。”我把鸿连手上的外衫抖开,站起身子给他重新套在了身上。   自己蜷缩在着沾着凤凰花味道的红色长袍里,看似单薄的长袍竟然穿起来比棉衾还暖和。可是这红色在花君身上是惊艳四方,在我身上可不就是惊吓四方了吗?鸿连和紫藤都在端详着我,我就已经知道事情的不对劲了。   “哟~瞧瞧,穿上这个以后和人家就是显得那么般配。你们看看,我们像不像在成亲啊?哈哈哈哈哈……”花君掩面而笑,引起我阵阵反感。   故意说这些来气好紫藤和鸿连,真有他的。   “渊禛,紫藤有些不适,先回房歇息了。”紫藤突然站起身来,不等我回答就转身离去。   担忧地看了看我,鸿连也站起了身,向紫藤跑去。   虽然说鸿连平时和紫藤最要好,可是我怎么瞅着都好像他们俩才是两口子?紫藤处处护着鸿连,鸿连又总是照顾着紫藤,反而让我有些无的放矢。   花君一下子就堵上了紫藤的空位,从容地松松腰带,靠在了我的大腿上。   手里拨弄着我的头发,他悠闲地道:“就算明凰不认人家那又如何,反正真相大家心里都清楚。啧啧,出远门也不随身带些桂花油,瞧瞧明凰的头发都分叉了。”   我立刻扯过在他手里的头发,却不小心碰上了他的手。温暖转瞬即逝,我被自己可怕的想法所吓到。“花妖你……”   他莞尔一笑,缓缓道:“人家知道答案了,明凰。”   沉下眸子,我轻笑着,将手中的发尾攥得紧紧。“对不起。”   “说句对不起就行了?正巧你让人家做了凰夫,还缺一个仪式呢。三番两次地抛下人家,今天人家可要一下子全补回来。明凰,我们拜堂去吧!”他突然坐了起来,满脸期待地看着我道。   “你怎么想起什么就是什……”手被他生生一扯,余音飘散在了空气中。   我们一前一后地穿梭在一排排草席中,他越跑越快,被他扯着我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无奈之下,只好用上了轻功,随他向后山奔去。   踏出青云山庄的后门,我们掠过道道丛林,他似乎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透过他手心的温度,我全身暖意融融。虽然寒风呼啸而过,周身却无一丝寒意。这个红影,我渴望的太久太久,现在就在他身边,我却有些茫然。   最终他在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坡上停了下来,我的手被他松开,我也回过神来。踏着满是枯草的坡甸,远远可望到下方青云山庄的轮廓。   “扑——”   闻声,我看见花妖对着天际的方向跪了下来。难道真的要跟他……拜堂?   用手避开下摆,我轻轻跪在了他身旁。   “一拜天地!”他喊道。   我们齐齐向天际叩首。我觉得我被他耍了,没事干给我丢一件红衣服,我竟然还真的套在身上。这下好了,他开玩笑说像拜堂,我们竟然就真的拜堂了。   没有礼乐,没有宾客,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我们。   “二拜高堂——”   我们依旧向天际叩首,母尊和母皇,女儿成亲了。   同时转过身子,我们相对一笑。   他轻轻一笑,小声道:“夫妻对拜。”随后我们相对而拜,我的眼眶已经涌出了泪。   “明凰不要哭了,以后花妖就留在后宫陪着你。”他侧身躺在了地上,一副无拘无束的模样,仿佛天地间都是他的家。   我也躺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天空,还是不禁道:“你那么好胜,怎么可能?”   “他们都嫁给了你,你嫁给了我。所以换句话说,他们属于你,你只属于我……”他一本正经地阐述着他的思想,却让我一阵冷汗。   想来也是,这只可是出产自龙啸皇宫的花妖。那以男子为尊的思想还是牢牢在他那里扎根,让我嫁他着实让我有些不服。不过想来,只要能够相守,谁嫁谁娶都无妨。   当我回过神时,一双狭长的眼睛正出现在我眼前。他竟然翻身压在了我身上,第一次让我可以仔细去观察他的脸。多年来,这张脸似乎根本没有变过,还是那么……讨厌?当初被他拒绝,我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至今犹存。不过还好,他终究是我的。   他轻轻低头,凤凰花香随着柔软的唇瓣纷纷送来我唇畔。他的味道与他的人都是那么不甘平凡,却也让我迷恋。双手不自觉地换上他的腰,多么想再摄取他的一丝味道。吮吸着他的芳香,我一阵意乱情迷。   武林大会的第二日,鸿连穿上了紫藤带来的衣物,特地把我的外衫还给了我。谁都晓得紫藤不希望我穿花妖的衣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倒也比那一身惹眼的红衣要来得自在。   依旧没有什么暴乱的迹象,颜舜英也没有上过台,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很正常,正常得我都觉得有些不正常。各门派一一派人上去打擂,身为盟主的风君主持着全场,井然有序。   被花妖拉着躲在会场的另一个角落,远远望着紫藤和鸿连,我心里一阵刺痛。花妖和紫藤,都是我心中所爱,却也……差些忘了,还有师父大人没解决。想想染如,我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什么时候去给所有人交待?”花妖戳戳我的肩膀。   我白了他一眼,向一旁走去。揉着自己的肩膀,我不好气地道:“按照龙啸的习惯我嫁给了你,今日你就摆出一副架子,是想造反吗?龙啸的女子懦弱到要被男人欺负,我可是麟炎一国之……唔……”他的唇堵上了我的嘴巴,让我一阵喘不上气。   松开我,花妖轻轻挑起了眉,连连笑道:“不是人家摆架子,怕是明凰打心眼就开始敬重人家了。明凰想要人家献身,随时打个招呼就行。”   我嘴一撇,装作得意的模样道:“朕后宫三千佳丽,看不上尔等糟糠!”   “嫌弃人家是糟糠不要紧,当年厚着脸倒追这糟糠的女子也真是见识短浅,你说呢?”他忍着笑打了打哈欠,慵懒地舒展开了腰肢。   他伸懒腰的模样怎么看都像一朵凤凰花瞬间绽开,似乎就等着蝴蝶蜜蜂光临了。招蜂引蝶,他的天性,唉……   见我低头不语,花妖这才凑了过来依偎在我怀中,收起了笑容,他一本正经地道:“不气了,是中月目光短浅。准备怎么跟他们交待?”   叹了口气,我道:“我真正担心的是其实一直是我在一厢情愿。煦子他和我中间还夹带着一个姐姐,流风和我只是搭档,对他们我还有什么可说?染如若要跟我长期相伴,就要放下药庐的弟子们,这谈何容易?依我看,倒不如让他们三个都回去忙自己的事为好。”   “你舍得吗?你对龙主的情谊人家不知晓,可是对景临——”   “你不必拉长音,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还分得那么清做什么。我被骗得太久了,再也不要被骗。让他回去打理上界事务吧!”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立刻大脑充血。“花妖,你回去告诉林流风那个臭小子,他再不滚回神殿去打理麟炎国,麟炎国就要被天灾给灭了!以后他要是再玩忽职守,姑奶奶就……就……”   花妖闷哼一声,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我,竟然还配合着摇了摇头。   “反正你让他们回去就对了!不然你胡诌些理由也成,我这边还有紫……”我指向紫藤那边,却发现那边的草席上空空如也。   不仅是紫藤,就连鸿连也不见了。莫非他们又回房歇息了吗?   就在我准备继续讨论煦子他们的去留时,会场另一边的两个麻袋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看那些人吃力搬运的模样,而麻袋中物体凸出的地方形状浑圆(别想歪了,是两个人的头。— —)……   没来得及跟花妖交待,我立刻绕着会场冲向了那边。一路狂奔,我不晓得自己究竟撞在了多少人的身上。不可以有事,你们绝对不能有事。   就在我跑到方才麻袋出现的地方时,两个麻袋已经不见了踪迹。   可恶!光想到她们会对我下手,却没料到她们会对紫藤和鸿连下手!   早就有言在先这次的武林大会要出些乱子,真是怨我这张乌鸦嘴。他们两个都没吃过什么苦,而且都不会武功,万一……    旧怨新仇   我一路上由山庄的大门寻去,把守的人都说没见到两个麻袋。如果他们都还在山庄里的话,找到的几率确实能大一些。   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天色越来越暗,他们两个到底在哪里?总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牵连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该怎么收场?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花妖从远处跑来,立刻挡在了我面前。   “明凰糟糕了,人家还以为是他们几个用计来骗你,可是方才看到桌上有他们的留书,都说自己有要事要先走一步。就连人家房里都被塞了一封来自龙啸的信,让我快些回去。这么大手笔的调虎离山,恐怕……”他似乎有些为难,随后便道:“对方针对的其实是你。这样的行事怕是只有凤主才……”   “她想要见我,却又担心和煦子他们交手,所以只好故意让我看到紫藤和鸿连被拖走。对了,流风不是一直在台上吗?姐姐她怎么会忘掉流风?”我一个转身,又将眸子对上了花妖的眼。   花妖上前几步,凑到了我的耳畔小声道:“麟主经常与凤主见面,或许……”   流风和姐姐?   坐在一间离我房间相隔甚远的屋子里,烛花早已堆积出了烛台,火光如金蛇般舞动在黑暗中,我们相对坐在火蛇旁。凝望,只有相对着凝望。   花妖独自守在门外,他承姐姐的恩情,对姐姐并无仇视。   捧起一杯热茶,姐姐小饮一口后又放下了茶杯。她轻轻摘下面具,冲我笑了笑,又继续端起茶杯加以细品。   “只不过是让他们昏过去而已,你担心成这样?我只不过是在神农药庐找了些小麻烦,至于上界的麻烦我就不清楚了。这样也好,有些事情方便谈。还以为你死了,又看见你站在这里,我心里真是有些不好受。”她的笑让我又想到了那株罂粟花。   明明姐姐做了不少让我们麻烦的事,可是大家都似乎对她没有仇视。我是碍于旧情,可煦子与流风碍于什么?也罢,想那么多只会自寻烦恼。   “姐姐,那你想要跟我说什么话呢?”我也端起了一杯茶,翘上二郎腿装起了淡然。   “看你后宫的人太少,送你个男人,要不要?”   “啪——”茶杯被我一个趔趄给打翻了。   我耳朵出问题,还是她最近受什么打击了?   男人,她把事惹得这么大就是为了让我多娶一个男人?   “别激动,这个人你认识,龙啸国的……”她看着我狼狈的模样,似乎很是忍俊不禁。   “什么?你让我娶成苑?”每每提到龙啸,我总要想起那么个人。   可以断定,她今天不是来找事,而是专门来让我崩溃的。   她略微皱了下眉,摇摇头道:“不是他。”   原本跌到谷底的心再次升起,突然觉得姐姐长得好慈祥。   “是龙成锦。”姐姐补充道。   “……”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突然让我娶龙神经,姐姐又要打什么算盘?那个家伙的身份还捉摸不定,站在他身边就觉得浑身不适。把他养在后宫,我真怕折寿。   和姐姐约定龙神经入宫之时,就是紫藤鸿连归来之时。她说龙神经会向我求亲,让我应准。武林大会整整开了两天,我没有半点收获还丢了两个人。想着开完武林大会可以带他们去凰彩转转,可是事情被姐姐弄成这样,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   第三日我又坐回了老地方,当年藏着的地方。换上云衣织锦,将玄铁面具挂上,我躲在一旁观察着台上的形势。只要颜舜英登台,我就要亲自把她打下擂台。鸿无骤的军队来不来我不肯定,但我知道只要把她逼急,她总会跳墙的。   比较惹眼的就是青莲门的几个男子,跟青花曾经的衣服一模一样。他的师门到现在完全如同弃他而去,想当年他踏上这台是多么潇洒。无人能敌他的摄魂术,更敌不过他的剑法。可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只能一个人带着几个伺人独居太女府。   正当我彷徨之时,场上突然一阵骚动。   一抹青影赫然现身于台上,方才获胜的几名青莲门弟子完全愣在了那里,甚至脸上满布惶恐。青莲门那边简直差点要掀翻天了,掌门踱步上前,却又不禁后退两步。其他门派都是一阵哗然,议论声响彻青云山。   除了青花,除了青花他还会是谁?   他不是在太女府吗?按照这日程来看,我们出发之前,他似乎也就出发了。他拼了命也要来武林大会,难道名誉对他就那么重要吗?   “我当是谁呢!好家伙,这不是麟炎皇帝在宫外养的小爷吗?哈哈哈哈哈……”场下一个女子突然大笑了起来。   更多的目光投向了青花,他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能晓得青花在太女府,这人肯定就和鸿无骤有关系。既然得知鸿无骤的人在场上,那颜舜英的事看来要好办些了。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传闻被仇家害死的青花突然出现,已然是一场轰动。可是被人指出他在麟炎的事迹,似乎更能让全场惊讶不已。   每一年的武林大会都不能让人省心,今年亦是如此。   流风一直没有出面制止众人的议论,他只是背着手站在原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回去伺候你的陛下吧,真是丢了我们武林人士的脸!呸!”场下不知是谁又大声叫道,随后引来一阵嬉笑。   我习惯性地去握一个东西,可是手却抓了空。赤仞它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吗?   “你们如此咄咄逼人,难道争着想要做我剑下亡魂吗?”青花拔出了长剑,阴沉下脸,怒瞪着台下所有的人道。   “真是滑稽,我怎么听说青花公子的武功尽失啊?”细腻的女性嗓音,我想我永远不会听错,颜舜英。   看见颜舜英纵身跃上了台,青花立刻没了底气。青花平日都受着我的人保护,他现在任性跑来参加武林大会,颜舜英刚好可以正大光明地除掉他。   场下的质疑声四起,什么“武林败类”之类的言语都被吼了出来。一向被人高捧的青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看在事情也有我一半责任,他帮了我大忙的份上,我多年后的第一次复出看来就在今日。   踏着木桩,我连着借力几下,从一旁跃上了台。   全场顿时没了声响,但片刻之后会场再次沸腾,声音比起方才似乎还要大。我不觉得我的出场能带来多少轰动,可是他们的反应完全出乎我意料。   “各位可能有所误会,青花公子是在下的夫婿,怎可能会认识麟炎的皇帝?”我抱拳陪笑道,却感受到了来自青花的杀气。   “多年隐迹的云盟主原来是与青花公子相伴逍遥去了,江湖多流言,是大家误解了,对不住,青花公子。”颜舜英见我上来,立刻向青花赔笑。   见风使舵,颜舜英竟然也玩这招。   “小青,我们还是下去歇息吧!”我扯了扯青花,可是他一直瞪着颜舜英,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姐姐和颜舜英带给他的是一生的潦倒,他定然对她恨之入骨。如果鸿无骤守口如瓶,颜舜英不可能知道事情败露,所以现在在颜舜英眼里,青花便是对她最大的威胁。他们两人都想手刃对方,可是青花武功尽失,怎么去硬拼?   青花提起剑,冲着颜舜英的方向刺去。颜舜英侧身躲开,一只手便扣上了青花握剑的手腕,猛地一扯,青花被她撂倒在台上。颜舜英一把抽出腰上的软剑,一阵光影闪过我的眼,我立刻用手擒住了刺向青花的白影。   “流云,先拿着!”远处流风的一声让我立刻转头看去。   风中一条青色的布条轻轻缠上了我那只擒着软剑的手,随后青光四射,青仞便被我窝在了手中。流风晓得赤仞不会回来了吗?   “姑娘,不如让在下替小青应战,如何?”我把青花拖到了一边,挡在他身前,持着青仞目不转睛地盯着颜舜英。   颜舜英没有言语,只是自顾自地将软剑折回了腰间,转身向台下走去。   我刚松了口气,颜舜英猛地转身向青花扑去。青仞出鞘,我伸手将青花推开,向颜舜英迎去。她再次掏出软剑,迎上青仞。   “铮——”清脆的交锋声响彻耳畔。   没有神力,我难道就敌不过她吗?   跃过她头顶,反手用青仞扣住那软剑,膝盖立刻顶上她的腰。谁知她又是一个侧身,诡异地扬起一丝笑容,指尖就向我小腹点来。我立刻躲开,挥起青仞就刺向她胸膛。可是就在最后一刹那,我还是收了手,连退几步将青仞插在了台上。   杀了她就会惹出更多的乱子,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   “多谢云盟主手下留情。”颜舜英冒着虚汗向我抱拳道。   “姑娘不必如此,原本就是竞技,何必要牵涉生死?”我拔起青仞,走过去扶起了地上的青花。   颜舜英面色一红,灰溜溜地下了台。全场无不叫好,再也没有人来说青花的闲话。颜舜英没有后招的话,我是不是真的可以断定鸿无骤与她已然内讧?   “你总算承认了,不是吗?”流风走来接过我手中的青仞,冲我轻轻一笑。   我暂且没有理会他,而是随着青花向台下走去。   午间众人歇息的空档,抱着一堆金创药,我来到了青花的房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寒风从外面吹来他也一点也不觉得冷似的。有人道,心已死,人不存。今日的奇耻大辱若是我不在场,他蒙受之后会选择自我了断吗?   把药抱到了他面前的桌上,我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支着脑袋看向他。如此空洞的眼神让我一阵无奈,想不到龙啸男子的心胸如此不豁达。   “小青,我看你也不想回太女府了,以后闯荡江湖的话,这些药就随身备着。”深深吸一口气,我把药推了推,随后站起身关上了窗子。坐在这里我都一身寒意,何况穿着如此单薄的青花?   他侧过头看了看我,平静地道:“盟主与我素未谋面,为何要如此帮我?”   我愣了愣,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脸,原来一时忙着没有来得及去换衣服和摘面具。这样也好,不用给他太多的顾虑,毕竟是我让他蒙受了不白之冤,受到众人羞辱。   “我……”   “流云,你在这里吗?”门外流风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连忙站起身子道:“小青,你现在闯荡江湖恐怕会有危险,倒不如回到那个栖身之处,可以保得周全。颜舜英是武林一大祸害,我定会替你手刃之,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就这样了,在下先行告退。”说完,我向门口走去。   踏出房门,我左右望了望,根本没有流风的影子。就在打算回房时,一个黑影又突然掠过我的眼,吓得我不轻。   “回来了?”流风笑着扯着我向一旁走去。   “嗯。”我轻轻点头。    锦君嫁到   我们分别跃上两颗紧挨的大树,相对一笑,他掏出来一只酒葫芦扔给了我。接过葫芦,我拔开塞子,仰首将酒倒入口中。他拿着另一只葫芦灌了两口酒,用袖子把嘴擦了擦,又看向了我。   背靠着树的粗枝,我伸了个懒腰,实在好久没有如此惬意过了。   “明天你会走吗?”他突然问道。   “姐姐绑走了我的人,让我下山去娶她所说的男子,那人过门之时,也就是姐姐放人之时。所以说明天我就要下山赶着去成亲,没空在此逗留。”我如实答道。   “明凤还是这么做了,我无权插手你们。流云,你还会认我这个搭档吗?”他突然问起,让我一震。   为什么今天的他看上去那么失落,完全不像平日里流里流气的他。   “风云盗只是当年我的一时玩乐之作,如今流云有了归宿,那我就把你的命还给你。你自由了,以后林流云也不复存在了,贺兰明凰。”他平静得让我震惊,怎么都像是我重色轻友,故意把他搁置一旁。   他特意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莫非……   “流……明凰,我会回到上界替你打点麟炎,不必担心天灾。”他淡淡道,又灌了口酒。   “你是不是打算回去好好地当神主了?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啊!我们麟炎……你……你怎么知道是我?”我立刻掩住了口,想来自己真是无知得可怕。   他既然晓得了麟渊禛的气息,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我呢?   “逃离了上界那么久,应该回去还债了。龙易和我都会回去,不再打扰你的生活。至于胡杨,我想他心中明白,大概会待在药庐中继续教授弟子不再下山。明凰,以后我们大家都不会过问你的私事了。也罢也罢,又不是生死离别,我回去用午膳了。”流风说完便跳下了树,让我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觉得不在意,可是真的听到他们三个要离开我,心里的滋味的确不好受。   神主结姻原本就是无稽,何况我倾慕姐姐在前,挂心煦子在后。突然又冒出来流风,我们四个的关系已然乱作一团。流风和我是搭档,煦子名义上是我的夫,而我又心系姐姐,也许只有他们回去才是对的。姐姐的举动让人捉摸不透,而我已经变为了凡人,剩下的矛盾也就在我们两个之间了。   染如有自己的生活,他不可以留在麟炎太久。他中意的一直是他的小凰儿,可不是我麟渊禛。虽然自己有些吃味,但我真的舍不得去让宫廷玷污染如的灵秀之气。   总之,从今天起,我就只是麟渊禛而已了……   下午的竞技让我哭笑不得,一场场角逐最后的赢家竟然是红叶师兄。碍于身份,我还是没有出面相认。二十年不问江湖世事,一夕出现凭借过人的武艺,立刻独占鳌头。流风走后,武林盟主的位子交给他也是最好的。   下山之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向麟京赶去,担心青花一时想不开,我还是让花妖把他绑着一起带上了路。紫藤和鸿连也不晓得有没有受苦,尤其是鸿连从小就娇生惯养,伺候得不妥当身子就容易吃不消。   回到宫里,则环立刻传来了龙啸八王爷提亲的消息。我二话没说就批了下去,随后降旨封龙神经为锦君。从龙啸到麟炎的车程来看,紫藤他们起码要半个月回不来。   “主子,小的刚准备差人去接锦君,可是龙啸的送嫁队伍听闻已经抵达了城门口。来得这么突然,是不是您以前就商定好的?”则环突然冲进了门,吓得我够呛。   这么仓促就要出现,龙神经到底和姐姐有什么关系?   我连连点头,立刻又去差人办理其他事宜。   一番朝野轰动是不可避免的,说什么我前些日子偷溜出宫私会龙神经,然后就什么私定终身。最离谱的谣言就是说什么龙神经有了我的子嗣,弄得我一阵脸红。没有任何征兆的结姻不仅轰动朝堂,更是轰动四国。   龙神经在龙啸的地位仅在成苑之下,这就意味着一向被三国孤立的麟炎正式与龙啸联盟。有了龙啸这座靠山,麟炎的低位立刻便提升了起来。凰彩与凤清纷纷送来贺礼,其实我还不晓得她们打得什么主意?   想来姐姐也是帮了我一把,她的意图似乎更不让我确定了。   五日后——   被布置一新的寝宫里正坐着一位佳人,而我硬着头皮死撑在门前不愿进去。是的,龙神经来了,紫藤和鸿连毫发无损地被送回了宫。   听说我册立锦君,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今日的册封大典上,面对满桌的膳食,他们一筷未动,脸色极其难堪。我还来不及去询问他们的近况就被大臣们围上祝酒,鸿连的眼眶一直是红的,紫藤面如土灰。   “陛下难道嫌弃本王吗?为何不进屋?”龙神经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夜的寂静。   咬咬牙,我推开了门,他正穿着喜服坐在床边看着我。   “你到底和贺兰明凤有什么关系!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想坏了紫藤他们的心情,姑奶奶最讨厌你这种古怪的男人。什么锦君,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指着他的鼻子吼道,随后转身踏出了大门。   任人摆布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可是偏偏他翻了我的忌讳。   第一次见面就被他关进牢里,随后他又突然装作一副对我倾慕的模样,现在通过姐姐来威胁着步入后宫,其中一定有蹊跷。这个人古怪得让我害怕,越是接近他,我就越是不安。姐姐只是让我娶他,又没说要我去宠幸他。把他晾在一旁便可,眼不见为净。   来到御书房,那熟悉的身影已经穿着崭新的官服跪在了我的桌前。我几步走上去,转身坐在了桌前道:“爱卿平身。”   “谢陛下。”她抱拳答道,抬起头来见到我的脸,微微一笑。   站起身子,她接着道:“果真是陛下,看到那试题就已然明白了陛下心中所想。”   “朋友贵在交心,得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朕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事情办的如何了?”我也是笑了笑,看向了她。   “不必要的部门被裁剪完毕,其他的都交给了吏部尚书来办理。至于税务改革,细化提案臣会另上封折子。不过臣的举措都是多余的,陛下原本的打算便是如此,不是么?”她又是一笑,只是口上称“臣”,可完全就是一副老友的架子。   我轻轻点头道:“以后你要多加操劳了,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微臣谢过陛下,臣告退。”她微微行礼,转身便离去了。   精简行政也不失为良策,其中利害实在太过明显,有些事我还是要顾虑。鸿无骤的势力与渊祺的拥护者隐藏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她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一个,这场戏就再也不能收场了。   看来如今的办法还是对我的门生多加提点,一小步一小步地瓦解朝中群臣割据的现况,最好让她们自己内讧。只要她们不抱团,个个击破总还是会有希望的。   午后不自觉地便步入了花妖的院落,院子里没有伺人也没有侍卫,颇为冷清。我踩着碎步走向大厅,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大厅里一个人握着剑保持着攻击的姿势纹丝不动地站着,花妖悠闲地坐在一旁品着茶,时不时还挑眉看一眼那个人,一脸坏笑着实让人生厌。   “为什么把青花定住?”我走进大厅,一脸无奈地问道。   花妖看见是我,放下了茶杯,立刻站起身向我跳来。“小青不乖,做哥哥的就要□。”   白了他一眼,我道:“真是位好哥哥,欺负弟弟也不带手软的,把他放了,快。”   “是是是,放了不就得了,不过你要当心哦。”说完,他挥起手指在空中画了符咒。   我当心什么?是他自己要欺负青花,青花想拿剑砍他也是应该的。   没等我回过神,长剑已然向我刺来。好家伙这一副置我于死地的架势,好像我是他杀母仇人一样。我立刻躲开了剑,踱步来到另一旁。   青花咬着牙狠狠把剑摔在了地上,满脸的沮丧尽收我眼底。   “想不到堂堂麟炎的皇帝竟然是云盗,我的丑都被你看见了,满意了吗?让这怪男人把我绑着丢回皇宫,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你们两个!”青花怒吼着,又瞪向了我们。   “小青啊,我还不是怕你想不开吗?要我说,你还不如留在宫里好好调养,大不了我让花妖教你武功……”   “别叫我小青!我也不要那个男人教我武功!丧权辱国,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龙啸的国师池中月。不为万民谋福祉,跑来做什么花君,真是丢了龙啸男儿的脸!”青花不仅打断了我的话,还把矛头指向了花妖。   小青叫着多可爱,他真是没品味。   说什么丢了龙啸男儿的脸,他怎么不去指责我的锦君呢?现在我还在头疼那个人,就连花妖都察觉不到他古怪的地方,只是觉得他不可近人。   “真的那么爱国的话,你怎么不去见见那个新来的锦君呢?咱们的八王爷还不是死皮赖脸地吵着要嫁给皇上,就差另一个也过来凑数了。人家就纳闷了,先来求亲的不应该是成苑吗?”花妖叉着腰晃到了我身后,看了看外面,叹了口气。   青花暴怒,难以置信地盯着花妖道:“如此轻薄陛下与八王爷,你还是龙啸的人吗?我虽然是江湖中人,但这点立场还是有的。池中月,你是不是被女人迷魂了头!”   花妖转过身轻笑道:“人家的事建议小青还是不要管了。陛下啊,小青进门那么久也没一个名分,不如给他封个君怎么样?”他一副若有所思地靠在了门框上,仿佛真的在思索什么一样。“啧啧,青君听着如何?花君已经是我的,又或者小青君?”   “够了,你个死男人!”青花几步就冲了过来,长剑紧接着就刺向花妖。   花妖笑着躲开了他,两人再次开始在大厅周旋。   真是无奈他们两个,花妖每次见到男子都忍不住要戏弄一番,这下惹到了个毫无顾忌的,看他怎么收场。   “凤后驾到——连贵君驾到——锦君驾到——”门外的伺人突然喊道。   我向门外看去,可不是小紫藤带着他们两个向这边走来了吗?   真是好样的,一家人都聚齐最好不过。   “臣伺参见皇上。”三人齐齐下跪行礼,看见龙神经我差点笑出声。   “免礼。”我道。   青花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龙神经,他们的贤良八王爷可不是入了我的后宫。   还在打闹的两人立刻稳住了脚步,花妖的笑容也转为了满脸不屑。   “渊禛……”紫藤走到了我身边。“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听说龙君、风君、如君都被渊禛遣送回乡,这是为何?莫不是因为些日子那怪人对我们的监禁?”   “紫藤不要想得太多了,你自己都说过去的不要再提了。那监禁你们的人只是武林中为了图财的流寇,朕已经下令严惩了。”看他又开始多疑,我真是头疼。   眼睛还是不自觉的瞟上龙神经,这个话说的,他看见我的脸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他真的只是初来乍到的锦君。   一手揽过紫藤,一手拥上鸿连,我笑道:“让朕来摸摸你们有没有瘦,少一块肉,朕让那群歹人掉一身肉。”   两人同时脸一红,别过了头。   其实何尝不是我的心声?我在怨恨姐姐,明明是我们的争斗却总牵连我身边的人。    花之命线   “真恶心,我早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国家了。堂堂的男儿竟然被女子养在深宫,不去理会政事也就罢了,整天满脑的儿女情长,这算是什么男子!”青花指着紫藤和鸿连就开始责备,一副长者的态度。   紫藤和鸿连都愣了愣,又看看我。   “青花公子,本王早有耳闻你,今日所见,确实给陛下了难堪。若是公子认定自己乃龙啸臣民,那本王现已龙啸王爷的身份命令你向凤后与贵君道歉。”龙神经走到了青花面前指责道。   不知怎么的,听见龙神经去责备青花,我竟然对龙神经有了一丝好感。   青花没有理会,捡起地上的剑,转身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屋子。龙神经没有发怒,而是淡然地扫过我们,沉住了气,不再言语。   “渊禛,什么时候给青花公子名分呢?”紫藤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他爱去哪里去哪里,你虽说是凤后,怎么把什么男人都塞给我呢?没的救了,你们后宫真是乱得可怕。花君,跟我来。”我摇着手向门外走去。   初春的细雨连绵,打在脸上也是一阵轻柔。我们两个踩着湿漉漉的鹅卵石小路,因为脚下很滑,所以步子迈得都很小。   来到亭中,吩咐则环去准备茶点后,我们两人纷纷坐了下来。转头看看亭外,此时已然是一片朦胧。水汽弥漫在整个御花园中,犹如世外仙境。   “不喜欢的人不去理就好了,人家看那个青花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凰对他那么好,好心收留却被他骂得体无完肤。啧啧,真是个不省心的家……”   “陛下,青花公子出宫了。”则环端着一碟子糕点从一旁跑向了这边。   我点点头道:“派上人暗中跟着,他爱做什么就让他做,遇事就照顾着点,没事别让他发现。你把茶点放在这里,带着你的人都下去歇息吧。”   则环点头,将东西搁在了石桌上,随后和其他伺人们一同离去了。   人总是要走的,强求不得。他是龙啸的男子,自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心里难免有些不服女子。我们两个的缘分也就这么尽了,希望他以后能有番作为。   “明凰,花妖送你个东西好不好?”他突然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条手链,抓过我的手,将它系在了我的手腕上。   银丝轻轻绕过我的中指,环上了我的手腕。上面穿着一颗通透的红色玉石,手链上刻着细小的凤凰花图案,尾端缀着流苏且与手腕紧扣。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我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他愣了下,噗嗤一笑。“死鬼,你可以把翎羽给人家,人家就不许把命线交给你了吗?戴上这个命线,除非人家灰飞烟灭,它才能脱离明凰。”   明明是无关痛痒的一句话,却让我浑身不安。灰飞烟灭,多么重的四个字。   “我想我可能给不了你‘唯一’,万一哪天惹你生气,你会不会后悔跟着我呢?”我掐着一块糕点,笑着放进了口中。   “此生无悔。”   仅仅四个字,却让我有种莫名的感动。冲他笑了笑,我不再言语。   连着几日都未曾踏足后宫,江驰任把事情办得十分妥当,但之间还是受到了富商们的阻挠。她们不服新的税务改革也是我意料之中,眼瞅着每年她们捞了那么多油水,我不去拿她们开刀怎么行呢?她们的粮仓里不晓得埋着多少烂谷子,即便如此也不愿开仓,而是故意囤粮来哄抬价格。朝廷的手段之所以不强硬,也大部分是因为她们控下了麟炎的命脉。   找出了一条路,尽管崎岖,我也不可轻易放手了。   差则环去调以前太女府的粮开仓出售,另一方面去差人直接收购农民手中的存粮。当下我要做的只是囤积自己的粮仓,还要适当地去派人隐秘地收购富商的粮仓。   “陛下,要想看到这成效,就要等到明年春上之时。朝中的官员有些给那些米商们透消息,微臣也止不住,请陛下明示。”江驰任捧着一堆奏折踏入了御书房。   我放下手里的奏折,站起身道:“不用朕教你,软硬兼施的道理你应该知道。从上次恩科朕圈出来的几十人里抽几个可信的派去做监察御史,另外朕派去的眼线会给朕消息。你要做的只是去编纂税改的细节,随后交给手下执行。”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告退。”她把折子交给旁边的伺人,随后后退着离去。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我又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当太女要天天演戏很辛苦,那如今登基后日理万机岂不称为“辛酸”?   几个月不去嫣红阁心里真是有些不爽,这些日子憋得真够呛。   “主子,凰彩国前些日子送来的那把琴,方才乐师前来试音色,发现音色不佳。这琴还要不要送到连贵君那里?”则环踏入了屋子,面上略微犯难。   “凰彩送来的琴怎么会音色不佳?你把琴送去贵君那里,朕处理完政务便去与他一同研究。则环,轻拿轻放,朕可听说这琴来头不小。”我坐了下来,随手翻开本奏折,浏览片刻,便提起了朱笔。   每年麟炎都会有场春旱,可是今年竟然天降甘霖,一切都有赖于流风的回归。不晓得他和煦子在上界如何了,他们总算回去了,不是么?   鸿无骤与我的对立不再那么突出后,对于鸿连我倒是越来越赞赏了。他虽没有紫藤的固执倔强,但却温柔可人且多才多艺。只是那个爱哭的毛病仍旧改不掉,到底比紫藤小三岁,也不过是当年紫藤在药庐学艺的年纪,对他不能强求。   才走到院子的门口,里面别扭的琴音就刺入我耳。就算音质不佳,也不至于连调子都不准吧?这样的琴凰彩也送得出手,是不是欧阳冉当我们麟炎没有懂乐之人啊?   来到鸿连的面前,没等他起身行礼我就一手抚上了那张琴。没觉得跟普通琴有什么区别,更没有什么名琴的感觉。   “这样的琴还是让则环丢了吧!”我皱着眉缩回了手。   鸿连立刻摇头,用身子护住了琴,一副誓死相随的模样着实让我不解。   “既然你喜欢,那就留着。”我坐了下来,也见他松了口气。   他不止弹得一手好琴,更已经达到了“琴痴”的境界。听闻他自幼被鸿无骤养在深闺,父亲早逝,他孤苦得终日与琴为伴,小小年纪便将琴技练得炉火纯青。记得那日摊开他的小手,指尖的薄茧依旧历历在目。   鸿连没有错,只不过没有摊上一个聪明的母亲。   “弹不出好音色只怪连儿学艺不精,不怪于这琴。此琴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鹿角灰胎下用葛布为底。看着刻在琴身的图鉴,想必定是那把磨人的‘九霄环佩’。这琴据闻只有一人曾用它奏出过天籁,对弹奏者的技法考验甚大。此等奇琴,只要弹得巧妙,奏出的便是不折不扣的天籁,音质必定极佳。”鸿连的双眼都在放光,完全忽略了一旁正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我。   他说了那么一堆我一句也没听懂,不过我晓得这下可乐坏了他。以后他有的事做了,不必再日日叹息去烦恼些无碍的小事。   忽然间他颤抖了一下,立刻捂上胸口不住地咳嗽起来。我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只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噗——”   那把九霄环佩上瞬时沾满了暗红的液体,我拔下头上的银针触上了被他咳出的血,银针立刻发黑。血里有毒,鸿连不是伤风,是中毒!   扣上他的脉门,隐约的异常被我察觉出来。的确如游丝,而且细细观察他的面色,似乎中毒的时日不少了。只不过当年我的药理学得不扎实,我甚至连他中了哪种毒都不晓得。没有办法,以免惊动更多人,还是去找紫藤吧。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则环带着紫藤来到了我们这里。紫藤一把搭上鸿连的手腕,我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着他开口,可是过了很久他都不做声。紫藤又翻起了鸿连的眼皮,查看他的口腔,又抓起他的手来观察指甲的颜色。   瞧瞧紫藤的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一位老太医呢。身为师姐的我站在这里简直无地自容,学来的东西看来全部还给了染如。以后要是见到染如,我会不会羞愧致死啊?   “西域的毒,看来是在武林大会的时候就被人下了药。”紫藤抬起头看了看我,松开了那只搭在鸿连脉门上的手。   西域?西域有人要害鸿连?   “则环,你去把花君叫来,最好别惊动其他人。”我吩咐着,又拥上了鸿连。“没事的,大不了让紫藤的师父来给你瞅瞅。连儿弹琴给朕听,可好?”   鸿连收起一脸的恐慌,用白绢擦去了琴上的血渍,双手抚上了琴弦。   连着拨动几下,音调依旧不对劲。他并没有急,反而全身心都投入了其中。鸿连的专注足以让我和紫藤汗颜,平日里那泛着忧愁的眼神在此时已然被满满的陶醉取代。如果说紫藤是个固执的人,那么鸿连在我心里便是只是一个“苦”字。他很苦,却要每日自己乐得自在,强颜欢笑。   伴随着命线的微微颤抖,我立刻望向院子的门口。红衣飘绕,他正扭着柔软的腰肢从远处走来。走路的姿势都如此妩媚,真不愧是我的花妖。只不过现在等着他来救人,他这是在妖娆给谁看?   “我的小花啊,你就不能步子迈大些吗?”没等他走到我面前,我已经冲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生生往回一扯,丢到了鸿连身边。“你会解他的毒吗?”   花妖鼓起腮帮子白了我一眼,又转身摸了摸鸿连的手腕,连连摇头道:“这不是毒,他体内有蛊虫,不知是谁下的。其实跟性命无碍,都是他身子弱才会被你们看出来。下蛊的人看来是想让这虫子一点点控制他的心志,最后让他替自己做事。”   “那我们该怎么办?你好歹是花……我不管,你要是救不了他,你就给我上去找龙君来救。不过是个蛊而已,真是的。”看着他一副臭屁的模样,我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别那么凶嘛!”花妖从怀里掏出了一朵凤凰花,随后塞给了鸿连。“用它先护住心脉,记得不可离身。办法人家再想就好,你们都不要着急。”   鸿连诧异地点了点头,我的心却已经提上了嗓子眼。   控制鸿连的心智,鸿连是我的贵君,下蛊的人是想要害我?手法出自西域,猜得不错的话便只可能是江湖中所说的那个西域魔教。那个教里的人想要害我,究竟是为何?   众人纷纷散去,我独留下来坐在了鸿连身边。他手里握着凤凰花,迟迟没有动弹,只是呆望着眼前的奇琴。我夺过凤凰花,把他胸前的衣襟轻扯了扯,便将花塞了进去。他对未来的恐惧我完全可以感受得到,他或许也会担心总有一天自己无法控制自己。   我抚上这琴,照猫画虎地轻轻弹起,结果……   噙着泪,鸿连哀怨地看着我道:“陛下,连儿知道您是想用琴声吓死蛊虫,可是为什么不事先让连儿堵上耳朵呢?”   面色一僵,我的琴声真的有那么难听吗?   也罢也罢,隔行如隔山。我对声乐一窍不通,对医术也只是个半调子,唯独在朝堂上玩弄权术还有点小成就。   鸿连再次抚上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弹起。这次声音稍微顺耳了些,只不过音质还是不大好。的确是一把磨人的琴,它非要把自己的主人磨练成琴艺超群的高人方可罢休。鸿连身上的蛊虫某非也要磨练我们这一干自大的人?    家花VS野花   烛火在桌前晃动着,四周一片宁静。偌大的御书房中只有一个我,侧首看看已然处理了大半的政务,心里满满都是欣慰。   伸了个懒腰,我端起桌上的茶道:“则环。”   门外无人应声,但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伺人走进来跪倒在地道:“启禀陛下,因贵君主子一直抱着把琴连夜地弹,一副着了魔的样子,还头一遭地骂走了所有打扰他的人。总管方才不敢惊动陛下,只好自己先去贵君那里劝劝了。”   着魔?那把琴他说过要钻研,可是怎么会因为钻研一把琴而骂走伺人呢?   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琴音引得蛊毒发作?今日他的身子已经禁不住地咳血了,现在发作应该不奇怪。   我把茶杯放回桌上,起身向大门迈去。   一路踏着轻功向贵君寝宫赶去,心里总是不那么扎实。虽说曾经我很讨厌这个哭哭啼啼的家伙,可是相处了大半年之后,我早已对他有所改观。负了他一次,他又要因为我出事,百年之后我如何面对他?   跃过围墙,刚落地在院子里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诡异的琴声。音调不仅不对劲,整只曲子十分急促,仿佛琴弦就要被拨断一样。   “主子,主子!”则环从一旁带着几个伺人跑向了我这里。   “你们都别慌,也别惊动宫里其他人。姑奶奶去看看再说!”说完,我纵身跃上了屋顶。   踏着御制的琉璃瓦,每踩一步我都要小心翼翼,这一片瓦可是顶一大把的银子啊。话说这个时候我怎么还满脑子银子?   找了处蹲下,我轻轻揭开瓦片,眼下正对着他的头。鸿连穿着诡异的黑色长袍,正坐在那把九霄环佩前忘我地抚琴。因为这古怪的调子,我全身都在不住地打寒战。   猛然一道目光刺向我,鸿连抬起头的瞬间,我又是一阵惊恐。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正映衬着那黑色的唇,的确是黑色,还有他那双泛着绿光的眼。地府里的小鬼都没有他此刻吓人,突然变成这样,我如何能将他与以前的连儿联想起来。   “梁上君子,这琴音好听么?”鸿连邪魅地笑着,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我这边。   “难听得姑奶奶我想杀人!”我随口答道,立刻跳下屋顶,转身破窗而入。   整间屋子的摆设都似乎改变过,而且空气中莫名多了种西域香料的味道。鸿连坐在一旁继续抚琴,笑而不语地盯着我,完全像是另一个人。为什么我会有种错觉是花妖附身?不过他身上的邪气是花妖所没有的,靠近鸿连我会浑身不适。   “你小子别弹了,当心后宫的人都找来围殴你!”我索性寻了处坐下来,瞥了他一眼,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想让我害怕,我就是没反应,而且要把你奚落得更惨,让你无地自容。   “哦?渊禛不觉得人家弹得很动听吗?”他将琴抚平,随后站起了身子。   不仅模样古怪,就连声音也好像是另一个人的。总让我想起了“鬼附身”的故事,这蛊毒真是可怕。一提起“古怪”两个字,我总是会联想到龙神经。成苑说过,龙神经几年前大病一场后就变得像另一个人。我的心思他能读懂,他的举止也出奇得诡异。想起他来到麟炎后就一直躲在寝宫里,说来也让人觉得诡异。莫非他就是下蛊之人?   事情没有根据,我还是不要妄加定论了。   回过神来,鸿连竟然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从容地坐在了我的身旁,随后轻轻扯开腰带,向我靠拢。   这……这算是什么?   我连忙跳到一旁,却只见他瘫倒在地,香肩半露,销魂地勾了我一眼。情景又跳回了当初花妖在画舫上时的举动,让我完全地呆滞住了。   “你小子今天哪根筋不对了?把衣服给姑奶奶穿好,冻死你活该。要是觉得不能自拔,待会姑奶奶差人叫来一堆饿汉来满足你。当然,姑奶奶最不介意看的就是男男之欢!”我故意笑着道,其实手里已经捏了一把冷汗。   他面色微怔,又扯起了自己的下摆。彩白的大腿让人魂牵梦萦,虽然还是鸿连的小身子,可是一切感觉都变了。支着身子,他眯起了眼睛道:“人家想要渊禛……”   我差点岔气,这样性感中略带沙哑的嗓音,下蛊的人想来也是绝色一枚。   “真是恬不知耻啊,竟然敢勾引人家的人!”一声娇笑,红影从天而降。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屋顶的那个大洞……   “我的琉璃瓦啊,多少银子啊,到底是自己家的东西,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啊!”我立刻跑了过去,扯着花妖就喊道。   虽说嘴上挂着银子,但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若是方才我一个不禁就过去将鸿连就地正法,那花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还好还好,我没有受诱惑。   花妖坐在了张椅子上,翘起腿轻轻伸展,红色的纹凰靴稍稍展露,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他支着身子靠了下来,一脸轻蔑地看着地上的鸿连道:“本来人家就是没察觉出来,可是你这么卖力地勾引人家的妻主,人家不发现也难了。话说这里毕竟是中土,这身子也是妻主的心头肉,不如卖人家个面子,早些回你老家吧!”   鸿连坐起了身子,连连大笑,又静了下来端详起了花妖。   两个人明明都恨得对方要死,却又相对而笑,着实有些诡异。我夹在他们之间也是有些尴尬,这么两只活宝撞在一起,看来有场好戏看了。   “说什么中土,难道你的祖上不是西域的吗?”鸿连突然开口道。   “那又如何?人家可是生在中土,况且你勾引的是人家的妻主,还有什么能供你反驳的吗?妖物,白日人家故意告诉大家这是蛊虫,其实是在讲给你一个人听。闻闻你的妖味,只不过修炼了几百年,身上还是一阵子狐狸骚。”花妖换了个姿势,伸个懒腰又看向他。   妖?瞧瞧当年流风对花妖赶尽杀绝的模样,花妖现在也对妖这么绝情吗?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呢,也不过是只道行比我还小的花妖!”鸿连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我道:“渊禛,要了人家好不好……”   我差一点喷出血,花妖目光的绞杀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了。   今天让花妖自己摆平不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出来多事呢?原来是一只男狐狸精,我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哈哈哈哈哈……没听过欲擒故纵吗?人家特意掩上仙气露出一丝妖气来给你闻的,这都没有察觉,真是一个笨家伙。”瞬间红光席卷花妖全身,鸿连彻底愣在了那里。   那缠在他腰间的紫……我的凰夫,他一直都承认自己的身份。说不上来的感动,可是看看自己,竟然连妖在身边都看不出来。   红色织锦下便是花妖的笑,他看向我,我立刻别过了头。被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给盯到,我竟然全身都会不住地发烫。特地变出在上界的花神模样,他是想不动干戈就让那个狐狸精知难而退。可是他却不晓得自己现在究竟有多么迷人,不愧是我的凰夫。   “离开鸿连的身子,不然……”花妖解下头上的红色发带,化为了花影鞭。   鸿连立刻拉上了衣服,连着后退几步道:“哟~花神大人真是把自己妻主看得紧啊!也罢也罢,改明了,人家亲自来寻渊禛。渊禛,要记得人家哦~”烟雾腾起,鸿连倒在了地上。   花妖瞪着我,手上的红色鞭子紧紧在握,根本没有收回去的打算。我有些毛骨悚然,平日里总是嬉笑的他少有发怒的模样,如此一来,我怕是凶多吉少。   连着咽了两口唾沫,我尴尬地冲着花妖笑了笑。   “你近来是不是去过什么古怪的地方,惹了一身烂桃花?”他狠狠地甩开花影鞭,鞭子抽在椅子上,椅子瞬间就四分五裂。   “小花花先不要激动,我三年来一直留在太女府,怎么可能去招惹什么呢?”我连忙摆手道。“先消消气,把鞭子收回去好不好?”   花妖一点收回鞭子的动向都没有,反而挑起眼道:“听闻你是嫣红阁的常客,惹没惹你还不清楚吗?中月自幼生于宫苑之中,在明凰眼里家花哪里及得上野花香!”   “没没没,野花哪里及得上家花啊!”我立刻迎了上去。   “哟喂,看来明凰已经尝过野花的滋味了?”花妖吃味地白了我一眼。   这都什么家花野花的,被他搅得我也头痛了。   正当我百口莫辩的时候,地上的鸿连支起了身子,迷迷糊糊地看着我们。我立刻跑过去扶起了他,看来又是一场风雨了。   莫非真的和龙神经有关系?   暂且不提什么龙神经,这下子总算把花妖给惹怒了。明明他都不在意我有别的男人,可是偏偏这朵野花是个比他还要妖娆的狐妖。我都不晓得对方是谁,花妖就那么在意。待到以后我真的与那朵野花会面,花妖还不用花影鞭把我碎尸万段?   连续几日,我都不再见过花妖的影子。恰好江驰任编纂的税改条例呈了上来,朝中已然引起轩然□,我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所谓税改,就是将税收细化到个人。对富商增加税收,对贫农减少税收。另外不再加收手工业者的劳务税,可以促进商贸的生产。另外我们已然和龙啸达成协议,两国往来可减免一半的商贸税,做到流畅的物品交流。   还有些细节因为不大好监管,江驰任已经去继续思索了。另一方面恩科推举出的六部侍郎联名上书,要将吏治大加整顿,一时间让我左右为难。朝中的老臣一向对我不满,这下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我,而且鸿无骤旧部的问题尤为突出。   与江驰任一前一后地步于御花园中,则环在我们身后伺候着,其他伺人都被我遣走了。空旷的地方,可以确保隔墙无耳。   “皇上不应犹豫,毕竟天下是您的,一味地听从前朝重臣的话未免会有失圣威。既然您信赖微臣,就莫不可与老臣妥协。”江驰任一面侧过身子抱拳说道,一面向前走着。   我轻轻笑了起来,把她扳回了原本的方向。“别拘谨了,这里除了则环没别人。你也不像是个遵守礼教的人,不然也不会和鸿无骤的女儿动起手。”   江驰任尴尬地笑了笑,总算放松了下来,直起身子与我并肩而行。   “驰任,不知道我的想法如何。一时间的改革会牵连太多的利益,她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圈子一旦被打破,她们势必狗急跳墙,不顾一切来反扑我们。要想完全打破麟炎的局面,就要想办法瓦解老臣的权力。”随着她的放松,我也不经意地放下了皇帝的架子。   “其实也不要用太久,足多一年。渊禛只要耐心等候便可,不过近来多有传闻,说先皇尸骨未寒,渊禛就连连纳新人入宫。我觉得你还是收敛些较好。”她虽然挂着笑容,但我已经感到了一阵尴尬。   这不摆明地嫌我好色吗?明明在谈政事,非要扯到这档子事上。   “那这一年我们就先姑且等着。则环,去给江大人准备……”   “故意转移话题,渊禛也真是的,大不了我不提就是了。要我说,长期地放纵,当心肾水不足。你要是垮下来,国家该怎么办呢?”她一副长辈的口气,简直让我恨得要死。   苍天啊,我多少年都没碰过男人了,在青楼都只是喝闷酒倒头就睡。你们一个个整日说我好色,还有天理吗?   “主子!主子!方才贵君的伺人过来说贵君悬梁自尽了!”则环突然跟了过来。   我立刻转过头,远远就看见了一脸焦急的伺人。   “渊禛,你的多情可是逼死了一位佳人啊……”江驰任大笑着,但过后却皱起了眉。   看来他不仅被狐妖附身,更是被紫藤附身了!上吊这样的把戏不是紫藤专用的吗?    九霄环佩 作者有话要说:擒人节快乐哟~~ 祝大家早日找到自己的归宿,已经有归宿的就祝你们能一路走下去…… 这个节日其实对俺来说狠头痛、、  “连儿!连儿!”我大步冲进了他的寝宫。   原本在喝药的他随手把药碗一丢,立刻缩进了被子里。太医惊恐地转过身子连忙向我行礼,周围的伺人跪倒了一片,地上断裂的白绫还历历在目。   “究竟怎么回事?贵君出这样的乱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我上前几步,坐在了床边。   扯扯他的被子,他缩得更紧了,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看看周围东倒西歪的伺人,我知道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去。   所有人微微躬身,随后向门外走去。则环最后一个走出,顺手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我不再陪他扭捏,端直扯开了他的被子。被暴露在我眼前的他立刻将头埋在了枕头下面,整个人紧贴着床内侧,瑟瑟发抖。   从怀里掏出瓶金创药,我扯过他的胳膊,捏上了他的下巴。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一道淤青让我难免有些揪心。把金创药倒在伤痕处,我另一只手抚了上去,替他揉着淤青,他从始至终都在惊讶地看着我。   “有什么想不开了?讨厌宫里的生活,还是讨厌姑奶奶我了?”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但还是忍着没有落泪。   “这几日连儿想起了那天晚上……陛下,是连儿不知廉耻,胆敢去诱惑陛下……”说到这里,他的脸红了起来,不再言语。   “你被人下了咒术,不碍事的。不过就算连儿真的想要诱惑我,姑奶奶也接受你诱惑。改明姑奶奶陪连儿生一堆小连儿,天天让他们缠着让你弹琴给他们听。”又倒了些药给他的淤青处,我继续揉着。“还疼吗?”   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他轻轻摇头。   上过药之后,我把瓶子暂且放在了一旁。趁他分神,我立刻将他扑倒在了床上。被我压在身下,他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着道:“陛下……陛下……”   贴近他的脸,我轻声道:“连儿嫁过来时不是声称倾慕朕整整三年吗?”   “陛下怎么还记得,连儿没有骗人。那是连儿十二岁时第一次出家门,跟管家走散,连儿便遇见了初来麟京不久的陛下。陛下的英姿至今犹存于连儿的心间,后来管家遇见陛下与连儿,连儿也就只好回府了。那日听闻管家说您是麟炎的七皇女,连儿真是惊讶坏了。连儿以为几年之后就要被母亲随便送给个陌生人,却没想到母亲将连儿送到了陛下身边。”他完全陷入了回忆,似乎忘记了我正在坏坏地扯着他的腰带。   当年摇身一变成了七皇女,我便吵着要上街去转转,结果就遇见一个迷路的富家小少爷。只不过三年不见,他摇身一变成为了翩翩美少年,我差一些认不出来。   搭在他腰带上的手突然被他扣住,我面色一怔。   “陛下,不要……连儿是待罪之人,不配伺候陛下。”他淡然地道。   我俯身轻轻吻上他的唇,他愣了愣,羞涩地回应了下。   “你是聪明人,不过终究是朕与你母亲之间的恩怨,不关你的事。原谅朕以前的所作所为,也忘掉那晚的事。你嫌弃朕,朕不会强求。”我松开了他,站在了床边,又在怀里掏了掏,丢下一只白玉瓶子给他。“甭管以后你有什么毒了,这是古莲子的莲心,虽然很苦但是能解百毒。身子以后不适就服些,不够的话差人找朕。”   觉得还是不放心,我又掏了一只黑色的小瓶子放在了桌上。“这个是调理的,每日一丸。”   见他还是愣着,我只好走到了一旁。瞅见屋子另一头的九霄环佩,便大步走去,坐在它的前面轻轻抚上。   轻拨几下,声音还是那么奇怪。勾挑之间,音色稍稍好些。不懂音律的人到底还是糟蹋了这琴,对面的鸿连憋着笑一直盯着我,我只好收手。   “连儿若是无事,不如教朕弹琴吧?”我尴尬地抬起头看向他,微微一笑。   他把被子放在一旁,起身下地,穿着单衣就缓缓向我走来。我立刻解下外衫,起身披到了他的身上。两人重新坐下,他的手已经抚上了九霄环佩。   “陛下靠连儿这边些,一般演奏都要在五徽这里,您都坐到哪里去了?”他笑了笑,身子往后一靠。“坐连儿前面吧。”   我有些挂不住脸,坐哪里不都一样吗?   不知道怎么的,坐在连儿的怀里,我竟然觉得他无比高大。也难怪,终究他是男子,即使年纪小也要高些。我的手搭上琴,又是一皱眉。   两臂被他抬了抬,他道:“小臂放直些,不然手会伸不开的。”   我点点头,正坐了下。   “把右手放在一徽这里,食指在这里向外拨弦。”他抓上我的手,柔声道。“这便是最基本的‘挑’,陛下以前都是在胡乱弹弄,所以……呵呵,不提了。”   为什么明明是在学习弹琴,我却总想往后靠一靠,完全倒在鸿连的怀里。不可触碰的美人啊,我不能胡思乱想了。   “中指稳住弦,手腕放松。试着拨一下,来。”他抓着我的手轻轻拨了下琴弦,随后又笑了起来,连连摇头。“散挑七是散音,却被陛下弹得……”   一听到他的话,我立刻就头晕了起来。脑子里裹满了琴弦,等我学会弹琴,怕是明天全国的青楼都倒闭了。为什么我没事干要让他教我弹琴,为什么!   “再来,用食指外侧向外勾弦,然后是托。两指同时划过上下的琴……”   “原来陛下正与贵君切磋琴艺,那臣伺告退了……”门外传来了紫藤的声音,我们二人都向门那边看去。   该死的,则环又跟紫藤说了什么!   松开了我的手,鸿连立刻起身,顺手还把披在身上的外衫解下,交还给了我。我穿回外衫,担忧地看着鸿连,他却还是在笑。泪光闪烁在眼角,他却是在笑。   “陛下,今日就到此了。臣伺有些累了,就不亲自送陛下回去了。”他缓步走向了床畔,轻轻放下帘子,不再做声。   没有办法,我只好推开了门。则环正站在那里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而远处紫藤的背影依稀可见。伺人们慌乱成了一片,让我一阵尴尬。   “主子,凤后……”则环见我神色不对,立刻住了嘴。   “随他去吧,你要是识相,就不会多嘴说什么切磋琴艺。算了,身为凤后,如此行径简直就是一名妒夫,按照民间的七出之条,姑奶奶早就休了他!待会你差人送些银耳羹给贵君,再给朕弄把琴送到寝宫,今日任何人都不见!”说完,我拂袖而去。   他们三个同时闹别扭,很好,这才是我的后宫。染如要是在这里才不会这样,他会识大体地去开导他们,随后来点醒我,总之会把所有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若是煦子在这里,他更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只不过会说几句风凉话而已。流风的话,肯定是张嘴就开始损人,我还是不要让他来最好。不晓得他们三个现在怎么样了……   坐在寝宫里,则环抱着把琴从门外步入。我立刻走过去关上了门,将则环推到了一旁早已备着的琴桌前。   “朕的命令,你在这里弹琴一直弹到朕夜里归来。记住,不可以成曲子,音调越乱越好。谁求见都不要理会,明白吗?”我贼笑着换上了便装,又跑过来摸摸则环的头。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又立刻摇摇头。“主子要出宫何必偷偷摸摸的?”   “就是不想后院的那三个醋坛子晓得,你做得好了,回来姑奶奶重重有赏。事情砸了,姑奶奶叫你变成宫里普通伺人那样不女不男的!”我拍拍她的肩膀,掏出一颗大珍珠塞进了她的怀里。   侧过身子偷偷打开窗,我纵身跳了出去。   让你们乱吃飞醋,姑奶奶偏偏就去找更多的佳人陪着。嫣红阁,飘香院,万花轩,翠烟楼的小爷们,等着姑奶奶光顾哟!   在街上每走一步,周围的小少爷们就要驻足观看我一番。我侧过头冲他们一笑,他们便集体脸红一阵,装作不经意地飘过。以前上街总是遮遮掩掩的,真可惜了姑奶奶这张俊俏的脸。这脸看来天生就是来吸引佳人的,以前我怎么不觉得呢?   朕堂堂麟炎之帝,后宫里岂会只容得下三只醋坛子?   “请问这位姑娘,麟炎皇宫怎么走?”   “神经病!”   “唉唉唉,请问这位大哥,麟炎皇宫怎么走?”   “白痴啊你!”   “对不起,这位公子,请问麟炎皇宫在何处?”   “你是不是疯子啊,那里是你能去的?让开,别挡我的道。”   听见一阵吵闹,我立刻向那边望去。一袭淡黄长袍立刻闯入我眼,瘦弱高挑的身子,虽然戴着顶纱帽,却不乏一种鬼气。看不清他的脸,我就已经猜到一定是个美少年了。不过看来也奇怪,他的那层纱蒙的那么厚,人家看不清他也就罢了,他是怎么看清路的?   我打开折扇,潇洒地从路中央穿了过去,轻拍他的肩膀。   “这位公子是外乡人吗?”以扇掩面,便是文人初见的礼节。   这公子愣了愣,转过身来连连点头,道:“姑娘知道皇宫怎么走吗?”   “皇宫啊,皇宫我熟,公子若是不嫌弃,就随我来吧。”我窃笑了下,向前方走去。   那公子果真跟了上来,换做是一般人,早就把我当作坏人报官抓我了。果然是个富家公子,而且一看就是不爱出门的主儿。   也罢也罢,只当做好事了,反正闲逛也是闲逛。   “公子是哪里人,去皇宫做什么呢?”我问道。   他一直专心地走着,恍然回过神道:“在下来自龙啸,去皇宫寻人。”   “不知公子寻的是……”我故意拉长了音。   “她叫麟渊禛,在下的……在下的妻主。”他加快了脚步,不再言语。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要是我的宝贝,怎么会跟我并肩走着都认不出我呢?莫非他是以前那个麟渊禛在乡下的男人?天啊天啊,这下玩笑开大了。我该怎么收场,装作忘记他吗?我要崩溃了,宫门口的那几个人,你们要是敢放这人进去,姑奶奶就砍了你们!   没等我胡思乱想完,皇宫就这么地到了。   侍卫见到我们立刻拦了下来,我尽力拿扇子掩着面,就是不希望她们放行。   “请二位转告陛下,就说成止求见。”公子抱拳,淡淡地道。   哦,原来麟渊禛的老相好叫成止……成止?   我猛地转过头看去,这件衣服他当年第一次出宫的时候就穿过。成止怎么会来找麟渊禛?是不是染如告诉他了?将近四年没见了,他还是这么单薄。山上的清苦日子,终究不适合调养他的身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陛下也是你想见就见的吗?识相的给姑奶奶滚远!”侍卫狠狠推开了他,让我一阵心疼。   我连忙扶起地上的成止,带着他走到了一旁。   把成止拉上了酒楼,我要了一桌子他最喜欢的凰彩菜色。想必他连日赶路,定然没有吃好。蒙着那么厚的纱,又看不大清路,肯定憋坏了。   坐在窗前的桌旁,他还是不肯摘下纱帽。我不好意思多说什么,继续那扇子遮着脸。于是古怪的气氛便被我们所营造出来,小二还时不时瞥我们几眼。   拜托,姑奶奶是皇帝,不是朝廷逃犯啊!    紫藤之喜   “姑娘为何要请在下来此处……”   “别问了,懒得看你被那群侍卫打得鼻青脸肿的。吃完饭你就回到你来的地方,以后别来麟炎找什么麟渊禛了。”灌了口酒,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个问题。成止没有束发,他难道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嫁吗?乖乖,开玩笑吧。四年都过去了,他还能嫁出去吗?   挽起袖子,我连塞了两口菜,心里的滋味依旧不好受。说不气是假,气的就是我自己。   话说为什么他不说话了?也好,多听几次他的声音,我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冲过去求他原谅。四年了,他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把目光重新投回他,却发现那顶纱帽被搁在了桌子上,眼前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泪水夹杂着微笑让我有些茫然。   “舞煌……”   激动地大叫一声,成止立刻扑向了我。又是当年那副模样,被他紧紧搂着,我一时喘不上气,差点动怒去点他穴。想一想毕竟亏欠他,我终究收回了手指任由他抱着。   酒楼里的其他食客纷纷向我们这边看来,各种诡异的目光弄得我也一阵脸红。轻轻拍拍他,他才回过神来自己正在酒楼里,悻悻地松开了我,坐回自己的位子。菜上得齐全了,他夹起一筷子,又看看我,便把菜放入了我的碗里。   “舞煌,成止就知道你还活着,你不喜欢,成止不逼你娶我便是了……”他低着头用筷子轻轻捣着碗里的米饭,似乎是在说给我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成止宝贝,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反正家里已经那么多人了,加上你一口也不是问题。只不过你以前是六宫之主,要是你进宫的话,还不晓得要受多少委屈。我说过自己要照顾你,可是不能把你照顾到自己的床上啊。   “你先别慌,你要是来这里没住处我就替你找个地方歇息。长住短住都无所谓,就是不能常来看你。成止,我真的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又或者……”   “我已经嫁人了,舞煌。”他莞尔一笑,我的心却凉掉了大半截。   明明是件喜事,怎么我的鼻子会发酸。   “小时候父皇替我订的亲,她是麟炎的七皇女。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十分要好。只不过后来麟炎凤后毒害皇储一案牵连到了她,接二连三的冷宫刺杀案让她没了音讯。所以父皇才把我送到了凰彩和亲,也就遇见了星儿。”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羊脂玉的玉佩。   “可是麟炎以前一直处于孤立啊,你们怎么会和麟炎有联系?”我已经被惊住了。   成止握着玉佩,一副嘲笑的口气道:“没想到吧?这是龙啸的秘密。父皇能做别人所不能做到的事,所以成止一直很崇敬他。”   我彻底无语了。他们的父皇究竟是怎样一个男子?麟炎原在海外,龙啸的航海技术竟能抵达麟炎。况且成止说他自幼和麟炎七皇女一起玩,看这样子是订了亲,这么大的事,别的国家竟然浑然不知。   也对,既然能让国家变为四国之首,那个男人定然不简单。   “嫁人了就好,你们继续延续前缘,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归宿。恭喜你了,成止。”我黯然道,随后捏起酒杯敬了他一杯。   为什么不仅有些吃味,心里还有些不踏实?   瞥了他一眼,他继续握着那个玉佩不住地憨笑,似乎依然沉浸在儿时的回忆中。   一桌子菜他基本上没动几口,无奈之下,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全部扫荡进了自己五脏庙。到底是农民辛勤劳动的果实,我不能浪费。   我们走在街上,他不再如当年那样对一切都好奇得紧。经过岁月的打磨,他似乎变得更加成熟,沉稳,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惊一乍的成止宝贝了。我想人总会长大,他应该明白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的。   来到久违的太女府,轻轻抓起巨大的门环砸了砸,我叹了口气。的确是物是人非了,如今进自己家还要敲敲门。   门被缓缓打开,老管家凑到我面前眯起眼睛瞅了瞅,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无奈地扶起她,我们跨入了大门。我看着昔日吵闹的院落如今一片冷清,心里真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里才给了我点家的感觉,皇宫算个什么。   “青……青花公子,您瞧谁来了!”管家刚稳住脚步就向大厅跑去,完全无视了我。   那小子难道出宫之后又住进了太女府吗?也罢,总算让我安了心。在外面还不晓得他会怎么死呢,万一像紫藤那么倒霉,一出门就被卖进青楼……花魁青花,啧啧,不愧是一代佳人。不晓得姑奶奶这个老主顾去找他,阿爹会不会少收些银子呢?   “舞煌,你笑得好奇怪。”成止拍了拍我,让我立刻回过神来。   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脸,我真的笑了吗?   远处的青衣正缓缓走来,老管家的脸上更是挂满了微笑。我侧过头看看成止,真不晓得怎么去给青花交待。   两人走到了我面前,青花看见成止便皱起了眉,随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上了我道:“你怎么来了?这人又是……”   “青花公子,借你的宝地用用,让我朋友借住几日,如何?”我灵机一动,立刻抱拳笑道。   青花白了我一眼,轻笑着抖了抖肩。“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摔坏脑子了?”   我使劲眨了眨眼,这个家伙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可恶,要是知道他在故意耍我,看我不把他拖进宫里做宫人。要他小子天天给姑奶奶洗衣服,洗脚,暖床!   “可否借您宅子一用呢?青花……公子。”我把公子两个字咬的很重,周身已经散出了杀气。装吧,继续给我难堪,我不会让你好受。   老管家似乎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偷偷扯扯青花的袖子,示意他点头。可是青花完全没有理会她,依旧装作不解地摇摇头。   “又想勾搭哪家公子了,这是你的宅子,我无权过问。爱留就留,空屋子多得是。”青花转过身指了指身后大片的屋子,然后侧过脸冲我坏笑了下,不再言语。   晕眩……为什么我会有种晕眩感……   成止突然上前抱拳道:“公子有礼,想必公子就是舞煌的夫君吧?舞煌原来在麟炎置办家业,还娶到了如此美夫,真是有幸。在下再次恭贺二位。”   这次换到青花绷住了脸,他指着我道:“我和这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小子没看到门口匾额上写的那三个字吗?”   老管家扯了扯青花,小声说:“公子啊,那块匾您嫌惹眼,早就摘下来搁在后院了。”   听到这里,我差点笑岔气。自作自受,继续装无知吧,小青花。   青花原本的满脸得意在瞬间转为了无尽的铁青,我晓得那种心里悔不该当初的纠结,他怨,他恨,我乐意。想要整到我,他还是下辈子吧。   忽然见他眼神一挑,嘴角勾起了微笑。   为什么后面会传来一阵脚步声,而且有种不详的预感会涌上心头。   “主子!主子!您在这里就好,主子,好消息啊!”则环的声音惊得我立刻转过身去。   她大步跑到了我面前,喘着气道:“凤……凤……他……他……”   “紫藤怎么了?”我直接问道。   “有……有喜了……”则环总算缓过一口气,笑了出来。   咣当——   我的脑子懵了。   紫藤他,我……紫藤……孩子……   “主子,您怎么了?主子?”则环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可是我还是没有动静。   从这个惊天霹雳的消息中跳了出来,我连连摆手,欲哭无泪地看着则环,腿稍稍有些发抖。如果太医院的蒙古大夫们没有诊断错误,那我现在的确有回去认错讨好他的必要了。这个面子该怎么拉下,方才还赌气在心里骂了他们三个一顿。   “原本上午来找您就是要告诉这消息,可是您却把他气走了。后来那边差了一堆人挤在门口等您,小的以为事态严重,就放下琴前去询问。恭喜了主子,大喜啊!”则环又是一阵道贺,让我空空的心变得更空了。   手搭在了则环的肩上,我腿软地晃动了下,向门外走去。“青花,照顾好成止,回头来找你算账。则环,回……则环我不想回去……”我止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了则环。   所有人都盯着我,青花脸色不大好,成止很是淡然,则环担忧地看着我,老管家笑容满面。只有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摆出了一副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无助地看过则环,我道:“要不你先去街上买一堆紫藤喜欢的糕点?对了,再去买些蜜饯和酸枣,最好加上几串冰糖葫芦,最近多备着些酸的给他。你先把东西送回去,我随后就回去。”   她连连点头,立刻冲出了大门。   “看来成止误会了,不过舞煌要做娘亲了,真是可喜可贺。那成止就在这里住下了,有赖青花公子关照。”成止的脸色变得很不好,走上几步,同老管家向后院走去。   青花没有说话,猛地转身离去。   明明是一桩喜事,他们不为我高兴就罢了,还摆出两张臭脸给我。先不管其他的,我简直难以相信我就要做娘亲了。人间和上界就是不一样,我还想着再过几千年,自己也能下一枚凰卵,当上凤凰之母。人界竟然由男子生儿育女,真是奇异。而且他们人类听说都是直接生孩子出来,免了孵化凰卵的繁琐过程。   想来真是一桩神奇的事,我要做母亲了。   踏出太女府第一件事,我便雇了辆马车向皇宫奔去。紫藤,我的小紫藤,就算让我认错又如何?我麟炎后继有人了,我要把太女府送给紫藤的宝宝。太女,立她为太女。   进宫之后,我连衣服也没换,端直向紫藤的寝宫奔去。来到寝宫前,就已经瞅到了屋子里的一堆蒙古大夫。真是有些不放心把紫藤交给这些庸医,要是师兄们在这里就好了,我也能安心去处理国事。   “紫藤!紫藤!”穿着便服,我就了进来,吓得众人不轻。   他茫然地回过头,见我来到了这里,连忙起身行礼。我一把扶住他,打横抱起这个小人,端直走到了床边将他放下。   “以后你还是不要行礼了,什么也不要做,乖乖躺着就好。有什么吩咐直接去找则环,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差人找我,我亲自给你诊治。还有还有,觉得反胃就叫人送蜜饯,食欲不振也要多吃些。还有……”   “渊禛,紫藤只有一个要求,先让伺人们出去,好吗?”他轻声道。   我点点头,挥了挥手。伺人们连同太医都走出了房间,顺带着关上了门。   坐在床畔,我搭上他的脉门,果然是喜脉。不晓得他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这么磨,真担心会出事。   “渊禛,如果是女孩,可不可以由紫藤来取名。”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立刻点头,笑道:“当然了,我要立她为太女,让她继承大统。”   紫藤放心地点点头,但又立刻摇摇头。“太女先搁置在一边,紫藤只要给她取名字。”   果然还是这么固执,真不愧他的“小顽固”之称。   我们会有个女儿,还会有孙女,有曾孙女,有玄孙女……    今生再奏凤求凰   靠在我的怀里,他担忧地看了看我,轻声叹了口气,道:“舞煌,我们的女儿叫舞煌好吗?‘舞’是‘舞动’的‘舞’,‘煌’是‘辉煌’的‘煌’。麟舞煌,好吗?”   “……”我没有言语,只是惊讶地看着怀里的人。   我的孩子,却要冠以他曾经痴迷过的女子的名字。要不是那女子也是我,身为帝王,叫我情何以堪。本以来半年过去他会接受我,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想把我们的女儿……   把他放在了床边,我立刻站起了身子。“凤后好生歇息,过些日子朕再来看你。”   说完,我转身向大门迈去。   我忍受不了背叛,哪怕是紫藤!如果不喜欢我,他为什么要怀上我的孩子?我从来没有逼过他,他这样委屈自己算是什么!   不知不觉地就这么溜达出了宫,已然步入黄昏时分。我气,我气我自己。明明是一个人,自己的夫君却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原来一切的幸福都是他装给我看的,一切都是假的。终究所有东西都是属于贺舞煌,终究。   躲在以前和江驰任来过的小酒馆,我掏出十两银子要了五坛酒,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来。扯过一只宽口浅底粗瓷碗,将酒倒入碗中,一饮而尽。我不晓得怎么去平复现在的心情,不可以去找紫藤发脾气,也不可以让则环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偌大的麟京,竟然只有一个小酒馆容得下我麟渊禛。   一碗碗酒下肚,心里的烦闷也稍稍减轻。什么男人,什么一生一世,给我五个男人还不如给我五坛子酒。都是假的,全都是人家演给你看的。   意识逐渐开始有些模糊,支起身子向大门走去。麟京是我的,天下是我的,我倒要看看有哪里容不下我。   晃悠上了街道,往来的人影模糊得我几乎看不清路在哪里。全身都好软,好想就这么躺下来,什么都不用去理会。管他什么朝廷,管他什么紫藤,姑奶奶受够了!   脚下一软,我瘫倒在了地上。眯着眼便是一线金色的天际,轻轻合上眼,却又感受到一个气息的接近。眼皮好重,我真的不想再睁开。   “傻丫头,早就猜到你会来这里。看来你今天是不想回宫了,还是让我带你去客栈安顿下吧。”模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却再也没有力气去猜测那个人是谁。   感受到被人抱在怀里,同我现在一样的茉莉味道传来。那味道不轻不重,几乎让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是我自己灵魂出窍抱起了我自己。   一阵颠簸之后,感受到被人放在了软塌之上。我脑袋有些清醒了,但是心里已然对来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在我瘫倒的第一时间抱起我,这个人定然一直跟踪着我。听声音像是男子,一举一动都让我感到很熟悉,甚至真的像是另一个我在照顾自己。   我的确躺在客栈里,那个男子也的确在忙碌着照顾我。他又是端水又是张罗吃食,似乎很是在意我的模样。   “小二,没有龙泉冰就换些毛尖来,那这样的茶来敷衍,当心里面那位姑娘不满意。还有,吩咐厨房送来些凉拌藕片,大鱼大肉就免了,我们都爱清淡的。另外差人捎个信去以前的太女府,告诉那里的老管家就说主子在客栈,如果则环来寻她,让他们都放心。就这些了,这二十两银子够你用了吗?”门外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得嘞,您瞧好了,事儿一定办得妥妥当当,谢过爷了。”小二兴奋地跑下了楼,这脚步声极为仓促。   这么清楚我的事,这男子的声音听着也不大耳熟,会是谁呢?   门被推开,这次是我真的睁不开眼了,觉得全身都好乏,懒得动弹。其实有人伺候着挺好,特别有这么一位深知我喜好的男子在身边,心里的苦闷也消散得不少了。   感受到有人坐在了我身边,我继续假装着熟睡,静静等候着他的下一个举动。   “晓得你已经醒了,只不过五坛酒。待会用过晚膳你就回去吧,在外面待久了,你的宝贝们都会心疼的。”他牵起了我的手,让我一阵颤抖。   睁开眼,我差点没有被吓疯掉。   正含情脉脉地握着我的手的人,不是什么陌生男子,而是……   “锦君,你怎么在这里?”我难以置信地抽回了手。   果然是一个怪人,神出鬼没,竟然差些骗过了我。早就说过见到他就会发生些怪事,果不其然,方才还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龙神经应了下,门便被小二推开来。小二将食盘上的凉拌藕片放在了桌上,又端起其他的小菜放在了一旁,最后搁下两盏茶,随后转身离去。放眼看去,全部都是我喜欢的菜色。这个龙神经定然是买通了则环才套到这些,真是不择手段。   “其他的你都可以先不吃,这可是冰藏的藕片,难得的佳肴你不能错过。”他走过去没等我开口就夹起了一片藕,轻轻放入口中,他脸上洋溢出了自得的笑容。“难得的美味,在人间就是享福啊。”   “真是好客啊,明明不是说好给我送来的菜吗?自己倒先吃上,真是的。把盘子端过来,我也要吃。”我瘪着嘴,白了他一眼。   心里就是讨厌他现在的这幅模样,他奈我何?   “不急,总算见你身边的男子散去了,想告诉你个故事,想听吗?”他转过身来,放下了筷子。   “不想,你没事干讲故事有什么好的。龙神经,我警……算了,我就是承认我是贺舞煌了又怎样?你想做什么就直说,你是上面谁派来的,是不是赤炼?”我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的真实身份一直是我心头最难解的疙瘩。   我不能容忍一个这样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瞧他那副对我了如指掌的模样,想来我就后怕。我的喜好,我的踪迹,甚至连我心中所想他都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除之而后快。   龙神经坐在了我身旁,再次牵起了我的手。“今生能同凰儿结为一段姻缘,不枉此生。凰儿烦我,凰儿厌我,我都无悔。今日说这些话是有些唐突,以后……”   “如果你不愿告诉我你的真正身份,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你。锦君,其实我也能猜到,你不就是那个……”我故意拖长了语调。   他惊讶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再次洋溢。“原来你知道,凰儿懂我就好。”   “你不就是前几天勾引我的那个狐妖吗?”我随口答道。   瞬间他面如土灰,那股子绝望我坐在一旁都可以感受得到。这小子有什么好绝望的?大不了他不是狐狸精呗,可是他还会是谁?   也许真的是酒喝多了,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龙神经已经不见了踪迹。可是毛巾与热水早就被人准备得妥妥当当,洗漱完毕后,我便坐下来用起了桌上的早膳。   奇怪地出现,奇怪地消失,怪人一枚。   自己开导自己了一晚上,想来也觉得自己好笑。明明都是一个人,我还生什么闷气跟自己。紫藤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关怀,我却还给他气受,真是不应该。   回到宫里,我先行绕过寝宫来到了鸿连这里。伺人们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却被我立刻遣了出去。还在埋头钻研九霄环佩的鸿连见我穿着便服一身酒气地踏入,更是惊慌不已,立刻走了过来向我行礼。   嗅嗅身上的味道,的确有些不大妥当。扶起鸿连,我打起了那把琴的主意。   “连儿,借朕用一个时辰这琴可好?昨日朕对凤后发了火……”我难堪地还是住了嘴,毕竟我现在要做的是讨好另一个男人,多多少少在鸿连面前会站不住脚。   他抿着嘴笑了笑,轻轻摇头。   我的心可算凉透了,鸿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陛下想要弹琴给凤后听,可是陛下会哪首曲子?倒不如让连儿抚琴,陛下哼些小曲儿来给凤后解闷。凤后最喜欢哼小曲儿了,陛下亲自哼起来,凤后定然感动不已。这九霄环佩连儿还是练得不好,但勉强能弹出一些韵味了。陛下若是不嫌凤后听了您的琴音后动了胎气,这琴您只管借去。”他掩面而笑,让我尴尬不已。   直截了当地就是在拐弯说我不会弹琴,就不要去紫藤面前丢人现眼了。我不生气,反而很是认同他的话。每次听我自己弹出的琴音都一身冷汗,万一惊到了紫藤,我真是后悔也来不及。谁让我对音律没什么兴趣,也就懒得学了。   于是乎……   时间:午后   地点:御花园凉亭侧畔   人物:洒狗血的某女+愁怨某孕夫+抱琴小看客+一杆子群演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点绛唇》)”站在鸿连身旁,我轻哼道。   池中水波不兴,偶有蜻蜓点过,激起淡淡涟漪。湖中亭正坐着品赏□的佳人,佳人对岸边的我完全不屑一顾,只是静静闭目安神。   九霄环佩在鸿连的指尖下总算施展出了如行云般的音质,鸿连也缓缓闭上眼,已然置身与鸟鸣与琴音间,忘却了此时我们的真正目的。   文人墨客的东西我不懂,行军打仗我更不懂,站在这里我都不晓得他们俩在陶醉什么“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我再次哼起,目光投过去,亭中人依旧没有理睬我的架势。低头瞅了眼闭目陶醉的鸿连,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吟道:“ 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浣溪沙》)”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这可不说的就是我自己吗?去强求什么,做错了事,不懂得珍惜现在,占有欲与控制欲过盛,每夜醒时空对烛花红,都是自作自受。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得下自己呢……   我的吟声已止,鸿连的琴声却未曾止住。侧耳聆听,他已由方才不知名的小调弹到了一曲令我闻之落泪的曲子,让我落泪的其实不是曲子本身,而是那曲子的名字。仅仅三个字,前世今生的过往都会涌上心间。人闲了,心里的思绪就会多起来,也便是这个道理。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龙神经感概着走来,走到了鸿连身旁。   鸿连睁开眼,缓缓起身冲龙神经笑了笑,微微颔首道:“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奏了这只《凤求凰》。连儿的技艺始终不能将这琴的资质发挥出来,听上去总是有那么些欠缺。听闻锦君常常在寝宫抚琴,不知可否一试?”   点点头,龙神经坐在了九霄环佩前,双手轻轻搭上了琴,却又不放心地瞥了我一眼。   转过身来,我苦笑着道:“难得今日大家都有雅兴,随意也好,道歉之事暂且搁下。锦君,请吧。”   龙神经点点头,便接着鸿连继续将那曲子弹了下去。略为清晰些的音质从他指尖流出,音调也稍稍合了些。鸿连错愕地看着眼前的龙神经,就连我也不由得为之惊叹。原来这琴是认主人的,鸿连反复钻研都摆弄不好的家伙竟然会与初次相逢的龙神经合拍。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无意间,我竟随着他的琴声脱口而道。   为什么忽然间就会吟起《凤求凰》,明明已经跟她断绝了来往,却又要无故勾起那份被世人唾弃的感情。    一无所有   琴声戛然而止,龙神经抬起头看向了我。   “为什么突然停下?”缓缓松了口气,我问道。   “闻言今夜有女约本王相伴而去,不胜感激。”他笑着又抚上了琴。   悠悠琴声继续传来,我却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向对面的紫藤,一时间竟然真的忘却了自己是来道歉的。放宽心思,寄情与音律之中,未尝不是一大乐事。   鸿连跪坐在了草席之上,用起矮桌上的茶点,静静地欣赏着湖畔的景色,甚为惬意。见他如此,我也坐在了一旁,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原来是玉泉冰。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龙神经忽然吟起,琴声渐止。   一曲既罢,三人皆不再言语。茶也喝了大半,连些日子静不下的心神总算得以平静。也许以后这样弹琴品茶的日子不多,但每一日我都会无比珍惜。   “陛下,不如将这琴赐给锦君如何?”鸿连突然看向了我道。   轻轻捏起一块桂花糕,我连连摇头道:“朕已经给了连儿,连儿无需如此。今日得锦君一曲,朕另有赏赐,连儿亦是如此。对了,连儿不是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吗?今日是朕扰了你,赶快回去歇息吧。明日朕差人把一个好东西送到你那里,瞧好吧。”   鸿连微微躬身,转身带着伺人与九霄环佩离去了。   原本我就没有带伺人出来,鸿连和他的伺人们离开之后,湖边就剩下了我和龙神经二人。故意支开鸿连,我的确有事要与龙神经单独谈谈。见他的笑容从未自脸上褪去,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着实让我没有底气。   “你知道我是谁?”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问得有些无知。   龙神经站起了身子,背着手看向湖对岸的一抹红影,嘴角便勾起了微笑。“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花君独自一人在湖边惆怅,这边却是欢歌笑语,另一番天地。”   看向那边,花妖正握着根从柳树上扯下的柳条无聊地抽着湖水。半个身子侧坐在湖堤边,他也不怕落水?哪里是我冷落他,是他非要扯着那只狐妖不撒手,自己给自己气受。   “若有一日,本王落得如此下场,该是如何是好?那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沉浸在无限苦海,凰儿也会对本王不屑一顾。”他不禁感叹道,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那边的花妖。   我挺身与他并肩而立,微笑着道:“尽管不晓得你为何突然胡言乱语,但你的意思就是害怕自己久居深宫,老死宫中吧?一口一个‘凰儿’,对我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想必你和姐姐定然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哦?没错,本王的确与贺兰明凤有关系,不过凰儿能猜到是什么关系吗?”他故意挑起了眉,侧头来看向了我。   心里沉了一下,他竟然承认了。   “莫非你倾心与她,又或者她倾心与你?其实也能想到,听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莫不是有了凤羽,你怎么会这样的转变。其实也不重要了,既然你要与姐姐结姻,我不会加以阻止。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要逼我娶你,是不是嫌弃你太惹人厌了?”我把头转了回来,又看向了花妖那边,奇怪的是那边竟然没了人影。   花妖回去了吗?也好,免得真的落水,我还要跳下去救他。   “哈哈哈哈……这么想也好,以后卖贺兰明凤一个面子,叫本王一声姐夫,如何?”龙神经笑着转过了身,向一旁走去。   心里的醋坛子早已打翻,明目张胆地跟我抢人,不把姑奶奶放眼里了?   闲来无事,我一个人漫步在御花园中,前后都没有伺人的感觉真好,清净了不少。春日的午后总是难免宁静一片,细细聆听,只有枝桠轻颤的沙沙声。   春风拂过我的脸侧,仿佛是佳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扫过。抬起头沐浴在春光中,母皇的影子却又悄然浮现。那个暴雨连连的日子里,我与她的分别如今却成了永别。世间往往就是如此神奇,自己继承大统,当上了皇帝。可是为什么渊祺会一病不起,为什么朝中再也没有拥护我的老臣?她们都口传我是弄权高手,说我满腹阴谋,扮猪吃虎……只不过登基之后做回了真正的自己,随后在体制改革中伤到了她们的利益,她们便如此质疑我。   恩科被我安□的人若要成长起来还需要一段日子,自己的军队不服自己,老臣不服自己,万民若还是不服自己,这个皇帝还做什么?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同,什么时候这个皇位才可以坐稳?   “主子,对不起了”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后脑勺一疼,我眼前便一阵黑暗……   如果我不特意支开所有人就不会被人打昏,如果不被人打昏也许就不会沦落到这么一个伤心的地方,如果不沦落到这么一个伤心的地方我就不会被这群人围观,如果不被这群人围观我就不会明白自己的处境。   再次恢复意识时,一股子臭味就这么传了过来。不是普通的臭,而是死鱼腐烂的恶臭夹杂着腥臭味。手不自觉地抚上脑袋,可是滑腻的东西立即从指尖流过。   坐起身子,眼前便是一片鱼的尸体还有腐烂的内脏和无数的苍蝇。   “呕——”我一个不留神,立刻一阵反胃。   自己随着一堆尸体就这么漂到了岸边,为什么我不变成尸体呢?   抬头远眺,前方正是一片小渔村,而身后就是一片汪洋。我竟然被人打昏后丢下了海,而且打昏我的那个人声音我这辈子也忘不掉,则环。执迷不悟,则环是渊祺的人,鸿无骤又一直替渊祺做事,青花出事那天姐姐出现过。再加上龙神经说自己是姐姐的人,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不就成立了吗?   贺兰明凤,她要代替我,成为麟渊禛!   换做是以前,我根本不会相信那会是她,可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我还有什么不敢想象的?紫藤的孩子就要认别人做娘,我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都会给了她。   可是我现在是凡人,为什么姐姐不杀掉我?   “爹!看,看海里冲上来个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从远方传来。   人?不会指的是我吧?   我站起了身子,身上的恶臭差点让我再次昏掉。海风从身后吹来,鱼腥味不断侵入我的鼻端。我安然转身踏向了海中,身后又传来一阵尖叫。   身体随着海水飘荡,那味道也少了些。我一个猛扎钻进了海水中,再次跃出水面,总算洗干净了满身的恶臭。一个男子向我游来,一把抓上我的手就向岸边游去。好家伙,我只不过是洗个澡,他们一个个都以为我要跳海自尽啊?   重新回到岸边,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海风逐渐风干了我的衣服和头发,我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坐在沙滩上看着眼前的每一张好奇的面孔,我尴尬地笑了笑,他们对我就更是诧异。每个人都是一身粗麻衣,不少人都戴着斗笠。海岸那边晒着渔网,木版上还晾着些鱼干,我便可以猜到自己漂来了一个渔村。   不自在地摸上自己的脸,我笑了笑。   “这人是不是头撞过礁石啊?”一个中年女人拍了拍身旁叼着水烟的男人。   “我看像是,瞧她笑得跟花痴似的。”男人瞥了我一眼,转头看向方才救我上来的那个男子道:“阿余,到底人家是正经姑娘,就算傻了也能给咱老游家延续香火。听爹一句劝,把她娶了做老婆吧!这闺女长得挺不赖的啊!”   咯噔——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手不自觉地扯上了自己的衣领,我小心地向后挪了挪,惊恐地看着他们。已经有那么多男人了,还让我娶?   “爹,你胡说啥啊!看看人家的打扮都晓得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俺又怎么配得上呢?别说了,快问问她住哪,赶紧把人家送回去!”那个阿余立刻扶起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听听他们的口气,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我来到了龙啸境内。   我拍拍身上结下的白色盐粒,立刻装作龙啸女子的模样,轻声道:“小女子不幸落水,幸得众位相救。家中长辈仍担心,小女子就此拜别众位。”   “姑娘,你一个人上路怕是不妥。这样吧,你告诉俺家在哪里,俺送你回去。”阿余立刻冲了过来,一脸担忧地道。   我点点头,傻子才拒绝他呢。我在宫里身上本就没有带钱的习惯,在这里我又不认路,只要我到龙京就有机会找到成苑,到时候一切不都好办了吗?   “姑娘,你家在哪里?上路前先洗个澡,吃顿热乎的饭吧!”中年女人一把扯回了愣头愣脑的阿余,冲我笑了笑。   “我家住在龙京,洗澡倒不必了,请问你们能借我套干净衣服吗?”我身上的盐粒让我有些不适,况且这麟袍万一被有见识的人看见,还不晓得惹出多大乱子。   被他们带到小屋里,挑了件素色的短款上衣和一条褐色老旧的罗裙。他们的家底也不厚。这些衣服怕对他们已经很重要了。   掉漆得厉害的老木桌,两张用石头个木板搭的床,简单的破棉絮做的铺盖,屋子中央支个黑色的陶罐便是炊具。墙面有的地方已然有了裂缝,屋顶结着蛛网的洞依稀可见。昏暗的小屋子里除了那些就是一口陈旧的大木箱,这个家怕是连“一贫如洗”也称不上。   摘下大拇指的白玉扳指,我悄悄递给了那个中年女人。女人一愣,连忙把扳指又塞回给了我。没有办法,我只好再次硬推给了她,在她耳边道:“留着将来给阿余置办新房。”   果不其然,她听了之后不再推辞,却热泪盈眶,双唇久久不能合上。   坐在门前的石头上,我支着脑袋细细聆听远远传来的涛声。一阵阵鱼的味道从屋子里传来,心里一阵酸,他们为了招待我特意挑了条大鱼来熬汤。阿余的妹妹还特地跑去林子里采了些野菜来给我下饭,阿余的娘特地去晒新的海盐来调菜,阿余的爹双眼被烟熏得红肿,却还蹲在地上默默地生火。我什么也帮不上,只好坐在了这里发呆。   阿余从外面捧着一斗米走了进来,看他的汗珠,似乎这些米来之不易。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连忙起身挡在了他面前。“别这么兴师动……”   “游老头,你们家的渔租子什么时候交啊?”门外一个很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我立刻转过头去,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聚上了一群衣衫不整的男子。一个个敞胸露怀,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   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了下来,齐齐向门外看去。   阿余的爹立刻跑出了屋子,对着那个穿着白褂的男子就是一阵躬身抱拳,连连赔笑,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立刻将心提上了嗓子眼,踱着步子悄悄来到了阿余身边,扯扯他的衣袖,凑了过去小声问道:“这人什么来头,你爹很怕他的样子啊?”   “别说了,姜七爷可惹不起,我们家实在没鱼去交租子了。”阿余小声回应,随后本能地用身子护住了屋里的女眷(包括我)。   姜七爷?看这架势,莫非是传说中的渔霸?   正当我在好奇时,一道目光突然投向了屋子里的我。我转头看去,正是那个姜七爷的目光。看他的样子差不多四十出头,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还敢在姑奶奶面自称“爷”,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活了几千年,除了成苑,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姜七从门外缓缓走入屋子,一点点靠近我,两只眼睛压根没从我这张脸上移开过。龙啸男子我已然领教过了,果然恬不知耻到极致。   凑近点才看清这个人的脸,大刀眉横卧,可是却生了一双三角的老鼠眼,看上去就不像善类。尤其因为上了年纪,脸上的淡淡细纹完全被我收入眼底。   一手捏上我的下巴,他柔情道:“姑娘,给爷做小妾吧!”    姜七害命   那声音依旧在我耳边回荡着,久久……久久不能散去。   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姜七,我忍着笑,不再言语。   “七爷,租子俺们会想办法补齐的,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小藻吧!”阿余的爹从门外冲来,又是冲着他连连抱拳求饶。   姜七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背着手拍了拍阿余的爹道:“说你不识相,你也真是的。游藻爷就不娶了,这里有这么个大美人,你家里的渔家妹子谁还瞅得上眼?把这姑娘嫁给爷,结为亲家以后,爷把你们租子都减掉七成,你看成吗?”   总算理清了头绪,原来姜七本来要娶阿余的妹妹来抵租子,现在瞅见了我便喜新厌旧丢下了游藻,龙啸男子的作风啊。   “七爷这怎么说的,这姑娘是客,不是俺们家的人。”阿余立刻挡在了我身前,抬头直视向了姜七。   永远都是我在护着别人,突然被男子保护,我心里的暖意似乎赛过了春日光。原来龙啸的女子都这么幸福,可以不用承担那么多,可以不怕世俗眼光地锁在男人身后。   脸不自主地就贴上了他的后背,但突然脑中便闪出了形形□的身影,随后我猛地跳出了阿余的身后,不再让自己继续沉沦。   轻轻一笑,我站在了姜七和阿余中间,尽力地推开了两人。   “七爷,人家嘛,想单独和你在屋里谈谈,可不可以先让闲杂人等出去候着啊?”我戳戳姜七的胸膛,又偷偷冲阿余笑了笑。   姜七得意地看向了阿余,撇嘴道:“闲杂人等,出去吧!不出去信不信爷抽死你!哈哈哈哈……”   “阿余,没事的,我就跟他谈谈,你们先出去吧。”我推了推阿余的后背,又扯扯游藻的衣袖,扫过阿余的娘一眼,微微笑了笑。   他们三人不自信地向门外走去,阿余的爹已然退了出去。他们几个纷纷踏了出去,姜七的手下把残旧的门轻轻合上,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他笑着凑近了我,轻轻抚上我的脸,柔声道:“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啊?”   我抬起手握上他的手指,他怔了怔,再次挂上了笑容向我靠拢。我眯起眼凑到他脸旁轻轻哈了口气,随后游移到了他的耳畔小声道:“在下……林流云。”   姜七忽然间愣在了那里,笑容依旧僵在脸上……   …………   挽起袖子,我一把推开了小屋的门。姜七的手下见姜七僵硬在了那里纷纷闯入屋中,游家的人也担忧地凑到了我这里来询问。转过身走回到了姜七身边,手指轻轻点上他的穴道,他再次恢复了行动。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姜七径直跪在了我脚下。   手又不由地抚上了他的头,我莞尔一笑道:“小七啊,卖流云一个面子,以后游家的租子你就不要收了。他们一家子也可怜,对不对啊?”   “对对对!您说得没错,你们几个以后都不准来收游家的租子,否则有你们好看!”姜七捣蒜似的点头,侧身吩咐给他的手下道,随后他又转过头看向了我道:“那您可以让小的们回了吗?”   我点点头,脚下的姜七带着手下便灰溜溜地冲出了小屋。我深呼一口气,总算把他给忽悠出去了。姜七虽然是渔霸,但也还算是江湖中人。搬上云盗的身份来恐吓他只是权益之计,龙啸有渔霸,麟炎也会有,回去之后一场改革定然免不了。   吃过饭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大家围坐在火堆旁谈着些家常,阿余的爹已经入睡了。坐在阿余身边,我抱着双腿静静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即使贫穷,可是他们一家人会笑,只是提起一点生活的琐事,他们就能笑得前仰后翻。我拥有天下,却无法发自内心地笑。   “姑娘,你是不是想家了?”阿余碰碰我,担忧地道。   回过神,我立刻摇头笑道:“只是羡慕你们家,呵呵。”   游藻跑了过来坐在了我身边,牵起我的胳膊道:“姐姐,你们家很有钱吗?我们家这么穷,你羡慕我们做什么?”   我低下了头道:“羡慕你们有家人,我甚至连家都没有。”这句话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伤感。   “嘘,你们听,外面咋那么吵?”阿余的娘突然竖起了食指。   我们三个一愣,立刻向窗外望去。   窗子那边很亮,似乎有很多人正在外面。细细聆听,还有柴火烧起来的啪啪声。一股烟味立刻传了进来,随后更多的浓烟飘入屋子。   阿余立刻起身去推门,可是怎么也推不开,门外面似乎堵上了什么东西。   “孩子他爹,你快醒醒!”阿余的娘慌张地跑到了阿余的爹身旁,猛地摇晃他。   我警觉地冲到了门前,屏退了身后的阿余,退后几步一个冲刺,重重踹上了那个门。门应声而倒,眼前一个个举着火把的人正惊愕地看着屋里的我们。   姜七的喉头蠕动了一下,不禁退后几步。放眼望去,这座简单的小屋旁竟然全是燃着的木柴,站在这里还能闻见一股浓浓的酒味。   “阿余,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出来!”我回头怒吼道,随后跳出了屋子,径直迎上姜七,狠狠给了他一拳。   游家的人全部跑了出来,总算让我松了口气。   “姑奶奶,是小的不识泰山,是小的糊涂,是小的……啊!”没等他说完,我已经伸出手指,趁他不经意插入了他的眼眶。   鲜血淌满了我的手,脸上也溅了几滴血。我的怒气久久不能平息,这是我第一次伤人,姜七的可恶不在于剥削渔民,而在于他执迷不悟竟然想烧死游家人。   我一个飞腿将他踹倒在地,其他的手下也冲了过来,拔起刀就砍向我。轻松地掠过一个人的身子,反手抓起那人握刀的手腕,猛地刺向另一个人的胸膛。那人倒地之后,我便封住了这个人的穴道,让他不能动弹。   捡起一把刀,手下们冲来,我便不眨眼地砍向他们。鲜血给我的刺激让我失去理智,明明晓得自己在做错事,却还是不想停下。   “啊——快住手啊!”阿余的娘尖叫了一声,让我立刻恢复了意识。   环视一圈,沙滩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堆受伤的男子。火光下洁白的细沙已然被侵染得通红,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笼罩着一丝阴森,而全身沾满鲜血的那个人,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残局。   拖着身子,姜七捂着受伤的眼睛就踉跄地想要逃走。我纵身一跃,腾空落在了他的面前,用指尖抵住了他的前进。掏出怀里的金创药,我扔给了他道:“这个涂上,你眼睛不会有事,以后再敢如此,当心你的狗命!”   “小的一定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谢谢姑奶奶,谢谢姑奶奶!”抱着金创药,姜七就向另一旁奔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头望去,那座小屋已然处在了火海之中。火光漫天,原本漆黑的夜空变得无比明亮。海风依旧徐徐吹着,涛声依旧,可是一切都改变了。游家人抱头痛哭,阿余只是愣在那里远远看向我,我擦掉脸上的血渍,却也是一阵茫然。   小步走向涨潮的海水中,轻轻将手放入水中搓了搓,洗干净之后我便转身走向了游家的人。夜风很大,从身后吹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就算你洗掉了血,你也洗不掉自己的罪恶。如此心狠手辣,你究竟是谁?”阿余挡在了我身前,似乎很抵触我。   我应该早就猜到会是如此,仰头苦笑,随后绕过他来到了游家人的面前蹲下道:“阿余的娘,那个扳指你还是留着去置办新房吧。房子没了不要紧,人都在就好。”   “姑娘不是俺不想接受你的心意,你们江湖上的人俺们惹不起啊!姑娘要是真为了俺们好,就快些带着你的扳指离开这里吧。”阿余的娘满眼泪光,映着那边的火蛇,让我一阵钻心的疼痛。   “实话也跟您讲了,这东西不是赃物,我送你送的也心安理得。要不想变卖,我也不愿强迫您。在下就此拜别各位了,后会有期。”我抱拳道,随后起身向树林那里走去。   只不过因为我伤了人,他们就要这样待我。我还不信,天底下就他们一户人,我就算爬也要爬到龙京。杀回麟炎,拆穿她们,及时出现在我和紫藤的孩子面前。   阿余突然跪倒在了我面前,吓得我够呛。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我愣了愣,什么师父?   “俺愿追随姑娘学武,从此惩奸除恶,为万民造福。”阿余认真地道。   …………   一番整理之后,我背上他们晒好的一包袱鱼干,跟着阿余上了路。   果然是荒村野店,四周别说官道,就连能让马车通行的道都没有。本来还打算重操旧业,去富人家里谋点银两,谁知这点希望也落空了。   握着根野草,我们一前一后地漫步在林间小道上。阿余的全名叫“游余”,乍一听像是“鱿鱼”,但我觉得取“游刃有余”的意思会更好些。其实我这么想完全大错特错,他娘说生他的时候,他爹破天荒从海里捞上一只鱿鱼,邻居又急催着问名字,结果他们就给儿子起名了“游余”。   紫藤腹中究竟是女是男呢?如果是女儿,我才不要叫她“舞煌”,叫“渊禛”多好听的。男孩那就一定要叫“紫藤”了,不过听上去不合规矩。给孩子起名字是件多么有趣的事,但看现在这样子,我就算杀回麟京也无缘给孩子取名了。   姐姐总是害我却不杀我,难道她也对我有了感情?所谓放长线钓大鱼,我应该又是天真了一把,被她戏弄了吧。   “阿余,龙京离这里有多远?”我叼起野草闷哼了一声。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挠着头笑道:“不远不远,俺去年去过,才几十里地,再绕过座山就到了。”   我呆滞地看着他,真的有种想把他捏死的冲动。   “前面的路都好走,就是那座山有些麻烦。山里的瘴气多,所以只能绕着走,起码要多花几天的时间才能绕过去。姑娘你别怕,走累了俺背你。”他憨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让我一阵莫名的感动。   在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还有个人会真心的对我好,这是何等荣幸?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便穿梭在林间拼了命地赶路。日行几里我压根没事,他倒是气喘连连,根本跟不上我的脚步。没有办法,我背起他就是一阵轻功穿行,因为只有他认路。如果遇到了成苑,我一定要让成苑赏赐他一大箱的珠宝,让他们家过上好日子。   其实越往前走,我的心就越没底。四年多都没和成苑见面了,他还会记得我的模样吗?   “蛇,蛇!姑娘你当心!”阿余一声大叫,惊得我立刻张开了双眼。   只是在林间小憩都不能安静,不就是一条……蛇?   红白相间的圆环让我一阵不安,八成是条带毒的,怪不得阿余这么紧张。我抓起地上的树枝向那边挑了挑,五尺长的蛇让我都有些胆怯。   睡觉都能睡出条毒蛇,姑奶奶真的太有才了!    命令你,娶师父   “啊——”   从自己的无限遐想中回过神,才发现身旁的阿余竟然用身子护住了我,他的小臂被蛇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再也按捺不住了,我索性抄起最尖的那个树枝,冲着蛇的七分处扎了下去。鲜血四溅,我颤抖地撒开了手里的树枝和上面的尸体。转过身扯开了阿余的袖子,两个深深的牙印正在发红,没过一阵就开始冒出了血丝。   “你怎么那么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家该怎么办啊!”我狠狠敲了他后脑勺一下,一时气不过,却瞥见了树林那边的药草。   几步小跑我赶过去连忙拔上了几株,拿起地上的碎石头把它们捣成了碎末,又一把拉过阿余把药末涂上了他的伤处。狠狠撕下裙角的边缘,在他手肘那里狠狠系上了一个死结,以防止蛇毒扩散。松了口气,我再次扯下一截布料,将他伤处包扎了起来。   “姑娘家里是行医的吧?这药草管用吗?”阿余把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抽了回来,转而又看向了地上剩下的几株药草。   我挽起自己的袖子,随手擦去了额头的汗珠,得意地道:“这可是寒云山的特产寒云草,因为常年沾染寒云山的灵气,所以可以解很多毒。不过光靠外敷也是没用,我还是去给你用这草熬些汤药来服用吧。”   抓起他腰间的水囊,捡起地上的枯枝,三下五除二就搭了一个小柴堆。从树上折下带着水分的树枝,支起了一个架子。摘下一大片树叶,简单地折成一只小器皿,放在架子上,给里面注上了水。我侧过身捡起地上的药草,将它撕成碎片投入水中,随后从自己身上掏出打火石,借着枯叶生起了火。   蹲在火堆旁,他还是一直盯着我看,弄得我有些脸红。   “姑娘,你……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让俺一路都叫你姑娘吧,这多不好。”他突然开口道,又尴尬地笑了笑。   我用袖子抹掉头上的炭灰和汗珠,随后答道:“我的名字现在有一大堆,我也不想瞒你什么。我原名贺兰明凰,化名贺舞煌,起名林流云,现名麟渊禛,自名姑奶奶……”似乎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有些挂不住脸了。   他点点头,道:“那就叫原名吧,听着好听,跟凰尊主上一个名儿。贺兰姑娘的爹娘可真会取名,以后俺要是有了孩,就给他取个名儿叫‘龙易’!”他把小臂搭在了膝盖上,忍着痛笑着道。   我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噎死,他真有才。   眼神儿又无意瞥过那几株寒云草,脑袋嗡地一下,立刻望向了远处的山峦。云雾缭绕,郁乎苍苍,越是靠近那个方向就越是觉得寒冷,这里岂不就是那个地方!我把唯一值钱的扳指给了阿余的娘,我们一路走来也需要不少银子。看来一趟药庐之行,必不可少。   他喝过药之后,我替他诊了脉,没有什么异常,看来寒云草的药效已经发挥了。背上包袱,我信步向山的方向走去,他立刻追了过来。   “贺兰姑娘要去寒云山吗?”又是一阵好奇,阿余问道。   “我是你师父,自然我也有师父。带你上山去拜见你师祖,顺便讨些银子供咱们上路。你的师伯们也在山上,顺便让他们瞅瞅你。”我侧过头道,随后加快了脚步。   第二日清晨,我们便来到了山脚下。看着满山的云雾,他很是胆怯。无奈之下,我只好点住了他的穴道,扛在肩上,踏着轻功顺着路而上。哪里有什么样的瘴气我都晓得,哪里没有瘴气我更是晓得。身为我的第一个徒弟,竟然连自己的师父都不信任,我的面子真有些挂不下。   别说,这小子还真重,就当我扛着一头猪吧。   穿梭在林间,一阵阵风呼啸而过。远处依稀可见药庐的大门,我的心已经忐忑无比了。当时把染如骗成那样,如今怎么跟他讲自己的猜测呢?   来到药庐门前,我赶紧放下了肩上的人,解开了他的穴道。他整理着凌乱的发丝,又做出一副作呕的模样,随后抱怨道:“贺兰姑娘,你……你的轻功真的……吘——”   抓着门环撞撞门,没过多久门便被打开来。   “你是……师妹,师妹你……”三师兄愣了愣,又看向了地上的阿余。   一把抓起阿余,我笑着把他拖进了门。四年没见的院子,依旧没什么改变。师兄们正席地而坐,随着一人辨别着面前的药草。三师兄一路小跑向那人而去,我并没有阻拦,而是立刻拨开凌乱的碎发,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阿余的娘的衣服被我扯得七零八落,血迹与泥浆夹杂,已然惨不忍睹。不晓得脸上还有没有什么炭灰或者血迹,我又不自信地用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脸颊。   灰衣人顺着三师兄的指向看了我们这边一眼,随后嘴巴动了动,三师兄就冲我招了招手。我立刻扯着阿余就向那边扑去,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陛下扮成这样,又想来说些什么?”染如眯着眼缓缓道,手里依旧攥着药草。   我立刻以笑脸相迎了上去,轻声道:“什么陛下啊,师父不认得小凰儿了吗?”   染如顿了顿,又道:“不是陛下,那就是凤主了?凤主怎会来到这荒凉之地?”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该不会把我当成姐姐了吧?   “老三,带凤主和凤主的人去后院歇息吧。”染如看向三师兄,随后举起手里的药草大声道:“首先要观其色,色泽是否……”   众位师兄都在这里,我也不好跟他争执什么,索性叉着腰扯着阿余向后院走去。染如故意不认我,不就是想报我骗他的仇吗?我的如君,原来也有贪玩的时候。   打开专属于我的房间,里面的摆设依如往昔。四年来一尘不染,想必一段日子就有人来收拾打点。莫名的小感动再次涌上心间,我的如君。   “为什么山上会有座大宅子啊?这么多世外高人,师祖一定很了不起了,可是怎么看上去那么年轻啊?还有还有,师祖怎么会叫贺兰姑娘‘凤主’,是外号吗……”   我立刻抓起包袱里的鱼干堵住了他的嘴,厌弃地道:“就你问题多!女男授受不亲,你住对面屋子去。”   一把拿开嘴里的鱼干,他又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这时,门外走来一人,我立刻迎了上去,笑意布满了脸。扯上他的小臂,我轻声道:“师父最好了,对不对?”   走来的染如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径直走进了屋子,却捡起椅子上我们的包袱,随后丢出了门外,又指向外面平静地道:“这里不是你们可以待的,出去。”   这下我的面子更加挂不住了,在我徒弟面前,他可已经让我丢尽了脸面。   “阿余,你先出去,我跟你师祖聊一聊。”我推推阿余,又看向了染如。   阿余点头,向院子里走去。我一把拽上了染如的手,冲回房里,狠狠甩上了门。环住染如的腰,我静静贴在他的胸膛上聆听着有力的心跳。   缓缓抬起头,正对上了他冷若冰霜的面庞。他永远都要用着副死人脸对着我吗?真是和当年的煦子有一拼,我活泼可爱的师父哪里去了。(作者汗:活泼可爱……?!)   “凤主,请自重,我已经嫁人了。”他淡然地道。   “师父,你究竟想怎样。”我再次将脸贴上了他。   “我的妻主已经在四年前过世了,不是么?”他语气依旧平静。   这不就是摆明了故意耍我吗?想要跟戏神姑奶奶拼演技,他还嫩着。   正当我准备解开衣带将他就地正法时,突然一只手抚上了我的脸,吓得我不轻。染如竟然就这么贴了上来,我立刻后退几步,惊恐地看向了他。   我们相继地倒在了软塌之上,那张脸慢慢地贴近了我,让我一阵窒息。   “四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不认我,现在带着个男人回到这里,口口声声叫我师父,还是不肯认我吗……小凰儿……”他突然哽咽,俯身吻在了我的唇上。   不是我不肯认你,是我之前一直想摆脱我的曾经。可是突然发现一切都是定局,根本无法回去,所以我才选择面对你们。哪里会猜到如今沦落如此,竟然被则环摆了两次。是我的自负害得我会以为她能回头,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唔……染如……别,我徒弟还在外面候着呢……唔……”又是一个埋头深吻,让我差一些窒息。   一阵阵热气混杂着冷香迎面而来,虽然手里抵着他,但是心里早已开始幻想着拥他入怀了。紫藤憔悴的面容一闪而过,我立刻恢复了理智。丧尽天良的,我的孩子就要认贼做母了,我竟然还在这里风花雪月。为什么要让我同时倾心这么多人,为什么啊!   “师父命令你。”他支起身子喘着粗气道:“师傅命令你,小凰儿。”   “师父的吩咐,小凰儿都照做。”我平抚着自己,盯着他的脸道。   染如又凑了过来,轻轻在我脖颈便哈了口气,在我耳畔轻声道:“娶了师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穿梭在一张张桌子间,已然不晓得被师兄们灌了多少杯下肚。穿着一间束腰的红色喜服,装点一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然日落西山。   我把自己的遭遇和自己的猜测都告知了染如,他也觉得先去龙京找成苑商量一番最好。先不要打草惊蛇,利用龙啸在麟炎的耳目来打探朝中事,摸清对方的动向最必要。不晓得有多少图纸落在了鸿无骤的手上,我们都不能轻易就去拆穿她们。   知晓我要和师父成亲,师兄们差点掀翻了药庐。反正他们以前就总是狐疑我们当年住在冰穴时的暧昧,我已经无所谓了。突然从小师妹摇身一变成了师母,我那点小虚荣倒也被满足了不少。只可惜我的傻徒儿还在诧异着自己师父和师祖的关系,乖乖被我发配到了边疆去喝闷酒。   有些微醺的我差一点站不住脚,被师兄托起我才恢复意识。慵懒地推开了他们,我捏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春……嗝——春宵一刻啊,它就值千金啊!你们谁也别拦,别拦姑奶奶我,今天就散了吧……”   踉踉跄跄地来到我的房间,猛然推开门,里面的一对喜烛正不断跳跃着。染如身着红锦长衫端坐在床边,头上系了红色绸带,烛火下是如此动人。   关上门,我走到了桌前,捏起两只细瓷的纹花酒杯,缓缓移到了他的身旁坐下。一手将酒杯递给他,他伸手接过却碰上了我的手。他的体温是多么真实,我从未想过会和自己的师父喝交杯酒。   我们的两只手缓缓绕过对方的手臂,将酒杯放在唇边,同时一饮而尽。捏着空荡荡的被子,两人又是相对一笑。将杯子搁置在一旁,我的脑袋已经混乱到了极点,   烛火被熄灭后,我们中规中矩地钻进了同一条被子里。山里很冷,我把被子向自己这边扯了扯,他又向他那里扯了扯。辗转反侧,似乎怎样的姿势都很别扭,根本让人难以入睡。脑子里一直在上演着我们以前在冰穴中鸡飞狗跳的日子,还有每每他授课的样子。   “小凰儿又是这样,九年前我们为了争抢一条被子就大打出手,你总是嘲笑师父没有神力,最后却被师父偷偷用银针封住了经脉……嘿嘿,想起来就很有趣。九年了,小凰儿还是小凰儿,师父却不是师父了。”染如特意压低着声音喃语道。   我叹了口气,侧身缩进了他怀中,使坏地搂着他的脖子道:“小凰儿不乖,师父可以封住她的经脉。那师父不乖,小凰儿是不是可以……”    老子愿意   满意地束起了染如的发,随手替他插上了我选的铜簪子。染如静静地坐在铜镜前,我们的双眼紧紧透过铜镜看着彼此。站在他的身后,手不自觉地抚上了他的脸,手腕突然一紧,他的手扣上了我的手。   “小凰儿。”他静静地盯着镜子道。“记得四年前在将军府吗?”   “旧事重提,怕不是师父要跟小凰儿算旧账吧?”我故意鼓起了腮帮子。   松开了我的手,染如轻轻摇头道:“和一个人成亲便是有缘,一个人成两次亲便是孽缘。小凰儿,师父不想第三次成亲了。”   一句话说的我脸红心跳,想起以前对他的种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个色胚。还好在他丑着的时候跟他表明了自己对他的心意,否则这辈子也摆不掉“见色起义”的名号了。   我俯下了身子,用脸贴上他的脸,小声道:“师父的心已经死了吗?”   他没有作声,一脸漠然。   “我贺兰明凰对天发誓,若日后再行将神农氏染如弃之不顾,愿天打雷劈,时时受万箭穿心之苦,生生世世,永不……”   “何必那么毒?不是我心死,这才是真的我。谈笑风生,嬉笑怒骂,都只是人前的伪装,只不过为了填补内心的空白。小凰儿,该启程了。”染如站起了身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我的好师父,连个毒誓都舍不得让我发,真好……我为什么又发花痴了?   阿余把包袱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站在马车前静静地侯着我们。染如给大师兄交待着之后的事宜,随后又给所有师兄都提点了很多东西,他才舍得向门外走去。因为没有别的衣服,所以我只好换上了以前落在药庐里的那件银丝长袍。   跨出大门,师兄们集体向我们挥手告别,一口一个“师母”叫得我真是心花怒放。转过身子牵着染如上了马车,阿余也跳了上去,我们总算该启程了。   车上我的手依旧不舍地抓着这衣服的袖口,心里一阵感慨。若不是凤凰之母换回了我的能量,依赖凰羽重生的成苑早就一命呜呼了。再次与他相见,心里真是一阵忐忑。我再也没有了在他面前骄傲的资本了,再也没有。   “师祖和师父是怎么认识的啊?”阿余突然问道。   “我……”   “为了一只兔子,小凰儿和我争抢,后来也不知怎的她就成了我的徒弟。谢谢你对小凰儿的照顾,以后也要仰仗你了。”染如抢我一步答道。   阿余尴尬地挠了挠头,把脸侧了过去。   阔别多年之后,当我再次踏上龙京时,已然不知经历了多少。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叫卖声络绎不绝,一派繁荣景象。傲视四国的富庶国家,让我这个麟炎皇帝也有些惭愧。   摆在当下的第一关便是如何面见成苑,贸贸然冲去皇宫怕是会被禁军乱箭射死。可是不这么做,那个火药小子又不会自己跑出来。   窝在龙京的客栈里,我四处摸索着,灵机一动,扯过了染如。   “染如,我的面具不在药庐,是不是被流风拿走了?”我问道。   “你是想只身潜入皇宫?何必要面具,当初你就是蒙着面纱来到龙京的,随便上街买一条不就好了么?”他不屑地白了我一眼。   有时再聪明的人也需要别人的一个提点,的确如此。(作者汗:不用说,某女又自恋了,她很聪明吗?)   站立在皇宫之巅,下方来回巡逻的禁军让我一阵不安。上一次夜行皇宫记得是在自己家,偷窥鸿连结果惹出一只狐狸精,真是家门不幸啊。没事,我应该宽心,虽然换了个身体,但轻功还在嘛。   夜风很大,时不时就能听见瓦片被吹落的声音。为了防止自己被风吹下,我索性趴在了屋顶上,靠着翻滚来前进着。已经两个时辰了,我好不容易才踏上龙啸的御书房。现在倒好,自己竟然没有揭开瓦片去看里面的勇气。如果他不在书房我就要继续折腾,残酷的现实我不忍面对。   一个纵身,我越过屋脊来到了另一侧。连连翻滚几下,琉璃瓦硌得我浑身都生疼。寻了处边沿可以挡风的地方,我轻轻揭开瓦片,一束光亮立刻从瓦片下射出。下面的人影在晃动,似乎成苑真的在这里。   我乐着又揭开一块瓦,眼前的一幕差一些让我栽下屋顶。   脖颈交织,一幕幕春光让我脸红心跳。衣衫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成苑和一个女子紧紧相拥在书桌旁的软塌上,不断颤抖。女子已然瘫软在了他的怀里,胸前被我看得精光,她环住成苑的脖子,又是一阵娇喘。成苑则大口地喘着粗气,箍住女子的纤腰……我在做什么?   “啪——”我手一松,瓦片透过那个洞就这么掉了下去,在地上散的四分五裂。   两人同时惊恐地抬起头看向了我,同时一愣,女子便大喊:“有刺客!来人啊!”   成苑忧郁了片刻,捂住了女子的嘴,又看了看我,方才回过神来。“穿上衣服,不要惊动任何人,先回你的寝宫去。”   女子很不情愿地捡起地上的肚兜和衣物,随意地套上之后,便向门外小步走去。成苑见她走出门后,才又抬起了头道:“化成灰老子都认得你这个臭女人,进屋吧!”   我一边诧异着,一边还是跳下了屋顶,从窗子里爬了进来。明明我蒙着面纱,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还认得我呢?   来到书房里,这小子倒是随意,竟然一点穿衣服的意思也没有。龙啸的男子向来如此不在乎名节,我还有什么说的呢。坐在书房一侧的圆凳上,我摘下了面纱,缓缓吐了口气,又看向他道:“方才是我鲁莽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成苑靠在软垫上,悠哉地道:“真被老八说中,你果真出现。前些日子他差人送来封信,说你不久就会潜入皇宫有求于我。瞧瞧你这张脸,真和那个臭女人一模一样,难怪老八非要吵着嫁去麟炎。”   我差点没被他一句话噎死,原来是龙神经搞得鬼。也难怪,他既然是姐姐的人,就必然知道姐姐的计划。我能投靠的只有凰彩和龙啸,欧阳冉一心都是她的美男,只有成苑才可以帮我。龙神经常常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能猜到也不奇怪。可是他又帮姐姐又帮我,如此反复,若是被姐姐知道,他定然不会有好下场。成苑现在定然认为我是麟渊禛,倒让我省了不少心思。   “锦君讲事情都告知陛下了吗?”我正襟危坐道。   “狸猫换太子,一出好戏老子怎么错过。现在的那个麟渊禛不就是以前凰彩的明枫将军吗?要老子帮你破这个局也行,不过你要答应老子一件事。”成苑笑着躺了下来。“过来陪老子睡一觉,怎样?”   我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猛然起身怒喝道:“你当姑奶奶是什么人!不知廉耻的男子!”   白了我一眼,他不屑地道:“那好啊,去投靠别的国君,反正老子后宫的女人多得是。连皇位都保不住的皇帝,眼巴巴看着别人坐在自己的皇位上,宠着自己后宫里的男子,这皇帝当得也真够窝囊啊!”   被他戳中了软肋,我脑海中全是花妖和姐姐的身影。紫藤的孩子要叫姐姐“母皇”,龙神经和鸿连要天天伴在姐姐身旁,满朝文武全部要向姐姐俯首称臣。   嘴里的不情愿,可是脚下已然向他迈去。不过是睡觉而已,被占便宜的是他又不是我,何必跟他那么计较呢。   刚一坐在软塌的边沿上,成苑立刻揽过了我,将我压在了身下。我惊恐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道:“你……你在做什么?”   “臭女人,故意说给你听的,老子知道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突然没了音讯,老子派在你身边暗中保护你的侍卫竟然一夕寻不到你。四年来没你的消息,知道老子多难受吗?老八府上来了一个人说你死了,老八便再也不参与朝政还跟老子斗气。你死了,老子的苦谁晓得!臭女人,没老子的批准你不许死,明白吗!”狠狠抓着我的双臂,他十分激动地晃着我,而我只是惊恐地盯着他,   为什么我会在他心里占那么大的位置?我何德何能,只不过丢了只酒坛,就丢来了另一笔情债。他是龙啸的帝君,后宫里的女子那么多,何必专注于我。   “臭女人,你四年里都是在麟炎吗?为什么你会是麟炎的皇帝?”他一阵失控,抓得我生疼,我挣了挣,他才稍稍松手。   “说来话长,所以就不说了。”我侧过身去,终于逃离了他。   站在一旁,我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终于平抚下了心情。“把衣服穿上吧,大半夜的,怪吓人的。”   “老子爱怎样就怎样,难道你心疼老子?难怪了,老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坐拥大好江山,掌握生杀大权,有哪个女人不心动的!再说了,老子也尊敬长辈,关爱幼童,谈吐不凡,文质彬彬,满腹经纶,才高八斗。老子也骁勇善战,久经沙场,瞧瞧老子结识的肌肉就晓得老子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说着,他捏捏胳膊上的肌肉,向我挑了一眼。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是话痨病又犯了,人成熟不少,只不过还是那么唠叨。我险些有种在菜市场的错觉,他以为他在卖猪肉吗?   “不想陪老子睡觉也行,还是以前那句话,老子命令你给老子做皇后!”见我没有什么反应,他又扯起了嗓子吼道。   “白送一个男人,姑奶奶不介意。要是你非要与姑奶奶结姻,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嫁我娶。其他的都免谈,姑奶奶瞧不上你个话痨!”学着他的样子,我一只脚踩在圆凳上,斜眼看向他道。   这么死要面子的家伙怎么会答应嫁给我,总该收手了。后院里已经有紫藤、鸿连、花妖、龙神经、染如了,如果加上一罐子火药,真就成了一锅粥了。   就在我打算离去的时候,一个惊天霹雳的声音响彻了我的意识。   “老子愿意。”他只不过顿了一下,就立刻答道。   我差点没从圆凳上翻下来,但还是一个趔趄,险些闪了腰。无法相信,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罐火药。今天不是他发烧就是我有幻觉了!   试想染如和花妖知道我娶了成苑……后院不只是起火,而是一番电闪雷鸣!   我们就这样静静对视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时,他匆匆洗漱便同伺人去上朝了。我一个人窝在御书房里补觉,无人胆敢打扰。   日上三竿时,我揉着眼缓缓起身,却只见眼前整整摆满了一桌精致的膳食。成苑坐在一旁突然看向我,抿着嘴笑了笑,向我走来。   “你总不能让姑奶奶一直住在这里吧?什么时候你去麟炎会一会姐姐?”我跳下软塌,走到洗漱架旁,捧起盆里的水轻轻泼在了脸上。   几个伺人捧着一堆物件前来伺候我洗漱,一番折腾之后,他们纷纷退去,我坐在了桌前,含了口茶漱口。   “你还真不见外!”成苑轻哼一声,坐在了我对面。   吐出口中的茶水,我夹起一块豆腐放进了碗中。“昨晚有人厚着脸吵着要嫁给姑奶奶,姑奶奶心地好,也就答应了。那个人的地盘从此也就是姑奶奶的地盘了,不是么?”   他面色窘然,斜眼看向身旁的伺人。伺人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我们俩和一桌菜,气氛缓和不少。   龙啸的菜我终究是吃不惯,还是麟炎的风味比较适合我。   把筷子丢在了桌上,我翘起腿叹了口气,端起一旁的玉泉冰抿了一口。    我们的后院都好乱   “老子说话算话,自己的女人老子肯定帮。今天才问过派在你们那里的人,你们那里一个叫鸿无骤的被封为了镇国神武大将军,还有个什么麟渊祺被封为了亲王。其他的就不晓得了,要是你想问后宫里的情况就得过些日子。”他也抓起了筷子,开始进食。   都在我意料之中,姐姐和她们的勾结。千方百计地想要瓦解她们的势力,结果又让她们卷土重来。怪不得渊祺一直称病不朝,感情是玩明哲保身。   成苑轻轻拍拍我,晃了晃筷子道:“别愣了,要老子说,干脆借你几十万的军队打进那个什么皇宫!”   “这个时候你还开什么玩笑!你替我摸清她们隐藏的兵力,我再亲自出面调动自己培植的兵力,这件事你们龙啸的军队最好不要参与。你的老八应该已经告诉姐姐你会去麟炎了,这趟你就一个人去吧!”我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玉泉冰。   他当我真的那么肤浅吗?龙啸繁荣成这样,成苑怎么会没有真才实学呢?虽然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欠扁的模样,但他的心计根本不亚于我。   成苑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茶杯,对着我方才落口的位置轻轻抿上,又笑着看向了我道:“这茶很贵的,老子替你喝了吧!别说,除了茶味还有股臭女人的香味。”   “……”我……还能说什么?   “老子出使麟炎是个幌子,你偷偷趁着她们都注意着皇宫时,去联系自己的军队,老子也能猜到了。”放下茶杯,他又向我靠了靠。   “……”   就在气氛一阵尴尬时,一股浓浓的香粉味忽然间飘入了房内。见成苑一个皱眉,立刻站起了身子,警觉地看向门外。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一把推开,更大的香气让我浑身不适。谁家的人把香粉一盒都撒身上了啊?这个味弄得我鼻子好痒,想打喷嚏又怕脏了这一桌子菜。   淡蓝色的云锦宫装轻轻裹着白嫩的身躯,淡黄色的抹胸上绣着并蒂红莲,上边还系着淡蓝的一条缎带。粉白轻纱笼罩,伴随着长长的后摆,宛如仙界女子般飘逸。樱桃小口,精致小鼻,淡扫蛾眉,却杏眼怒瞪。发髻上的金步摇已然说明了眼前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又瞅瞅成苑被这香味逼成这样还没有发怒的现状,我敢断定,成苑极为宠爱这女子。   “啊~~~~~”一声尖叫,那女子就这么冲进了屋子,扑倒在成苑的身前。瞬时间泪如雨下,让我一阵寒战。“皇上啊,您怎么就变心了啊!您真的从宫外带来这么一个野女人养在身边,您不记得答应过臣妾什么了吗?是臣妾命苦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朕命令你回去闭门思过,立即!”成苑不耐烦地踢开了她,拂袖向门外走去。   成苑刚一踏出门外,一道冷到极致的目光立刻向我刺来。我犯不着要和成苑的女人置气,可是这女人的气焰让我都有些害怕,这下收场可难了。如果动起手来,万一伤着人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万一不伤她的话,我自己的安全可就没保障了。   女子站起身子,向我靠拢。   “啪——”   脸上瞬间火辣辣的痛,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立刻站起了身子。   “你个贱女人,就是你勾引皇上,本宫跟你拼了!来人啊,给本宫……啊!”她立刻捂上了脸,失声尖叫。   没错,我没有理由只有挨打的份。既然是她先要动手,那我定然要用加倍的力道还给她了。还别说,巴掌落在她的嫩脸上,手还真舒服。   挽起自己的袖子,我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笑着道:“叫人啊,别人可能会站在这里任你打,可是姑奶奶生来就不会。来来来,妞给姑奶奶笑一个!”   她的手疯狂地在空中乱抓着,我耸耸肩,还是松开了她。连连退后几步,门外已然涌入一群宫女。我的确没看错,龙啸皇宫里竟然都是女人。几个宫女扣上我的手臂,紧接着就把我往外拖。也难怪,毕竟这里是成苑的地盘,她们不好乱来。   被拖着走了一路,驻足观看闹剧的闲人倒是不少。可恶的是罪魁祸首的成苑竟然没了影子!说什么这里男子为天,那他怎么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呢?   来到她们的御花园中,更多的宫女跑来,我还依稀看见了几个伺人抱着长凳和廷杖向我们这边跑来。倒吸一口凉气,今天不出手是不行了。   “来人,给本宫讲这厚颜无耻的女子杖毙!”那个女人指着我就是一阵大吼,宫女们连连应声,立刻把我按在了长凳上。   深深呼出一口气,我猛然侧身,反手指向身边的两伺人。她们被我点住之后,我便跳下长凳,抄起地上的廷杖就向那女人丢去。女人尖叫一声,立刻躲在了石柱后面。大量的禁军向我涌来,看来事情已经闹大了。   我轻轻一跃,踏着禁军的头就来到了女人的身边。点上她的穴道,我转头看向众人,他们纷纷后退一步,警戒地看向了我。   捏着女人的脸蛋,我摘下了头上的银针,在她脸上比划道:“你说啊,姑奶奶到底在你脸上刻个什么字才可以解恨啊?瞧你长得这么漂亮,要不要刻个‘美’?不不,笔划太少,不如试试……”   “贱女人,你敢划花本宫的脸,本宫就让皇上砍了你!”她斜眼瞪着我,虽然在颤抖,但嘴巴依旧够毒,不过我喜欢。   仰头大笑,我收起了银针,又看向了禁军。我只要向他们走一步,他们就不禁后退一步。这样胆小的军队竟然还好意思去保护皇宫?   “臭女人,你别闹了,把她放了!”突然不晓得成苑从哪里冒了出来,我茫然转过头去,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向他起了大礼。   走到我身边,他瞅了瞅动弹不得的那女人,反手替她解了穴。女人恢复行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成苑大哭了起来,成苑瞪了她一眼,没有推开她却把目光投向了我。   “看什么看,想替你的宝贝报仇就来啊,姑奶奶不怕打不过你!”白了他一眼,我道。   成苑突然推开了那女人,冲到了我面前。我抬头瞪着他,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这闷气受的真窝囊,他们龙啸都是疯子。   脸上忽然一阵温暖,他的手抚上了我方才被打上的脸。“疼吗?舞煌。”   “啊?算了算了,这句话还是去问问你的女人吧!”我回过神,指指她。   “虽然你变得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但是老子也发现你越来越惹人爱了。欠老子一个婚礼,你记住。方才老子叫人去发帖给麟炎了,明日你就可以出发。”气氛变得很是古怪,成苑语气变得柔和了不少。   就在我彷徨之时,他微微俯身,薄唇覆上了我的唇。夹杂着淡淡凤凰花的味道,一下子就回到了四年前的雪地中。第一次见到他,他便是倒在血泊中……咳咳,周围那么多人都盯着我们,我怎么也不脸红啊?   黄昏时分,我正大光明地踏出了龙啸的皇宫。街上已然没多少人了,天边被染的通红,似乎逢上了传说中的火烧云。   自己的人影被拉得很长,唇边似乎还沾有成苑的味道。六个男子陪伴在旁,此生似乎已然无憾。把这桩事了却之后,我们真的能好好过日子吗?   回到客栈,染如正捧着本医书靠着窗子亲自给阿余授着课。我进门两人都浑然不知,我只好硬着头皮轻轻叩门,两人齐齐向门外看来,我才松了口气。   “阿余,你先下楼去买两坛酒上来。”我跨入房间,向染如走去。   阿余点点头,向门外走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坐在染如对面,见他心情还算不错,我缓缓开口道:“事情办妥了。”   他继续看着医书,轻轻点头示意听到了我的话。   深吸一口气,我继续道:“我……我还……答应娶了成苑……”   “啪——”书本落地的声音。   染如猛地抬起头看向我,让我有些尴尬。“小凰儿,你……你说要娶那个话痨?你疯了,还是我耳朵有问题?那小子气焰嚣张成那样,当年冲上酒楼对着我和景临冷嘲热讽,你都忘了吗?现在龙主回到上界,算是无碍。但是要我跟那个家伙待在一起,小凰儿倒不如休了我吧!有他没我,哼!”说完,染如气得把医书踩了一脚,转身向门外走去。   平日里他对什么都不在意,可是偏偏这么在意成苑也不无道理。能激怒小冰山染如的家伙,此人之事迹定要要被大众所熟知。   场景回放——   突然察觉到窗外异常喧嚣,我便起身前去查探。支开窗子,街上正是浩荡的皇家车队。细一看,原来是龙啸国君祭天归来。方才进城时就感受到了这全城禁卫的紧张气氛,现在倒是找到了缘由。   “咣当——”   我笑而不语,关上了窗子,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舞煌,把那么大的一坛酒丢下去,会出人命的。况且,可惜了一坛好酒,五两银子都糟蹋了。”景临叹息间,已然扫光了半桌子的菜。   等待……等待……怎么还没人上来呢?   就在我担忧自己失策时,门外果真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没等我开门,门已然被一脚踹开,随即就是一串的侍卫冲进了屋子,二话不说把冒着华丽丽寒光的大刀分别架在了我们三人脖子上。   本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镇定自若,却没想到染如不耐烦地推了推刀刃,然后继续低头喝汤。景临依旧饿死鬼托生般,啃着自己的红烧蹄膀,弄得嘴角沾满了酱汁。   话说间,似乎闻见了丝火药味。紧接着可怜的门又是被用力一踹,一个头顶碎片,浑身湿漉漉的男子就这样冲了过来,一拳打在桌子上,恶狠狠地吼道:“是谁用酒坛子丢老子?老子换衣服了,竟然还认得出来?你们这些刺客没事干光知道弑君,干点利国利民的事情不好吗?还有,说的就是你,长得这么丑,装什么淡定。还有你你你,你上辈子是被饿死的吗?瞧你那吃相,老子见了都想吐。看什么看,笑什么笑!还有你这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共处一室,真是有伤风化!就算你们是刺客,也要遵循些教条,别让外人看了觉得我们龙啸人素质低!”随后,他收住了滔滔不绝的血盆大口,转而看向那些侍卫,缓缓道:“不用我教你们,抓起来严刑拷打,逼供出幕后主谋。”   再次回放重点语句——   “……还有,说的就是你,长得这么丑,装什么淡定……”   回放完毕——   人生路无比漫长,我却要被夹在一干男子之间。龙啸民间说什么女子很记仇,依我看,就算是男子亦是如此。   阿余捧着酒坛子闯进了房间,接过酒坛,我推开窗子侧坐在了边沿上。揭开红绸,抱着酒坛就是猛地一灌。酒水顺着下巴流入了内衬,我笑着放下酒坛,转头看向了阿余。他怔了怔,立刻转身去拿干布子,随后递到了我面前。   接过干布,我擦了擦衣服,然后还给了他。头靠在窗框上,我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才可以省省心啊!”头连着磕了几下窗框,疼痛感立刻袭来。   有一天,其实我也希望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平静地过日子。    遇袭病危   马车上,每个人都一言不发。染如似乎真的生气了,我又不敢贸然去劝他,阿余在一旁默默地坐着,生怕牵连到自己。   自作孽,不可活,不就是说的我吗?   我们在林间官道上奔驰着,车轮声主宰了一切。车上的几坛子酒早就被我喝得精光了,一时间看着剩下的淡水,我不禁皱起了眉。想起这是在野外,也不可能有什么卖酒的地方。人啊,一倒霉起来就是一连串,连口酒都没的喝。   前方一阵马儿的嘶鸣,随后马车一停,我们三个一个不稳就向前摔去。原本坐在车门那里的我索性被丢出了车厢,全身都与地面来了个亲吻。   “又发什么疯啊……”我揉着腰正准备骂那匹马,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住了。一个个黑衣人持着大刀围在马车四周,把我吓得够呛。   支起身子站了起来,我靠近车厢小声道:“没事没事,车轮坏了,你们都别下来,我把车子修一下就可以上路了。”   车内无人应声,但也没有人出来,我着实松了口气。   “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女声响起,所有人举着刀就向我冲来。   有没有搞错?我的确会武功,可是只会轻功和点穴。你们一堆人用刀砍我,这不是送我上死路吗?   我躲过一刀,立刻钻入了马车下面。另一刀又从车底刺来,我连忙跳了出去。腾空跃起,我支着一个人的肩膀就是一个翻身。胳膊突然一阵刺痛,我还是没有躲过去。就在更多人涌上来的时候,马车里忽然飞出一个灰色人影。   “小凰儿,交给师父,你上车!”染如腾空舞剑刺向黑衣人,随后挡在我身前又是对着来人一刺。   “染如你当心,我还能打。”说着,我捡起了地上的刀,向人群里冲去。   满目的杀戮,巧妙地挡过对方的刀,对着她的腰就是狠狠一刺。有了武器便顺手多了,让她们也瞧瞧,姑奶奶不是吃素的。   灵光一现,我顺手摘下头上的银针无意地刺了来人一下。来人立刻倒地,我一手挥起大刀砍向另一个人,又是偷偷用银针一刺。跳上马车,挥刀砍上正欲进入车厢的黑衣人,我握起缰绳向前方奔去。   “染如,上车!”   随着我的一声吼,染如立刻跳了马车。见我的手臂流血不止,阿余接过我手中的缰绳,挥起马鞭,加快了马车的前进。   车厢中,我一只手掏出怀里的金创药,咬开盖子后就覆手将它倒上了伤口。一阵冰凉突然袭来,全身本能地一抖。咬着牙丢掉空瓶子,染如坐过来撩开了我的碎发,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粉末,小心地打开后将其倒在了我的伤口上。   一阵刺痛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靠在车厢内壁上,我撩开帘子看了看身后。黑衣人被我们伤得不轻,已然溃不成军,没有跟来。有人要杀我们,怎么会这样?那些黑衣人都是女子,想必是麟炎那边的人。既然我的计划被她们知晓,去找自己的人也无用了。   还能去哪里,还能去……龙神经所猜不到的,姐姐也猜不到的地方……   “阿余,走到前面分叉的地方不要右拐,一直向南走。”我吃力地道,胳膊痛得不轻。   “师父,你没事吧?师祖快给师父瞧瞧,师父流了好多血。”阿余加快了马车的行进,转而担忧地问道。   染如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的小瓶子,拔掉瓶塞,他递给了我。“这是寒云草的蜜,方才给你敷的粉末也是寒云草。你的血呈暗红色,那刀刃上定然有毒。嫌痛的话就把蜜也喝下去,可以定心养神的。”   我已然出了一身虚汗,咬着嘴唇,我根本抬不起胳膊去接过那瓶蜜。或许是见我不方便,染如索性将我揽入怀中,将蜜递到了我的唇边。   喝过之后,疼痛是减轻了些,我坏笑道:“染如亲手喂的蜜就是格外的甜啊!”   “当心你徒弟听见,别那么不正经的。”染如收起瓶子,把我推到了一旁。   随着太阳西移,我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周身时而热时而冷,很是奇怪。见染如已然熟睡,我只好咬着牙封上了自己的麻穴。   刚刚好受一些,头便一阵昏沉,伤口更是连连刺痛。   寒云草都治不好的毒,她们真是下了重料来杀我了。真的好难受,我总算领受到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里似乎有一堆小虫子在撕咬着,又痛又痒,我的虚汗已然浸湿了衣襟。   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觉……   金色的背影伫立在云端,侧脸冲我微微一笑,她便昂首一吟,化为金凤直入云霄。离得好远好远,我触不可及的地方。   无论多么用力就是无法飞起,站在地面的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姐姐离我越来越远。煦子,流风,他们和姐姐一起飞离我身边。花妖和染如也随着他们飞远,还有还有好多人。大家都飞得好远,我根本跟不上。   身子被人晃了晃,我猛然惊醒。   坐起身子,衣襟已经湿透了。身上还扎着很多银针,我只好再次躺下。染如替我把了把脉,转身拿起水囊,将药粉倒进了水囊中,递给了我。   “你突然开始发高烧,昏睡了几天,现在你先喝着调理一下身子,其他的什么都别想了,心里的事越多反而会影响你的病。”他替我拔开塞子,随后坐在了一旁。   我抿抿干裂的嘴唇,立刻抱起水囊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发痛的喉咙被冰凉的液体拂过,很是舒服。淡淡的药味倒也让我神智稍稍清醒,放下水囊,将它递给染如之后,我揭开了车帘看了看。“看来快到了,咳咳……咳咳……”   “离凰彩的边防不远了,你想见的人也就将近了。先别想太多,你现在只是一个凡人,注意身子。”染如收掉了我身上的银针,面色平静,看来我没有什么大病。   我把上半身靠上了软垫,低头看看左臂,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而且有点发痒,看来已经结痂了。侧头看向染如,我笑了出来。“我想什么了?”   一边认真地把银针收回锦盒,一边他看似无意地道:“昏迷中扯着我的衣袖,嘴里不晓得念了多少人的名字。幸好里面有我的名字,不然真担心自己一时气不过,把你丢下车去。”   我脸一红,笑容僵在了脸上。看似无害的神医,此时也会绽放恶魔的光环……   连着前行了两日,我努力养着伤,只希望如曾经那样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我不可以憔悴,贺舞煌是不会憔悴的。   下了马车,戍边的将士立刻拦住了我。退后几步,抬头看向城墙上的来回走动的人,我又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不可以半途而废。   “袁楚清!”我大吼一声,抿抿嘴巴接着吼道:“袁楚清!陈祁红!白瑛!”   城门这里突然开始骚动,清楚地就可以看见城门上有士兵离去。灵机一动,我上前两步,来到几个将士身边,揭下了脸上的面纱道:“你们曾经……”   “妈呀!”一个将士突然尖叫一声,弄得我也忘了要跟她们说些什么。   我回过神,正准备继续说时,另一个人又是一个趔趄,立刻跪倒在地道:“将军,将……不不不,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你们怎么认得我?”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们。   “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您啊!国师大人是我们的再生母亲……”   我连连摆手,无奈地道:“陈祁红和白瑛还在这里当差吗?袁楚清呢?”   她们立刻住了嘴,一人上前道:“袁将军留在京中,此处属白将军的管辖。您要见将军的话,请随小的来。”   转身向阿余挥手示意,马车便驶向了我们这边。将士从一旁牵来一匹马,横跨了上去在前带路。我也跳上了马车,紧跟其后。   我们穿过一片草地,远方白色的大营依稀可见。心中一阵兴奋,催着阿余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脑袋突然又是一阵眩晕,我立刻扶上了车厢。   来到大营前,将士下马进营通报,我们则将马车停在了大门一侧。我吃力地扶着车厢,后背忽然被一双手轻轻托起。转过头看去,染如正小心地支着我的身子。虚汗再次冒下,我瘫软在了那里。   “国师大人,国师……她怎么了?”白瑛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尽力地挥着手,把她叫来了身旁。“我没事,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真好。”   “卑职都是受您提拔,岂能忘记您!快下车,卑职这就叫军医来给您看看。”白瑛抱拳道,让我一阵热泪盈眶。   在营中躺了一个多时辰,染如忙着替我施针布药,屏退了所有军医。阿余在一旁又是端热水又是端药粉,忙得不可开交。白瑛坐在床边摸上我的额头,又端起了一旁的茶水递到了我唇边。   “白将军,你还是先去忙吧,这里有我就好。我家妻主的病我可以治,劳烦到你实在过意不去。”染如突然接过了白瑛手里的茶杯,站起身道。   我支起身子,抿嘴微笑道:“白将军,染如,我还不至于命悬一线,你们不用这样。白将军,这次前来是为了求你替我办一件事,不知你可否方便?”   “国师大人的吩咐,卑职定然遵从。”她倒是很果断地答道。   有她一番话,我稍稍安了心。“将军,以你最信任的人去打探天虚门的一名弟子,颜舜英的踪迹。此女盗走凰彩军队的防备图,可恶至极,抓到她之后便及时通知我,如何?”   白瑛点点头,道:“此人袁将军也下令追查过,卑职定然竭力追寻。”   “还有,替我修书给袁将军,让她向麟炎鸿无骤宣战。另外告诉她,日后大军压境时,我会亲自挂帅手刃鸿无骤,要她替我留个好位置。咳咳,咳咳咳……”染如抚着我的背,无奈地摇了摇头。   交待好一切后,我才舍得躺下继续被他用银针满身乱扎。凡人的病痛我总算领悟到了,真是一病不起,百般折磨。凡人凡人,真是烦人。只要随凰彩大军出征,我便有机会手刃鸿无骤。没了这个肉刺,再亲自去揭发姐姐,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越是接近胜利,我的心就越是忐忑。瞧瞧现在自己半死不活的一副死样子,怕是还没撑到那一天就要去见阎王。想想地府那破旧的老木桌,还有一个个丑得我心慌的鬼差,被他们锁过去我真不甘心   “夜里着凉,落下病根,长期酗酒,不注意调养劳累过度,再加上心里总是有太多东西堵着。你跟我学了五年,什么状况自己应该清楚。这条命能不能度过今年的秋天都是个问题,就是因为刀伤才把所有的问题都引了出来。还需要我说什么?”染如略带指责的口气让我立刻意识到了严重性,可是……可是我现在选择养病,那紫藤他们怎么办呢?   夜里躺在营中,心里久久重复着染如的那番话。   还可以活多久,还能活多久?   勉强回到麟炎皇宫,回到自己的皇位,然后再次离开人世,堕入六道轮回……我担忧又如何?只不过是个凡人,我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那样在乎那个皇位!   似乎长久以来,那个皇位就成了四年来麟渊禛努力的象征。一夕之间让我放弃皇位,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就等于让我放下自己的人生。   不,麟渊禛要活着坐回自己的位子,要让害我的人得到自己的报应!    手刃宿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浮华若梦,沉浸在世间多少欢笑悲痛,一瞬息却又回到最初。美好的事物只要留在心底,时而拿起回味一番也乐得自在。   传来一阵阵琴声,鸿连终于征服了九霄环佩,与龙神经一同奏响一曲凤求凰。姐姐与花妖翩然起舞,紫藤轻声哼曲,一派和睦景象。我的女儿抓着则环的手在一旁瘪嘴闹着要零嘴吃,我给她端来蜜饯之后,又去带她放纸鸢……   “醒醒,小凰儿,该喝药了。”身体被染如轻轻拍了拍,我不情愿地张开了眼。   深夜里,染如突然端着一碗药出现在我面前,着实吓得我够呛。美梦被破坏也就罢了,趁着烛光就能瞅见的浓黑的药汁,还不晓得要多苦呢。一碗药下肚,我真怕后半夜再也睡不着。想来他也是为我好,我硬着头皮端起了药碗,将它一饮而尽。   接过空空的药丸,染如轻声道:“我加了甘草和蜂蜜替你润肺,病好之前不可以吹风,对了,你也不可以再去喝酒了。”   我点点头,抿着嘴巴,的确很甜,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再次躺下,虚汗竟然被那碗药给止住了,而且全身都有了力气。蜡烛被染如熄灭,我只好不再疑问那碗药,合上眼去试着入眠。   清晨,军队中的号角声响起时,我立刻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恢复得那么快,头也不痛了,宛如新生一般。   染如捧着湿布从帐外走来,站在我面前替我擦了擦脸,随后又向帐外走去。为什么他不把水盆一起端进来呢?算了,我哪里还管得来那么多。   早膳的时间,我们和白瑛凑成了一桌。白瑛迫不及待地询问我的病情,染如一一告诉她,让她安心。然后他们又随意说了些客套话,我也没大在意去听了。身旁的阿余倒是一早上都沉默得紧,引起了我的好奇。   搭上他的肩,他回头盯着我看了看,缓缓道:“师父,你没事吧?”   “姑奶奶大难不死,看你的样子是操心坏了吧?多吃点,这几天过去之后,师父带你回去给家里送银子。”我笑着抓起一只馒头塞给了他。   握着馒头,他又瞅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但还是低下了头默默用起了膳。   “国师大人果然痊愈得不错,总算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不是么?哈哈哈哈哈……信已经派人送去了,万事俱备,只欠您这个东风了。”白瑛夹起咸菜,一手端起了粥碗。   我连连点头赔笑,也端起粥碗喝了口粥。   趁着上午她们操练的空档,我们三个策马在军营附近的草地上闲聊了起来。因为左臂有伤,所以我只是用一只手扯着缰绳。马儿悠悠地伸开修长的腿,踏在柔软的草地上是多么愉悦。我一时技痒,夹紧马肚子就是一阵飞驰,穿梭在春风中是无比惬意。阳光正好,身后的人并没有追上来,反而只是静静地观看着我。   忽然间他默许我出来游玩,默许我吹风,默许我骑马,一切都变得很是不可思议。掉转马头,我回到了两人身边,跳下了马,走向染如。   “染如,我觉得手臂已经可以拆掉这些布了,伤口快好了,不是么?”我特意伸了伸左臂,并没有之前的那样疼痛。   本以为他会立刻训斥我,没想到他奇迹般地点头答应了。   我心中的疑问更大了,到底那是一碗什么样的药,会让他这么自信?   扯开自己左臂上的白布,一层又一层地绕着胳膊反方向地拉开着,渐渐那上着药的布浮现在了眼前。丢开白布,我轻轻揭开那层被染成深褐色的药布,一道弧形的疤痕闯入了我的眼。深红色的疤痕很是醒目,似乎一辈子都要留在我的左臂上。   我把头别到了一旁,特意去看远处的山水,根本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大不了以后不露出左臂就好,也没什么大碍。可是每次沐浴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师……师父你……你的疤痕怎么会……”阿余忽然间叫了起来。   我低头看了一眼左臂,那弧形的疤痕开始闪着阵阵紫光,不一会儿便幻化成了一只紫色羽毛的形状。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我看向了染如道:“你昨晚给我喝得什么?”   他没有说话,扯起了缰绳,驾着马向一旁慢慢走去。阿余看看我,又看看他,立刻夹着马追上了他。我跳上马扬鞭奔去,一鼓作气追上了他们两人。三人并驾齐驱,却都一言不发。不可以告诉我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连着几日染如刻意带着阿余住在另一处,仿佛下定决心了要躲着我。我这边倒是热闹,用膳一群人就来围观我,帮着别人提水又是一场围观,就连我在茅厕……她们一传十,十传百,日日闲来就候在我的大帐前瞄我,让我苦不堪言。   直到白瑛收到飞鸽传书,我们才松了口气。鸿无骤应战了,接下来就是等候袁楚清的到来。我也不再去在意那碗药了,既然已然痊愈,我就要为自己争一口气。   半个月后——   大帐里烛火傲人地独舞着,系上轻甲的最后一条带子,我抄起了一把剑在空中挥了挥。从右手倒到左手,左手能很好的举起剑,看来胳膊恢复得不错。   “染如,回去以后我替你建一座别苑,不让任何人打扰你,好不好?”将剑收回了剑鞘,我跳到了染如身旁。   他白了我一眼,摇摇头,别过脸去。   来到他身旁,我抬起头在他脖颈边哈了口热气,笑着道:“好师父,明天搬个小板凳带上炒瓜子,记得在旁边观看小凰儿的复仇大战哦。回到宫里之后,过上几个月,小凰儿就要做娘……”   突然间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轻甲那么硬他也没有在意,我试着推开他,可他却用力更大,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师父,别啊,我快窒息了。”我埋怨地看着他,侧过脸道。   他把头低了下来,用下巴抵着我的发丝,平静地道:“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师父认真地抱过小凰儿就好了。”   “别别别,以后每天都让师父这么抱着。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我终究是推开了他,抓起一旁的剑又开始在空中比划。   染如看了看我,缓缓转身掀开了帐子,向外面走去。   横跨马上,身后的军旗猎猎。前方便是麟炎的威武之师,退在盾牌后面的便是我的婆婆,鸿无骤。她穿着一身银甲,阳光下的反光不断刺痛着我的双眼。微风吹过我的面纱,从京城赶来的袁楚清一直端详着我,策马几步便靠近了我身旁。   “陛下交待让我们全力协助,容我说一句,咱们也是老朋友了,你的两下子我清楚。你是不是又涂什么麻药了?”她看看对面又看看我。   提起剑,我笑了起来,连连摇头道:“别,我这次来表面是为了凰彩与四国安宁,其实也带了那么点私心。对面那个人是我的死对头,今天且看我将她送上黄泉路!”   袁楚清愣了愣,不禁感叹道:“你……变了。”   “以前我可能会碍于什么不敢去伤人,可是现在我变成了普通人,那我就绝对有理由去记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晓得这道理。老袁,要是我胜了战功依旧送你,败了的话就劳烦你替我收个尸。不多说了,对面来人了。”我紧紧缰绳,向前方策马而去。   再一次以将领的身份出列与对方将领交谈,已然恍如隔世。挥起马鞭,我奔驰在草场上,眼前鸿无骤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离她两丈开外,我便放慢了速度。马儿与她擦过,一个回转,我们对上了对方的眸子。她把着长矛,警觉地侧视着我,目光久久停留在我的双眸附近。   “为何钦点本将军出战,国师大人?”她突然问起,面色十分严峻。   挑起剑,我驾马绕着她转了一圈,缓缓道:“只不过是舞煌想要看看麟炎第一大奸臣在战场上的英姿,难道不允许吗?”   “国师说笑了,本将军一心为国……”   “囤兵囤粮,勾结他国富商,窃取四国军事防备图,与江湖人士共同谋利。”继续绕着她,我一副怡然的模样列举着她的罪状。“被国主贬为文官都还不肯放手,阳奉阴违也真有一套。”   她猛地转头瞪向了我,不屑地道:“你个神棍懂什么?本将军苦心经营一番让那个小丫头片子给毁了,本将军会甘心吗?”   “人各有命,连大将军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都看不上,你真是想做皇帝想疯了!麟炎如何,舞煌不会插手,只不过想要破坏四国安宁,今日舞煌定要将你手刃!”说完,我拔出了剑,指向眼前之人。   她也立刻举起了长矛,在我动手之前便刺向了我。支起身子,我踏在马背上躲过了她。她想跟我玩横扫下盘,真是看轻了姑奶奶的轻功!   双锋相交的同时,两边的军队也开始了厮杀。凰彩的将士倒地,我的心便会刺痛一下,而麟炎将士倒地,我的心便又是一阵刺痛。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道理,我总算明白了。用血肉捍卫山河便是士兵的宿命,这是她们的光荣,我不可以再去心软。   血腥味一阵阵飘来,我没有扎眨一下眼,翻身落地,刺向鸿无骤战马的腿。鸿无骤狠狠地摔下了马,但支着身子腾空跃上了另一匹马,双腿一架,便向我刺来。多年的沙场老手,跟她打马战摆明要吃亏,如今只有把她逼下马才行。   正当我准备再一次刺向马腿时,脑海中鸿连的身影立即浮现。我连忙收手,退后几步,鸿无骤的长矛却依旧向我挥来,我立刻用剑抵住了长矛。狠狠用力一挡,连着抵着长矛绕了几圈,我们各自跳开,后退几步。   单腿跪在地上,我将剑插入土壤,右手扶着剑,连连喘气盯着她。   站在我的对面,她也把长矛□了土壤,支着身子看向我道:“为什么突然收手?”   摘下面纱,我苦笑着道:“不要问那么多,反正你早就想出战凰彩了,这一次不正合了你胃口吗?”   “国师知晓吗?麟炎国主的容貌与国师极为相似,方才国师揭下面纱,本将军还以为是国主亲自出战呢!哈哈哈哈,国师的眸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泛着圈紫光,本将军也安心了不少啊……”她说着一把拔出了长矛,连踏几步,再次向我刺来。   抽出剑应战,我们的打斗似乎永无止息。她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回放着,她说……她说那圈紫光……   略一侧身,我用手握上了长矛,略一用力,瞬间长矛化为了粉尘。鸿无骤立刻后退,警觉地抖了抖手上沾着的粉尘,又看向了我道:“国师用仙术来对付本将军,说出去也不怕世人耻笑吗?”   “将军口头答应不再与国主做对,可是私底下依旧打着皇位的主意。如此之行径,将军都不怕被耻笑,舞煌怕什么?”我立刻反驳道,又一剑刺向了她。   真实的触感,鲜血大片地涌下,似乎我都想不到自己真的这么做了。鸿无骤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捂着胸口,呼吸急促。我真的杀了她,我真的杀了鸿无骤,我杀了我的宿敌,我杀了……鸿连的母亲!    鸿之抉择   我不知怎的,竟然身体驱使着我抱起了鸿无骤,飞速向凰彩大军那里跑去。一心想要杀掉她,可是真的做到时,我却又很想让她安然无事。   回到大营,染如立刻赶了过来。我差人端来热水和剪刀,完全不晓得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好多好多血,我的双手和身上都是她的血。   “染如,我不想她死,求你救救她,求你……不可以,不可以死。我杀了她……我不要,不要啊……染如……”我难以置信地捂着脸,可是那一双沾满鲜血的手越是靠近,我就越是接近崩溃。   坐在鸿无骤身旁,染如推了推我道:“不要慌,你去找些白布来,这里交给我。阿余,带你师父去找白布!”   阿余拍了拍我,扯着我向外面走去。   随意从军医那里要了些包扎用的白布,我立刻赶回了大帐。地上正躺着一把血淋淋的剑,似乎鸿无骤的血已经止住了,染如正在细心地给她上药。   “离心脏只有一寸,你刺得真准。无碍了,阿余你过来学着给人包扎,我带着你师父出去一下。人如果醒来就收针,叫军医去煎药给她。”染如在水盆中搓洗着血手,平静地交待着,宛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前线传来双方休战的消息,让我着实松了口气。袁楚清以为是我故意俘虏对方将领,所以就向对方提议休战,又派人回营询问我下一步应当如何。   我一边洗着双手,一边看着先锋兵道:“命令对方后退五十里,暂且休战,待鸿无骤苏醒后再行谈判。”   先锋兵领命后匆匆离去,染如便迎了上来。用干布擦着手,我们一同来到了营外。趴在四周无人的栅栏旁,一阵阵春风拂过,略微缓下了我方才的焦急。   “想要杀她却救了她,是因为连贵君吗?”染如忽然问起。   背靠上栅栏,我道:“一半是因为他,另一半是为了我自己。杀她想来也无用,真正的问题其实在于姐姐。我不晓得姐姐要做什么,我完全猜不到她的想法。可是姐姐却把我心思摸得透彻,我该怎么办啊……”   “你们实则不是心意相通,而是她对你处处留意,所以才熟悉你的心思。若我猜的不错,只有两种可能在你们之间。一是她对你的恨意早早就萌生开来,一则便是她对你的情谊要比你对她的要深切得多。依照着她次次对你出手却总是留情,她的目的若是按照第二种可能来讲……”   “第二种,你的意思是说……我每次小有成就就会被她毁坏一番,每次正得意之时,她便会插足让我跌到谷底。若她一直对我有着情谊,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回到上界继续做神主,不要留在凡间。她想让我恨她,舍弃她。”或许真的是白日做梦,我都不晓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染如突然轻笑了起来,随后又道:“小凰儿是聪明,只不过经常需要师父的提点罢了。一直以来我们都处于被动,何不依着三十六计,反客为主?”   “反客为主?”我好奇地问道。   …………   坐在回麟炎的马车上,我悠闲地叼着野草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路上处处都可以耳闻贺舞煌的死讯,什么被鸿无骤乱刀砍死,血肉模糊之类的,让我都有些于心不忍。其实是让白瑛陪我们演了一出戏,鸿无骤被我们带走,白瑛要告诉大家是鸿无骤其实是轻伤,被治愈后就在夜里乱刀砍死了我,然后逃出了军营,不见踪迹。   因为我在姐姐眼里已经成为了凡人,所以被砍死也不足为奇。麟炎知道自己的将军砍死了凰彩国师,但又落荒而逃,军心涣散。白瑛便照着我的意思逼她们签下了通商的协定,从此两国便有了贸易的往来。以前我主张通商,可是朝中的老臣联合起来上疏反对,这下有凰彩来施加压力,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反对。   所谓“反客为主”,便是三十六计中的第三十计,变被动为主动。原是看准时机插足进去,便掌握了其要害,最后达到自己目的。凰彩与麟炎的混战便是我的时机,透出我的死讯便可试出姐姐真正的心思。   把鸿无骤带在身边倒也方便她养病,贺舞煌被砍死,以后我就能少了一个身份,倒也不赖。我早就说过,染如平日里难得说话,但每次说出来的话却都很有道理。   车子离麟京只有100多里地了,鸿无骤因为染如的药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从出发到现在,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为了给她养身子,我特意去打了些飞禽走兽给她烤来吃,终日伺候她的起居,不晓得还真以为我们是婆媳呢。早知道我这么容易就后悔,当初我干嘛要刺她一剑?庸人自扰啊!   染如日复一日地给她诊脉施针,把身上的宝贝良药全当饲料给她猛灌,让我都一阵眼红。阿余则殷勤地去给她打水洗漱,丝毫不敢怠慢她。明明是我们的战俘,她丫的混得比老娘这个核心人物还好,没天理。   午间我们下车来歇息,染如被阿余带着去河边灌水囊,只剩下了我和她二人留在树荫下乘凉。闲来无事,吐出嘴里的野草,我掏出怀里的白布走来替她换了药。将废弃的布丢到一旁,轻松地拍拍手,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陛下,是你吗?”一个声音差一些让我栽倒。   初夏时节,林间窸窣不绝于耳,可是她的声音却盖过了这里的一切嘈杂。   “将军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笑着别过了头。   “头上不离身的珍珠银针簪子,还有替我疗伤的男子与如君的画像如此相似,言谈举止,微臣与您相识四年,怎会不知?多谢陛下不杀之恩!”说着她便抱拳谢道。   我随手把她的手推开,叹了口气,坐在了她身旁道:“要谢就谢你的宝贝儿子,我不想让他沦为咱们的牺牲品。他一个人在宫里就够苦了,如果知道你被我杀了,还不晓得他要怎么以死谢天下呢。”   鸿无骤轻轻靠在了树干上,一脸回味,似乎是想起了鸿连的往事。我再过几个月就要做娘了,怎么会不晓得她的感受呢?   不论是女儿或是儿子,都是自己的骨肉。用儿子来保自己,若是鸿连不受宠,在冷宫里的苦便有他受的了。十五六的年华就要葬送在深宫,自己的母亲又是和皇帝做对的人,夹在我们之间,鸿连的处境是多么尴尬。   他可以欺骗自己,可以沉溺与声乐,可是每每回首尘世依旧是那么残酷。只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是自己母亲的棋子,是宫里一个有名无实的贵君。   “陛下的胜利怕是不远了,不如成全微臣一把。”她忽然笑了笑,看向了远方。   “我不会让你死,你省……”   “微臣也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不会自寻短见。微臣知晓陛下不会再相信微臣,故陛下成就大业之后,恳请您恩准微臣出家。对天下就告知微臣已然自刎,特别是要隐瞒连儿。从此微臣不再过问朝堂,若再欺骗陛下,定受麟尊主上降罪,五雷轰顶,天诛地灭!”她举起了掌,虔心起誓道。   我点点头,不再作声。   过了半个时辰,我们一行人才又启程了。染如回来之前,我询问她为什么突然放弃全部理由,她只是说是在这几天生死间的游移中想透的。   思索了很久,我才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在用自己换取鸿连下半辈子的幸福,她希望以她的退出可以让鸿连没有顾忌,然后让我和他不再有隔阂。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一个女人在两个身份间的抉择终于落下,她选择了做鸿连的母亲而并非是权倾朝野的将军。在皇位和儿子之间,她选了自己的儿子。   母爱为何?至少在得知上古凤凰之母用自己换回我之前,我无从得知。在自己孩子面前,再神圣不可侵犯的人都会卸下庄严,去不可抑止地亲近他们。幼时躲在凰卵中的我不就是日日被母尊逗乐,她还做鬼脸让我笑吗?   抵达麟京,我们一行丢下马车,跟着我靠着步行从小巷里拐弯来到了太女府的后门。当然,为了不惊动其他人,我们还是选择了从狗洞钻进去。鸿无骤却在此时闹起了别扭,抹不开面子扭扭捏捏地不肯钻,急得我只好点住了她的穴道,硬是将她拖进了太女府。   熟悉的院落就在眼前,猫着腰绕过一座座别苑,眼瞅着就到了我的房间。轻轻向染如他们招手,我站起身子扒着窗户看了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游移到正门,我一把推开两扇门,里面竟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大步地跨进屋,一下子就扎在了凳子上,满意地看着房内的一切,果然都没有改变。   正当三人走到屋前时,一个人影忽然晃入了我的眼。我猛地站起身子,上前几步挡在了青影的前面。   “你怎么回太女府了?”青花端着一碟子糕点,指了指我,便绕过我进了屋子。   原来他一直住在我的屋子里,就说这里怎么这么干净。   “连着差人去宫里请你都请不动,前些日子太女府因为干燥,烧了一座别苑,宫里也没人出来看看。要不是救的及时,整座府邸都毁了。你倒好,住进了皇宫就忘了旧。”青花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往嘴里丢了一块糕点。   我一阵冷汗,常挂在嘴边的“后院起火”竟然真的应验了……(话说两个好像不是一档子事情哦,咳咳。)   “青花我……”   “青花公子,陛下回府了,正往这里走……陛下您怎么在这里?”老管家急匆匆地进门,却被我吓得不轻。   染如警觉地站起身子,看向了门外,又转头看向我道:“小凰儿,用神力隐住你的气息,还有我和阿余的,快!”   我点点头,手轻轻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我们三个便消失在了空中。青花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摇头示意老管家配合着演戏,随后又故作悠闲地吃起了糕点。倒是老管家看见三个人这么平白无故地不见了,又瞅见远处另一个麟渊禛向这里走来,差一点没被吓倒。   想起那碗药,怕是煦子和流风和染如勾结的产物。明知道我不想做回神主,却就这么骗我喝下了那碗药,重新变回了贺兰明凰。我还有什么好说?如果不是那碗药,我现在还不知道被埋在哪里了呢!也罢,不跟自己赌气了,还有正事在等着我。   一身白衣,让我眼前一亮。姐姐风尘仆仆地赶来,则环紧随其后。青花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起身打招呼的意思。   “非要我亲自来这里你才甘心?外面出了多大的事你知不知道!”姐姐坐了下来,冲着青花发火道。   青花转过身子,悠哉地笑了笑。“最近听说凰彩的国师被鸿无骤给砍死了,还号称什么神仙,只不过一个骗人的神棍罢了。你说的大事无非就是麟炎和凰彩通商,朝里的老臣不乐意了,集体称病不上朝么?”   “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叨扰我?我最近很忙,根本抽不开身,以后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再差人进宫去找我。就这样了,则环,我们走!”说完,姐姐转身离去。   看来是在朝上受了气,想也能想得来通商令引起的轩然□。   见她走远,我们三个才现了身。老管家难以置信地看看那边又看看我,随后撒腿就跑,立刻没了影子。青花似懂非懂地笑了笑,抿了一口茶。    酒,是个好东西   一路掩着气息,我跟着她们一同入了皇宫。两个多月没回来,真是憋得我够呛。也不晓得大家过得好不好,尤其是紫藤的身子。   见她一头钻进御书房,我便向紫藤的寝宫赶去。明明知道没有人看得到我,可是路上撞见则环和几个熟识的伺人,我都被吓得不轻。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悠悠的琴声,透过窗子便可瞅见正在抚琴的鸿连。踏入大厅,紫藤躺在贵妃椅上轻抚着略微隆起的小腹,九霄环佩正在鸿连的指下被演奏得淋漓尽致。安胎之道便是如此,二人这么厚的情谊也正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紫藤气色看来很好,鸿连的面色也转好,看来姐姐并没有亏待他们。说起二人情谊深厚,我倒想起了后院还有一个大活宝正等着我呢。   连忙转身向花妖那里赶去,我的期待早已掩住了旅途的劳累。现在就要临近黄昏了,他应该在做什么呢?如果没猜错,一定在湖边望着湖水感叹。因为他喜欢有水的地方,所以午后往往他都会在湖边一直待到太阳下山。   调转方向,我来到了御花园中。远处的湖风一阵阵向我吹来,红影依稀可见。加快脚步,一股浓烈的凤凰花香扑面而来。可是为什么从侧面看去他消瘦了不少,而且呆滞的目光,憔悴的面容,与方才紫藤和鸿连有天壤之别。   就在我打算悄悄摸上他的脸时,他突然回头张望了起来,大声叫道:“明凰,是明凰吗?你在哪里?明凰!”   这一声吓得我够呛,想他根本看不见我,也感应不到我的气息,我松了口气,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命线就在附近,人家可以感受到,是你。贺舞煌被砍死的事,人家已经知道了,你现在是游魂,现身不方便人家也知道。你来了就好,不要走,不要去投胎,不可以忘了花妖,不可以!”花妖仍旧四处张望着,让我也看得无奈。   低头看着左手腕上的红色手链,又看看憔悴不已的花妖,我压抑着现身的冲动,想继续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他在人前总是那么光鲜亮丽,为了我变成这般摸样,我倒是要仔细瞅瞅。奇观不可多得,真恨不得找东西记录下他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   不知怎的,花妖竟然哭了起来。他的眼泪竟然是淡红色的,第一次见花朵哭泣,我真是有幸。唉,想我的魅力,竟然把人家一朵小花都整哭了。   “池中月,啧啧,你怎么抢了连儿的饭碗呢?瞧瞧你的模样,哭得一点也没有连儿好看,再哭我就要哭了,真难看。”我忍着笑,绕到了他的另一侧,小声在他耳畔道。   身旁人略微一愣,一个巴掌就拍在了我的头上。其手法之快狠准,与当年快刀手红叶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吃痛地揉着头,不再吭声。   “讨厌的家伙,都被你看到了,你满意了吗?不现身就算了,反正人家拍到了也不吃亏。谁晓得你葫芦里卖什么药!”花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便向一旁走去。   “花妖宝贝,这些日子辛苦你,马上我就回来陪你,不急哦!我还要去转转,先失陪了,哈哈。”学着他的声音,我嗲着嗓子甜腻腻地道。   花妖轻哼一声,不屑地道:“死色鬼!人家还不想理你呢!”   没等我再说什么,他就大步离去,仿佛是在和我赌气的模样。站在原地,我思索了片刻,后院里还有谁呢?   小踱几步,我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龙成锦的寝宫。大厅无人,房间无人,小厨房无人,走廊无人,院子里也无人。整座寝宫像是被荒废了很久,龙成锦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日落西山,夜色弥漫。所有人都看过了,他们三个安好便可。龙成锦行为古怪,忽然失踪也无碍。看来应该是去看答案的时候了!   熟悉地绕过御花园,走过长廊,我便来到了御书房。外面虽然漆黑一片,但是里面却灯火通明。趴在窗子边偷瞄了几眼,姐姐只是在批阅着奏章,时不时喝口茶思索一番,然后低头继续批阅。这样的场景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想当初这个拼死拼活费力不讨好的国主可不就是我吗?无论做了多少事老臣都不会认同,被逼无奈去培植新势力,却又是一番内忧外患,令我苦不堪言。后来倒好,被信赖的人连着出卖两次,一棍子把我打到了龙啸。   静静坐在一旁,闲来无事脑子里便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打更的伺人喊着三更天到了,我才猛然回过神。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姐姐在则环的搀扶下向寝宫走去。   我一个激灵立刻跟了过去,差一点激动得从台阶上滚下去。   潜入我的寝宫,则环退到了门外,我坐在凳子上翘起腿看着姐姐,她似乎没有睡觉的打算。心中很是纳闷,这么晚了她去翻衣柜做什么。   姐姐从一堆衣物中抱出来一坛子酒,放在了我身旁的桌上,随后又转身去柜子里翻出来两只酒杯,再次回到了桌子前。   这是要请谁喝酒吗?   坐在我的对面,姐姐将两只酒杯都斟满了酒,捏起其中一只放在了唇边,一饮而尽。闻着阵阵的酒香,我努力克制着自己肚子里的酒虫,连着咽了几口唾沫。   “这算什么?我的人你鸿无骤也敢碰!”姐姐忽然破口大骂道,随后抄起酒坛就猛地灌了起来。这样的气魄,我差一些被吓倒在地。   这还是我那温柔矜持,知书达礼的姐姐吗?   似乎是有些微醺,姐姐晃了晃,把酒坛放在了桌上,支着头露出了花痴般的笑容。我再次被她骇到,这个表情怎么那么像酗酒的我啊?原来我醉了以后这么难看,不要,还是听染如的话,不要喝酒了。   手里拨弄着空酒杯,姐姐支着头突然又笑了起来,眼泪随之而下。见她这般模样,我的心里也不大有滋味。   “这算什么,每个晚上一闭上眼都是你,还睡个什么!小凰啊,替你把你的孩子照顾大,然后把这个皇位给你坐稳,我再回上界吧。只不过被砍几刀,这么容易就死掉,真是不争气的家伙……咳咳,不争气!是我不争气!”姐姐明明像是在责怪我,结果不知怎的就开始骂自己。   谁也不会猜到,此时我心里的那个得意啊,好像已然置身与云端了。真的如染如所说的第一种可能,姐姐是爱我的,她喜欢我,她一直都是为了我。好想亲口告诉她,如果她接受我的爱,我愿意和她回神界永世不分离。   千年以来,你晓得每当我独自一人时的落寞与煎熬吗?姐姐,你是我来到这世上后,倾心的第一个人。我知道我们都是女人,可是只要相爱,何必在乎那么多?我们可以永世厮守在上界,永生永世,永不分离。明明你也喜欢我,何必顾忌他人的看法呢?   “小凰,今天我给你补个头七。咱俩都一样,烂酒鬼一只,这酒我喝了不少,剩下的都归你了。抓到与颜舜英勾结的凰彩高官之后,这档子事便了却了,安心吧。”姐姐补充道,支着脑袋,又端详起了杯子上的纹理。   和颜舜英勾结的凰彩官员?我差点都忘了,凭颜舜英一个人怎么会拿到凰彩的图呢!在凰彩的朝堂中定然有人与她勾结,想来我一阵后怕,军事图这种东西只会在将领身上。慕叶下台之后,袁楚清就揽了大权,图只可能在她那里。但是袁楚清是我一手提携的,她不像是吃里扒外的人啊。   “咚——”   闻声,我回过神,却发现姐姐倒在了桌子上。那坛子酒可是陈酿,禁不住她一下子吞下半坛,醉了也好。看着她双眼紧闭愁眉不展的模样,我真是哭笑不得。走到一旁的衣柜里取出件单衣,拿到她面前轻轻给她披上,我这才打算离去。   就在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时,一瞬间金光四射,吓得我立刻转过头来。   金丝系发,同样的金色长袍险些晃花了我的眼。眼前的人依旧抱着酒坛子熟睡着,殊不知老天正在给我开一个天大的玩笑。眼前人眼角的金光化为了金色羽毛图案,那张脸,怎么叫我去相信。今天喝醉的是她,还是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眼花了吗?   对了,不可以让别人看见她变成这样,不然事情就会闹大了。   我立刻现了身,走过去轻轻晃晃她的身子,可是她根本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无奈之下,我只好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冲着她的脸泼了过去。   眼前的人立刻惊醒,坐起来张望着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   空茶杯还在我手里握着,我站在那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呆呆地看着她。沾满茶水的,便是那张灵秀的面庞,果然是神界的产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心里的五味瓶早已被打翻。真实的答案似乎我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你……你……咳咳……”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转头看向一旁的铜镜。在看清了铜镜中自己的身形后,她立刻又惊恐地看向了我。   我没有说话,静静放下了茶杯,轻轻对她笑了笑,随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还能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   几千年的骗局,几千年来我也算是得到了解脱。原来我不是断袖,哈哈哈哈哈,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一个连自己姐姐……姐姐,多么可笑的称呼!   手腕被紧紧扯上,我转过身茫然地看向了眼前人。   “小凰,小凰没死就好,没事就好。”眼前人略微有些结巴。   我随手便甩开了那只扣着我的手,回头轻笑道:“小凰现在有事,很有事。我真后悔自己非要跟着你进来,本来是想打探你真正的心思,结果却……如果没有方才那一幕,你打算骗我一辈子吗?让我自责一辈子,折磨一辈子,后悔一辈子,心痛一辈子。你何曾想过,我的一辈子漫漫无尽头,永生永世都要被你欺骗,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贺兰明凤哥哥!”   那两个字我咬得很重,仿佛是咬在我的心上。   她……不,是他。他怔了怔,也不住地笑了起来,何等凄清,何等茫然。   我们不再言语,此时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轻轻转身,我向门外走去。夜色中,让我情何以堪。还是我的皇宫,尽管我还愿意做麟渊禛,可是骨子里仍旧是那个贺兰明凰。   眼前漆黑一片,我似乎有些认不清路。我也不晓得自己要去哪里,自己该做什么。哪里才属于我,哪里才容得下我?骗局,煦子的骗局,流风的骗局,染如的骗局……我就那么好骗吗?本来还以为不会再笨得让人骗,结果这么大的一个骗局就在身边!   天色蒙蒙亮,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太女府。府上的人还没有醒,松了口气,我翻过围墙跳入了院中。也觉得无奈,住在这里一年多,走正门的机会寥寥无几。以前为了躲别人安插在这里的眼线,现在则是真的打不开门了。也罢也罢,不想那些陈年旧事了。   辗转来到厢房,见里面没有动静,我只好轻轻拉开门,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屋子。染如还在熟睡,不晓得要不要给他一个惊喜呢?   就在我打算一吻芳泽时,却扑了个空。连忙点上火折子,黑漆漆的屋里被照亮后,我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人。   没有立刻出门去寻他,我索性躺了下来闭目养神。   再也没有一个夜晚有昨夜刺激,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偏偏这梦如此真实,真实到现在手腕上似乎才残余着他的体温。   染如说那人是极其关注我,所以十分留意我的细节,将我可以摸得透彻。或许要不是染如的一招反客为主,我恐怕这辈子都要被那人牵着走了。    第一种可能   大厅中,众人围坐,老管家将早膳端来后便匆匆离去。我支着脑袋一言不发,看见一桌子可口的小菜也没什么胃口了。   一早就在后院与青花切磋剑术的染如给我夹了很多菜,随后又起身给我倒了杯热茶,平静地问道:“她属于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侧过脸冲着染如皱起了眉,我强撑着苦笑了片刻,摇摇头道:“她属于第三种,惊世骇俗,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不让人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誓不罢休的那种!”   “有那么严重?”染如给他自己也倒了杯茶,并没有太在意我的话。   用过早膳,我依旧趴在一旁发着呆。染如又和青花去研习剑术,青花仿佛下定决心了要找回武功。其实作为一个闲人,我倒是真的很羡慕他们可以有事做。   不知不觉就晃到了中午,舒展了下身体,跳下假山,我却与则环撞了个正着。的确是撞,因为我没注意到下面有人所以就纵身跳下,结果却压倒了路过的则环。她正准备起身破口大骂时却因为看见我的脸给吓得退后了几步,一个踉跄再次摔倒在地。   “喔……我死得好惨……则环,姑奶奶要你偿命……”将计就计,我故意伸出手向她走去,摆出一副要掐死她的架势。   “主子,主子不要啊!主子扰了小的吧!”她索性跪倒在地,对着我就是一通叩首。她的额头每一次碰触地面都能传来一声闷响,看得我也觉得挺渗人的。   见她额头已然磕出了血,我的气似乎也消得差不多了,随后一把提起她的衣领,把脸凑到了她的面前,冲她微微一笑道:“则环还是这么聪明,留你一条命,姑奶奶真爱死你了!”松开她,我向四处张望了一番,又道:“你的新主子是不是来这里了?”   “是……不是不是,小的只有您一个主子,只有您!”她点头又摇头,面色窘迫。   我摆了摆手,向大厅迈去,她立刻跟了上来。   和则环一前一后地进入大厅,那个人正坐在正座上品着茶。老管家在一旁看看她又看看我,又是一阵腿软。青花不屑地瞄了老管家一眼,叹口气,还是上前将她扶进了内厅。染如向我走来,又把目光投向了我身后的则环。   见我进门,那个人立刻放下茶杯站起了身子。染如警戒地看着她,一只手已经抓上了剑柄。我不屑地闷哼了一声,大步上前,一个转身坐在了正位的另一侧。   翘起腿不住地抖了抖,我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做太女的日子。则环立刻跑了过来,可是看看那个人,又看看我,一番为难。最后让我笑得岔气的便是她直接站在了我们之间,不仅挡了光线还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则环,让开!”   “则环,让开!”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地道,则环一惊,连忙退到了内厅。   侧过头看向那个人,我道:“这个时间来太女府,未免有些蹭饭的嫌疑吧!”   “蹭小凰的饭,我也乐得自在,不然待会吃完付账呗。”那个人笑着摸了摸怀里,随手掏出来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我立刻拿过银票,却又皱起了眉。“都是宫里的,拿我的银票付我的账,真有你的。”   “你也不缺那点银子,何必那么小气。大家都是一家人,谈钱伤感情。”那个人笑着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站起身子,我一把夺过茶杯,摇着头道:“别价,这茶挺贵的,谁跟你一家人!再说了,谈钱伤感情,这谈感情啊,它就伤钱!”   那个人笑了笑,无奈妥协了。从怀里又掏出来一块玉佩,放在了桌上。“这是我自己的,给你总行了吧?”   我差点没被口水噎死,碧绿通透的一块玉上刻满了彩凤图腾,红色的流苏正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时间已然静止。   “怎么,是不是嫌弃礼物太轻了?既然昨天被看到,我也乐得自在,你明白我的心思就好。本来只是想让你对我死心,结果却玩火上身,最后弄的你九死一生,也真是对不住你。和你在人间相处的日子,我这个不争气的竟然也动摇了。”那个人端起另一只茶杯放在了唇边,很是悠闲的模样。   染如很是不解地看着我们,但也没说什么,只好向内厅走去。其实我也觉得我们两个之间很是有趣,明明针锋相对,却每次见面都是这般打着玩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你怎么会想到把自己变成龙神经呢?”我打趣道。   “只是碰巧路过,八皇子的府邸一阵慌乱,素闻他与外界交际甚少,于是就以自己的真容示人,从他的房间走了出来。府里的人都以为我就是他,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眨了眨眼,一个笑容投向了我。“小凰,哥哥一直没有骗你,一开始就以真容面对你,不是么?”   我愣了愣,真是接受不来“哥哥”两个字。尤其他还是以我的容貌出现在这里,让我怎么去接受。   似乎看出了我的呆滞,一瞬间金光晃花了我的眼。再次睁眼时,眼前人已然变成了我的锦君。一袭白色长袍,仔细一看,竟然是云锦。他的发被云锦缎带束起,长长的青丝如瀑般散落在肩,侧面看去,竟然让我有些错觉。眼前这个唯美的清秀佳人就是真正的贺兰明凤,他是神主,他是我的……哥哥。   “我一直觉得龙神经很奇怪,所以从不愿意与他接近。现在看着你,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罢了罢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道就好。我先走了,你慢慢玩。”我故意不屑地把银票甩在了一旁,站起身子就向一旁走去。   没走几步,手腕就被抓住了,我回头看着他,装着很莫名其妙的样子甩了甩手。见他依旧没有松手的意向,我不耐烦地道:“做什么哦,我知道了还不行吗?哥哥,你回去吧!”   “不要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小凰,我不会再松手了。今天早上我想了很多,一切都不可以强迫,我明白了。既然你不想回到上界,那哥哥就在下界陪你。”说着他便将我拥入怀中,一副疼惜的模样让我无奈。   见我没有反应,他担忧地看向了我的眸子道:“莫非你真的喜欢女人?”   “让我静一静,你回去吧。”我推开了他,转身向内厅走去。   刚进内厅,就看见了失神的染如。见到我走来,他立刻转过身去收拾茶具,却一不小心将整盘的茶具打翻在地。一声巨响,满地开遍了瓷花。染如侧头看了看我,立刻蹲下来去捡瓷片。一道殷红从他指尖滑落,他立刻掏出金创药去敷手,站起身来。   走了几步,我抓上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抬头看上他的脸,此时他的惆怅我怎会察觉不到。他习惯把事都藏在心底,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一道目光从一侧投来,我警觉地侧脸看去,哥哥正站在内厅的入口盯着我们。没有理会他,我抓起桌上的白布替他包扎了起来。松开染如的手,我蹲下身子开始捡起了碎片。染如看了一眼哥哥,也蹲下了身子帮我捡。   哥哥大步向我们走来,半跪在地上也开始捡碎片。我故意向染如靠了靠,端起装着碎片的盘子向一旁走去。   清理完所有碎片后,我们三人便坐在了大厅里用茶歇息。旁人都被我们支走了,这样的氛围让我很是尴尬。染如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我对“姐姐”的感情他最清楚。现在“姐姐”就在身边,叫他怎么去面对。   “染如,你应该也晓得了,这就是贺兰明凤。”我挤出一个笑脸,又转而对着哥哥道:“哥哥,这是染如,我的夫君。”   哥哥瞥了染如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罢,今日我就先回宫了。”   “那敢情好,以后有空常来玩哦!来人,送客!”我站起身子笑着拉过染如,随后一副送客的模样摆起了手。   哥哥没有再说什么,瞬间化为了女身,随后向门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复杂得紧。我已然不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是否如同以往,毕竟摆在眼前的再也不是我们的性别,而是世俗对我们的眼光。“兄妹”两个字压得太重,若我们相爱,以赤长老为首的诸神定然竭力反对,到时天地间又是一番大乱。我想自私,可是终究自私不来!   鸿无骤自刎的消息惹来了将军府前的一阵人潮,各色各样的人都经过一番乔装守在将军府前盯梢。第二日一早,我变成乞丐小黄也随着一群眼线守在了那里,但是她们守着的是将军府,我守着的是她们。颜顺英这些日子一定会来这附近,我只需要细心留意她的气息便可。只要从颜顺英下手,幕后的重臣定然会被揪出来。   不晓得我说过多少次的一句话,在朝廷里混,靠的不是才学而是演技。   给头上不晓得扑了多少尘土,为了追求逼真,我特意去找了些鱼腥草来熏头发。一股股恶臭从我头上散发出,让我自己都有些作呕。破烂的衣衫定然少不了,还需要一张脏兮兮的脸和一只破瓷碗。   撑着根竹竿,我晃晃悠悠地向将军府拐角处的小巷走去。平日里门前少有人经过,此时突然多了很多乞丐、耍把式的人、路人、摊贩……甚至还有什么卖身葬母的娇小男子!我这副扮相倒是有些落伍了,真不甘心。(作者汗:这有什么好攀比的?)   “好心的大爷大娘们赏给小的一口饭吃吧!”我熟练地抄起破碗一阵乞求。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那句老套的词,真没新意。”身旁的乞丐轻蔑地看过我,又转身趴在地上,大声哀怨道:“上天啊,为何待我如此不公啊!为何……”   打着哈欠,我悠闲地推了她一把,随后道:“省省吧,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何必问那么多呢?学学对面那个玩胸口碎大石的姑娘,看人家多卖力,那么大的一块石头都压不死她,真是神……嗯?”我连忙收了口,那个看官的背影怎么那么眼熟?   连着在地上爬了几步,从侧面看过去,果然是则环的脸。鸿无骤死讯已然传来,现在能做则环主子的只有哥哥和渊祺,她来到这里无非是受二人之一的命令。   臭丫头,三番四次戏弄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饶了你。姑奶奶看中的人,就算是渊祺的人我也要夺回来。   上前几步,我一手扯上了则环的下摆。被我这么一闹,她猛地向后一退,一脚向我踢来。抵住她的脚,我一把扯上她的腰带,哀号道:“杀人啦,杀人啦,多狠心的人啊!”为了配合气氛,我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滚开!别脏了我的衣服!”则环死死掰着我的手,但是怎么也弄不开。她左顾右盼了一番,突然把眸子对上了一个紫衣人,便向她走去。   被她拖在地上,尽管双腿磨得发疼,但总算有了一番收获。颜舜英的气息,我这辈子也无法忘却。一点点靠近,靠近,只有则环才晓得她站在哪里。   “喂,你会武功,帮我把这个要饭的给弄走!”则环拍了拍乔装成卖胭脂的小贩的颜舜英,又低头扯了扯我的衣服。   低头默默地打理着一排排胭脂盒子,颜舜英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甚至根本不打算理睬则环。我用了用力,一把扯下了她的腰带。瞬间一阵脆响,地上多出了副被摔成两半的羊脂玉镯子。则环把我送给她的玉镯子别在腰带里?也不嫌硌得慌,真是的。   脑袋忽然嗡的一下,原来是气急败坏的则环打在了我的头上。颜舜英愣了片刻,绕过摊子走到了我的面前,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我。   “俺娘病重,这点还不够大夫诊金呢!好心的姑娘行行好,救救俺娘吧!”我杀猪般的嚎叫已经让则环汗颜,颜舜英有些挂不住面子地又从怀里掏了掏,为难地道:“我也是小本生意,身上没多少银子。”   我耳朵没问题吧?她是天虚门的得意弟子,又是凰彩的卖国贼,她能没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从就开始憋,终于可以恢复凤凤的男儿身了……不容易啊! 直播肥皂剧   衣领突然被则环揪起,隔着凌乱的发丝,我可以看到则环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她忽然破口大骂道:“你个要饭的打碎了我的镯子,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置气,你倒好,还给脸不要脸了!信不信我叫人把你头拧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啊!滚!”   哎呦喂这一脸的唾沫星子,要是在宫里,姑奶奶早就把她灭了!   “别为了一个乞丐就惹来别的人马,把银子给她,放了。”颜舜英小声道,又警戒地看看周围乔装的人。   则环不好气地松开了我,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塞给了我,又道:“滚!”   接过银子,我连连弓腰道谢,又向墙角那里半爬着晃了过去。看看银子下面的印鉴,还是锭官银,成色很足嘛。早就说今天意外收获不少,居然还被我赚到十两银子。   确定颜舜英在这里就好,接下来就看哥哥的了。   把银子收了起来,我蹲在墙角继续向路人讨起了银子。反正路人都是别的大臣派来的眼线,我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营生。只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破碗里竟然就装满了铜钱。她们的“善心”我总算领略到了,嗯,换个空碗再继续讨。   一顶青色的小轿子被四个人抬着缓缓从一侧走来,轿子后面还跟了几个小厮和带着刀的侍卫。在将军府门前,轿子轻轻落地,帘子被小厮轻轻拨开,一个白衣男子从轿中走出。周围一片的目光都暗自投来,我更是看得一阵入迷。佳人就是佳人,一个轻轻的皱眉都是那么迷人。   男子侧脸看了看府门,又叫来小厮问了几句话,向大门迈去。   “公子,这位公子来看看我们这里的胭脂吧!”颜舜英忽然端着一盒子的胭脂就迎了上去,白衣男子转头看了看她,转过身来仔细地瞅了瞅胭脂。   “公子,这盒是用红蓝花研磨出的,那只盒子里是石榴花研磨出的。还有些新进的添加了香粉,公子要不要打开试试?”颜舜英说着打开了一盒,又指指另一盒道。   白衣公子认真地打开一个个盒子,仔细地闻着,又轻轻沾了些在手上来试颜色。蹲在一旁看着他们,我不禁有些吃味。为什么我今天不能演卖胭脂的,而要扮乞丐?   放下手中的盒子,白衣公子道:“姑娘带上这些随我进府吧!”   颜舜英眼中闪过一阵喜悦,立刻合上大盒子,跟在了白衣公子身后。府门被打开,周围所有的眼线都红了眼,就这么眼巴巴地看见有人混了进去。时候差不多了,我爬着向府门缓缓靠近,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个臭丫头陪我镯子!”一声怒斥,我的再次被人揪起。   则环定是看见颜舜英成功混入将军府,一时气不过便来找我麻烦。为了惹事,我暂且没有言语,依旧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忽然间,府门里传来一阵狗叫声,我才松了口气。他们把颜舜英扣住了,鸿无骤的死讯果然可以把她引来,这总比在茫茫人海中寻她要来得管用。这么久的一场戏动用了不少人马,真是让我有些感叹团结的力量。   本次布局演员表如下(按照出场顺序排列):   乞丐小黄——贺兰明凰   搭腔乞丐——阿余   卖身葬母的娇小男子——江驰任(友情反串)   抬轿的人们——太女府伺人们   带刀侍卫甲——青花   带刀侍卫乙——神农氏染如   白衣公子——贺兰明凤   将军府养的恶犬——青花(客串)   戏谢幕了,我还被则环揪着,怎么就有心情去公布什么演员表了?   “姑娘,您……您跟我来,我给您赔镯子。”我指指街拐角,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则环很是质疑,也许觉得我是个无害的小乞丐,也就放松了警惕。她拖着我向街角走去,步子跨的很大,一副想看我耍什么花样的架势。   刚一入无人的街角,我反手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了墙上。粗鲁地冲地上啐了一口痰,我连声大骂道:“你丫的连姑奶奶也敢揍,活腻味了啊!”   瞬间变回自己,我接着道:“姑奶奶不就骗了你十两银子么,你丫的还跟揪着姑奶奶的衣领不撒手,你的银子还不是我给的,横个什么!”   则环猛然回首,在看见我的脸之后的一刹那间,她已然接近昏厥。我放开了她,只见她立刻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一副孙女样。   “你得了,姑奶奶可受不起你的跪拜,滚去五皇姐那里拜她吧!”我白了她一眼,装作生气的模样向一旁走去。   果不其然,则环立马跟了过来。我一路走入深巷,她就一直跟在我身后。现在知道认主子了,她不觉得有点晚吗?说实话,我打心里想给她第三次机会。可是再相信她,万一后来又栽在她手里,倒霉的终究是我自己。   反正戏也演完了,太久顾忌着身子没沾酒,我索性绕到了那间常去的小酒馆。则环还跟着不肯走,我也不好去赶她,于是我们二人一同踏入了酒馆。   坐在以前最爱的窗口的桌子旁,先点了两坛酒来,又点了几碟子小菜。则环一直站在桌子旁忐忑地看着我,仿佛在听候我的发落。   两坛酒被小二搬上了桌,我揭开一坛酒就将它倒满了一只粗瓷碗。将碗向则环一推,我道:“给你第三次机会,把这一碗给姑奶奶一口气闷完,姑奶奶就对你既往不咎。”   则环忽然跪在了地上,哽咽地道:“主子,小的不求您原谅了。”她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牛皮纸包。   她刚要打开,我便一把夺过。打开纸包,我差一点没被她给吓死。酒馆人太多,我只好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整这玩意做什么?”   “小的本来今天出宫就是去买这东西,但碰巧路过将军府,就被您扮成的乞丐给缠上了。小的知道对不起主子,以主子的性格定要将小的千刀万剐。喝下这东西,小的只想留个全尸,求主子开恩,成全……”   “成全个什么?”我随口说道,把药粉倒入了眼前这碗酒里。   则环惊讶地看着我,正欲端过酒,却被我一把夺来,仰头一饮而尽。还真别说,酒里面加了砒霜,味道一点也没变。这么久没喝酒了,一碗下肚真是畅快。   摸摸则环的脑袋,我笑着从怀里掏出她给我的十两银子,拍在了桌上道:“我晓得最近宅子和砒霜都蒙涨价,这银子给你,就当我把这玩意买来下酒。”   喉头嚅动一下。则环颤抖地拿起银子,轻轻放入了自己的怀里,又转头看向我道:“主子您……您真的喝下去了?小的没有说谎,那可是真货,小的真的留着自尽用的。主子,主子快去看郎中吧,不要吓小的了!”   提起她的衣领,把她丢在了我的对面。我们相对而坐,取来另一只酒碗,我替她倒了满满一碗酒。   则环连忙结果酒碗,学着我的样子一饮而尽,结果似乎一时撑不住连连咳嗽,整个脸都涨红了起来。我差一点没笑出声,起身拍了拍她的背。   “跟姑奶奶混了这么久,你怎么酒性还这么烂啊!”我笑着坐回位子,给自己倒了碗酒,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则环,在你眼里,你主子我就那么差劲吗?连着两次给我挖墙脚,给你个御前总管海捞一笔你都不干,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摇着头,没有言语。   “你难道是在护着谁吗?姑奶奶连砒霜都喝了,你还不信我能帮你?”察觉到身上又沾了酒气,我立刻放下酒碗,从腰侧取出茉莉花干塞进了嘴巴。   以前为了躲母皇,现在为了避染如,喝一碗酒真是艰难。   则环的目光闪烁了一阵子,嘴唇微微颤抖,瞅瞅我,提起酒碗将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抹起袖子擦擦嘴,她似乎也借着醉意放开了怀。   “他叫秦缕烟……他以前是宫里的伺人,跟着一批伺人被送进了五皇女的府邸。主子,我则环这辈子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男人,五皇女不晓得从哪里得知道了我们的事,差人送信让小的去接近您。只要照她的命令办事,每个月就可以与小烟相处一日。”没等我回话,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你每个月说出去给你娘上香祈福,其实就是去见那个男人?”我突然惊道。   则环连连点头,无奈地笑了笑,喝了口酒,又道:“则环一不好赌,二不酗酒,三不上青楼,至今只倾心与一个男子,做事规规矩矩,为何到头要落得如此下场……”   我差点一口酒没喷死她!   挑衅,绝对的挑衅……不不不,我要冷静,我要淡定,她没有针对我,都是实话。她的确如此,的确……可是我……   “主子,您脸色不大好,怎么了?”则环忽然看向了我,一把放下酒碗。   扶着桌子,我微笑,我嬉笑,我奸笑,我怒笑道:“很好,真是一代好女人的典范。姑奶奶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后院里更是一堆男人,做事更是偷奸耍滑,面对则环这个好女人,姑奶奶我真是惭愧。嗯,惭愧啊……”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则环忽然一个趔趄,长凳没坐稳,咣当一下摔倒在地。我大笑着掏出了银子丢在桌上,一只手拉起则环,随后向门外走去。则环揉着发疼的腰,紧紧跟在了我身后。   踏出酒馆,我还是替她揉了揉,不晓得手法对不对,她应该没伤到骨头。夕阳拉长了我们的影子,相对一笑,她不再求饶,我也不再发怒。我们似乎只是普通的朋友,而不再是主仆。最后一次,能给她最后一次的机会了。如果她的背叛都只是因为一个男人,那把这个男人带出渊祺府邸的任务岂不非我莫属了?   “主子,我要回宫了。”则环看看天色,为难地道。   “你不疑问你现在伺候的麟渊禛是谁吗?”我道。   她冲我笑了笑,便道:“其实……是凤主子让小的拿着砒霜当着您的面服下,说是如果您如果没有阻止,就让小的吞下自我了结。凤主子还说,您八成会拦下的。”   “凤主子?你倒是叫得亲热!他告诉你他的身份了吗?”我诧异地看着她。   “凤主子不就是明枫将军,主子的孪生姐姐吗?”则环脱口而出道。   我差一些把舌头吐出来,哥哥到底给她说了什么?   则环尴尬地陪笑道:“主子这次回来,眼边多了一圈紫光,想必以前是主子特意隐下的。主子其实就是那个什么国师,不是吗?”   “……”我呆滞了,立刻捂上眼眶。   临近太女府,我还是不自信地往嘴里塞了些干茉莉。闻一闻身上的味道,只有一股茉莉香,看来应该能蒙混过关。   步入大厅,里面已然人满为患。上午的出演的人都在这里,除了哥哥。久违的花妖正横跨在桌子上,侧身挑了我一眼,便又看向了地上被捆得跟粽子似的颜舜英。染如和青花分坐立在两侧,连看都懒得看我。江驰任背着手向我走来,抱拳道:“主人,您回来了。”   “主人?你叫我什么?”我愣了愣,眼前站着的的确是江驰任。   颜舜英见我回来,立刻挣扎了起来。她嘴上堵着那么一块布子,看这娴熟的手法,肯定是经常和布打交道的染如的杰作。包扎的手法果然与众不同,我的好师父。   毕竟一场老友,我有些于心不忍地蹲了下来,替她解下了布子。    一番了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明明在门外弄干净了身上的味道,可是周围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酒味。真担心被染如闻见,又要数落我一番。   “贺兰!贺兰!你疯了吗!”布子刚一被拿开,她的吼叫便响彻大堂。   “舜英你先别慌。”我蹲下来替她松了绑,装作焦急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一个猛扑,她就这样与我紧紧相拥。   众人皆是一愣,我立刻使眼色叫他们不要动,随后抚了抚颜舜英的后背。“舜英没事了,是他们抓错……”   银光一闪 ,我的小腹一阵刺痛。她一把推开我,我的手捂上小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随后一把抽出了插在我小腹的匕首。颜舜英竟然想杀我?也对,毕竟她也是个聪明人。   “虚情假意,演戏你倒是有一手!贺兰,你太卑鄙了,这一刀是你应得的!”颜舜英仰天大笑着,跪下捡起了地上的刀,抬头看向我道:“怎么还硬撑着不肯倒地吗?快倒啊,在血泊里面求我饶恕,那种感觉不是很好吗?贺兰,你不是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这么大的排场来引我出来,我只好将计就计了。只要我把这把刀射出去,围在太女府的弓箭手就会一同放箭。闻到了吗?这栋房子里已经被五皇女的人洒了两大缸的酒,只要点着火的弓箭进来,我就可以和你们同归于尽!”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花妖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难怪一股酒味,还以为是我过于敏感出幻觉了呢。   “是吗?当年兴建太女府可废了不少银子,这么糟蹋东西,真叫我看不顺眼。要烧也可以,你死之前先告诉我是谁把凰彩布防图给你的。”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轻轻晃过她的身边,其实心里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   要晓得我喝一口酒多不容易,她们这群女人竟然把整整两大缸的酒送给了土地公,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见鬼去吧!”颜舜英随手将刀投了出去,以她的腕力,很快那刀就钉在了柱子上。   她等待着弓箭的射入,可是半晌也没什么动静。连我都有些纳闷了,只好跨出大门向屋子一侧走去。明晃晃的两排人,外侧的人用刀架在内侧人的脖子上,很是整齐。哥哥以以前的样子向我这边走来,又得意地瞥了那边一眼,活像一个卖乖的小孩。   颜舜英忽然从门里跑了出来,连忙看向屋子一侧。撞见我和哥哥,她倒吸一口凉气,连着后退两步,转身跃上了屋顶。我立刻追去,哥哥紧跟其后。连着踏着屋顶,一阵阵风呼啸而过。小腹依旧很痛,低头来,这一路都滴满了我的血。   肩膀被哥哥轻轻一抵,我立刻转头看去。   “小凰,你先去上药,我去追她。”说完,哥哥动用了神力,向颜舜英飞了过去。   捂上小腹,我纵身跳下了屋顶,闯进大厅之中。染如扯下自己的衣服便冲了过来,花妖也端着一木盘的药瓶匆匆赶来。其他人都纷纷回避,只有江驰任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   没有再犹豫什么,我解下了沾满血污的外衣,自己都有些不忍去看那伤处。要是我还是麟渊禛,这一会儿早就一命呜呼了。花妖小心翼翼地给我上着药,之后便搁下了木盘,染如上前替我包扎。原本剧烈的疼痛因为他们在身旁,我竟然一点也察觉不到了。   “主人幸好及时恢复了神力,不然这下可难以收场了。主人,事情了结之后,我们就回去吧,麟主等不及了。”江驰任抚着自己的胸口感叹道。   站在那里被他们包扎着,我抬头皱起了眉道:“什么麟主,驰任你为什么突然叫我主人?还有,今天你怎么会来这里演这出戏?”   腰间忽然一紧,花妖拍了拍我的后背道:“瞧瞧你什么悟性,江驰任,江驰任,她可不就是那个嘴巴毒得跟蛇一样的人派下来帮你的吗?明凰,她就是你的赤仞啊!”   我差点没缓过一口气,眼前这个被我视为知己的女人其实就是我的武器?流风把她给我弄下来帮我,不愧是他的行事风格。   包扎完了以后,我坐在了一旁,微微喘了口气。染如凑过来嗅了嗅,淡淡道:“十年的竹叶青,不少银子。”   “师父不愧是师父,连酒的品种都能闻出来,真厉害啊。花妖啊,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我肚子好饿。对了对了,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吃饭啊?”此时不转移话题更待何时?我看向门外,果然哥哥扛着颜舜英潇洒地跨进了大门。   他们几个连忙迎了上去,接过被神力定身的颜舜英,又崇拜地看了看哥哥。哥哥随手解了定身咒,蹲下来用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笑着道:“还想去哪里呢?”   “贺兰你……”颜舜英看看他又看看我,差一点弄花了眼。   “没错,我也姓贺兰,你可以这么叫我。其实你不说我都能猜到,是她对不对?”哥哥斜眼装作思索的模样道。   “才不是,袁楚清怎么会,你别乱猜了。你们有种就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她突然愣了愣,惊恐地看向了我们。   还用说什么,这不是已经说了吗?老袁曾经还装着要抓颜顺英,其实背地里早就给她 报了信。还是那么一句话,能套到那么机密的军事图,背后的人一定身份不一般。想当初让老袁接手了慕叶的位子,真是让我后悔。   三日后麟炎朝堂之上——   正襟危坐,金色麟袍加身,我环视着朝堂之上的每一个人,暗自沉住了气。昨日才判颜舜英监禁,结果方才就传来了她自尽的消息。前些日子让哥哥连夜飞去给欧阳冉送信,凰彩那边针对老袁的整顿也要开始了。因为没拉到渊祺的什么把柄,我只好作罢。奇迹的是,在鸿无骤和颜舜英都被指出后,一向称病的她竟然上朝了。   “税务改革之后的成效如何?”我问道。   掌管财政与国库出纳的大臣立刻站了出来,抱拳答道:“启禀陛下,几个月来国库收入至少增加了两成,以往的贫苦人家也减轻了不少负担,施行十分得当。只不过中间有官员作梗,怕是要增设御史前来监管。”   “国子监从恩科中御批的几十门生中推举几位去户部便可,若有官员以权欺人,可直接上告江驰任或是朕。麟炎与凰彩通商之事进展得如何?”我又道,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也难怪,整整拖了三日,我一大早就赶进宫,一口水都没喝就换了衣服来上朝。突然间又做回了自己的皇帝,感觉就是有些不一般。   “启奏陛下,前些日子的上疏被陛下驳回后,各地已然开始兴建驿馆供往来商客歇息。在凰彩与我国的接壤小镇,已然试行开市。相信过些日子就会有大量凰彩商品涌入我国,另外我国与龙啸的通商也已草拟。”我的门生之一出来答道。   我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已然乐开了花。换做是我,老臣联名上疏,我肯定会为难一番。哥哥倒好,一股脑地全给她们打了回去,吃定她们不敢轻举妄动,最后通商终于达成。   下朝后,我连忙向紫藤那里跑去。站在这里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女儿正在哭,其实自己何尝不知,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最关键的几个月我都不在紫藤身边,将来有何面目来对自己的女儿呢?   大步跨入紫藤的寝宫,他依旧躺在那张贵妃椅上歇息着。伺人正端着一碟碟小菜往桌子上码,似乎他正打算用早膳。我从则环那里抓来一把扇子,捂上眼角的紫光,迈着小步子向紫藤那边走去。他眯着眼睛,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我。   “小紫藤……”我轻声道,他忽然张开了眼。   “渊禛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嫌紫藤难看,所以就不来了呢?几个月了,紫藤真的好想你……”他欣喜地支起了身子,满脸都洋溢着笑容。   试他心思的时候到了,我放下了扇子,再次看向他。   紫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眼睛,随后那仅存的笑容便一点点褪去,取之而来的是一丝淡淡的忧愁。   “小紫藤,你怎么啦?”我轻轻拍了拍他,他竟然向后缩了回去。   “师姐怎么会来这里?陛下在哪里,陛下难道真的不来看我了吗?”紫藤又看看门外。   我笑着坐在了他身边,侧过头道:“麟渊禛说小紫藤喜欢师姐,所以特地让师姐来陪小紫藤。小紫藤开心吗?”   忽然间,他像拨浪鼓地摇起了头,连忙道:“不是的,紫藤喜欢的是陛下,师姐你快去向陛下解释,快啊!”   一时间,我差点笑出声来。但心里又是一阵吃味,他怎么可以喜欢麟渊禛呢?啧啧,他又移情别恋,真是的。话说……两个人都是我,我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较劲   “别慌,你先用早膳吧,蜜饯不够的话朕差人给你送来。几个月没回来了,紫藤胖了不少,把孩子给朕养好,将来立她做太女哦。来来来,朕扶紫藤过去用早膳。”我笑着扶起他,在他的一阵迷茫之下小心地把他扶到了桌前。   替他夹了他喜爱的菜,又替他倒了杯热茶,殷勤我可是献足了。怀疑的目光从我身上飘过,紫藤喝了口茶,便停下了动作。   “其实从始至终师姐就是渊禛,渊禛就是师姐,对不对?”他转头严肃地看向我。   “你才发现吗?哈哈哈哈……乖紫藤,别生我气,当心伤到我们的孩子。”我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抚上了他隆起的小腹。   一把拍掉我的手,紫藤怒瞪了我一眼,别过了脑袋。   我才发现是自己自讨没趣,以前故意对他大吼大叫,他就温柔似水。现在我温柔似水了,他倒摆起了臭脸。也难怪,听说有孕在身的人心情一般都不会好。况且哥哥几个月来从未踏足后宫,紫藤定然以为我故意冷落了他。   于是乎,趁着早膳的时间,我一口气向他述说了这几个月的经历……   临近晌午,刚走出紫藤那里我便向鸿连那里迈去。要说现在最苦的就是他,母亲的死讯,我的冷落,还有紫藤的有喜,对他来说无不是种打击。   院内的他正在树荫下抚琴吟唱,见我走来他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等候一曲已罢,他才起身向我行礼。扶起他,顺带着就牵上了他的手,我们一起坐在了琴前。   “连儿……”   “还请陛下恩准鸿连出宫,除宗藉。”忽然间他跪在了地上,让我一阵不解。   “在准你出宫之前,是否能让朕把话说完?”我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碍于我,于是站起了身子,并没有坐在我身边。   我扯过他,一把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吻过他的额头,细声道:“你我之间已无任何人夹杂其间,若是你瞧不上我,大可离去,我也不多留。只不过记得当初是谁说过倾慕我三年来着,万一出宫以后有的人后悔了,又想做麟炎旱区的水源……”   “陛下,连儿不走了还不成吗?”他脸一红,立刻打断了我的话。“连儿只求去宫外祭拜母亲,其他的都随皇上总行了。”   想来也好,只不过让他去祭拜一座空坟,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不过鸿无骤是他一生的包袱,卸下来反而会让他活得自在些,也罢。   琴声响起,连着三日都在跟哥哥学琴,还不是为了讨好这个泪人吗?一边默念着谱子一边回忆着指法,九霄环佩在我手下倒也发挥得不赖。哥哥说这琴因为演奏它的人太多,所以很通人性。他以神主的身份去演奏,那琴定然发挥到极致。常人若没有纯净的心境也无法演奏得当,由此便可以看出鸿连那日能将它演奏好是多么不易。   “临时学的,献丑了。”一曲被我奏完,鸿连几乎呆滞在了那里。   阵阵蝉鸣声中,我们二人在树荫下接连演奏,鸿连又充当起了琴艺师父来传授我指法。    何怨何恨   阵阵湖风夹杂着水草的气息迎面吹来,站在画舫的二层,我张开双臂享受着这一刻的惬意。下方便是一人一琴,白衣人双手抚上琴弦,勾挑之间,一曲《凤求凰》从他指尖流出,悠悠飘入我耳。   转身踩着小梯子来到下面,哥哥正燃着檀香,忘我地奏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人。我蹲在琴面前,用手在他轻闭的双眼前晃了晃,他似乎一点睁开的意思也没有。   叹了口气,我索性坐在了软垫上,端起一杯茶就一饮而尽。炎热的夏日出来游湖,灌上这一杯冰凉的茶水,果然是一种享受。尤其有动听的琴声与宁心静气的幽香,多日来的疲惫果然一扫而光。   咂咂嘴巴,我斜着靠上了一旁,抱着头叠起腿,悠闲地侧过头道:“换首曲子听听,别告诉我凤主您只会这一首曲子。”   哥哥挑起眼看看我,立即停手,将琴搁置在了一旁,翻身躺在我身边抱起了头。   “干嘛学我的姿势?”我向一旁靠了靠。   “我也喜欢这么躺着,不可以吗?”他笑着挽起袖子,猛灌一口凉茶,深呼一口气,满意地笑了笑。“闲来无事,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有兴趣听吗?”   我伸了个懒腰,装作不在意地道:“那就说来听听,反正闲着无聊。”   哥哥白了我一眼,清清嗓子,缓缓道:“如此,这般,都是母尊与父尊的赌气,说什么厉害的就打破四神主之间的平衡,诞下雄凤雌凰。如此,这般,父尊与母尊现在都不在了,我还能找谁说去?其实说来也可笑,从小龙易和麟易就知道我这个秘密,可是唯独小凰不知道。以前是因为好玩所以不愿告诉你,后来当发现小凰对自己倾心的时候,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死守这个秘密。小凰的痴心日月可鉴啊,竟然追着我来到下界,还……”   “笑,使劲嘲笑我,你还得我被多少人说教,染如不止一次让我对你死心,说女子与女子之间不会有可能。好啊,这下好,我不仅让咱们有可能,我还要霸王硬上弓,制造出一大堆凤卵和凰卵!我管你是我哥还是我姐,你贺兰明凤从此就是我的人了,要懂得守身如玉,明白吗?”我奸笑着搂上了他的腰。   闷哼一声,他道:“小凰真是霸道且蛮不讲理……不过我喜欢,终于不用再演戏了,整日地去想法子拒绝你真的很难,谁叫自己的妹子是神界最美的一只凰呢?”   “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夸你是神界最帅的一只凤?得了得了,自家人不必客气。就这样了,我得回去歇息一会儿,晚上还要批奏折呢。”说着我便要起身,可是他却将我拉了回来。   跟他聊天就像是跟另一个自己聊天,我们的习惯,我们的性格,我们的思想,几乎完全一致。尽管心意不想通,但是很多地方我们都是一个模样。甚至包括嗜酒、讨厌香粉、爱闻岚娑的味道,爱吃莲藕,爱喝玉泉冰,热衷做戏给别人看,热爱美男……算了,热爱美男这一条留给我自己就好,他要是敢热爱美男,家里的花妖岂不是更要兴风作浪一阵了?   为什么总觉得遗忘了什么,这次回来在太女府一直不见一个人的身影……   回到御书房,我立刻差人去太女府打探成止的消息。因为再次回到麟京后一直忙着颜舜英的事,我也没来得及去想谁,这下好,一个大活宝就这么不翼而飞了。要是成止在外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星儿去交代啊!   晚膳前则环才传来消息,说是成止离开已经有了一段日子。我担心的岂止是这个!要知道我在成止眼里只是贺舞煌,贺舞煌的死讯万一被他知道,还不晓得要闹出什么乱子。可是明明他知道我就是贺舞煌,哥哥一直以我的身份高居朝堂,就算贺舞煌的死讯传来也无碍,他应该不会离开的。   “则环,你去差人找画像上的男子。”一个收笔,我把笔放在了一旁,将则环叫来身边。   则环俯身看了看画像,不解地道:“这公子……”   “找到之后,不管他说什么,都直接给姑奶奶绑回来,记着别伤了他。”我说着又转身去架子上取了一只金丝卷轴来。   则环卷起画像,正准备转身离去,我又立刻叫住了他。把卷轴递给她,她愣了愣,我笑着道:“我没办法成全自己,但有能力成全你,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吧。”   她轻轻点头,慢慢扯开缎带,将卷轴展开来。见她细细阅读的模样,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忽然间她眼角一阵泪光闪过,则环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我。   “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八,缕烟我已经向皇姐讨了来,又认他做了义弟。你们成婚之后,你就是我的弟媳了,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来背叛我。则环,叫声姐姐给我听听。”我向她走去,替她擦去了泪花,搭上她的肩,向市井之徒一样地重重一拍。   “主子……不不不,皇姐的大恩大德,则环来世……”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去替姑奶奶找人吧,缕烟现在住在东宫,就是咱们以前在宫里的住处。路你最熟,想见就去见见他。”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坐回了桌前。   旧情难忘,面对一个总是出卖我的人,我竟然可以心慈手软到不仅不责怪她,还替她寻到了佳人,又将她捧上皇亲国戚的位子。不是我仁慈,是我实在缺不得这个人。重生后她便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尽管现在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她替我做事时的一丝不苟却是真。   珠帘内传来阵阵琴声,幽香缕缕萦绕在我的鼻端。轻轻接过那只紫砂小杯,淡淡的味道扑来,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桌子另一侧的人避着袖口,起身用余沫来洗涮茶具,随后再次为我斟满。   茶楼雅间里只有我们及一个抚琴的男子,如此的氛围倒也不算尴尬。难得听得哥哥奏一曲新曲子,今日不仅有口福亦有耳福。上一次他去扮演回府的少爷,这一次却演起了弹琴卖艺的小官人。   “五皇姐精通茶道,倒是让终日嗜酒的渊禛惭愧不已。”因为过于安静,我只好捧着杯子赔笑道。   渊祺身着一袭水蓝流袖裙,妆容素雅,退却了往日的意气,倒有种文人雅士的味道。她面色祥和,被我约出来之后只是淡淡地笑着,其他的话都很少,让我很是尴尬。   “好(四声)茶自然乐茶,好(四声)酒自然乐酒。陛下定然对酒另有一番研究,何来惭愧?”一句话又掐断了我的话题。   我差一些都忘了为什么要约她出来,这么久没跟她见面,她越发的清瘦了。我曾经有愧于她,因为是我夺走了她的一切。可是她处处相逼,甚至不顾手足情意对我三番两次痛下杀手,从而便减轻了我的愧疚。   永远不会忘记那日,我快马加鞭从河道赶回麟京,满身泥泞地闯进大殿,来到了母皇的灵柩前。将我监禁在驿站,自己先行回京,母皇的好女儿,麟渊祺。尽管皇位还是给了我,她还是选择了去联合凰彩的叛徒,一同对付我。她们几个的内斗加上哥哥的蓄意挑拨,我终于活着坐在了这里,来与我的五皇姐饮茶。   想来也后怕,要不是哥哥及时在我身上施了咒,我早就淹死在了海里。如果说曾经对我的监禁是她一时意气用事,那后来查明是她派人在半路企图杀掉我呢?指使则环处处在母皇面前扯我后腿,于是乎我只有将计就计日日留宿青楼来明哲保身。起初我真的不愿意做太女,但是逐渐地我才发现只有权力越大,变为凡人的自己才会更安全。   回过神,哥哥已然弹起了下一曲。渊祺一直没有说话,清瘦落寞的身影缓缓来到窗前,她打开了窗子,静静伫立。   “陛下,只剩下渊祺了吗?”她轻声道。   “其实……”   “母皇,我没有做错,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你会那样宠爱渊禛,但现在已然足够了。”她感叹着,忽然转过身子看向我道:“方才在茶里落了药,还有一个时辰,我们都可以去母皇面前与她相聚了。母皇很爱你,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吧。”   没有过多的惊讶,因为只要闻见气味我便晓得是什么药。那杯茶我喝下了,很多时候我希望自己变得很无知,才可以少知道些现实的残酷。如果我真的只是麟炎一个庸碌的皇女,糊里糊涂地晃过一辈子,不愁吃穿,不愁社稷,该有多好。   我也站起了身子,却迎来了哥哥从珠帘后投来的目光。   “愁不尽一生,何苦执着与谁是谁非。五皇女才华横溢,谈吐不凡,定是治国之才。先帝对七皇女的宠爱只是在弥补对其夫后的愧疚,而那个太女之位是先帝对其夫后的允诺,这也是先帝登基二十余年未曾立太女的缘由。若五皇女一心为国,不曾谋害七皇女,或许这个天性懒惰的七皇女早就将太女之位拱手相让了,呵呵。”珠帘内哥哥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轻笑。渊祺看向了他。   天性懒惰的七皇女……我有那么懒吗?   渊祺不再言语,忽然捂上小腹,面色变得不大好了起来。摸寻着是药效发作,手本能地伸入怀中去掏寒云散,可是自己竟然又愣在了那里。眼前这个是三番两次想杀掉我的人,对于鸿无骤和颜舜英,我可以留她们的性命,可是对于渊祺……我无法抉择!   “为什么不救她?”哥哥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回过神来,对上的是渊祺迷惘的眸子。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她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这场仗,她起初便知晓,失败意味着就是一无所有,甚至是失去生命。   没等我有所动作,哥哥已经从帘子里冲了出来。他夺过我手里的寒云散,掺着水一同灌入了渊祺的口中。渊祺的惊讶与我相当,哥哥这么做实在太过突然。   放下寒云散的瓶子,哥哥咬着牙侧身看向我道:“我不想让你后悔!”   “咚——”窗子被撞击的声音。   我们立刻看向窗子那边,眼前渊祺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哥哥趴在窗子上向下望了望,立刻僵住了身子。不详的预感立刻涌上我的心间,我起身凑了过去,楼下的街道上正是渊祺和一片血泊。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就算不死也会昏迷不醒一辈子。   连续几日的暴雨,朝中人的言论纷纷停止,再也无人敢谈起渊祺。我着手与通商的事宜,渊祺的安葬全部都交给了江驰任。   暴雨洗刷着书房前的树枝,树叶被雨水冲的油亮,可是也冲下了一地的残枝。天色昏暗,雷鸣轰隆,可是屋子里却静得吓人。   脑子里永远都是母皇和渊祺的两双眼睛,是我的出现害死了她们,现在我却求不得她们的宽恕。想要去忘却昔人,越是刻意就越是做不到。   一把推开门,站在院子里我仰天看去,雨水模糊了我的双眼,顺着下颚流下脖颈。跪倒在积着水洼的青石板上,我支着身子连连大笑。狂风卷着雨水连连打在我的身上,发丝不断滴着水,让我眼角一阵刺痛。   明明什么都做得妥妥当当,可是心里总是放不下太多的牵挂。我不是应该大笑,应该仰天长笑吗!   “舍弃不了又如何,如此惆怅也无意义,倒不如好好去看待明天。以前在上界的时候,你何曾顾忌这么多?”哥哥的声音伴着雨声飘入我耳。   直起身子,抹去了眼角的水渍,我道:“就是因为曾经我不去顾忌那么多,所以在醒悟之时满心悔恨。让我淋一会儿就好,就好……”   “还想继续当这个皇帝吗?”哥哥又道。   茫然地转过头去,正对上了他的眸子。一时间我也不晓得应该说什么,为什么他会问我这个?我从未考虑过自己舍弃皇位……   感受到身后人的温暖,我轻轻向后靠了靠,倒入他的怀中。我们不再言语,静静地一同跪在雨中,接受着雨水的洗涤。   总是燃着的火,的确需要被浇熄。    谁在献身?   转眼步入清秋,渊祺过世后的几个月,我都全身心地投入国事之中。哥哥一直守在我身旁,不肯离去。平日里喧闹的后宫也静的诡异,似乎染如和花妖都忌惮哥哥的存在,无人敢来主动找我。紫藤安心养胎,而鸿连只是日日去给紫藤弹琴听,两人完全忘却了我的存在。   一年又要到头了,我已然宽恕了自己。如哥哥所说,何必要和自己较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可是离紫藤产期越近,我就要不得不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   场景回放——   大雨过后,地上满是水洼。我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回到寝宫,却发现屋子里已然坐了一个蓝衣人。心里哐当就是一沉,随后黑影飘过,眼前便又多了一个人。   愣在门口半晌,一时间我竟然不晓得该不该进屋。身后被人推了推,侧身看去,白衣如昔,哥哥戳了戳我的腰。我们一同步入屋子,哥哥顺手关上了房门,此时屋子里的气氛诡异得紧。   我们四人分坐在桌子的四处,手一直紧攥着哥哥的衣袖,我不晓得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里。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敢笃定。   “明凤,久来不见,一切可好?”煦子面色祥和,不大像是要寻事。   哥哥连连陪笑道:“劳龙易挂念了,一切都好。”   “那就带着流云回去呗!这个皇宫有什么好玩的,当皇帝那么累,还不如回去做个悠闲的神主,对不对?流云带着小赤一起回去吧,小青和小赤不能分离太久的。”流风拖着圆凳几下便挤在了我身前,结果却看见了桌底下我拉着哥哥衣袖的手。   一阵尴尬,我只好轻轻地松开了哥哥,支着头看向了他们。   “你们终究是神主,不可留在下界太久。凰儿一个人胡闹,可是明凤你怎么会跟着她一起胡闹呢?还有花神池中月,必须一同回上界!”明明在偷我的茶喝,煦子安然自若地道着,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早就说过他们来到这里没什么好事,绝对的!   “如果我突然失踪,那这里该怎么办?”我站起身子,冲着煦子问道。   放下茶杯,煦子也站起了身。“告诉你的夫君们你的身份,若他们愿意,你可以带他们回到上界。这已经是我们的最大让步,可以让他们成仙的机会,你会放过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好啊,我后宫里有紫藤、鸿连、染如外加上一个今日就要与我成婚的龙成苑。最近听则环说成止的行踪已经有了眉目,我还打算把成止一并收入后院,你们会愿意那么多人成仙吗?哈哈哈哈哈……我是麟渊禛,不是贺兰明凰!”我大笑着转身向门走去,可是身后却被哥哥死死地拽住了。   转过身来,似乎他们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流风上前一步把我拉了回来,又看向煦子道:“我自己都不喜欢上界的日子,更何况流云呢?龙易就不能想一个折中的办法吗?”   “龙易你何必要这么做呢?小凰她不喜欢上界,就让她留下吧。”哥哥也凑了过去。   “啪——”   茶杯被狠狠掷在了地上,转而是煦子冰冷目光的刺向。   “身为神主,没有选择的权力,这便是咱们的宿命。其实想来为何不能回到以往,只有我们四个朝夕相伴难道不好吗?凰儿处处留情,自然要自己料理自己的身后事。凤紫藤分娩之日,就是凰儿离去之时。是的,的确我也不想让那么多男子终日围绕着凰儿,所以凰儿回去之后不得再与那些男子相见!”说完,煦子竟然就这么不见了踪迹。   我被一席话给吓到了,什么叫不得相见?他管天管地,竟然管到了我身上?   “流云,为了给你争取,龙易和长老们已经交涉了很久了。凡间的男子有什么好,你还是早日回来吧。”说完,流风也没了踪迹。   场景回放完毕——   中秋之宴上,在和众大臣客套一阵子之后,我便开始不自主地灌酒。紫藤因为行动不便所以留在了寝宫里,花妖和染如又不爱凑热闹,所以只有鸿连坐在了我身旁。   乐舞翩翩,我已无心去欣赏。宴会进行到一半,因为实在支撑不住,我只好草草退席。跌跌撞撞地踏出大殿,夜里的凉风吹得我一阵寒意。抬头望去,正是一轮圆月当头,指着月亮,我笑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摇摇晃晃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迈着步子,身后便是满天绽开的焰火。尽管天际如此吵闹,我的四周却一片沉寂。又走了几步,水草的气息伴着夜风扑面而来。我索性换个方向,向湖边走去。   一下子便坐了在了湖堤上,半个身子都在湖堤内侧,因为意识不清,我险些翻入湖中。手腕被一人扯起,我茫然地转过头,模糊的身影如鬼魅般在我眼前晃悠了起来。伸手去甩那个手,可是怎么也甩不掉,那人扯得我好痛好痛。没有办法,我被逼无奈,只好一脚踹了上去……   “噗通——”   “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而我已然沉入了水底。刺骨的寒意席卷了我的意识,我才回过神来去拼命地拍水。再次浮出水面,又是被人一扯,我扒着湖堤翻身上了岸。没有什么力气了,我呈“大”字型地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完全忘却了身边这个人。不过觉得有些冷,我还是翻了翻身,不自觉地挂上了身边的人。好暖和,真的好暖和。   那个人先是本能地挣扎了一阵子,然后又停了下来。我累得根本不想动弹了,但是总这么挂在别人身上也不是回事。微微睁开眼,黑暗中我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管他是谁呢,宫里的男人都是我的,我的。   感受到被人轻轻抱起,我习惯性地揽上了那人的脖颈。好温暖的胸膛,我真的想倒在这里一辈子不去面对那么多。如果我只是一个人该有多好,可是偏偏我不是。管他的什么神主,去他的贺兰明凰,姑奶奶今天不玩得尽兴就不是娘们!   一阵颠簸后,我似乎被人放在了软榻上。慵懒地拱拱身子,我等候着某君的主动献身。没有浓烈的花香,应该不是花妖。也没有淡淡的药味,应该也不是染如。鸿连还在大殿赴宴,紫藤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入寝了,应该也不是他们。难道是哥哥?他不是一直不愿意与我……莫非他终于对我动心了?忘我苦苦追求他了几百年,今天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略带薄茧的手轻轻解开我的衣襟,腰间一松,腰带似乎也被他解了下来。佯装着已然醉倒,我翻了翻身子,让他更方便地褪去我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果不其然,这宽衣解带的手法看来是很熟练。不一会儿我身上就只剩下了件肚兜,可是哥哥怎么还是不献身呢?啧啧,为什么他会给我盖上被子?   被棉被压着,我埋怨地坐起身子,一把将面前的人扑倒在了软榻上。将他压在身下,我泛着醉意不住地奸笑着,就摸着吻了下去。冰凉的触觉倒是我有些回味无穷,原来哥哥的味道这么好啊。   “我……爱你……你是我的,我的……”我迷迷糊糊地说着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随后对着下面的人又是一阵狂吻。攻城掠地,钻入他的口中去品味一阵芳香。   芳香?淡淡的味道,是凤凰花!   就在我迟疑的片刻,身下人忽然开始猛烈地回应了起来。我腰间一紧,被他翻身压在了下面。略微沙哑的嗓音低沉道:“臭女人,是你逼我的。”   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下身一阵不适,我猛地睁开了眼。在看上那双被□染得迷茫的眼睛后,我差点吓昏了过去。   扭动着身子,我越是挣扎他就越是冲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哥哥……还有,成苑不是在龙啸吗?他怎么会在我的皇宫,他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许久之后,感受到小腹一阵潮热,我全身无力地瘫软在了那里。这算不算是被人强行……我的名声都毁了,明天怎么去见哥哥啊?万一别人问起,我该怎么去说,我被龙成苑给……   倒在成苑的胸膛间,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后背贴着他的胸,他的一双大手又揽上了我的腰间。喘着粗气,成苑在我耳畔低沉地道:“臭女人,没想到你也不赖啊。”   “……”   身子被他转了过来,他正对上我的眸子。成苑愣了愣,立刻用手抹掉了我眼角的泪水,一个用力将我拥入怀中。“你别哭啊,你就那么嫌弃老子的身子吗?好了好了,大不了老子对你负责,总成了……”   “什么负责啊,你弄得我好痛,你晓得吗?姑奶奶从小到大都是主动上别人的,今天竟然被人上了,不让我哭一场我心里憋屈!”狠狠锤了下他的胸口,我把脸侧了过去。   后半夜里,这间房里不断地传出吵闹声,临近凌晨竟然又有了打斗声。直到天亮一女子拖着酸痛的身子迈出房门,宫里总算传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龙啸麟炎两国君关系暧昧,两国臣民前景堪忧。   马上就要离开了,看着这座皇宫,我心里满是不舍。恰好政务不再繁忙,于是日日躲在后宫里逍遥便是我现今的生活。   坐在画舫上,鸿连与哥哥琴声的交织,成了这里的一道醉人风景。染如坐在一旁还是默默无言,剩下的两个活宝倒成了这里万众的焦点。   慵懒地靠着软垫,花妖故意掀起红色的裙摆,显露出了一条修长而彩白的美腿。闷哼一声,他用手指捅捅身边的成苑,娇嗔道:“想死人家了,亲一口嘛~”   不禁打了个寒战,成苑依旧那么不依不饶地躲开了他下一轮进攻,转身怒喝道:“臭男人,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打老子的兴趣啊!找干呢,是不是啊你?”   甜腻地笑了笑,花妖缠上成苑的脖颈小声道:“好啊,人家好空虚的,成苑过来满足一下人家了啦~”   “靠,就说你找干!好啊,老子今天就陪你玩一回,有胆的你就脱掉亵裤,老子就地把你干死!”成苑气急败坏地瞥了我一眼,又带着火气向花妖道。   花妖娇笑连连,立刻翻身坐在了另一端,侧脸看向成苑道:“人家的身子只为明凰一个人备着,成苑想要就必须问过明凰才好呢。”   成苑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我向哥哥凑了凑,不忍再面对眼前不堪的场面。哥哥见我过来,立刻抚住了琴弦,转头看向我道:“怎么,当初不在乎双方都是女儿身的人也会厌弃男男之欢?”   “不是厌弃,是小凰想念哥哥了,还不成吗?”我违心地把头埋在了他的身后,其实心里已经恨得要死了。   一直以来我最怕的就是看到花妖和成苑的旧情复燃,好家伙既然都跟了我,干嘛还要去玩什么暧昧。花妖是我的,成苑怎么可以去干呢?再说了,成苑是为我服务的,花妖要用他难道不应该经过我的同意吗?话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了!!!我要高雅,嗯。   “趁着大家都在,小凰倒不如先将那事告诉大家,早早为日后做好打算再说。”哥哥虽然面上挂着笑容,可是他心里的抑郁与我相当。   时候应该说了,不是吗?再有两三个月,我就要回去了。   从哥哥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众人中央,我已然忐忑了起来。鸿连收了琴音,好奇地看向了我。在一旁吵闹的花妖和成苑也静了下来,纷纷看向我。就连一直欣赏湖光的染如也把头转了回来,将目光投向我。   哥哥无奈地轻轻摇头,似乎也不愿目睹接下来的一幕。    我们的桃夭   “紫藤分娩之后,我就要回到自己的家乡了。这也是迫于无奈……”   “难道那个嘴巴很毒的家伙说的是真的?不不不,人家是说贺兰麟易。那小子说一群狗屁长老们闹着要明凰和人家一同去上界,难道是真的?”花妖忽然直起了身子道。   我轻轻点头,却迎上了成苑和鸿连诧异的目光。“成苑,连儿,对不起,是我瞒了你们。还有……染如,你可以自由地来到上界,所以……”   “究竟你在说什么?”成苑看看花妖又看看我。   鼓起勇气,我道:“四年前我第一次下山,便用凰羽救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的重伤男子。那个男子至今与我血脉相连,他便是你,龙成苑。你还不明白吗?”   诧异的神情,又忽然恍然大悟。成苑难以置信地指着我,硬是憋出来几个字。“你是……你是那只救了老子的……凰?怎么可能,你明明是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只鸟?”   “陛下,连儿还是回避一下比较……”   “回避个什么?你也是这个家的人,除非你不肯承认我是你妻主。”我打断他的话,又接着道:“我的本名是贺兰明凰,从上界下凡来到此处。我已然与上界约定,在陪伴紫藤分娩之后便要回到上界。”   话只说到这里,气氛已经开始古怪了起来。成苑铁青着脸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他静静地瞪着我,可双拳却都攥得紧紧。鸿连呆滞地坐在那里,再也没有起身的意思。染如把头转向窗外,花妖自嘲地笑了起来。   鸿连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道:“陛下如果真的是天神,那您可曾告知过凤后?如果您忽然失踪,朝野岂不……”   “紫藤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让她接管帝位。到时候紫藤和连儿一同照料她,我也就安心了。江驰任会替我好好照顾你们,必要时还可以替我们传信。”说着说着,我就情不自禁地瞄上了成苑和染如那边。“花妖是我的凰夫,所以他必须跟我回去。我先回去一段日子应付一下,染如先回药庐,过些时候我会去看你。至于成苑,你后宫那么多女人着实不缺我一个,别再跟自己较劲了,你还是回去吧。”   没有人再吭声,似乎连我自己都在恨我自己。给他们了那么多誓言,我什么也做不到。一心埋头于自己的征途,已然不晓得伤害了身边多少人。   画舫靠岸,则环立刻传来了成止被找到的消息。原本还打算勉强着接成止入后宫,如今我就要离去,怎么还能再害一个人呢?   小声交待染如带成止回药庐,染如应允,随后翩然离去。大家纷纷上岸,没有跟我告别便匆匆四散开来,仿佛我是一场瘟疫。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哥哥竟然也大步离去,脸色很是不好。   正当我也准备回到书房时,腰间一紧,我转头看向了那红衣人。他的笑是苦涩的,可是又是真实地在笑。   花妖牵着我一路飞过御花园,风中呼啸而过的不是刺骨的冰凉,而是眼角滑过的泪光。已经是秋天了,下一个秋天已是奢华一梦。   我们落在屋顶上,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坛子好酒,抓着坛子就递到了我面前。回过神来,我揭开蒙在坛口的红布,抄着坛子就猛地抬起将酒灌入口中。由甘甜转为无尽的辛辣,随后便是一阵苦涩。   花妖也大口地灌起了酒,却又连忙放下酒坛,咳嗽了起来。   我咂嘴道:“灌酒的本事还是跟小赤学的,你整天都用酒觞用酒,一时间不必强求自己,开心就好,不是吗?花妖,记得那日回去的时候,我与煦子解了姻亲。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喜欢煦子,很喜欢姐姐,后来遇见景临,遇见染如,遇见成苑,遇见你……原本以为昨晚所有的事情之后,我就可以好好地珍惜你们,可是到头来还是要匆匆离去。花妖,上界的日子很是清苦,我真担心你受不了。把其他人留在下界何尝不是给自己一条后路……”   “明凰这么快就醉得语无伦次了吗?”花妖扶上我,一手搁下了手中的酒坛。   连连摆手,我不再故作笑态,认真地看向了花妖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被人死死地踩在脚下,这次总该翻身一回了吧?相信我,不久之后我会带着你回到下面,我要给你们建造一个世外桃源,一个没有神仙没有妖魔,没有朝堂没有阴谋,只有我们这一家人的地方。”   “哦?这么好的地方该取个什么名字好些呢?”花妖耸耸肩,抱着头向后靠去,斜斜地躺在了屋顶上。   还别说,花妖终究是花妖。他轻倚在琉璃瓦上,侧身回眸的模样真是一道美景。如瀑的长发从肩前流过,泻下腰间,如水花般绽开在瓦片上。狭长的双目夹杂着一丝妖媚,却又沾染了不可亵渎的高贵气息,如线条勾勒出的高挑鼻尖,和沾着水雾的樱桃嫩唇。红色长袍随意盖着他的身子,一阵风吹过,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自然是一片桃林,满是桃花的地方,桃之夭夭……大家的家就叫‘桃之夭夭’吧,属于我们几个的桃之夭夭。”脑海中似乎依然浮现出了那一片的桃林,香甜的味道早已扑入我的鼻息间。   我着实不敢保证那个“一段日子”是多久,一个月或是两个月?又或者是一年还是两年?更长远些的我已经不敢再去想了。如果真要等到我的女儿都子孙满堂,那我回到下界还有什么意思呢   随着日子的推进,母皇的忌辰终是到了。我似乎没有察觉到她已经离开我整整一年了,记忆中昨日我还被则环从青楼抬回太女府,然后衣衫不整地去卖力给母皇演出。   我还是情不自禁地与成止见面了,因为年纪已经不小了,成止没有了当年的迷糊,反而更显雍容。我允诺他只要我回来,就会八抬大轿迎娶他,逗得他笑得合不拢嘴了很久。其实大家谁都清楚,我回来的日子比寥寥无期更要长远。   抚琴而笑,我轻声道:“连儿,下次回来,且听我给你弹一只好曲子,我可不敢有辱师门呢。”   “那可要好好练习了呢,那时整座桃之夭夭都是陛下的曲子,身为琴艺师父的连儿脸上也有几分光彩呢。”鸿连打趣着,可是脸上的愁容不会骗人。   桃之夭夭,我担心它只会成为我们大家的一个梦。   殊不知抗拒了那个地方多少日子,我再也不敢踏进后宫。转眼就要入冬了,安置贫民的事宜让我忙得不可开交。一连在麟炎的五座大城设立了几十座粥厂,因为担心中间有官员克扣,我便特意让小赤亲自去打点一切。   无奈流风的创意,竟然让赤仞化身为人来助我……暂且不提了,再为这个国家做几件小事我就要离去了。   数着脑海中的各个男子,念着打更声,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第几个夜晚,我无法让自己合上眼。明明堆满一桌的奏折都被我批阅完了,平日里的这个时候我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可是偏偏现在越强迫自己入眠,自己的意识便越是清醒。   坐起身来,闻得门前一阵嘈杂。一个翻身跳下床,套上鞋子我就冲到了门前,拉开门四处张望了一番,正是一群焦急的人。   “则环,是不是起火了”我警戒地问道。   从一旁跑来的则环擦去了额头上的细汗,喘着粗气道:“是凤后……紫藤主子从晚膳后就开始阵痛,方才传来消息羊水已经破了,可是孩子就是不肯出来。陛下,这……”   “这什么这,差人把如君叫醒,让他去紫藤那里啊!”我差点没被一口气噎死。   奔跑在去紫藤寝宫的路上,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了。紫藤起初最难熬的几个月我都不在身边,若是现在出了事,他是想让我自责一辈子吗?   远远依稀可见紫藤的宫里一片混乱,伺人端着铜盆来去匆匆,太医院守夜的太医来往不绝。顾不得现在自己的衣衫不整,我加快脚步连忙冲向了里面。   屋子里一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屏风后是太医焦急地声音,还有紫藤的痛吟。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凡人生产原来这么吓人。见我进门,屋子里除了屏风后的太医和伺人,其他人纷纷跪了一地。   “还不去忙,想让凤后出事吗?”我怒吼了一声,所有人才起身继续去忙碌。   一只脚已经跨入了屏风后,忽然紫藤开口道:“不要!渊禛你不要过来!”   我迟疑地收回了脚,转头望去,染如已经匆匆赶了过来。他提着药箱大步走来,见我在这里便立刻把我推到了屏风后道:“男子都不喜欢妻主看到自己变丑,有我在,他不会有事。快点出去,你在这里很碍事。”说完染如便踏入了屏风后。   坐在屋子另一端,我忐忑地撑着身子,完全不晓得该做些什么。   “先深深提气,然后用力,别慌。”染如的声音中不乏有一丝紧张。   情况很糟吗?就连染如都开始慌张,紫藤究竟怎么了?   “啊~师父,我不行,好痛!渊禛,快让渊禛出去,啊~”紫藤艰难地叫着,让我一身冷汗。紫藤,我对不起你。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每叫一声我的心就被撕碎一次,殊不知受苦的是谁。我从未为自己的孩子做过些什么,如果现在早早避开,以后恐怕就迟了。   灵机一动,我大步踏入屏风后,染如猛然回头,连连摆手示意我出去。我摇摇头,推开了一旁的太医,一下子扎在了紫藤的床头。   “渊禛……啊~”紫藤刚叫出我的名字,又是一阵吃痛。   我向里靠了靠,把他放在了自己的怀里。枕在我的胸前,他一阵惊慌,但疼痛已经侵占了他的意识,他也无暇再去过多惊讶。   “小紫藤用一把劲就可以做爹了,你说我们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才好呢?”明明场面很是紧急,我却放慢了语调,平静地问道。   染如继续忙着接生,紫藤苍白的脸忽然挤出一个微笑。他轻轻道:“渊禛决定就好。”   怜爱地抚上他的发丝,我轻轻吻上了他的额头。   “无论女儿或是儿子,都叫舞煌吧……”我不会忘记紫藤曾经的提议,尽管当时为了这个名字我大发雷霆。   “师姐,渊禛……啊~”   “出来了,快快!小凰儿你把头转过去,太医,锦缎呢?”染如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周围的太医立刻为了过来。   我闭上了眼,听见婴孩的啼哭,仿佛全身已然浸泡在了蜜罐中。   “紫藤,是女儿,你看。”染如的声音伴着婴孩的啼哭一阵传来,我也感受到了身前人的一阵颤动。   我还是凡人时留下的女儿,她和神界一丝关系也没有。为她感到欣慰的同时我也揪起了心,舞煌的到来意味着我的离去。凡人总有生老病死,我能给我的女儿和紫藤留下的,看来只有它了。自从重生后,我便不再需要凰玉了,这样也是方便。   “染如,抱着舞煌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我看了眼周围的太医和伺人。   见所有人都出去之后,我沉下眸子,屋子里立刻绽出一片金光与紫光。变回了那只可怜的凰,展开翅膀,我道:“染如,随便拔两根凰羽,快。”   染如似乎被这一幕给骇到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身下的紫藤倒吸一口凉气,还是情不自禁地向一旁退了退,一副很是怕我的模样。大变活人看来比不上大变活鸟……   将凰羽分别与二人融为一体后,我才从那只吓人的大笨鸟变回了人形。身上背着的性命多了起来,加上成苑,只要我被毁灭,他们三个便会死去,以后我要保护好自己了。    无良的家宴   与上面的多方交涉下,最终我求得了留在下界的最后一日。   酒楼里,一张桌子似乎都坐不住我们这么多人。因为有了凰羽,紫藤的身子一夜间便恢复如以往,而且也有了我的小部分神力。他抱着舞煌坐在我身边面色很是沉重,但是被舞煌忽然间的一阵娇笑也逗得轻轻笑了笑。   花妖吵着要和成苑坐在一起,染如拉过成止和鸿连一同坐在了我对面。煦子和流风非要来凑热闹,他们两个和哥哥坐在了我的另一侧。于是乎,古怪的氛围就被制造了出来。其实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我随口让青花过来吃顿饭,他竟然真的就这么空手来了。我们的“家宴”也就这么凑成了,一共十二个人,两女十男,颇为壮观。   氛围的古怪之处就在于他们十个人的隔阂,三个神主往那里一坐,气场也就来了。染如成止鸿连默默地坐在一旁,与这边吵闹的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试想花妖和成苑在一起,还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花妖一会儿用身子去蹭成苑,又一会儿用言语加以轻薄,我们一席人都有些看不过去,只有舞煌一个人在咯咯地笑。   青花一坐下来就不停地给自己夹菜,半桌子的菜都被他给吃完了,我们几个一筷子也没动。我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随口叫他过来,我白花花的银子啊……   举起酒杯,我起身道:“因为某些乐意拆散别人家庭的人,我必须要离开了。尽管他们的行为很可耻,很应该被天打雷劈,但是碍于形式,我不得不走。这几日该说的我都已经分别告诉大家了,所以这一杯酒就先敬大家。”说完,我一饮而尽。   “啧啧,拆散别人家庭的那些人竟然还好意思过来蹭饭,世风日下啊……”花妖忽然转过身来,叉着腰就是酸溜溜的一句话。   一句话惹得煦子和流风坐立不安,尤其是一向和花妖不合的流风脸色更是不好。   流风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花妖的鼻子就道:“流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那么多嘴?别以为你是她的凰夫我就不敢动你,再说了,我也是这个家的……”   “噗——”青花刚灌下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我差一点没翻下凳子,流风什么时候这么不矜持了?   “那什么,从搭档晋升到我的后院也行,你先坐下来。都是长老们的意思,你和煦子都只是传话的,我不会怪你们。流风,以后花妖去了上界,你们难道要在神殿上吵架吗?”我站起身子把流风按下,又坐了回来。   不知道怎么的,我刚一说完话,又逗得舞煌一阵笑。从紫藤的怀中接过舞煌,瞧着这小模样,真有几分我的韵味。尤其是在她融合凰羽之后,眼边竟然也有了一圈紫光。将来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不过长得太美的帝王怕是没有威慑天下的魄力啊。   把舞煌举起,随后我指着他们道:“来来来,给你看看你的爹爹们。”   “明凰,让人家抱抱嘛。”花妖站起身子就夺过了舞煌。   被花妖抱在怀里,舞煌竟然伸出小手就去摸花妖的脸,嘴角还淌出了口水。我有些脸红地别过头,却听青花道:“跟她娘一样,好一个色胚!”   “成苑,如果人家是女人,真想给你生一个这样的小家伙。啧啧,幸好人家是男人,不然摊上成苑,怕是也生不出这样的美人。”花妖一边暗自感叹着,弄得我哭笑不得。   成苑的脸都绿了,随口咬牙道:“生美人做什么,要么就生个像爹的儿子,回龙啸去,然后带着千军万马去战场拼杀一番。老子才不要女儿,再说了,在龙啸都是女人生孩子。”   我立刻捂上小腹,惊恐地看向染如道:“我……染如,龙啸的男子难道……”   “龙啸的男子身体特殊,的确可以让女人有喜。小凰儿惊慌什么,我不是没跟你……”   “哈哈哈哈哈,臭女人你快把把脉,如果真的有了记得告诉老子。对了,老子要你生个儿子,将来顺道着就让他接了老子的皇位!”成苑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这次脸发绿的人变成了我。   桌前的人都忍着笑看向了我,但不乏有人连连叹气,还哀怨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比如……鸿连?成止的脸色也不大好,自从方才他与成苑会面之后,他似乎就有意逼着成苑。看看我这一桌子的人才,又是皇帝又是凤后的,一堆皇子都晃花了我的眼。   “中月,让我抱抱吧。”煦子忽然起身道。   我抬起头看着煦子接过了舞煌,他淡淡的笑意中却也夹杂着无奈。不晓得为什么,那张景临的脸一直在我脑海中与煦子重合着。   在我意料之中,舞煌的小手也伸向了煦子的脸,两只小眼睛似乎都在放光了。   流风起身接过舞煌,舞煌咯咯地笑了起来,口水都浸湿了衣襟。转而哥哥接过舞煌,舞煌竟然眯起了眼给他抛了一个媚眼,随后扒着哥哥的胸膛就不肯放手了。接着染如抱起舞煌,小家伙趁着凑近他的机会,直接对着他的脸就是吧唧一口。染如擦着一脸的水渍,连连感叹道:“一百多年来都没被女子这样占便宜了,果然是色胚。”   “让我瞅瞅,胡杨师父。”成止笑着抱过舞煌,好奇地瞅着这小人道:“真有几分舞煌当年的味道,哦不不,是明凰,哈哈哈哈……”   远远就能看见小家伙已经向成止伸出了手,竟然把小手探入了成止的衣襟。我的面子越来越挂不住了,不晓得“色胚”两个字还要追着我跑多久。   “连儿,你不看看吗?”成止转过身笑眯眯地看向了鸿连。   尴尬地笑了笑,鸿连道:“我觉得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怕是一不留神就伤了她。不过……呵呵,还是不要了……”   “连儿你试试,将来姑奶奶也送你一个抱着玩好吗?”我忍着笑道。   脸一红,鸿连接过舞煌低头瞅了瞅。我也起身去看小家伙的反应,却没想到一瞬间小家伙的脸就吊了下来。先是好奇地打量了鸿连一阵子,紧接着小家伙就开始哽咽,最后嚎啕大哭,惊得所有人的都回头看去。   我似乎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警戒地看向了鸿连。就说今天为什么鸿连身上的茉莉香粉味竟然盖过了花妖身上的味道,原来古怪便是在这里。   面目一转,狰狞的笑容浮现。“就算花神在这里又如何,只要陛下一日不答应娶我,我就一日不离开鸿连的身子。哈哈哈哈,太女就由我暂时照料几天吧!”   瞬间,连带着舞煌,狐妖带着鸿连的身子一同消失在了凭空中。最后一天竟然都不让我省心,那只狐妖为什么就这样缠着我不放了?   “啧啧,还真是朵痴情又蠢如猪的野花,四位神主都在这里,他偏偏盯着人家不松口了。舞煌身上有凰羽,那个狐狸精不能拿她怎么样,不过这家伙藏得紧,看来要找到他还需要花费一段日子。龙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花妖翘起二郎腿,笑着看了看煦子。   哥哥忽然大笑了起来,拍着煦子的肩道:“回去告诉赤炼,小凰要留在下界解救自己的女儿,推迟一下回去的日子。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狐妖真是让我哭笑不得,小凰你什么时候惹上的啊?”   我不由地开始在自己的记忆中开始摸索,似乎……   脸一红,我把头埋了下来。我以前留宿在嫣红阁里的时候见有猎户来卖狐皮披风,因为于心不忍,就花了银子把猎户家里还没被杀死的狐狸都买了回来。那么一窝的狐狸都被我养在宫里的别苑中,后来太女府兴建好我便搬出了皇宫,记得有吩咐让人好生照顾那窝狐狸。两年多了,我差些都忘记了那档子事。   流风打开了麟炎的乾坤镜,认真地搜寻着,忽然眼前一亮。   “舞煌被带进了皇宫,好像狐狸窝也在皇宫里。”流风纳闷地把镜子递给煦子瞅了瞅。   我摆手道:“不用看了,他们是不是在以前东宫后面的‘九紫苑’里?”   煦子看了一眼,立刻点头。   “就说嘛,这朵野花早就被明凰收入后宫了。东宫啊,以前不就是太女的居所吗?看看明凰这个负心人,人家两年前都跟了你,到头来你却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啧啧,相信女人,母猪都会上树了。”花妖瞥了我一眼,吃味地端起酒杯就是一饮而尽。   一时间,他又要扯到那个关于家花和野花的问题上,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环视了眼前的所有人,我起身道:“今天的家宴你们继续,我这就去把舞煌带回来。煦子,你也不用去通知赤长老,拖得太久我反而不舍得走。大家等我回来,就这样了。”   “渊禛,如果真的需要的话,多一个人也可以。舞煌不可以有事,后宫那么大,随便给那狐狸一个名分就好。”紫藤忽然扯住了我。   “放心,我会解决的。你们先吃,记得等我带着舞煌回来。”说完,我向门外走去。   一路上我都在纳闷,自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况且处处留情后院满是男子。这样一个女子竟然会有人紧扯着不放,三番两次地过来逼我娶他,还有天理吗?   最可恶的是,明明是大人的事,为什么他非要用我女儿来逼我呢!   风风火火地赶回皇宫,顾不上回答则环那么多,我一头扎进了九紫苑。里面多年来无人打理,早已衰草连天,瓦片都破败不堪。   静静的院落中只闻一声啼哭,细细听来,不似是婴孩的,倒像是……连着几步迈过去,站在房门前就听清了里面的声音。   “有……有那么欺负人的吗?你哭什么,别哭啊!你哭我就比你哭得更大声,看谁比得过谁,哼。呜呜呜……”那只狐狸的声音果然盖过了舞煌的哭声。   我差点没笑出声,天底下这样的人都有,果然和花妖有一拼。   轻轻叩门,里面的小狐狸立刻打开了门,却呆滞地看向了我。依旧是鸿连的那张脸,可是就是觉得让我不自在。   “你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我……我还没有……”   “少废话了,把舞煌给我,然后你离连儿的身子远些,我就暂且放过你。我管你是什么狐狸,实话告诉你,姑奶奶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狐狸了!”说完,我还是冲进了屋子。   舞煌被他放在破旧的床褥上,随着我的靠近,她哭声渐止。抱起舞煌,我轻轻拍了拍她,哼着小曲让她慢慢停止了抽泣。这小家伙就是惹人爱,梨花带雨的模样和紫藤受欺负时一个样子。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雾,在那圈紫光的映衬下,简直可爱得让我想去亲一口。   狐狸背贴着门框一点点下滑,坐在门槛上就是一阵哭泣。哀怨的眼神不断向我投来,让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   “你救了我们家,人家只是想以身相许,难道不可以吗?渊禛有了花神大人,难道就看不起我们这样平凡的妖物了吗?”狐狸含泪轻声道。   抱着舞煌走到他的面前,他抬头看着我,我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你所谓的花神以前也是一个妖物,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只是你要明白,强求是没有什么用的,我对你没有倾慕也是事实。你扪心自问,难道你真的爱我吗?你不了解我的过去,你也不了解我的为人。我不了解你的过去,我更不了解的你的为人。况且我惹下了那么多情债都没办法还,再加上你一个,你觉得自己会幸福吗?明天我就要回家乡了,你还是另觅佳人吧。”我不晓得还能跟他讲些什么。   抹去了眼泪,他似乎振奋了起来。“那我努力修炼,你回来的时候就可以见到我的人形了。我会修炼出一张比他们都要俊俏的脸,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你是不是没明白我的意……”   “就这样了,渊禛。我不缠你了,我这就回山里去修炼人形!”   “你……”我话没说完,眼前的狐狸就这么没了踪影。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鸿连,我暗自叹了口气。就说为什么每次都要附在人身上来见我,原来这个狐狸道行太浅,连人形都没修炼出来。   不晓得他是不是在装白痴,也罢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他或许早就对我没了耐心。    明天过后(本卷结局)   拖着鸿连,抱着舞煌,我气喘吁吁地回到了酒楼。在我意料之中,满桌子的菜被他们全部扫了干净。我一滴汤都没喝到,莫非是上天的诅咒?   紫藤见我们回来,立刻抱过舞煌,对着她的小脸就是一阵猛亲。煦子又叫了一桌菜,我这才宽了心。其实从桌上的残渣就可以轻易地看出,大半桌子的菜都是被青花扫干净的。以前我们这里胃口最好的是煦子,现在他竟然被青花给超越了。   “陛下,连儿又被……”鸿连尴尬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不要紧的,依那狐狸的道行,不修炼个几百年怕是不会成人形。来来来,继续我们的家宴。”端起酒杯,我又是一饮而尽。   成苑来到紫藤身边抱起了舞煌,好奇地捏了捏她的小脸,随后睁大眼睛瞪了她很久,最后奸笑着一脸得意地道:“臭女人,你还得瑟什么?”   我瞬间石化,感受到一阵乌云从我头顶飘过……   夹起一块红烧肉,我悠哉地道:“成苑看来又不喜欢吃肉食了。”   一双带着怒火的眼睛瞬间转移到了我这边,粗鲁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对着那盘肉就是一阵猛夹,随后将沾着绛红汁水的肉块就这么投入了口中。成苑丢开筷子,一手托着舞煌,大笑着道:“看清楚了臭女人,别以后拽着老子当年那句话不肯松口!”   “的确,不然就把凰儿拖出去剁碎了喂猪……”   “嗯,不然就把小凰儿拖出去剁碎了喂猪……”   煦子和染如同时开口道,当年在龙京酒楼里的场景似乎又回到了我的脑海中。当年属于我们三人的记忆,多么弥足珍贵。   有人说过,男人的醋意一起来,谁也盖不住。对于往事,似乎每个人都不愿别人盖过自己。这不,花妖立刻来了精神。   “当初大半夜地端着壶酒来跟人家表达钦慕的人,是谁来着啊?”花妖的一句话,惹来了四周一阵杀气。的确,在座所有人中,只有花妖是被我一通死皮赖脸地追求来的。   “也不晓得是谁在凤清皇宫里跟孙子似的,被人欺负成那样也不敢还手。只会在自己人面前显摆,典型的‘窝里横’。”我接过他的话就是一阵嘲讽,非要压下他的气焰。   果不其然,每每谈到那段日子,他就会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要是给紫藤知道花妖差一些成了他的后爹,还真不晓得紫藤会有什么反应。   “云,还记得我们去偷七彩琉璃的时候……”   “过程我已经忘了,就是记着后果。后来不仅被狗追着咬,而且被官府四处张榜通缉。闲着没事干去偷人家的宝贝,到头来成了过街老鼠,我当初怎么会那么傻呢。虽说从中捞了不少银子,还混了个好名声……”本来不想让他们出来攀比,谁知一回忆起往事,我竟然也止不住了自己的嘴巴。   和他们之间的事情太多太多,一时间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我真的有些不舍得了。   不等他们一个个陈述,我自己倒先开了口道:“九年前我来到下界,恰好遇上暴风雪,我被困在了冰穴附近。大雪过后,在那里清修的染如出来抓野兔,我也因为那只野兔而扑了上去。结果就这样认识了他,还成了他徒弟。过了五年,他急匆匆地回去了,我下山的路上救了成苑。来到凰彩,一把揪出煦子幻化出的景临,又从青楼里娶来客串阿爹的染如,接着又遇见了成苑和花妖。对了,那时候成止还是星……反正就是那样了。后来因为半夜去喝花酒,被凤裳……反正就是那个人废掉了经脉,于是才被流风所救。一路打家劫舍,我也想不通怎么就混出来个名号。对了,要不是因为流风要去武林大会,我也不会认识青花。在药庐的厨房里认识了紫藤,记得那时候染如还罚他跪了好些时辰。重生为麟渊禛之后,又娶来连儿。想来大家聚在一起也实属不易,我总算给你们交待清了。”   说完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而不语地看了眼憋着一肚子话的几个人。想挑起内讧?我一口气全部说完,谁还有话说!最后一天了,明明大家心里都清楚什么情况,可是偏偏故意说出那番话给我听,不就是想让我对这里继续不舍吗?我记得我允诺的桃之夭夭,所以就算变成伤残人士我也会爬回来给他们履行诺言。   真别说,嘴巴动了那么久,真的有些累了。   重新抱回舞煌,我小声道:“丫头,既然你的爹爹们都说你是个美人,那么将来就去给娘勾搭一窝美男女婿回来瞅瞅。娘这辈子只能收了这么些歪瓜裂枣,女儿你一定要弥补娘的不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美人……娘……”不晓得是不是我听错了,还是这小家伙真的在说话。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你们谁听见她在说话了?”   “有了凰羽,还奇怪她什么?再过几天恐怕丫头就会爬墙上树了!”流风一旁道着,可是听上去就是有些语气古怪。   “美人……娘……美人,亲亲……”我看清了,的确是从她嘴里蹦出来的。   我激动地亲了她好几口,又抱紧了这个小家伙,转头看向他们道:“谁也别跟我抢,在外人那里她姓‘麟’,在家里人面前必须跟我姓!贺兰舞煌贺兰舞煌,她必须叫贺兰舞煌……她夸我是美人诶,哈哈哈哈……”   一道道无奈的目光从我身上掠过,在欣喜之余,似乎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激动了……第一次被人夸赞,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我肯定要乐一阵子。   随着太阳的落下,我的心也在一点一滴地落下。凡间天边的云霞多么绚丽,黄昏时分,每个人都被照得金灿灿,好耀眼。一段丝绸挥舞在天际,点点晕染着红晕,让人心醉。   走在麟京的街道上,我们这一大家子甚是惹眼。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划过身侧,九年都不曾去正视那个身份了。我惶恐明日之后,自己转身又回变成那个贺兰明凰。   故意放慢了步子,我拽着大家冲进了古玩店。原本打算关门的掌柜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便立刻打开大门,把所有宝贝都亮了出来。   放眼望去,一排排好东西琳琅满目的确供我挑选的有很多。只不过每件东西存货都只是一两件,想给后院的人集体配个一模一样的物件都没有。忽然眼睛瞅见一只雕花的黄花梨盒子,我立刻眼前一亮。单单就这盒子已然价值不菲,里面究竟装得些什么啊?   走过去小心地打开了木盒,里面躺着两排花钿一样的东西。深紫色的一朵祥云上洒着金粉,还点了珠翠,看上去很是名贵的模样。   “姑娘,这盒子花钿是西域来的珍品。只要贴在额头上,它一辈子都不会掉下来。而且看着这做工,姑娘懂行的话也应该清楚这点翠的难度,这身价姑娘也自然晓得了。姑娘若是喜欢,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一千两百两,一文不多也不少。”掌柜一脸得意,似乎我押中了她的镇店之宝似的。   好家伙,几幅花钿就一千多两!这年头做古玩生意怎么比做飞贼还来钱啊?   流风接过盒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道:“一共十二副,一副一百两绝对是物有所值。如此的上品真是世间少有……”   真不晓得流风是谁家的男人,帮着别人坑我呢吧!   没有再说什么,我潇洒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沓子银票,拍在了桌子上。掌柜的正准备去替我包装,我立刻制止了下来。   随手打开盒子,我指着里面的花钿道:“是我的男人就给我把它贴在身上,对了,就贴在小臂上吧。一共九个人,还剩下三个留给我自己玩。对了,青花一个,舞煌一个,我一个,刚好。”   “一百两银子,不贴白不贴……”青花喃喃道,便卷起袖子将花钿贴在了胳膊上。   的确,又是我在跟自己较劲,非要送他们东西,结果花了一千多两买回来一堆男人用的花钿。正如流风经常挂在嘴边的那样,我真不是个持家的主儿。   夜里批完奏折,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跨出书房向寝宫走去。揉着太阳穴,似乎下一次睁眼就要离开这里了。趁着月色环视一下这个我生活四年的地方,真是有些不舍。   一把推开门,我摸黑进了屋,顺着直觉就来到了床边。随手解开身上繁重的衣物,然后向床上躺去。温热的气息席卷着我的全身,我猛地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摸向了身边的人。   “凰儿,是我。”低沉的嗓音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躺在煦子身边,一时间心里变得异常复杂。侧过身去,我的睡意全无。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和明凤演戏给你们看,前些日子告知了长老们明凤的事,大家都谅解了,也就不再过多言语。凰儿,每个日子当我和明凤在云端漫步时,你的目光我可以感受到。凰儿……”   “不说那么多了,还是让我睡觉吧。”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就因为不确定你对我的心,我才会变成另一个人来接近你。我很要面子,因为从小就被人高捧着。在人间的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所以我想知道自己在凰儿心里究竟……”   我一个翻身搂上了他,将脸贴近他的胸膛,我轻声道:“这就是答案,睡吧。”   后半夜里,屋子里再也没有了动静。我还是睡不着,脑子里就这么不停地回放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一张张脸重复地出现着,有健在的也有死去的,让我很是不安。来到下界九年,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永远都在强颜欢笑,永远都在玩弄权术,永远都在违心地活着。如果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真的想自在地在人间游玩一番,就像欧阳冉那样得无所忌惮。我可以纵声高歌,策马扬鞭,带着后院里的人闯荡江湖……   毕竟都只是假设,也罢,明日又要重新来过了。   九霄之间,云雾缭绕。时而有仙人驾鹤飞过,时而有大神腾云而逝。模糊间时隐时现的金色神殿正悬浮在云端,透着无比的威严之气。   “龙尊主上驾到——”   巨龙腾雾而来,盘旋与龙座上端久久下落,幻化出一气势威严的男子。   “麟尊主上驾到——”   金麟踏着祥云从殿外驰来,转瞬间落在麟座之上,便化身为了一位不羁公子。   “凤尊主上驾到——”   双翅舞动,点点金光洒遍神殿,落座后便摇身成为一翩翩灵秀佳人。   “凰尊主上驾到——”   半晌,神殿中还是没有人进来。赤长老四处张望着,又向三位神主投向了质疑的目光。随后再次看向大殿之外,依旧没有人来。   满殿的仙神都在等候着,徐徐才发现殿外踉踉跄跄地飞来一只大笨鸟。她一时间摸不清方向似的,一路跌跌撞撞,险些摸不到凰座在何方。   好吧,那只大笨鸟就是我。   化为人形,我坐了下来尴尬地道:“不好意思,一时间忘了怎么飞,刚才冲动用起了轻功,然后险些摔死。你们继续,继续。”   被无数人的白眼洗礼过一番后,朝会这才算开始了。   “近年下界百姓……¥#%%¥……%&%&……&*……*&*¥%#¥%@¥!!%#……¥&……&%¥&…………………………”忘了是哪个长老率先开始了长篇大论,我故作严肃地听着,张口就道:“爱卿所言甚是,朕……”   “咳咳!”煦子轻咳一声,我立刻住了嘴。   流风和哥哥同时看向了我这边,两人都憋着笑却不肯说话。下面站着的仙神也都不大自在地看了看对方,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出声议论。   这下好了,变回自己,骨子里又成了麟渊禛。    我的妹妹?   躺在一片岚娑丛中,我抱着头,悠闲地哼起了小曲,殊不知在我的身后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我。原本大家都以为我回来之后回哭得死去活来,然后大怒一场,可是谁也不会想到我会这样平静地在这晒太阳。   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我跳起身子向一旁踱步而去。小莞紧紧跟在我的身后,生怕看丢了我。我四处张望了一番,宁静的上界果然是冷冷清清的一片,连个多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   刚腾起云雾,胳膊就被小莞挽了起来。   我不自在地抖了抖,愣是把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你又怎么了?”   小莞见我面色不对,立刻单腿跪下来,低着头道:“凰主息怒。”   “我没怒,还息个什么?你跟云层后面的那几个支会一声,别老跟在我后面。要是还想多几日升神,就老老实实地做事,别听墙角!”我故意放大了声音,有意无意讲给跟后面的那群小仙们听。   被我一句话丢过去,果然周围的仙气少了一些。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抹红影,我被挡得严严实实,差些撞在了花妖的身上。回来以后按照规矩,我们两个见面的次数也有了限制。上界处处都是森严的戒律,花妖自从来到这里就没开心过一下。   “难怪这里是自己家,明凰指责起别人也没有拘束多了。他们既然好奇就让他们好奇去吧,几个月来整个上界都在注意着你,想开点吧。”花妖屏退了小莞,跨到了我身边。   我奸笑着揽过花妖,腾起云雾向凰穴驰去。躲在周围的人都被我一番话给骇到,纷纷停下了脚步,不再跟来。   以前在上界得罪了太多的仙神,殊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他们想看我终日以泪洗面,期期艾艾的模样,姑奶奶就偏要洒脱着继续过日子!回到上界仅仅几个月,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几百年。   每天我能做的只有无尽地发呆,偶尔见四处没人偷偷打开乾坤镜看看他们,却也乐得自在。成苑带着成止回到了龙啸,紫藤和鸿连持政,舞煌成为了麟炎历史上最小的皇帝。染如带着青花回药庐传授他剑术,青花一边学医一边学剑,对染如是无比崇敬。   最让我放不下的还是舞煌,虽说才几个月大就跌跌撞撞地开始走路,但她摔得我都不敢去看。我能做的只有抱着镜子去看她灰头土脸的小模样,想亲手扶起她都不可以。   回到凰穴,立下结界,没有人再能靠近我们了。又打开那镜子,将它悬在空中,我坐在一旁倒了两杯茶给我们。   花妖插着手一扭腰便坐在了我身旁,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侧脸冲我笑了笑道:“只带上来一袋子,以后轻易还是不要泡玉泉冰了,留着以后慢慢用。”说完,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镜子那里,指着正忧心忡忡的紫藤和鸿连道:“啧啧,谁学走路不摔个鼻青脸肿,当初人家第一次修成人形的时候差一些摔散了骨头呢。麟炎的一后一君都宠着这一个宝贝疙瘩,将来指不定要惯出什么毛病。万一再来一个霸道的麟渊禛,麟炎怕是要玩完了。”   “他们还舍得撒手让小家伙去走路,换作是我,早就把她藏在被窝里一辈子了。舞煌是独女嘛,要不然咱们两个加把劲,制造出一个次女?”我掖着笑打趣道,其实心里的滋味已然百般复杂。   “为什么没有儿子呢?最好生下一个倾国倾城,足以祸国殃民的小妖精,迷惑君王不早朝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看着花妖憧憬的模样,我差一些丢掉手里的茶杯。迷惑君王不早朝一直是花妖的目标才对,想想他勾引成苑时的模样,真是让我醋意横生。   忽然间我感受到有人闯入了结界,心头一紧,转身的片刻便瞄到了踏入这里的哥哥。花妖站起身子,微微点头向他示意,哥哥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可以和任何人斗嘴闹别扭,花妖却偏偏对哥哥十分谦让,甚至有几分敬畏的味道。当初花妖没了精魄,是哥哥救了他。其实一直以来哥哥的秘密花妖都知道,况且花妖也晓得哥哥在我心里的地位,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态度吧。   其实我也在纳闷,身边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一直追求的姐姐是男子,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呢?如果不是那夜被我看到,难道哥哥要以龙神经的身份待在我身边一辈子吗?   两襟绣着朵朵祥云图腾,内衬雪色云锦,腰间横束彩金腰带,一派华美。凤羽化为的金色长袍披在他身上,丝毫不减白衣时的灵秀,恰好多了几分高贵。还是那双清灵的眼眸,淡淡金光环绕,千年间未曾改变。   回过神来,我也站起了身子,微微点头道:“怎么了?”   “凤裳月因为误食带有砒霜的丹药过世了,所以凤清的局面一时有些混乱,因为没有立太女也没有遗诏,现在皇女们为了皇位已经斗得不可开交了。刚才做了些手脚,过一阵子这事自然会平息了。”哥哥掐着袖子,转身看向了镜中的紫藤。“看来麟炎还没有收到消息,过几天怕是你的紫藤又要忧郁一阵子了。”   我心底一沉,差些怀疑到了自己的耳朵。   其实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有种大摆三天流水宴的冲动,只不过想到紫藤那么在意他的母亲,心又咯噔一下,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气的家伙。到底是我婆婆之一,卖她个面子,她转世之后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中月,你近来还可适应?”哥哥收回神,坐在了我方才的位子上。   微微躬身,花妖道:“有劳凤主挂记,一切安好。”   看着他们客气的模样,真觉得浑身不自在。我那千金难求回眸一笑的倾国花妖,竟然在哥哥面前这么毕恭毕敬,实在让我感叹这“一物降一物”的奥妙。说到一物降一物,想来那个总是对谁都没好脸色的青花,在染如面前也是这般恭敬,真是好笑。   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他们。上界没有堆积如山的奏折,也没有什么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我要做的只是守着镜子去打理凰彩,又或者在云端闲逛,再不然就是抱着花妖风流一番,仅此而已。   我没有忘记我们的桃之夭夭,我真的试过逃跑,可是只要一只脚迈出上界,下一刻煦子便会陪着赤长老一同出现。   为了不让别人看笑话,我只有终日在外强颜欢笑,装作没事人一样。可是心里不断地叫苦,有谁会明白?我想染如,我想紫藤,我想遗落在人间的宝贝们,我还想我的女儿!每一次入眠都是被哭醒,每一次微笑都夹带着薄泪,这便是我,终于做回自己的一只笨鸟。   我不用改名贺舞煌,不用乔装麟渊禛,我就是我,贺兰明凰。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我茫然回过头来,眼前却多了一个我最怕见到的人。他从怀里掏出一帕方巾,递到了我面前道:“凰儿,你走神的时候竟然也会泛水,擦擦吧。”   我尴尬地用袖子抹去了眼角的泪,挤出一个微笑道:“是煦子啊,怎么你们进来都不敲门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收到消息,说是长老们要咱们去神殿。我顺道过来,恰好明凤和中月都在,我们一起走吧。”煦子说话间,也不禁瞅上了镜子里的舞煌。   大家纷纷点头,随后向门外走去。我收起镜子,默默地跟在了大家的身后。真担心以后我的女儿会不认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行人来到神殿前,恰好遇上了匆匆从蟠桃园赶来的流风。他一身的酒气惹得花妖立刻掩上了鼻子,连连摆手扇走气味,厌恶地瞥着他道:“一出门就遇见只醉鬼,真是的!”   双脚似乎都有些踏不稳,流风指着花妖晃晃悠悠地道:“你……你一个大男人一身花香味,你……你还好意思说我……呵呵,真刺鼻,最讨厌凤凰花了……”   看他们的架势,怕是又要动手一番了。我连忙上前拉开了花妖,对着流风赔笑道:“长老们看到你喝成这样怕是会言语一阵的,你先息怒,我们先一起进去吧。”   一只手已经幻化出了青仞,下一刻似乎流风就要出手了。可是我的一笑却让他收回了青仞,流风白了一眼花妖,扭头大步跨进了神殿。我转身看了看花妖,就说为什么流风要动手,花妖这边早就亮出了花影鞭……   “中月,你们两个的梁子难道要结一辈子吗?”哥哥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煦子跨入了大殿。   花妖收回自己的鞭子,闷哼一声,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我晓得流风一直介意花妖的出身,当初他们打成那样,再加上我一直帮着花妖,还私自让花妖成为我的凰夫,流风似乎根本咽不下那口气。不过一切已成定局,现在花妖也是神界的人了,他们两个天天都要见面。如果见一次就要打一次,他们不嫌累,我都嫌烦。   我们五个一同来到神殿,两旁还在议论不止的仙神与长老们纷纷向我们行礼。整座大殿只有我们正前方的一个人站着,但看那人的背影就晓得是一个女子。那女子似乎完全无视了我们,看来不大像是这里的人。可是她的身上却……散发着凰的气息。   衣着相同,气息相同,而在那女子转身的片刻,我却被她的美貌醉倒。深山中的一汪幽幽深潭,在夜里泛着水气,迷茫了一片月色。这样一张无暇的面庞,比起我这张脸,简直就是天物。   女子微笑着向我们走来,认真地端详了我们每一个人。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煦子那里,似乎一世都不愿挪移。我咬着嘴唇别过头去,哥哥拉起我的手,轻摇头示意我不要妄动。点点头,我压制住了怒气,又瞥向了赤长老。   “我这次回来是要找回自己的位置,同样是凰,为何她就可以做神主!”突然女子收回目光,一把指向了我。   愣了愣,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向了她。   哥哥挡在我身前,从容地问道:“姑娘是……”   “哥哥,我是沁凰,你的妹妹啊。”女子几步小跑,竟然扯上了哥哥的胳膊,甜腻地娇笑了几声,更是让我一阵恶寒。   这……这算是什么?   花妖白了她一眼,用胳膊肘撞撞我道:“瞧瞧,真是个大美人,看这意思怕是要抢你的位子和你的男人。”   “位子双手奉上,敢抢我男人,腿先打断!”我揽过花妖,便向一旁走去。   没走出几步,那个女子竟然又扑了过来,从我身边夺过花妖,猛地一拽,花落他人之怀。我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人,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忍着怒气,我上前几步来到了赤长老面前道:“她是谁?”   长老并没有惊讶我的举动,有条不紊地答道:“她是上古凤凰神主退位后,在天际游历时诞下的女儿,也就是您的妹妹,贺兰沁凰。”   “我妹妹?母尊在外面有男人?我不能我……虽然母尊已经不在了,可是……谁啊,别拦我,我要问个清楚!”胳膊一直被人拽着,我想上前几步都不行。   被一道目光给刺到,原来拉我的人是哥哥。被哥哥拽到一旁,双肩都被他扣上来,一张脸就这么摆在我面前坚定地看着我,弄得我脸上一阵发烫。   “母尊的事你先不要下妄言,如果她真是咱们的妹妹,她自然有权入神殿。你先不要激动,让我来问。”   被哥哥的一番话给浇熄了怒火,我也不禁质疑地看向了那个贺兰沁凰。   她的手紧紧拽着花妖,眼睛又瞅着煦子,这架势看着我就生气。可是哥哥死死扯着我,我难道要把神主的位子和自己的男人都给那个人吗?    桃林的末日   贺兰沁凰见我和哥哥站在这边,她又一个偏转,丢下花妖缠上了哥哥。我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跨过哥哥身边,来到了赤长老面前。   “她是要我这个位置吗?”我平静地问道。   赤长老点头道:“沁凰少主和您是姐妹,自然有权做神主。只不过现在事情还没弄清,再说凰主的位子需要……”   “我把位子给她,你们放我离开,可以吗?”我打断了他的话。   长老点点头道:“如果沁凰少主成为凰主,那凰夫大人就必须改嫁给她,且麟主与龙主都要与其结姻。再说,凰主的更替必要引起一阵风波,不是凰主愿意就可的。”   什么风波我不管,只是那句要花妖改嫁正中了我的死穴。把我的一切都给这个人,甚至连花妖、哥哥、煦子、流风都要与她结姻。别说结姻,就是看着他们站在一起我就有些吃味。好家伙,姑奶奶来到天上都不能安静地过日子啊!   要了上面的四个,就要抛弃下面的五个。要了下面的五个,又丢了上面的四个。再说,就算只是一只普通的凰,长老们大概也不会同意让我去下界。   一时间有些头痛,我揉着太阳穴连连后退了几步,正撞在一身酒气的流风身上。刚想离开,流风却用身子包住了我,指了指贺兰沁凰道:“管她是谁,慌个什么。”   “哟,这位应该是麟主吧?沁凰这里有礼了。”那个丫头忽然又把目光投向了流风这里,流风猛地别过脸,很鄙夷她的模样。   顿了顿,我离开流风的怀,走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你真的是母尊的女儿,那我不会排斥你这个妹妹。的确,这个凰主你也有权去当。但如果你不是母尊的女儿呢?你可以把你父亲的名字说出来吗?”我壮着胆子,摆起了架子,奢望从气场上胜了她。   果然,见她脸上泛了难色,只不过在下一刻,她便开口道:“我已然告知长老,再说了,长老们不也验明了我的正身吗?我晓得明凰姐姐不舍得凰主的这个位子,只不过沁凰应该有权质问姐姐,你有什么资格继续坐在凰主之位上呢?”   一句话弄得我哑口无言,这丫头的嘴也太犀利了吧?   背起手,她缓缓围着我走着,侧脸道:“据我所知,成为凰主之后,明凰姐姐似乎一直无所作为,还处处给神界找麻烦。藐视天条戒律先不提,最可笑的竟然在人间招惹了那么多的男子,还让一男子生下了一个女儿。私立凰夫,轻薄龙主,对长老们无礼,这就是神主该做的吗?是,当初是你用自己封印了魔魂,只不过你的举动害得母尊万年道行毁于一旦。身为凰主,明凰姐姐究竟做了什么呢?”   对我的事这么了解,一定是有备而来。全部都是事实,我无从反驳。低着头细数着,自己的荒唐难道真的那么不可救药吗?   沁凰仰头大笑着踏上了台阶,转身又道:“我贺兰沁凰一心一意镇守天界,同样身为母尊的女儿,凭什么神主之位会给这样一个人呢?”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似乎都在等着我反驳。换做我去人间之前,早就冲过去与她大战三百回合了!她丫的以为自己是谁,我有没有资格做神主难道要由她评断吗?就算……就算姑奶奶真的没资格做凰主,她丫的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抢我男人啊!   息怒,我要冷静,冷静。   “啧啧,真是个大言不惭的毛丫头。遵守什么天条又如何?第一次见自己姐姐就这样无礼,还指望你将来成什么气候呢~就算明凰不是凰主了,人家宁愿放弃神籍也不要和你这样的小丫头共处一室。明凰,不理她了,我们走。”花妖倒是给我长了气焰,他纤腰一扭,故意避开贺兰沁凰向我走来。   手被花妖牵起,我竟有种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呆呆地看着他,方才他的一番话已经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差一些忘记自己是谁了。可是我立刻清醒了过来,毕竟大敌当前。要神主的位子,我给你。要我的男人,我踹你。   眼瞅着我就要动手的架势,周围的仙气越来越重了,不晓得一时间前来凑热闹的人有多少。我可不傻,本来在上界的形象就不好,我若是先动手岂不输在了起点吗?   嘴角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反手拽上了花妖道:“沁凰你先找地方歇着,明日再议。我累了,中月啊,我们去制造凰卵吧……”   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手挽手跨出了神殿。流风瞪了一眼贺兰沁凰,转身跟着我们走了出来。三人一出大门便分道扬镳,没有再言语。   明目张胆地指着我的鼻子斥责我,这样的丫头让我在神殿丢足了面子。小丫头,你姐姐我的心眼比针孔还小那么一截子,这笔帐迟早要跟你算清!   不晓得又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我拖着花妖冲进了桃园中。唤出赤仞,我撒开欢似的就对着树林一同乱砍。   树枝伴着木屑在风中凌乱,不晓得有多少飞叶擦过我的脸颊。跃身上前,我完全失去了理智,赤仞砍在桃树上的声音让我沉醉。每一次挥动右手,每一次就是那样畅快。茫然转身,一片片破败的桃林便成了我的杰作。   残花满地,淡粉色的花瓣被打得七零八落,嫩黄色的花蕊正被我踩在脚下。沁人的芳香萦绕在我的鼻端,却也充斥着我的意识。桃花的香气正在唤醒我对他们的允诺,几个月来我都在扪心自问,我们的桃之夭夭究竟会不会只是一个梦?   一把将赤仞插在地上,腰间一紧,来自花妖的香气催得我立刻落了泪。从背后抱着我的他此时多么像我的依靠,的确,这些日子没有他,我真的会崩溃。   “我该怎么办……失去他们,我不想再失去你们。花妖,我就真的那么差劲吗?”克制不来,眼泪再次划过。我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听不出来,嗓子那里仿佛噎到了什么似的。   扫视着满目疮痍的桃园,心里又多了一丝自责。这些桃树活了几百年才长成这样,我毁掉桃花就等于毁掉它们未来的果实,我又做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不要一听到男人被抢就那么气愤,不晓得的还真以为明凰是色胚呢!再说,人家都瞧不上那个毛丫头,更何况龙易和那个醉鬼呢?对了,凤主也不会丢下明凰去认那个妹妹的。脸蛋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不就是比明凰漂亮一点……”被我一个白眼扫到后,花妖立刻住了嘴,难看地别过了脸。   转过身子,我嘴角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手轻轻抚上花妖的脸蛋,狠狠一掐,柔软的触感简直让我爱不释手。还别说,这家伙一千多年的老脸还保养得不错。   “池中月,重复一下你方才的话啊,来来来,给姑奶奶听听。”将脸一点点地靠近他的脸,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笑容有多么狰狞。   眼周泛着一层水雾,狭长的妖媚眸子正闪着泪光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红唇紧咬,花妖小声地道:“那就……可是人不能撒谎的。其实美丑都不重要,明凰在人家心里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人沉醉……”这句话听着那么耳熟?   就在我玩得兴起,辣手摧花到下一刻就要吻上他时,忽然一个气息逼近,吓得我立刻松开了捏在他脸上的手。转过身来,眼前缓缓飞来的正是那个始作俑者,我的好妹妹。   花妖微微的喘息中夹杂着一丝怒火,他瞪着贺兰沁凰,可是脸上却一阵潮红。殊不知他现在生气的小模样多么可爱,不愧是我的花妖哦。   “明凰姐姐,凰穴前的侍卫不让我进去,那我住哪里呢?哟喂,不好意思,看来是我打扰到你们了。花妖宝贝,那我就先离开了哦。”贺兰沁凰冲花妖轻轻一笑,又瞥了我一眼,随后转身向外面飞去。   “你给姑奶奶站住!花妖也是你叫的?你……”   “明凰,别这样,让我来。”花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随后一个冲刺挡在了贺兰沁凰面前,娇媚地弯起了嘴角。   贺兰沁凰站住脚步,石化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勾起笑道:“怎么了,花妖?”   “呵呵,没什么,人家就是想看看沁凰的模样。沁凰这样的美貌简直让人家心醉呢,哎哟讨厌,人家的脸又红了,呵呵。”两团红晕配上慵懒娇媚的嗓音,每一个笑容都是如此着迷,总让我有种回到嫣红阁的错觉。   花妖这是要做什么……   因为我对他很放心,所以并没有一时心急冲过去揍人。悄悄上前几步,我竖起了耳朵,却再也听不清什么了。   红影伴着紫衣就这样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一片桃林中。远远天色迷茫,一丛丛被我砍得狼藉的枝桠似乎是在报复,它们挡住我的视线,挡在了我和花妖之间。我不可以去质疑花妖,相信他,不会投身贺兰沁凰的。   “流云你做了什么?”平静的一声,我转身看去。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提着酒壶,满脸醉意的赤金身影,未曾褪下朝服的流风。哈着酒气,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我身边,从地上拔起了赤仞。   没等我开口,他就握着赤仞纵身冲上前来,对着桃林又是一阵左劈右砍。仿佛发怒般地将酒壶摔在一旁,腾空跃起,瞬间劈断了三棵桃树。似乎是因为赤仞合他的手,流风反手将赤仞插在树上,又挽起袖子结下了手腕上的青色布条。   青仞在他手中幻化出来,我已经被他的爆发力吓得目瞪口呆了。   侧脸瞥了我一眼,流风冷笑了几声,挥起青仞又砍起了树丛。漫天的残枝飞屑,粉嫩的花瓣伴着清香一阵阵打在我脸上。如果说我方才的行为是放纵,那他现在就属于疯狂。眼瞅着一大片桃林都被我们两个毁得干干净净之后,流风喘着粗气才舍得收回青仞,坐在了地上,扶着双膝转头又看向我。   小跑几步,我坐在了他身旁道:“为什么要喝酒?”   “因为有些事想不开,因为回到上界之后我就没有舒服过,因为你也不舒服,因为……我更不想看你难过……哈哈哈哈哈,狗屁神主,推都来不及推,今天竟然有人愿意来争!真不晓得那个贺兰沁凰在想些什么,哈哈哈哈哈……”流风忽然间大笑了起来,完全一副撒酒疯的样子。   身子向后倾斜,他慵懒地靠在了树干上。抱起头,静静地吮吸着来自仙桃花的冷香。甘甜如斯,冰冷如斯,百年的成果都被我们两个给毁了。   “无所谓舒不舒服,这些日子我也都走过来了,不是吗?如果贺兰沁凰愿意做神主,只要不娶花妖,我会同意的。”叹了口气,我舒展开来胳膊。   “傻丫头,如果真是凤凰之母的孩子,在天际那么多年,大家怎么会察觉不到她的气息呢?再说,就算是一个小仙也会有自己的仙籍。她是一直凰,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神籍呢?依我看,贺兰沁凰绝对不是你的妹妹。来到这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受人所托,二是一己私欲。这个神主的位子定然不能给她,否则最后收不了场的只会是咱们。”流风顿了顿,又道:“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很有道理的一番话,立刻点透了我。   四周没有别人的气息,我也松了口气,交叉起胳膊靠在了树干上。“假设是受人所托,大概只有长老们会干出这样的事。他们无非是想让我珍视凰主的位子,不再留恋人间。若是一己私欲,那也定然有高人帮助,能用障眼法让我们认为她是凰,这高人定然来头不小。反正二者针对的都是我,只不过第二种怕是要危害到整个上界。但如果她真是我的妹妹,为了花妖我也要和她斗到底。”   流风又笑了起来,用手摸摸我的头,小声道:“流云果然长大了,让麟易哥哥摸摸。”   白了他一眼,我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他虽然吃痛,但那笑容依旧没有从脸上退去。    戏神的悲催   “凰主,沁凰少主和凰尊夫上在天际嬉笑打闹,惹了不少人去看,长老们已经去抓人了,说是要弹劾凰尊夫上的不贞呢……”刚踏入凰穴,小莞的一声就吓得我不轻。   没来得及歇息片刻,我立刻掉头向神殿赶去。那个贺兰沁凰只不过到这里一阵子,就给我惹出这么多事情,真是让我无话可说。摸寻着花妖的意思是……   神殿前早已挤满了围观的仙家,殿里更是聚满了长老和各神。煦子坐在上位上,皱眉看着跪在殿上的花妖,似乎很是不解。贺兰沁凰一脸从容地站在花妖身边,似乎整件事都与她无关似的。   进入神殿,没等众人行礼我就来到了花妖身边。没有停留片刻,上前就是给他狠狠的一耳光。他应声倒地,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   “你还真是人尽可妻,下贱!”我怒吼道,随后走上台阶,转身坐在了上位上。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在外表的一脸怒气下,我的心里已经揪在了一起。这是唯一的办法,花妖的想法我晓得。只有他不再是凰夫,我才可以放心地丢下神主的位子。那一巴掌我真想抽在自己的脸上,可是不做得逼真,又怎么能骗过所有人呢?   “凰儿,中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他背叛你其实……”   没等煦子说完,我立刻扑到了他的怀里。挂在煦子的身上,我连连抽泣道:“不要提他了,沁凰出现的那一刻他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她!在下界他就处处拈花惹草,来到上界竟然还这么放荡。他和青楼的小倌有什么区别,别人的破鞋我才不要呢!煦子,我不要再见他了!让那个臭男人滚!”   感受到煦子的颤动,我扭过头,却看见下面的花妖一只手支着身子,侧卧在地上,低着头让凌乱的发丝盖住了自己的脸。此等落寞,让我再也不忍心去看。   用袖子抹掉嘴角的血渍,花妖站起身子,抬起头冲四周自嘲地笑了笑,随后看向我,微微躬身行礼。“是中月不识好歹,有负凰主抬爱,就此别过。”   他转身正欲离去,却被长老们挡得严严实实。原本已经放松的心又被提起,只要花妖不再做凰夫我就不再有顾虑,花妖吃了这么大的苦才演好这出戏,长老们该不会看出了吧?   想到这里,我更是浑身不安。   “哈哈哈哈,贺兰明凰,你对花妖的宠大家有目共睹,这出苦肉计演得太不值了吧?觉得对自己没把握想先休掉花妖?”贺兰沁凰忽然间咧开了笑容,背着手转过身来面向大家道:“众位,视众神为玩物般戏弄,这样的人也能做神主吗?我贺兰沁凰的确是后来者,而且说话很不中听,只不过我行得正,不像某些人这样爱玩弄他人,事事都藏在心里。”   这一刻,我再也没了反驳的理由。松开煦子,我不再有心情去演戏给大家看了。看来花妖的那一巴掌是白挨了,呵……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把戏演砸,第一次被人戳穿。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竟是我的天敌。   贺兰沁凰走到了大殿中央,回头看向我道:“我只不过来到神殿这么一会儿,就有这么多好戏演给我看,明凰姐姐真是对妹妹宠爱有加啊。只不过妹妹我不爱看戏,倒是更喜欢去拆戏,让演戏的人颜面无存更是我心头所好。”   我起身,一步步踩下台阶,端直来到了她面前。   所有人都深深提起一口气,仿佛担心我们要大打出手,有的人甚至还退后了两三步,一副急着自保的狼狈模样。   “姐姐我最乐意的就是演戏给别人看,更是乐意说话拐弯抹角,处处给人下陷阱让别人往里面跳。看来我们两个是注定合不来了,不过姐姐也喜欢妹妹的直接。好,既然长老们都认同了妹妹的身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我褪下了身上厚重的淡金朝服,转身变回了自己的便装。   轻灵的紫袖随着我的走动而扬起,抬起手臂摘下头上沉重的彩金凰冠,将其连同朝服一起悬空推到了赤长老面前。   接过这些东西,长老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贺兰沁凰。“凰主,这……这玩笑可开不得。难道您宁愿放弃凰夫也不愿做这凰主了吗?”   “没跟你们开完笑,我也觉得有些不公了。既然您都出面证明这是我的妹妹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公平竞争嘛,在我们没分出胜负的日子里,我就只是贺兰明凰,别再叫我凰主了。还有,凰穴我就不住了,谁喜欢谁就去。对了,既然花妖还是凰夫,而凰主位子空缺,那在这些日子我和妹妹就都要与他保持距离了哦。以前的凰主和龙主结过姻,那我也就不方便打扰了。”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我已经故作微笑地看向了流风。   不愧是我的好搭档,一个眼神便会了我的意。流风悠悠开口道:“贺兰明凰姑娘,不如来我这里歇息吧。”   “那就多谢麟主美意了。”我顺水推舟道,白了一眼已经傻掉的贺兰沁凰。   可是冥冥中还是有一双狭长的眸子在凄怨地盯着我,一句“保持距离”我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花妖的清白,不想让任何人再闲言闲语,但也同时意味着我这段日子再也不会与花妖见面。白白挨了一巴掌,落得如此下场,终究是我亏欠他的。   费了几日去整顿仙桃园,期间我们的比试迟迟没有开始。贺兰沁凰愿意消磨着日子,我何乐不为?   连连救了一片桃树,我已经被我当时的心狠手辣给骇到了。满地的残枝和枯叶,昔日里灵气逼人的圣境变得如此破败,罪魁祸首便是我和流风。   收拾得差不多了,我靠在树干旁拔开塞子,将装满酒的葫芦高高举起,大口地灌了起来。凤裳月的死讯已经传到了麟炎,我担心紫藤会有什么闪失,只好让赤仞回到下界继续做自己的江驰任来帮助紫藤。   其实让赤仞离开前,我一个时辰里连着写了一堆信给他们,这些日子心里憋着的话实在太多太多。我要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不会一走了之,每个时辰我都在天上注意着他们,注意着舞煌。我希望他们给我时间,等我回去之后,给他们建一座有仙桃园这么大的桃花林。从此青山绿水,与世隔绝,过上平静的小日子。   “少喝点,你再喝就醉倒了。”为什么那样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了?   我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只有一个蓝色的身影在不住地晃动,晃动。意识刚一清醒,那声音的错觉才过去,还是那个人,声音还是他的声音。   像护着宝贝一样地护着酒葫芦,我连连摆手道:“参……参见……嗝……”打了一个酒嗝,我努力想让自己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全身都有些不受控制。果然是酿了三百年的琼浆,我才喝了这么些就醉成这样。“参见龙……龙主……哈哈,猪……”   把我放在身子上,宽大的手抚上我的额头,身后传来了一阵叹息。   挣了挣,我不自在地推开了煦子,摇摇晃晃地起身扶上了树。可是手腕被他狠狠扯上,我一个不稳又倒在了地上。   吃痛地揉上了自己的老蛮腰,我边哀号着边瞪向了煦子,霎时间醉意全无,脑袋立刻清醒了过来。都说酒后误食,我险些一拳打在了煦子脸上。   “从来都没这么悠闲过,你就好好待在房间里,出来找我做什么?”随手掀开模糊我视线的乱发,低头却只看见了满身的尘土。   厌恶地拍着土,扛起锄头,我向出口那边走去。身后的人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仿佛认定我似的。猛然转身,我握着锄头就上前抵在了他面前道:“我都不是神主了,还要这么黏人吗?”   手指轻轻点上锄头,瞬间我手中的东西便化作了粉尘。抖抖手上的粉尘,我收回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是,我气他。他是龙主,只要他出面,贺兰沁凰根本不会来闹事。只要几个月前他出面,我也许会继续留在下界。   他在自私,他希望我一直留在上界,可是他的自私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痛。   手腕再次被扯上,这次似乎怎么也甩不开。我厌恶地道:“想怎样?”   “临景侧畔,兰同菡萏……凰儿原谅我。”低沉的嗓音立刻扰了我的思绪。   我勾起笑容,侧脸自嘲地道:“是啊,不提醒我差些忘了,眼前的人又是一个骗过我的家伙。哈哈哈哈……”在大笑中,我已然自顾自地离去。   “自从那个人出现,我就一直在调查。麟易也告诉了我他的猜测,我并没有及时赞同,就是因为事有蹊跷。若是联合长老出来演戏的人,怎么会有凰的味道?贺兰沁凰的血可以与上古凤凰的血印相溶,她可以穿过长老的结界,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是假的。”他忽然大吼了出来,很迫切地需要我听到似的。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茫然地看向了他。“又或许她真的是我妹妹。”   煦子似乎很是喜悦,几步跑到了我面前道:“上古凤凰在天际时身边一直有仙陪伴,这些我也都查过。再说,凰卵若诞生,神界怎会无感应?蹊跷就在这里,平白无故出来一只凰,又咄咄逼人前来讨要神主之位,我们必须要防范这个人。过几日的比试,我和麟易还有明凤都会想办法助凰儿取胜。是,当初是我一己私欲没有阻拦长老们的决定,现在只求凰儿原谅。若凰儿重登凰主之位,我定然助凰儿回到下界与他们相聚。若今日我一字有假,但愿我贺兰龙易天打雷劈……”   “一向你都沉默寡言,忽然说这么多话真是稀奇。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不为难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我会怕她?这条命是母尊给我换回来的,我才要好好守着,别那么快被人踩在脚下呢。”轻佻地捏上他的下巴,我抬头小声道:“还是景临宝贝贴心。”   瞬间,面前那一向严肃的面容染上了红晕。只不过一句话就弄得他满脸通红,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吗?   回到凰穴才听闻决战的消息,说什么要我们在神殿的上端用神力决战。点到即止,不准伤人,谁最先落在神殿的屋顶上就算输。   本以为要比赛什么治国之道,又或者要拼一些文章,一时间弄得我差一些哭出来。神主的位子竟然是靠拳头打出来的,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   后来小莞才告诉我,长老们一致决定要身为凰夫的花妖来出题……   我想扁花妖,的确。   大战在即的前一个时辰,神殿前的拐角处——   整整衣领,双手空空,就连赤仞也被禁用了。说什么不准伤人,弄得我现在都不晓得该用什么去跟她比试。   “流云,怎么不进去啊?”刚从一旁飞来的流风,正准备进神殿,却被躲在拐角的我给吸引了过来。   杀气……只有杀气……   我双眼腾满了杀气,缓缓抬起头道:“我已经确定了花妖和那个女人有一腿,你不要管我,让我在这里蹲一会儿就好。”   不自在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流风跨着小步子来到了我身旁,蹲下来小声道:“早就说过那个妖物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样,后悔了吧?”   “是,很后悔。老娘以前就学艺不精,这么多年来哪一次用过神力?让那女人跟我用神力比试,足以表现出题人对那女人的爱慕之心了……”说话间我已经站起了身子。   流风方才的笑容全然僵在了脸上,呆滞地看着我,暗暗道:“这下……他惹祸了……”   我猛地低头问道:“什么意思?”   他也站起了身,指指神殿里。“那小子觉得你身手好,所以才直接让你们比试的。你毕竟做了那么久的神主,而且当初勇斗魔魂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的神力应该很好啊!”   嗡——是不是我耳鸣了?我笑,我神力好,母成苑都能上树了!悔恨……我恨……    比试?阴谋?   来到神殿之中,众位仙神都已经聚齐。除了主持比试的几位长老,其他基本上都是来凑热闹的。以前我得罪过的几个大神都凑在贺兰沁凰那里,在我这边的只有煦子他们几个。人缘差也不是一天了,我干嘛这个时候这么在意?   眼瞅着时辰到了,又见我走了进来,赤长老清清嗓子,但又不放心地瞥了我一眼。   “不用多言多语了,明凰姐姐,请吧。”贺兰沁凰赶在长老前,先一步向我示意,随后破顶而出,来到了神殿上端。   她头不会痛吗?   一个恶寒,我也腾身直上,从她刚撞出的那个洞中穿了过去。   站在云端上,就连神殿都看着那么小。其他人也都纷纷飞了过来围观,远远一摸久违的红影已经让我兴奋不已了。看来今日就算拼了老命,也要靠自己夺回属于自己的位子。我说过,想要跟我抢男人,等着被我一脚踹翻吧!   风似乎有些大,因为方才我在神殿外拔下了簪子,长发已然在风中散开。贺兰沁凰站在我的不远处,一种压迫感正不断传来。   才出现几日,便要和我决战。我的好妹妹,呵呵。   没等我开口,一个青色的光球从她手中掷出,十成的力道,根本违反了不伤人的准则。我只是稍稍闪躲,另一道光就向我劈来。   我一招都没出,她却招招致命。   跃上头顶的云层,我喘着气道:“违反规则,就算你赢了也没用。”   贺兰沁凰忽然大笑了起来,冲着我又是一击。因为一时走神,我的胳膊终究被擦伤了。正准备回击时,忽然间眼前却没了她的影子。猛然抬头,贺兰沁凰已经腾空在了我之上。扬起手臂一掌劈向她,可是却被她躲了过去。   “谁说我要赢,你不是以为你很聪明吗?我的目的是你,贺兰明凰!”又一道光束让我防不胜防,连连翻身,险些被击中。   一步步紧逼过来,酝酿着气息,我随手挥起一掌,紫光如火蛇般缠上了她的双肩,狠狠扣住贺兰沁凰。我飞身从云端下面穿过,她更是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腾云伫立在下面的仙神都还在看热闹,殊不知我们正在以性命搏斗。咬着牙加快了步子,侧身扯过她的手腕,我轻点上了她的穴道。   低头好奇地看看还戳在她胸前的手指,贺兰沁凰抬起头看看,一脸好奇道:“你在做什么?果然是个断袖……”说话间,一掌便向我劈来。   无奈只好松开她,我才想起来没有仙神会被人点穴。都是我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难怪了。可是哥哥的性别不已经公诸于世了吗,干嘛还要说我“断袖”!   一招一式她都出尽全力,我不断地挡着,与她在云端周旋。每一个翻身,每一个跃起,似乎都紧扯着下面众神的神经。边与她相搏斗,我不禁问道:“我为什么是你的目的?”   “同样为凰,为何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入神籍?同样为凰,为何你就可以倚仗着自己的血统做凰主?我不服的就是你这样无耻的人,竟然还有资格被世人供奉,竟然还有那么多男子对你倾心。凭什么会这样,我青鸾却要独自守在天际,日复一日地伺候上古凤凰。凭什么就连上古凤凰都要因为你这样的败类自毁万年道行!贺兰明凰,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存在于世,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她似乎很是气愤,立刻将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尽管我们还在打斗,可是我却能依稀看见她眼眶里的泪光。   青鸾,她真的是凰,只不过是五族凰中的下三族。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守护母尊的鸾鸟仙子。母尊因为我而毁灭,难怪她一听说我回到上界就来寻仇。   我忽然之间停了手,她一掌击在了我身上。一阵痛楚袭来,后退几步,我捂上了胸口,嘴角已然渗出了血丝。眼见着下一掌就要劈来,我再次用身体迎上。   “你做什么!为什么不躲?”青鸾忽然收了手,站住脚步看向我。“现在想要恕罪了?你不觉得有些晚吗?就算你死了,上古凤凰也回不来了。别以为自己血统有多么高贵,自持清高的人我最看不过去!”   “我没觉得我有多高贵,更没有自持清高。实话跟你说了,姑奶奶我学艺不精,用神力与你根本斗不过几回合。咳咳,我人就在这里,想要怎样随你。”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口腔中立刻充满了铁锈味。   被人打到吐血,万一被下面的人看到,我的颜面定然无存。   青鸾上前几步,一手捏上了我的下巴。此时我已然瘫软,浑身无力,根本没有办法再去运功还手了。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想对我的师父赤长老说一声,对不起。我悔不该当初,神力到用时方恨少。   邪魅的笑容从她嘴角闪过,我一个激灵,不晓得她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不中用的东西,不如把你的身体借给我用用?”青光环绕住了我们,一个分神,瞬间眼前人换成了我自己。   难以置信地摸上自己的脸,她竟然用了移魂术,把我的魂魄打入了她的体内。面前我自己的身体依旧在笑着,看上去是那么真实。   小腹一阵吃痛,喉咙又是一阵刺痛,犹如刀割。我表情痛苦地缩起了身子,根本不晓得她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这样的力量不是属于青鸾的,倒像是……   “我说过下一个万年会有另一个傻瓜倒霉,只不过我等不来那么久了。贺兰明凰,哈哈哈哈,我要让你滚到下界,永远被别人踩在脚下。?你这副身子真是好,青鸾那张脸白送你,反正下去之后那张脸只会给你惹祸。哈哈哈哈哈哈……记住我的名字,魔魂仲施……”飘散的声音,不晓得是我正在下落离他越来越远,还是我真的正在逐渐失去意识。   背后的凉意不断袭来,疾速的风从身下吹上,我再也没有力气腾云而起。全身都好痛苦,魔魂的精魄原来一直附在青鸾身上,原来我们封印的一直只是他的身体。他用我的身体究竟要做什么……我为什么要一时心软,我怎么会酿成这样的大祸呢!   眼前遥远的天际正在渐渐黑暗,双眼都好沉重,好沉重……   …………   不晓得沉睡了多久,只不过是身上的一阵凉意,立刻让我清醒。   黑暗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一股味道让我立刻不安了起来,是血腥味。手摸上自己的脸,那轮廓分明是来自与青鸾的。   不知是谁点上了烛火,我才略微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多么熟悉的地方,昏暗而潮湿,处处挂着刑具的地牢。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青鸾的身体没有错,只不过她手臂上的青色羽毛神族印记已然无存。这身体现在已经是凡人了吗?   烛火下是伤痕累累的身体,烙印,鞭痕,刀伤,还有针刺的痕迹,殊不知这些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眼前恍然出现七八个穿着统一粗布衣服的男子,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那衣着华丽的人刚一踏入,身边的男子们就连忙搬来了椅子给他,一副奴才相。   那朵蘑菇究竟把我送到了哪里?(作者汗:“蘑菇”的出处请看一卷结局)   “谁他妈泼了姑奶奶一身冷水?”我不禁咒骂着支起了身子,周围所有人似乎都被我的举动给吓到了。   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看来也被吓得不轻,不过又勾起了一丝笑道:“没死就行,这么容易就死了,话还怎么套呢?□,快说,你究竟给蕃人传了多少消息!”   □?蕃人?他在说什么?   该不会……这该不会是青鸾转世为人后的身体吧?   “姑奶奶看你是认错人了吧!这里是哪里,让我出……”正准备起身,可是脚踝上忽然一阵刺痛。   掀开裤腿,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钉在我双脚踝上的铁刺。血肉模糊的一幕,已然让我不忍去看。这个身体一点武功底子也没有,我难道要在这里等死吗?   已经被血黏住的长发忽然被人从后面扯起,我吃痛地看去,原来是那人的手下。那人的手下瞪着我怒吼道:“少装蒜,装什么失忆,是□吗!”   “这么粗俗的男子,想必这里是龙啸吧!”白了他一眼,我撇嘴道。   果然,我的话一出,立刻被那人狠狠抽了几个耳光。他一把松开我,嘴里又骂了些不干不净的话,但碍于他主子在这里,只好转身退到了一旁。   我也纳闷了,明明虎落平阳,却还是忍不住想发发怒火,或许这就是一种“找虐”的表现。既然都已经这样了,离死不也就一步了吗?最差还不就是死,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把我怎样。   “你们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她才会失忆?”他们主子忽然发话了。   我真想起身揪着那男人的头发大吼一通,他难道是瞎子吗?姑奶奶身上这么多伤,他手下可能什么也没做吗!   几个手下忽然面色暗了下来,难堪地看看对方,方才那个揪我头发的人才骂骂咧咧地跪在了那男子的面前,不好气地道:“是,小的们是一起把那个□给玩晕了,不过是那□咎由自取。蕃人的探子有什么值得怜惜……”   “啪——”   没错,那个男子一巴掌将手下抽倒在地,我眼睛真的没有看错。   “胡闹,就说清霜这样知书达礼的女子怎么会性情大变。本将军的休书还没下,她还是本将军的女人!来人,把他们几个全部处以宫刑!”那个人狠狠地拍上了椅子把,随后从外面又涌进来一群男子。   一时间求饶声不绝于耳,我都有些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不过也理清了大致的纹路,这个叫清霜的女子是那个男子的枕边人,但也是一个蕃人的卧底。日日在将军身边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国家卖命,因为憎恨欺骗,所以清霜的身份别揭穿之后,才会弄得这么一身伤。   没有爱过就没有恨过,将军对清霜深深的怨恨便也证明了他对她的深爱。如此的造化弄人,真是……话说你们随便发疯都好,关我什么事?   看来这里是龙啸无疑了,真是我走运,恰好赶上清霜死去。怪不得蘑菇说这张脸会惹祸,现在看来,这惹给我的岂止是小祸,简直就是滔天大祸!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甚至欺骗自己的女人,那个将军一下子阉掉了那么多手下。想来他也应该是一个狠毒的主儿,我不能不提防。   男子起身缓缓向我走来,随后蹲下身子提起了我的衣领,转头道:“你们都先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是。”所有人应声而去,整个刑房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   还真是不假,姑奶奶我到哪里都有美男陪着。眼前的男子虽说算不上秀美,但却有着龙啸男子特有的英气。这样的宽厚的身子一定是久经沙场的人,瞧瞧,全都是健壮的肌肉啊,不晓得有没有腹肌……死女人,你究竟还要花痴到什么时候!   没错,我正被他提着,生死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他方才的狠毒我已经领略到了,下一刻还不会晓得自己会不会被千刀万剐。   “清霜,你的命和身子都是我聂尘拓的。现在我要你说,你放下蕃人密探的身份,一心一意做我的小妾,说啊!”他怒喝着,忽然间松开了我的手。“你……你竟敢用口水吐我!”   擦擦嘴角的水渍,我大笑不止道:“姑奶奶不止要用口水吐你,赶明有机会了,还想用驴尿泼你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你们龙啸的皇后姑奶奶我都不稀罕做,别说一个什么小妾,姑奶奶真是服了你们龙啸的男人了!”   还是一句话,女可杀,不可辱,管你长得多顺眼呢!    奇耻大辱   “你……你小子叫聂尘拓?你就是成苑的心腹大将?”那三个字我差一点没笑出来,只不过青鸾的脸下一刻闪过我脑中。   成苑咬定我已经回到了上界,这个时候就算见到成苑,他大概也不会相信我就是他口里的臭女人吧。再说,我的身体还在上界……想来都可恶,还要在这里受气。   那个聂将军皱了皱眉,再次揪起了我的衣领道:“你还说你不是探子?我和皇上的关系你整个龙啸都不知道,你怎么会晓得!说,你是不是蕃人!”   我……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为什么我就那么容易假扮,那么容易偷梁换柱!以前被哥哥假扮,但好歹我还留着属于自己的那张脸。这下好了,被魔魂假扮,还换了具不会武功的身体,这不是要我生不如死吗?   好好,全天下的人都去假扮我吧!我还真不信那个邪了。臭蘑菇,你给姑奶奶等着,姑奶奶回去之后要你菊花朵朵开!   “因为那个什么清霜已经死了,在这里跟你废话的是姑奶奶我,贺兰明凰!”挣开了他,我试着去捏碎铁链,可是根本无济于事。每次落难时,我才会感受到做神主的美妙。   “虽然这名字是凰彩守护神的名字,不过想必也是你的真名吧。好一个贺兰明凰,卖身与青楼故意引我娶你。用尽手段从我这里偷军情,你们蕃人还真是不择手段啊。是,我是舍不得你死。只要你承认你是我的女人并与蕃人断绝关系,以后一心一意地侍奉我,我对你既往不咎,立刻放你回去,如何?”聂尘拓诡异的笑容下正是一颗龙啸男子普遍自以为是的心,如成苑那样的自大,真是少见。   没等我回答,一只大手径直深入了我的衣襟。我反感地扼住了他的手腕,一巴掌抽了过去,给他脸上印了座五指山。   惊愕……不解……怒火……交杂在他此时肿起的左脸上。   扯上衣襟,我不好气地道:“谁爱做你的女人谁做去,姑奶奶就是看不惯你,有本事杀了我啊!谁晓得以前那个清霜受了你丫多少气,不过你睁大你的绿豆眼给姑奶奶我看清,敢欺负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忽然间脚踝似乎被扯裂开来,我抽气了一下,栽倒在地。他肆意晃动着手里的铁链,一副得意的模样。“那就要看看是谁死得更惨了!”   “随你的便,疼是疼不死的,晓得吗?”我咬着牙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放下了铁链,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下我遍体鳞伤的周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没等我看清是什么,下颚被他高高地抬起。一枚药丸滑落我的咽喉,让我连连咳嗽了几声。   “终于气不过,打算毒死我了吗?哈哈哈……”嘴唇已然被刚才的痛逼得惨白,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   猩红的血还在不断地从铁刺扎入的地方涌出,我试着让自己不那么悲观,可是隐隐作痛的脚踝正在不折不扣地警示着我,让我当心眼前的男子。   “来人,把绫筱叫来!”聂尘拓忽然大声吩咐着外面的人,然后又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两只手被铁链吊在半空,两只脚也被铁刺刺穿,而且方才又吃了他的毒药。或许再过不久我就要去陪阎王聊天了,他究竟还想做什么?   半晌之后,黄衣女子风尘仆仆地从牢房外面小跑了进来,手下们依稀退出了这里。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了我们三个,那女子看见我的惨状后更是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不敢靠近。   不知道怎么的,我脑袋竟然有些晕眩,而且小腹一阵潮热。猛地摇摇脑袋,怕是毒性发作了。几次死里逃生,原来我的下场竟是被聂尘拓给毒死,可笑啊。   没等女子开口,聂尘拓揽过女子的腰,将她压倒在了地上。又是宽衣,又是解带的,女子含羞地侧过脸去,似乎已经知道了聂尘拓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我差点没笑出声,临死居然还有人给自己演戏送行。   久而久之,二人的喘息袭来,眼前的一幕幕已经让我面红心跳了。天晓得那个家伙给我喂得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受,全身都在发烫。   “将军,嗯~”女子刚一开口,就被聂尘拓弄得沉浸在了此时此刻中。   聂尘拓转过头看着我道:“怎么样,要不要承认?”   “以前我在乡下看过驴子配种,今天竟然让我又瞅见了这么不堪入目的景象。要我说呢,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明白,别把人丢到外人那里,成吗?就你的两下子,我们家任何一个宝贝都比你厉害得多。别得瑟了,滚回你房间去丢人现眼吧!”啐了一口血水,我大笑着把头转到了一旁。   不晓得过了多久,伴随着女子的一声闷哼,眼前的一幕才结束掉了。这辈子受过的奇耻大辱不过如此,这样的男子都有,龙啸还真是“地灵人杰”。   被男子怒斥一声,女子随意裹上衣衫就狼狈地跑出了牢房。心里摸索着,看来龙啸的女子真的如传闻那样懦弱。这样被男子欺压,那还得了?要是聂尘拓生在麟炎,姑奶奶早就叫人把他浸猪笼了。   昏暗的地方,依稀还能听见些水滴声。我的脑子已然混乱一片,呼吸急促,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真的好难受,嗓子好干。每一寸内脏似乎都有一群蚂蚁在扯咬,又痛又痒,每一刻都是煎熬。   下巴再次被捏起,睁开眼便是一张放大的人脸。   “觉得受不了就承认是我的人,不就得了吗?难道你真的那么爱自己的国家?”聂尘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明明这么近,却让我觉得好远好远。   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我缓缓道:“我……我没有国家可以爱,我就是不愿意做你的小妾,你奈我何……姑奶奶有凤后有凰夫,后院里藏着一堆男人,你根本比不上他们。”   脖颈被他扣住,他略微用力,我立刻感到了窒息。那双带着怒火的眼睛多么可怕,他在气什么,难道只因为我的一番话吗?   脚踝上的铁刺被猛地抽出,我倒吸一口凉气瘫倒在地。手腕上的铁链也被他捏碎,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静静地看着他,完全不晓得他又有什么诡计。蘑菇说的对,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登上神主的位子,一切都仰仗着自己的血统。若是没了这血统,我便什么也不是。此时,我只是一个重伤的囚犯,一个被抓住的敌国密探。   不晓得什么东西别上了我的腿,周身一凉,我的意识立刻恢复。不适感一阵阵袭来,我苦笑着别过头去,根本不想那个人看见自己如此的狼狈样。   忽然间眼前一片黑暗,我再也没了力气。   “同样为凰,为何你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入神籍?同样为凰,为何你就可以倚仗着自己的血统做凰主?我不服的就是你这样无耻的人,竟然还有资格被世人供奉,竟然还有那么多男子对你倾心。凭什么会这样,我青鸾却要独自守在天际,日复一日地伺候上古凤凰。凭什么就连上古凤凰都要因为你这样的败类自毁万年道行!贺兰明凰,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存在于世,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不中用的东西,不如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我说过下一个万年会有另一个傻瓜倒霉,只不过我等不来那么久了。贺兰明凰,哈哈哈哈,我要让你滚到下界,永远被别人踩在脚下。?你这副身子真是好,青鸾那张脸白送你,反正下去之后那张脸只会给你惹祸。哈哈哈哈哈哈……记住我的名字,魔魂仲施……”   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四年前那张我只见过一次的脸依稀与另一张我憎恨的脸重合。一句“要你滚到下界,永远被别人踩在脚下”声声充斥在我的脑海中。那个男人要我永远记住他,永远。害得龙易的父尊灰飞烟灭,又间接毁掉我的母尊的男人。四年前在我留有意识的最后一刻看见的那张脸,和聂尘拓的脸几乎是一模一样。可是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是聂尘拓还是……仲施?   醒来时自己已经置身于了一间陌生的房子,天色正明,四周却安静得出奇。身上套着软软的白色缎子制成的宽松袍子,身子被洗得干干净净,伤口全部都上了药。   他终于良心发现了,被关在那个地方太久,我真怕要去见阎王。   侧头看向一旁的巨大铜镜,镜子里那个带着鞭伤的小脸的确不属于我。叹了口气,躺在这里我竟然真的不晓得该去做什么了。如我所愿,这里是下界,我回来了。到头来我终究是一个人,永远都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一个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陌生的伺人端着膳食走了进来,抬头看看已然苏醒的我,又连忙低下头来。匆匆放下膳食,伺人转身就小跑出了房门。   就在我一只脚已经落地时,门再次被推开来。聂尘拓大步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便端起桌上的膳食游移到了我面前。我故意转过了头,可是下巴被一只大手扣上,硬是将我转到了他的面前。   那双炯然的眸子,的确属于四年前的那张脸。明明已经忘了仲施的模样,但是一夜之间脑子里却又跳出了当年的画面。仲施要我煎熬,要我与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共处,被这个人踩在脚下,抹去我仅存的尊严。   我害怕这张脸和这个人,可是现在这副身子手无缚鸡之力,逃离他身边简直是一种奢望。想起天上的那个贺兰明凰,我倒要问问,现在自己究竟是谁。   “你就那么恨我?”扭曲的面孔正愠着怒火。   没有说话,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眸子,指甲已经嵌入了手心,似乎感受到有暖暖的液体正淌在手心中。   松开扣在我下巴上的手,他坐在床边把我扶了起来。放下食盘,他端起一碗热粥凑到了我身旁。小心地舀起一勺子冒着热气的粥,他递来了我的唇畔。见我依旧双唇紧闭,他又捏上了我的下巴,一股脑地把粥灌进了我的嘴中。   我不禁连连咳嗽几声,顺手就推开了粥碗。盛满热粥的碗在地上摔得粉碎,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洋溢起了稻香。   颈部被他一手掐上,周围的气息在一点点减弱,那种窒息感再次袭来。这一次我没有再言语,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候着死亡的降临。   “宁死也不愿做我的人,枉我对你……好,清霜已经死了,你好好去你的地府里去做贺兰明凰吧!”他手掌的力量加大开来,我已然接近晕眩。   可是偏偏在我认为自己快要死掉的一刹那,脖颈上的手忽然抽离开来。大口地喘着气,脖子上还是一阵生疼,怕是被他掐得已经淤青了。揉着脖颈上的痛处,我不禁笑了出来,靠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似乎感到一阵轻松。   天意如此,既然那么多次我都没有死掉,只要挺过这一次,我还是可以回到大家身边的。什么东西都不能强求,冥冥中已经注定下来了。他们九个,还有我的小舞煌,你们都要等我回去。我们的桃之夭夭,我从来没有忘却过。   “怎么又不杀我了?不杀我的话,我敢保证以后你会非常非常后悔。最毒妇人心听过吗?以后如果我有机会,我会找来几十个男人折腾得你体无完肤,然后再把你这个残花败柳大卸八十块丢进河里喂王八。哈哈哈哈,想想都有些好笑。”其实这些还不够,我要让他也尝尝被铁刺刺穿脚踝的滋味,还有鞭刑和烙形,最后再给他也喂一颗媚药,才送他几十个彪形大汉。   这么一想来,我岂不也是禽兽了?好吧,只是逞口舌之快。我翻身之日,只需要取了这个人的命就好。   “你真傻还是假傻!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现在故意气我还有意思吗?我是不会杀你,等你生完孩子,我要你死得体无完肤!”聂尘拓转身向房门外走去,似乎又在吩咐人端热粥来。我已经被他那句话给骇到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具身体不住发呆。    自作孽   一直以来都是男子的专职,我此时却……孩子如果出来,叫我爹,还是娘?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透过枝桠漏在了地面上,仿佛罩着一层白霜。初秋的夜里还可以听见些窸窣丛草间的隐隐虫鸣,偶有晚风吹过,轻拂过我的发丝。   聂尘拓离开之后我便发了疯似的在屋子里跳,觉得不够力度,我索性一脚踩上桌子,从上面翻身而下。可是每次落地后腹中都没有动静,想要小产怕是很难。天晓得肚子里是哪位小祖宗,我在牢里被人虐待了那么久,这小家伙一点事也没有。   我在牢里晕倒后聂尘拓便叫来了大夫,大夫从我这里诊出了喜脉。而立之年却膝下无子的聂尘拓一时间是乐坏了,端直就把我带回了将军府好生伺候着,生怕我再有什么闪失。我笑,这也只能算是他和清霜的孩子,与我何干?   我单纯地去乱点自己穴道,或是上窜下跳,根本玩不死这个小家伙。想要丢掉这个特别命硬的孩子,我就必须要下狠招。于是乎我才在夜里潜入了花园,试想这么大的将军府怎么会没有池塘呢?如果我跳进水里,夜里这么冷,那个小夜风多吹几阵子。我不小产才怪!想来我真是聪明,懂得利用身边不起眼的一切。(作者汗:残害生命的行为,大家千万不要模仿,这人估计是产前抑郁成疾,导致了神经失调综合症,才会要跟自己身子较劲)   站在还泛着月色的湖边,我似乎已经感受到水草的气息。转过身去,背对着大湖,我轻轻向后倾斜身子。   “扑通——”   原本打算只弄湿全身就爬上来,因为水太冷,我的腿竟然抽筋了。在水中扑腾着,我几次试图浮出水面都不成功,简直是自作孽。肚子里的家伙想拉我跟他陪葬,做他的梦去吧。   用双手扑腾着水,嘴巴里已经灌满了苦涩的湖水。   忽然间被人从下面托起,我终于浮出了水面。转过头正准备答谢自己的恩人,却被聂尘拓那双带着怒气的冰冷眼眸震慑了。   一只手死死抓着我,另一手不断地拍着水向岸边游去,他似乎已经无暇去冲我发火了。自从想起来仲施的真容后,越看聂尘拓就越觉得他长得像那个蘑菇。就连此时他救我时的背影,都有那么几分神似。   小腹传来一阵刺痛,我猛地推开他,捂上了小腹。湖水再次漫过我的脸,我紧咬着嘴唇,差一些换不来气。就说那个家伙不可能命那么硬,被冰凉的湖水浸泡加上我受了聂尘拓那么大的惊吓,要是还不出事,我就跟聂尘拓姓!哈哈哈哈,欺负我的人,我让你的宝贝孩儿尝遍我受的苦。   感受到胳膊又被扯上,没几下我便被他扛上了岸。四周弥漫的血腥味挑逗了我的神经,支起身子看了看,下身湿透的裙摆已然淌满了血。霜白的月光下,血色是多么撩人。我静静地欣赏着一个小生命的离去,身边已然乱作了一团。大夫被家丁拖着一路直奔这里,聂尘拓已然接近崩溃,正发疯似的捧着我的身子不住摇晃。   他没有眼花,我的确在笑,而且是止不住地大笑。尽管小腹的疼痛加上夜里的寒冷让我浑身不适,但是报复他成功了,心里的喜悦就这么随着血液淌了出来。   “真是个疯子!”聂尘拓大吼一声,停止了摇晃,一把将自己的头埋进了我的颈窝。   温热的唇啃上了我冰凉的锁骨,又是一阵刺痛,肩上夹杂着湖水的淡淡血水一丝丝留下。似乎流下的还有一个金戈铁马,面对千军万马都临危而不乱的将军的泪。他的泪是热的,拥有人的温度。   被抬回房间,几个大夫忙来忙去地替我诊治,那小家伙终于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狠心地别过头去,听见端着那尸体的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我才回过头来。   也许他说的对,我真的疯了,而且已经无药可治。   做一个好神,日日兢兢业业,满心苍生天下,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做一个好人,事事为他人着想,处处仁慈,努力成全别人,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今日我做了一个残害婴孩的坏人,可是却换来了自己身心的愉悦,这又算是什么?   连续几日的高烧迟迟不退,因为受了风寒,这幅身子怕是已无多少时日了。终日躺在床上,我只为等候着与阎王的会面。窗子外面总有些动静,聂尘拓的小妾们挨个想来探望我,可是聂尘拓早已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踏足我这里。日复一日,小妾们也都收回了幸灾乐祸的想法,不再叨扰我的生活。   身在福中不知福,每次只有吃苦的时候才会珍惜以前的美好。如果此刻我还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凰主,别说聂尘拓,就是他的那帮小妾们也早就被我收拾的干净利索了。可是后悔有个什么用,哪里有后悔药可以卖。   “你们这帮庸医,都给我滚!”门外的一声嘶吼,让我立刻从睡梦中惊醒。   门被一脚踹开,换来的又是那双如同狮子般令人胆颤的眸子。   “很有意思吗?如果你觉得这样做就能报复我,那就是你太天真了。告诉你,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若不是我瞧得起你才给你留种,你早就被我乱棍打死了!”我正揉着曚昽的睡眼,被子就被他一把掀开来。   一把打开他的手,我捂上被子,侧脸瞪着他道:“姑奶奶灭的就是你的种,别玷污了姑奶奶的身子!”   聂尘拓气不打一处来,眼瞅着他的巴掌就要落在我的脸上。就在我已经鼓足勇气准备迎接的时候,迎来的只有掌风一阵,他反手拍在了我脸旁的床木架上。   “你说谁玷污谁?”一张脸忽然凑近了过来。   “我说……唔……”他的吻为什么让我想要作呕?   随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我猛地刺进了他的肩膀。本以为眼前的人会立刻离去,谁知他竟然按上我的脑袋,变本加厉。   闭上眼睛,我狠狠一咬,铁锈味随之袭来。嘴角沾着他的血,更让我作呕。他吃痛地松开了我,拔下插在肩上的簪子,连连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顾不得那么多,我连忙下地跑去桌旁,端着茶壶就是一阵漱口。   嘴里的血腥味刚被冲去,聂尘拓又冲过来打横抱起了我,忍着伤痛将我搁在了床上。我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他的血,此时显得无比刺眼。   “乖乖躺在这里,我已经确定你不是清霜了。你刚刚小产,一个月之内别想出去吹风,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一边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处,他一面冷静地站在床边询问着。   我有些呆滞,他的变化也忒大了。   顿了顿,我回过神来道:“贺兰明凰,你可以理解成跟凰主一样的名字。别问我娘为什么给我起这么个名字,我也不晓得。”   他点点头,接着道:“我以前见过魂魄附在已亡之人身上,你对我这样抵触,所以我信你。再说……清霜没你这么泼辣和目中无人,到底她是知书达礼的女子,不是什么骂街的泼妇。在我这里养好身子,我就放你走。”   “你说谁是骂街的泼……等下,你说你放我走?那好啊,走之前先给我几千两银子让我安家,不然到外面饿死了,我还得回来向你索命。”我的确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毕竟没有自己的那张脸,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出路。   回到天上是不可能了,我更不想让紫藤他们看见自己这幅伤痕累累的身子。撑着我走过这么多天的完全是对聂尘拓的一口怨气,如今怨气被他的言语都给消散了,想来我真的有些无所适从。   “那你是不想走了?”聂尘拓皱起了眉。   鲜血已经淌满了他的衣襟,我的心竟然揪了起来。咬咬牙,我还是向身体的主人妥协。我相信清霜曾经爱过这个男人,只因为在床褥下我找到了清霜早已写好的书信。是交给蕃人的,清霜说自己不愿再做密探,恳请自己的主子放过自己。在麟炎的那几年,我早已对蕃文读得透彻,这封书信自然逃不过我的眼。   见我没有说话,他转过了身子,准备离去。   “指望那帮庸医,你的伤怕是要拖很久才能好了。已经害了你的孩子,我还有点良心。相信姑奶奶的医术,你叫下人去替我准备……”   …………   似乎自从替他疗伤之后,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他也不再日日前来烦我,我更没有故意不吃不喝让他过意不去。   一种奇妙的关系油然而生,我像其他小妾一样在府里生活着,在调养身子的同时也会是不是结识几个姐妹来聊天。其实起初自己也觉得别扭,毕竟一个男子嫁给这么多女子,在麟炎或是凰彩都是令人生畏的事情。龙啸这个国家永远都是如此古怪,古怪得我都有些汗颜了。女子生育,男子为尊,朝中百官包括皇帝都是男子,一切都和麟炎颠倒着进行。   待在屋子里一个多月了,聂尘拓的人也看得不大紧了。换上一套简单的蓝色流袖裙,我抱着不错的心情踏出了屋子。   院子门前的家丁并没有阻拦,这让我着实松了口气。这身子因为自己的调养,倒也恢复得不错。一步步踩在地面上,我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园中凋零的花朵却已经在提醒我这个季节的存在了,我“误以为”的几个月,其实眨眼一年已经过去了。想起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初闻这句话时,只觉得那人怎么会那么夸张,只因为看见些东西就哭得死去活来。如今站在这个陌生的府邸中,仰头望着湛蓝洁净的苍穹,我何尝不想大哭一场!   差一些,就见不到阳光,差一些,就要让几个人独守一辈子。在这一个月无人打扰的日子里,每次高烧接近死亡的边沿时,体内的求生意志是那样庞大。它活生生地拽着我,仿佛是暗地里他们几个的念想在牵引。   站在湖边,碧绿如翡翠的湖水被秋风吹得泛起层层细波,阳光不算是刺眼,照得我全身暖意融融。从前我就喜欢这样站在湖边,远处的凉亭中坐着紫藤和鸿连,他们一吟一奏,勾勒出一副绝美的画卷。身旁可以有闹人的花妖,还会伴着陪我静静听曲的哥哥。成止舞着云袖而跃起,成苑还可以去找煦子吵架。流风不屑地看着我们,但还是不禁沉浸在了声乐中。在隐隐的鼻息间,还存有淡淡染如的药香……   “喂,你又要做什么!”手被人一扯,我猛地翻过身去,一个不稳就摔倒在了草丛中。   垫在我身子下面软乎乎的东西似乎还带着一丝温热,定睛看去,我立刻挣开他坐到了一旁,弹开八丈远。   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他忿忿道:“你想死,最好别死在我的府里!免得污了这里。”   “是啊,我死在这里会脏了你的地盘,那我去外面死,好不好啊?”话锋一转,我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担忧地略了他几眼,心里盘算着,似乎也该去了结了。   “聂尘拓,我……”   “将军,宫里出大事了,丞相正召集百官聚集在大殿中呢!”管家不晓得从哪里跑了过来,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把后面的几个招人讨厌的字生生咽下去,我也把头转向了管家那里。   管家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我就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事情的紧急。可是召集大臣的人不应该是皇帝吗?难道成苑……   站起身子,我几步挡在正欲离去的聂尘拓身前,立刻问道:“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怀疑的眼光从他眼眸中闪过,他点了点头。    龙啸皇子?   马车上,打扮成侍从的我双唇紧闭,时不时挑开帘子看向窗外,又时不时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聂尘拓。   “谢谢你满足我这个愿望,待会出宫以后,我就不再叨扰你了。”我压制着自己的焦急,故作平静道。   聂尘拓皱起眉端详了我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真的要走?你一个女子,只身一人还能去哪里?身子刚养好,就这么……”   “不用你多说,我们不是已经撇清关系了吗?我感谢你这位大将军能抬爱我这样的女子,还成全我随你入宫。感谢你收留了我这么些日子,我也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打断他的话,我淡然地道。   他向我凑了凑,一脸惊讶地再次问起:“难道你不恨我?”   莞尔一笑,我道:“不曾爱过,就不曾恨过。就当是我在替自己赎罪吧,毕竟毁了你们的孩子。聂尘拓,你其实……也不坏。”   因为我的一句称赞,他瞬间僵硬在了那里。   车轮滚滚中,我们已经穿过喧闹的大街,一步步向宫门靠近。我没有停止过自己的猜测,就算自己的灵魂在清霜这里,但是凰羽的力量犹存。成苑身怀武艺,加上有凰羽护体,究竟谁能伤了他!   不过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皇帝就算遇刺,丞相怎么会召集百官入宫呢?   赶至皇宫,我紧跟在聂尘拓的身后快步向里面迈去。宫里的凤凰花早已凋落,树在北方就算有再多的能工巧匠照顾,叶子也掉得精光。   毫无生气的皇宫,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泛着难色,殊不知究竟为何。每每踏出一步,我的心都是那样忐忑。那个小子,我不要那个小子出事。   伴着聂尘拓迈入大殿,周围的重臣都迎了过来。几个人围成一圈讨论着,为了避嫌,我只好暂时站在了一旁,但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却没有一丝逃过我耳。   “什么叫事关龙啸江山?陛下究竟怎么了?”聂尘拓的焦急,让我更是一头雾水。   原来丞相也只是给了他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他含糊地告诉我,我也就自己理解了意思。难道不关成苑的事吗?   “陛下时而游历在外,每次回宫也都只接受奏折,从不上朝。奏折上的朱批是陛下的笔迹,可是陛下迟迟不肯见众臣,其中定然有蹊跷。今天早晨,陛下忽然召老夫进宫去拟诏书立皇子,老夫才晓得这事态的严重,所以连忙让大家过来,一同面圣。”丞相的口气很是急促,似乎那个皇子是恶鬼一般骇人。   我也能猜到,成苑长年来都无暇去估计自己的事,终日混迹于市井来体察民情,连后宫都少有踏足,所以根本没有皇储。忽然间他多出来一个孩子,这就牵扯到了一大堆人的利益。   唯一的皇子,难保不是将来的太子。   “况且这男婴的生母已故,身份更是不明。陛下这么做,无非是动摇江山之举啊!试问将来龙啸的江山交给一个外人,这……这后果不堪设想!”丞相满嘴的江山,还不就是担心自己家里的小金山和自己的乌纱帽吗?   只不过离开一年,成苑就在外面勾引别的女人,还生了个孩子。   的确,我的心冷了不少,但也觉得这是一种好的归宿。毕竟他懂得去追求他自己的幸福,我真担心染如他们会被我耽误一生。尤其是成止,他的心再也不能被人摔碎了。   身边擦过一个不起眼的宫人,那人上前只是轻轻拽了下聂尘拓的衣袖,聂尘拓便立即点头,抱拳向其他人告别,随后转身离去。我过目不忘的本事让我立刻想起了那个宫人是成苑的伺人,立刻兴奋起来,我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一路悄悄跟在两人身后,对这皇宫的地形我也还算是熟悉。绕过几条没人的小路,穿过一片草丛,眼瞅着他们就进了成苑的寝宫。   接见臣子不应该去书房吗?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特意绕开门前的侍卫,擦着窗沿贴了过去。聂尘拓踏进屋子,脚步声传来。戳开一个小洞,我眯起眼看向了里面。成苑穿着黄色的丝绸宽袍,轻倚在床畔。他身旁的矮桌上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药丸,但脸色红润,看来不像是大病。   “你们都出去。”成苑摆手示意道。   宫人们都退出了屋子,伴着关门声的响起,我似乎感受到成苑也松了一口气。如果我能回到自己的身体,此时我真想冲进去抱着他狂吻三天三夜。多么想听他骂我的声音,多么想和他吵架,可是此时此刻,我偏偏不能。   “陛下,这……”聂尘拓的声音从窗子后面响起。   成苑摇摇头,侧身抱起床里面的裹在绣着飞龙的襁褓中的婴孩,咯咯地冲婴儿笑了笑。一时间,我已经察觉到了聂尘拓的冷战。一个月前,聂尘拓也曾有过身为人父的喜悦,可是这小小的幸福已经被我亲手毁了。   “还别说,越看越觉得长得像老子。就是喂奶的时候不方便,只好去宫外挑了几个乳母轮番来照顾他。你先坐,臭小子睡着了,我们不能聊太久。”成苑说着又晃了晃怀里的孩子,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褪去。   压低了声音,聂尘拓道:“陛下,这孩子的来历尘拓管不着,但是大殿上被丞相鼓动起来的众臣们已经炸开了锅……”   “哇……哇……”清脆的啼哭惹得成苑一个措手不及,立刻收回了笑意。   手忙脚乱地放下孩子,成苑又是换尿布又是灌米汤,让坐在一旁的才聂尘拓很是尴尬。小孩的啼哭声久久不能平息,脑子里闪过我的舞煌,心头的酸水立刻泛了出来。   咬咬牙,我打开窗子,吃力地跳了进去。聂尘拓惊讶地看着我,差一些忘记了要说些什么。他连连推攘我向外走,生怕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成苑转身发现我。   没有在意他,我上前立刻从成苑怀里夺过小孩,将他抱在了怀里。   “你是谁,快给老子放下!”成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但碍于孩子在我这里,并没有着急动手或是叫侍卫进来抓人。   没有理会他那个白痴,我轻轻拍着小孩哼起了那只不知名的小调。以前哄舞煌哭闹不止的时候我总爱这样乱哼调子来哄她,小家伙每次都乖乖地睡着。怀里的小东西渐渐也收住了声音,睁着双小眼睛就这样盯着我发起了呆。   发呆的不止怀里的家伙,还有屋子里的其他两个人。   回过神,我把小家伙还给了已经愣在那里如同石像一般的成苑,接着道:“只不过是被你们吵醒才哭的,小孩子还是需要娘亲在身边的。”   “你……你是谁?”成苑抱着那小家伙,两只眼睛全然投注在了我身上。   “我……”   “陛下,她是我的内人,清霜。”聂尘拓抢先一步答道。   成苑的眼神忽然间失去了色彩,脸上堆起苦笑,他坐回床上,学着我的样子轻轻拍着小家伙哼起了小调。但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了看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孩子的母亲已经……死了,这孩子和老子一样,一出生就没了娘……”黯然的双眼中,是唱不尽的无可奈何。   想起成苑自幼在宫廷争斗中挣扎自保,面前的他忽然间变得无比高大。没娘的孩子就像根无根须的枯草,若不奋力扎根,便只能随风飘逝。   “陛下,您为何不传太医来诊治而要自己服药呢?”聂尘拓也瞅见了桌上的瓶瓶罐罐,立刻担忧地问起。   叹了口气,成苑回过神装作不在意地道:“有这些就够了,你也别传出去说老子病了,再躺些时日就好。在床上批奏折的感觉就是舒坦,以往坐在椅子上,腰都快断了。话传到就好,待会那些人怕是非要逼老子露面。现在不大方便见那么多人,你想办法把他们给散了,实在不行就以目无圣上的罪名调动御林军将大殿围起来。这些事你都懂的,只是做事的时候你最好不要露面,一切都老规矩处理。”   和聂尘拓刚踏出成苑的寝宫,他的脸就立刻变了色。   我们走在皇宫的小路上,他阴沉的脸让我险些以为又是蘑菇附身了。可是我也顾不得那么多,现在都因为那个小家伙,我满脑子里都是舞煌。一年了,舞煌也该会走路了。   “贺兰明凰,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聂尘拓忽然开口道。   “什么话?”我说过什么吗?   停下脚步,转身挡在我的身前。聂尘拓扣上我的双肩,用那双如豺狼凶悍的眸子死死盯上了我,弄得我有些不自在。   “什么叫孩子需要娘亲?你照顾孩子那么得心应手,当初一开口就是‘成苑’,在府里你一听见陛下有事就什么也不顾地闹着要进宫,你觉得我会忽略到吗?孩子的母亲是你没错吧!附在清霜身上之前,你一直伴在陛下身边,对吗?”如此诡异的一番话倒让我不由得有些敬佩这个人的观察力。   只是抓着蛛丝马迹就能分析得如此透彻,这个人怪不得会被成苑收为心腹。   咧开笑容,我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婴孩看似没出生多久,我在你府里都待了一个多月了,你觉得我会是那孩子的娘亲吗?”我的心里此时也在大喊着,我回去将近一年了,一直都不在成苑身边,这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是我的。   聂尘拓若有所思地放开了手,不自在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就向一旁大步踏去。他一时间急着去替成苑办事,倒先忘了我。不跟在他身后,我怎么出宫啊?   为了等他办完事,我只有漫无目的地开始在宫里闲逛。路我都还认得,毕竟来过这里几次。路过的宫人都没有多大注意到我,我更是乐得自在。   明明置身于皇宫中,我却隐隐闻到一股香火的味道。忽然间恍然大悟,想起了花妖的溢香殿离成苑寝宫不远。大白天的,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到那里去看看也好。他在那里不晓得住了多少年,或多或少会存有他的气息吧。   闭着眼都可以寻到的路,我迈着轻快的步伐绕过两座小殿,穿过御花园的一侧,拐弯来到了一座满是香火味的别院门前。院子中央的九龙鼎在阳光下正泛着无比光辉,一点也不失其王者气概。   站在大殿之前,只是抬头望了望那龙飞凤舞的“溢香”两字,一抹红影就立刻从我脑中闪过。只不过分别了一个多月,我竟然会这么想要见到他。也许这就是我演戏的败笔,花妖为了我险些毁了千年道行,我为了花妖不惜破坏天规,与长老反目。总是形影不离的两人去演那样一出蹩脚的戏,我巴不得那一巴掌落在自己脸上。   我没有听错吧?这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清脆敲击在木鱼上的声音。   放眼望去,果不其然,大殿左侧正跪着一个在念经的僧侣。平凡无奇的光脑袋,白而无陈杂的僧衣,远远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有些尊敬。是啊,花妖走了,龙啸怎么可能会没有国师呢?这个新国师比起花妖来,倒是真的有些国师的意境。   跨入大殿,我缓缓走近了正前方巨大的金塑龙主神像。神像前的大鼎里已经点起了三柱儿臂般粗的高香,青烟缭绕,衬着木鱼声刻画出了这里的庄重。   身旁的人双目紧闭,嘴里喃着听不大清的经文,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过有人进来,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进来的人已经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得全身动弹不得了。   怎么会是……他?    伤·成止   刚想要退后,可是一不留神踢到了垫在蒲团下的木基,闷响一声,身旁的人立刻停下了动作,转过头好奇地看了看我。   “这里是宗庙,不接受外人香火的,施主请出去。”尽管是在赶我走,再是故作冰冷,眼前的人依旧丢不下那柔柔的嗓音。   我答应了星儿什么,他弄成这幅样子又是在做什么!非要我亲口告诉他,在自己心里其实也有他龙成止的一方地,他才甘心地去停止对自己的折磨吗!   毫不犹豫地跪在了神像前,在他差异的目光下,我合掌在胸前默念了几句,随后侧脸看向成止道:“龙啸子民为同宗,清霜怎称得上外人!”   “闯进这里便是死罪,在贫僧未曾喊人之前,施主还是请回吧。”成止面色祥和地给我下逐客令,丝毫不失当年他在人前一统后宫的风度。   “九皇子怕也不想让更多的人注意到自己吧?”眉一挑,我笑了笑。   眼前的人立刻花容失色,还是像当年那样遇事不能镇定自若,不愧是我的成止。   “你究竟是谁,我已经离开这里七年了,你觉得普通的侍卫还会记得我的容貌吗?怕是今天我无心在意你,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有心人!”拂袖而起,成止的怒色已然显现。   我也站起了身子,与他平视,却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满脸不屑。   转身来,我没等他再说什么便向门外走去。   心里也清楚个八九,再逗弄他下去,怕真的会惹出事端。   可是脚步已经提到了门槛前,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我便收回了脚。转身再次看向成止,那永远落寞的身影压在我的心口,郁郁不得以畅怀。   傻瓜,他是个傻瓜,头发对男子有多重要,他到底晓不晓得。   “这位大师,今日是清霜冒犯了,还请见谅。在下告辞,不叨扰了。”说完这么一番客套话,我才舍得转身向门外走去。   出了溢香殿,没走几步就绕进了御花园。刚才的路是怎么走来着……   糟糕了,越走越不晓得方向了。聂尘拓再不出现,我怕是要饿死在这个皇宫了。不是我夸张,我只认得成苑寝宫附近的路,他的后宫我基本上没踏足过几次。   想起他后宫里的一堆母老虎,好像只要是母的,那些什么妃子就会气得头顶生烟,把对方折磨得半死不活才肯罢休。清霜的这张脸当初也受到了花妖的称赞,万一再遇上些不该遇上的人,我今天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我左左右右地回头去观察四周的动静,还有时刻去仔细嗅嗅周围有没有香粉的味道。又走了几步,远处隐隐的金瓦立刻让我兴奋了起来。离成苑那里不远了,我终于找到路了。   “清霜施主,你的东西!”身后成止在我意料中追了过来。   方才特意随手将身上的香囊丢在溢香殿,现在他才给我送来,怕是他捡到之后犹豫了好一阵子。成苑登基后,宫里的人几乎都换成了新人。皇宫里没有人会认识成止,   停下脚步,翩然的宽袍拂过风中,清瘦的人儿将香囊递给了我。   手里抓起香囊,似乎还存有来自成止的温度。可是看看他的小光头,我真的有种在玷污他的错觉。这样脱俗的人一旦被红尘染指,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他既然做出这个决定要出家,我若是逼他还俗,以后又不晓得要伤害他多少了。   “请施主守住自己的口,也给小僧行个方便,小僧告……”   “你们在做什么!”夹着些许不悦,带着两队侍卫匆匆路过的聂尘拓忽然冲到了我们面前,而此刻我的手里还紧握着香囊。   将手放回袖中,成止微微躬身向他见礼,随后转身离去。   聂尘拓一个眼神,他身后的侍卫纷纷向一旁走去,似乎是赶去执行命令。这里又剩下了我们两人,气氛稍稍紧张了些。   夺过我手里的香囊,他一把将它扯得粉碎。香料在风中消散,还有些零零星星地落在了鹅卵石的路面上。浓烈的香气迷乱了我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我有种想要冲上去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到底是清霜的身子,你和陛下有什么我也就不提了,你竟然还与一个和尚有过渊源。你爱怎样放荡都好,别败坏了清霜的名声!贺兰明凰,以后你给我离其他男人远一点!”聂尘拓的一声怒吼,园中停留的鸟儿先后飞起,丛草间似乎齐齐一阵晃动。   一声怒吼确实吓得我不轻,可是另一幕更是骇人。原本已经快要消失的身影忽然一个回转,我眼巴巴地看着成止就这么向我们大步跑来,却不晓得该做些什么。   原本已然无神的双眼再次泛光,清瘦的人儿抓上聂尘拓的双臂,激动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明凰在哪里,在哪里?”   “好一个淫僧,满口都是女人。这里没什么明凰,只有本将军和本将军的夫人。以后少缠着清霜,否则本将军便会启奏陛下,将你……”   “大师多有得罪了,是我们家夫君不知礼数,还请大师见谅。将军,不要胡言乱语,玷污了大师的名声。方才我掉了香囊,是他替我捡回来的。”扯扯聂尘拓的衣袖,我尴尬地冲着成止笑了笑。   聂尘拓方才恢复了理智,毕竟这里是皇宫,碍于太多,他终是妥协道:“抱歉,如无要事。在下就和内人先行离去了。”   揪起我的手,聂尘拓甩开了成止,扯着我大步离去。   只不过在转身的一刻间,心里的某根弦就这样砰然弹开。成止那颗心被我狠狠割伤,每一次痊愈结疤后再次被我撕开,再次受伤却又再一次结疤。反反复复,他还有希望拥有一刻无痕的心吗?   风尘仆仆地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暗。   府里陆陆续续开始掌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里,我看着一桌的膳食也不大有胃口。成苑和别人的孩子,聂尘拓对成止的恶语,   脑子里的东西乱作一团,我索性扑倒在床,蒙头大睡。   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突然晴朗的天开始阴沉了下来。连续几日的秋雨绵绵不尽,北方的寒气让我很是不适。旧伤复发,湿气越重,关节就会越痛。伤疤都鼓了起来,有些竟然开始发红发肿。   去向府里的大夫讨了一副针,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身子调养得也不大好。   连续去差人找聂尘拓询问有关成苑的事,似乎聂尘拓也有些不耐烦我了。后来就有了个专门替我传宫里消息的丫鬟,可是同时我的自由也被他派人限制了。侍卫们死死地守在门前,他下令不许我踏出院中一步。   按照那丫鬟所说,成苑的小皇子已经正式撰写了宗文,名为舞彦。其母姓名不详,只是平白无故地被成苑追封为了天则大空孝明皇后。如此一来,这个舞彦皇子便成了嫡长子,朝中更是一片动荡。因为成苑多年来在朝中培植的势力早已不知不觉地架空了丞相的权力,百官都没有再去反对成苑的提议。一鼓作气,又一道立太子的诏书立刻问世。只不过隔了三日,龙舞彦就成为了龙啸太子。   其实比朝堂还乱的地方只有他的后宫,一群嫔妃日日吵着要见他,还有甚者竟然亲自闯入成苑寝宫大闹。不仅惊到了与成苑寸步不离的舞彦,更是惹恼了身体不适的成苑。多日传来的消息,说是成苑一怒之下废了他的贵妃和其他几位妃子。   一个从未露面的女人就惹出这么多乱子,到底舞彦的母亲是谁呢?   不过现在比起舞彦,我倒是更担心成止又做出什么傻事。待在这里被他囚禁着,我根本什么也做不成。   雨后的深夜里,由树叶上滴落的水声占据了夜色下仅有的宁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都无法入眠。紧紧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才稍稍暖和了些。   搓热掌心敷在膝盖上,我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   许久,忽闻门外有轻点地面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奇香,我立刻警觉地掩住了鼻息。这是迷药的味道,我没有闻错。究竟是谁想要弄晕我?   在被子里连连喘息着缓了缓,窗子被推开来,一个落地声,我此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猛然坐起身,眼前的黑衣人见我之后稍稍一愣,上前一步一掌劈向了我的脖颈……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   脖子好痛,想伸手去揉却又使不上力。难道又是聂尘拓干的吗?不是明明放过我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微微睁开眼,我才恍然察觉自己正躺在颠簸的马车上。本想坐起身去与对方周旋,却在起身之后才想起这副身子一点武功也没有。结果狼狈地被人打昏,现在被劫持好像都是我的咎由自取。   马车不算大,简单的软褥铺在身下,内壁都是平凡的竹纸糊成的,窗子也都是用普通木材制成的,很是简陋。天色已经明亮,那个敲昏我的人似乎正在外面驾马。   揭开帘子,一股寒风涌进车厢,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雪白的一切,似乎有些在做梦的感觉。那样的似曾相识,这里是我曾经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背影看去是个男子,而且身材高大,看来是龙啸的人。   放下帘子,我不敢再开口说话了。身旁的矮桌上是些护心脉的丹药,看来每日他都将蒙汗药混合着丹药一起喂给我。昏睡了这么久,我竟然没有一点饥饿感。依照这马车的速度来看,从龙京来到冰穴附近的雪山上,就算日夜赶路也总要半个月吧。   车子忽然间停了下来,我扶着窗框,警觉地注意到了外面的马的嘶鸣。不止一匹马,似乎有很多人正骑着马在马车的四周。   帘子忽然被掀开,锐利的眸子仿佛要刺穿我似的。没等我开口,两个男子跳上车来将我拉出了车厢。雪地前几男子骑着马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很是不屑。   两只胳膊都被人反着扳起,我被他们按下跪在了雪地中。原本就带有风湿的膝盖,紧紧透过单薄的衣物,贴在雪地上是何等刺骨。   “你们把我带来这里是想怎样?”我硬是抬起头,却因为多日的昏迷而强硬不起。   高高扬起马鞭,鞭花在我身旁不远处绽开。马上的男子轻哼一声道:“好一个将军夫人,别以为派去中原的只有你一个人!背叛我教者,当以火刑处之。你们将他压回去,待会教主的接任大典之后,就请示教主,将她处决。”   雪山……教主……蕃文……难道会是……号称武林最大祸害的流火教?   这个教的人神出鬼没,就连所在的地域都只是江湖中人推测出的。可是明明我以前住的冰穴就在这山上,地形我都过于熟悉,远处的岩壁上还有当年染如练剑时的刻痕。如果说那个神秘的魔教一直就在这雪山上,那么更多令人不解的东西便都出现了。   为什么当初成苑会在这里受重伤?为什么染如要选择在这样一个远离寒云山的地方清修?按理来说流火教的教众应该不少,那以前我为什么从未在山上发现过其他人?太多太多的谜团弄得我也一头雾水。总之现在断定,流火教不是西域教派,而是北方边陲雪山上隐藏着的古怪教派。先撇下那些不提,流火教为什么要安排清霜去将军府呢?   手腕被很粗的麻绳栓起,前面的男子一手牵着麻绳的另一端,一边策马向前驰去。我如同囚犯一般地被拖在雪地中前进着,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多说多错便是这个道理,待会只要趁他们去看什么接任大典的时候,我偷偷溜开就好。   流火教的老窝,究竟在何处……    流火之遇   高耸的岩壁被白雪所覆盖,可是在茫茫白雪中却立着一块石碑。马上的男子一把跳下,掏出匕首划伤了自己的手指,将涌出的血全部滴在了石碑上。   猩红的血一点点渗进石碑,紧接着似乎大地摇晃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岩壁,山门一点点抬起,积雪不断被抖下,残屑漫天。   一个人扯上那根麻绳就拖着我大跨进山洞,所有人都牵着马走了进去。就在我们进来之后,山门再次被合上。原来岩壁后面就是流火教,我和染如竟然与一个魔教共同住了五年。染如每天都会在岩壁这里练剑,流火教的人难道从未发现过吗?岩壁上那么多刻痕,染如的剑术怎么会劈不卡这座门呢?   渐渐地前方开始有些光亮,似乎是火把。只是在洞里拐了几个弯,一瞬间所有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越走越窄的路让我一度以为前面是死路,可是一转眼,一座世外桃源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外面是千年都不曾化掉的积雪,山洞里却是鸟语花香,欣欣向荣。是桃林,粉白色的一片花海。彩蝶翩翩,香甜的味道不断扑向我的面庞。无边无际的桃林旁是条娟秀的小溪,那水似乎是融化的雪水,散发着冰的气息,透着股股桃花的冷香。   顺着小溪看向前方,则是林立的房屋,和一座堪比麟炎大殿那样的殿阁。手腕已经被磨出了血,前面的人生生一扯,我再次被拽向前面。   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我还是陶醉在这片桃林间。向那边走去的途中,我似乎隐约看见桃林间隐隐建着几栋小竹屋。竹屋很远很远,似乎里面住着什么高人。收回所有疯狂的想法,我才意识到自己就要被烧死了。   是啊,清霜竟然是魔教的人,我都被抓到这里了,待会可不是要被他们处以火刑么!   明明面对着死亡,我却没有半点恐惧的感觉。我想要自己去害怕,可是依旧心如止水,身子里某种意识极力压制着我的恐惧。或许是眼前的这片桃林,它们提醒了我对他们的承诺。到头来我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成苑找了别的女人,成止含恨出家,还不晓得染如会怎样。还有天上的花妖他们,还有我的小紫藤他们……原来上次的家宴是我们此生的诀别宴,此生不见。   被拽进流火教的大殿,里面要比我想的开阔不少。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只有一群穿着统一青衣的教众在齐齐看着我。貌似是什么接任大典碰巧结束的模样,远处高高在上的一个青衣男子正背对着大家,冲着前任教主的灵位跪拜。   被他们按在地上,我红肿的双膝再次磕倒在地。   “恭贺教主大喜,属下参见教主。”我们这里一行人都纷纷跪下抱拳道贺。   我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察看自己破皮的手腕,咬着牙瞪了身旁的人一眼。血气不畅,我的指甲已经开始发紫了。如果再不松开,只怕这双手就要废了。   他们教主缓缓起身,前任教主的牌位被两人抬向了后殿。教主没有立刻转身,只是背着我们站在教主的宝座前,一阵感慨。静下不久,只听那人开口道:“我如你们愿接替母亲的位子,可是不是要你们这样恭维的。今日之后,流火教众谁胆敢在中原胡作非为,残害生灵,本教主就将这败坏本教名声的败类挫骨扬灰!”   “教主英明,千秋万世!”所有教众不分男女全部跪倒在地,对着那个教主就是五体投地之大礼。   以前流火教残杀了那么多中原的武林人士,难道会因为教主换人,恶名就除却了吗?身为武林盟主的红叶师兄定然不会放过这些人,我敢笃定。二十多年前,若不是流火教血洗了司徒山庄,红叶师兄又怎会只身漂泊江湖呢!   “启禀教主,叛贼清霜已然带回,有请教主将其严惩!”身旁的男子忽然间开口道,声音久久回荡在整座大殿的上方。   青色长袖回转翩然,人儿转身落座,行云流水般也不为过。正对上那张清冷的白皙面庞,犹如出尘白莲方才落水,剔透纯净。   但是在看清那张脸的同时,往日损人的话也似乎回到了耳旁。   克制住满心的惊讶,当年被武林豪杰敬称“青花公子”的正义之士,竟然就是魔教教主的儿子。当年他还和武林人士一同去打压魔教,他一手对抗十个魔教教众的英勇,更是武林佳话。现在看来,什么武林佳话,只不过是武林假话罢。   站起身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我开口道:“好一个青花公子,竟也是魔教埋在江湖中的探子。故作什么善良的假态,魔教始终是魔教!”   “放肆,你个臭丫头说谁是魔教!”一个中年女人从一旁冲了过来,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我没有闪躲,只是瞪了她一眼,接着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在烧死我之前,你们总先给我松松这绳子。好歹中原人在死囚临刑前都会赏他一顿丰富的饱饭,让他们舒舒坦坦地上路。我只是让你们松松绳子,不为过吧?”   青花冰冷的眸子扫过我一眼,随口冲身旁的护法示意了一下。那护法便差人跑了下来,用剑砍断了我手腕上的绳子。   揉着手腕,我一时间有些感慨。险些这双手就废掉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爱惜这双手,不让它热着或者冻着。   “今日我接任,不应杀生。见你临死还这么有骨气,不大像是叛贼。你究竟做了什么?”平静的语气,难得他对别人的事有些兴趣。   没等我开口,身旁的男子就道:“她是前几年被派去中原龙啸国大将军聂尘拓的教众,念其姿色不俗,西域蕃人便买下了清霜的主宰权,靠她来获取军情。可是这丫头竟然迷恋龙啸的荣华富贵,获得聂尘拓宠爱后便不再与教里通信。蕃人找上门来,说是这丫头背信弃义,多次给蕃人寄信说是她不要再配合他们。毁了我教信誉的叛贼,这种人死不足惜!”   原来流火教的收入来源是培养各式各样的人才,然后外租给别的国家,从中谋取金银的啊!蕃人直接买下清霜,看来清霜除了姿色不错外,还有别的绝技。   想到这里我有些冷汗,不晓得其他三国还有没有这样派去的探子。说来流火教也是唯利是图的组织,出卖一份军情,沙场上多少将士要死于非命!   我的双拳不由得握紧,金戈铁马的日子我过得还算少吗?从当初那个不懂战事的国师,一路到亲自带兵驰骋沙场的麟渊禛,多少人死在我的眼前,多少血模糊了我的双眼。   “卑鄙小人,你们这样不堪的组织,姑奶奶不屑死在你们手里!”一时间,我还是忍不住怒吼了出来。   满堂哗然,议论声盖过了天。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不少人都拔出了剑,警戒地看着我。更有甚者不禁后退几步,做出了防备的样子。   就在我夺过旁人的剑准备自刎时,掌心一阵酥麻,那剑被人用石子打落在地。   纵身跃下,几个轻点地,翩然青衣便落在了我的面前。冰凉却修长的手指捏起我的下巴,怀疑的目光掠过我眼。   一把拍掉他的手,我恶狠狠地道:“别用你的脏手碰姑奶奶!你个伪君子!”   “伪君子怎比得上伪小人?”他轻笑道   “小人如何可以伪得,伪小人定然及不上君子你……”   “君子来去自如,自寒云山一别后又练得一身武艺,小人可是眼红?这小人销声匿迹将近一年,该杀该杀。不过又幻化出这样一张脸,真让君子爱不释手。”说话间,手指再次抚上我的脸,他捏起我的脸蛋,忍着笑不再言语。   “小人及不上君子一分一毫,君子做事坦荡,一向以真面目示人。当年诛杀自己母亲的手下,这名声来得岂不有些可耻么!伪君子,你给姑奶奶松开你的脏手!”我刚想再次拍掉他 ,可是一只手已经扣上了我的手腕。   “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我送你回去,别声张。”他在我耳边轻声道,装作不在意地抚了抚我的耳垂。   从我身边走去,青花转身对着教众道:“我已然在她身上下了蛊毒,她不敢不再惟命是从。你们从哪里把她带来的,就把她送回哪里去,以免打草惊蛇。”   “可是教主她……”身旁的男子立刻上前阻止道。   青花侧脸笑了笑,又看向了我。   颠簸的马车上,仅仅坐着我们两人。身上披着件裘皮披风,异常得暖和。他们伟大的教主因为教众的不服从,一怒之下刺穿了三人的肩膀,随后扬言要下山去办事。教众无不胆颤,但碍于教主之威,无人再敢阻拦。   给自己倒了一壶热茶,我捧着茶杯,侧身靠在了软垫上。   “教主难道不怕认错人了吗?”瞥了他一眼,这个人的一脸得意,我看着就恶心。   “天底下敢在我面前自称姑奶奶的只有你一个,我们的‘伪君子论’我怎会忘却!贺兰你是不是故意被他们抓到我这里的?”青花有些纳闷地捏捏茶杯,不经意间却又瞅上了我的这张脸。   我故意?我故意我险些双手被废,我故意我差些被烧死?我在他眼里就那么奸诈吗!   几番折腾,当我再次站在龙啸将军府门前时,已经不晓得过了多少日子了。连续几次青花都在问我要不要直接去麟炎,思前想后我们还是来到了龙京。   可是一瞬间站在将军府的门前,我不禁迟疑了。   回到那个恶魔的身边?天天看着那张和仲施一模一样的脸,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不不不,还有好多事都没有了结,我不能整天窝在将军府里。   深秋的夜里,两个宫人并肩齐走在龙啸皇宫的幽径中。一排排侍卫持着火把匆匆走过,两宫人起身继续向成苑的寝宫走去。   越来越靠近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我的心一点点提起,要不是青花的淡然在支撑着我,我很怕自己会吓到腿软。   “站住,什么人?”门前的侍卫一把将我们两人拦下。   细着嗓子,青花抢我一步从容地答道:“是给陛下送宵夜的御膳房小太监。”   “让他们进来吧,是朕让他们来的。”屋子里传来了慵懒的声音。   侍卫放行,我们端着食盘推开了门。几步走入,青花去放置食盘,而我关上门后就几步来到了卧床的成苑身边。   看上我的脸,成苑本能地护在了舞彦身旁,但却面不改色地道:“清霜,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不用担心,清霜不敢再对小皇子有半点越矩。此次前来,只是希望在临走之前最后请陛下将这封信交给溢香殿的僧人。”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一封略微有些皱的信,将其双手递给了成苑。   将信持在手中,成苑脸上挂起了疑问。“为什么你就笃定朕不会派人来抓你?”   笑了笑,我道:“陛下是仁君,清霜自然不会担心。清霜祝愿舞彦太子能平安成长,更祝陛下身体安康。也罢,清霜告退。”   转身的瞬间,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下落了。我就这么松开成苑和成止,放他们自由,心里真是不甘。可是我没有办法让成止幸福,更比不上舞彦的母亲在成苑心里的位子。只有放手,或许才是解脱他们两人最好的办法。   “你失踪的一个月,聂尘拓发疯似的到处寻你,难道你就这么弃他而去?”成苑忽然开口道。这个时候,他心里还单纯地认为我是清霜,呵。   站住脚,我没有转身。平抚了自己的心气,我道:“没有爱过,就没有恨过。请转告将军,清霜已经有了去处,不再劳烦他的照顾,但还是谢谢他。”    谁的儿子?!   “哇——”一声啼哭,瞬间打破屋子里的宁静。   这个时候,他们家小祖宗又开始闹腾,难道是在替他爹不值吗?   我转过身去,只见成苑熟练地解开襁褓,看着不是尿湿,成苑松了口气。指指桌上的牛乳片,他尴尬地看了看我。   捏起牛乳片,我将它投入了小碗中,又倒了些热水。用小银匙搅了搅,我连忙凑了过去,坐在了床边。   成苑抱起舞彦,接过小银匙舀了一勺牛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舞彦的嘴边。跟杏核一样大的小嘴立马噙住银匙,满意地喝下了牛乳,才停止了哭闹。成苑没敢怠慢,又舀一勺喂给了舞彦。随后放下银匙,轻轻拍拍他,无奈地冲我笑了笑。   “为什么不将他交给宫人?”我的心里已然有了疑问。   叹了口气,成苑道:“宫里不晓得有多人想要害他,还是留在身边安全些。他和他娘一样,都太过引人注目,殊不知在暗地里跟多少人结下梁子。”   本不该问,但我还是忍不住问起:“他的母亲……很漂亮吗?”   愣了愣,成苑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苦笑。他连连摇头,一拳捶在了床上,抬起头道:“漂亮个什么,她丑得都不能见人,所以太过引人注目。丢下老子和孩子,一个人去了,老子不怪她。还不信没她老子就带不成孩子!多少年以后,我要她回来亲眼看看老子的漂亮儿子,让她后悔一辈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生完孩子起码要调养一个月,陛下的口气似乎是在说皇后娘娘还在人间。如果是这样,那娘娘她……”   “她什么?看你是聂尘拓的女人,老子就告诉你了,你可别笑。这孩子是老子亲自生的……喂,不让你笑你也别憋着啊,表情怪可怕的,当心吓着臭小子。”成苑有些惊慌失措地捂上了舞彦的双眼,真当有那么回事似的。   我这下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话了,怪不得他迟迟不肯下床,原来是在……坐月子?!   可是明明成苑是龙啸的男子,为什么会生孩子呢?   一个女人,能有一个男人愿意为她生孩子,而且那个男人是万万人之上的君王。这女人该有多幸福,真让人嫉妒。曾几何时,我的小紫藤和我的舞煌……   鼻子有些发酸,我还是起身了。   “不要多废话了,天亮还要启程去找你师父呢。”青花一直守在门口,连面都没露过。他晓得里面的那个男人是龙成苑,他更晓得两人相见的尴尬。   没走几步,我还是不由地转身看了看成苑,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哽咽着,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成苑,保重。”   终于那个阀门再也关不上来,眼泪如洪水涌下,我加快步子向青花奔去。青花好奇地探出头看了看屋子里的成苑,当两人对上眸子后,成苑的双眼忽然放大了数倍。   “站住!”成苑大喝道。   没有停下,我已经抚上了门框。   “臭女人,你给老子站住!贺兰明凰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老子就跟你儿子一起同归于尽!反正下去还有个小家伙陪着,不用那么寂寞。”成苑再次大吼。   这下我彻底愣住了,完全茫然地转回身子,几步上前就回到了成苑面前。   喘着粗气,成苑抬头咬着牙仔细端详起了我的脸。   “你……你说……”我试探地问起,指尖颤抖地抚上他怀中舞彦的小脸。   粉嘟嘟的笑脸犹如鹅脂般细腻,小家伙方才因为成苑的怒吼而再次大哭,可是在看见我之后又停止了哭闹。如成苑当日所说,这小家伙虽然没有长开,但眉宇间还是有几分成苑的味道。   “老子只是猜测,毕竟换了张脸。但刚才看见青花也在,老子就笃定你肯定出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上界也得罪人了吗?”没有一丝顾忌,他直言道。   “不是,我是说你说什么,舞彦是我儿子?”我要问的只有这个。   怔了下,他点头,但又把头埋了下来,小声道:“你走之后的几个月老子才发现的,难道你一直都以为这孩子是别人的吗?”   “没……没……你……”   “你什么你,既然你回来,就别再丢下老子了。老子一个人有多痛苦你知道吗!一边处理政务,一边还要去照顾臭小子,外面的人逼老子,老子还要躲着各种人,这些日子你都死到哪里去了!你眼里只有你的池中月,你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老子!”放下舞彦,成苑扑上我就是一通嚎啕大哭。   这是成苑,这可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火药罐子龙成苑啊!   抚上他的后背,我连连轻拍着,像哄孩子一样地哄起了成苑。他一把手环上我的肩,勒得我差一点窒息。他又嚎道:“念得是池中月,身边是胡杨,挂着你哥哥,又和凤紫藤有个女儿,你身边那么多人,你从来都没念过老子。老子在这个家究竟算是个什么!今天老子要亲耳听你说,你究竟喜不喜欢老子!”   “那个,皇帝,你能不能小声点,外面那么多侍卫……”青花忽然冲了出来,弄得成苑猛地坐回了原地。   这场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似乎身边很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我忍着笑,慢慢认真地看向了成苑。   四目对望,却满是迷惘。   “我,我……”那么肉麻的话,我当着成苑根本说不出来。   青花又是一阵轻哼,白了我们一眼。   咬咬牙,我鼓起勇气道:“我爱成苑,爱他的大吼大叫,爱他的暴跳如雷,爱他的污言秽语,可是也爱他的隐忍,爱他的执着,爱他的坚强。贺兰明凰答应一辈子都不再离开龙成苑,永生永世,永远相随。”   屋子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成苑瞠目结舌地盯着我,青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就连躺在一旁的舞彦也睁开了眼睛静静盯着我发起呆。   一根针落下似乎都能听见声响了,为什么我的这番话会让他们这样惊讶?   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当年在酒楼里戏弄成苑的场景,这个男人身边的女人总是对他百依百顺,忽然间出现一个我这样敢跟他叫板的女子,他定然会有所注意。身为王者,他竭尽全力地去维护自己的尊严。他想要征服我,可是到头来却被我征服。我们从冤家路窄一路走到了今天,这个外表看似刚强的男人其实是最需要人疼的。   龙啸皇宫中的一个失宠皇子,一夕被皇帝无意间提起,众人前恭后倨,纷纷开始讨好这个迷迷糊糊的小皇子。他的骄纵和大意,又使得自己屡遭迫害。一次次血的洗礼,让少年褪去了稚气,成为了一个懂得伪装的弄权高手。   外人面前大大咧咧,还带有市井气息吊儿郎当的皇子。为人不拘礼节也不谙世事,从不参与政事更不踏足朝堂。可是那人心里满是手段,在外低调招募门人去参加科举,一步步在暗中吞噬掉整个龙啸朝堂。   只差最后一搏就可以称帝时,只身在外的他却收到一封信,信上写着魔教的老窝就在雪山上。那魔教总是让别国借着派探子来龙啸,流火教早已是皇子的心中刺了。于是乎策马扬鞭,带着自己的军队暗自登上了雪山。   一场在风雪中的厮杀,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大批黑衣人就这样剿灭了他的军队。皇子只身杀向流火教的老窝,可是敌不过更多的人,最终倒在了血泊中。是的,他中了计。自以为英明的人中了他人的奸计,最终伤得体无完肤,险些被白雪所掩埋。   第一次见到这皇子,我以为他是个被仇家追杀的坏人。只是人无所谓好坏,便救了他一条性命。再一次见到他,这个充满朝气的少年似乎在我心里已然刻下了属于他的印记。他就像是西域的一种叫“仙人掌”的植物,明明外表全是硬刺,可是内心却比任何植物都要不堪一击。自幼丧母,一步步登上帝位完全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这便是一代龙啸明君,龙成苑。而如今,他将只属于我。   天亮了,碍于要照顾舞彦,成苑无奈地选择了留下。我收回了写给成止的绝情信,转手又连夜写了一封嘘寒问暖的信。我相信,看到我的字迹,不管成止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他应该都会好过些。   我想过,在他心里我一直都是星儿的替代。也许当一个人极度崩溃时忽然遇见一个帮助自己的人,他会对这个人有极大的好感。我就是他遇见的那个人,而他却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我。   马车上的我只不过趴在窗子前静静地傻笑着,就已经让身旁的人浑身不适了。深秋的天空无比湛蓝,干净得不见一丝云彩。不晓得为什么,马上就要见到染如了,我真的好激动,甚至开始有些忐忑。(作者汗:阿咦啊咦啊哟,阿咦啊咦啊呦诶,阿塞……)   怪不得会取名为“舞彦”,原来是衬着舞煌的名字排开的辈分。我竟然现在已经凑得了儿女一双,齐人之福也不过如此啊。   “贺兰,你说人活着是为了做什么啊?”青花靠在一旁,悠哉地道。   “活着就是为了让自己快活,然后快活一辈子,最后投胎再去快活一番。”回过神来,我向他那边凑了凑。   “可是贺兰,你这样永世不灭,活着难道不累吗?我没办法想到一个人可以活几千年都不觉得烦,我现在已经活烦了。”青花从靴子边抽出一把镶金的匕首,寒光晃过我的双眼,我立刻坐起了身子。   握着匕首在自己眼前晃了片刻,他目光一偏,投在了我身上。   马车上很颠,我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可他却还在拿把匕首出来开玩笑。万一他一个不留神伤到自己,就不关我的事了。   抹开青色的袖子,青花闭上眼,刀刃轻轻划过了他的脉门。血弦泻下,紧接着更多的温热液体淌了出来。睁开眼,青花笑着道:“你猜,它多久能流干呢?”   捏着下巴,我认真地盯着那不断涌出的温热,随后答道:“如若你再情绪波动一番,看你撑不过半个时辰。既然咱们认识了这么久,当年我救了你第一次,现在救你第二次也不为过。”从怀里掏出从成苑那里搜刮的金创药,我随手扔在了青花面前。   他并没有捡起瓶子的意思,此时的鲜血已经浸湿了我身下的软垫。   “母亲当初在我身上下的蛊,这是解蛊毒的一种办法。每个月这么放一次血,只要做够一年,我便可不用受制于母亲了。”明明在笑着,他的眼里却满是哀愁。   我立刻有了疑问,不解地盯着他看了看。   又笑了笑,青花向后一仰,靠在了内壁上道:“那个女人没死,只不过是想让我做她的挡箭牌。母亲连着杀了几个门派的掌门,武林中人已然处处扬言要去剿灭流火教了。为了自保,那个女人隐居其后,易容求生,将我从药庐强掳回去做新任教主。那蛊毒每个月圆之夜都会让人血液沸腾,若没有及时地服用解药,必然血管爆裂而死。”   “那你现在跟我出来,岂不是……”   “我出门前答应替她找她需要的东西,她一高兴立马给了我半年的解药。这次送你回药庐,其实也是想让你师父研究一下这个解药。毕竟血放得多了,我也吃不消。六颗药丸我都跟宝贝似的留着,贺兰你看……扶稳!”马车忽然停下,弄得我们两个差一点翻出了车厢。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停车?    与尘诀别   车厢似乎跟着开始晃动,青花正在放血,难以扶住身子。我连忙扑过去揽过了他的腰,一只手抓上内壁,一只手掀开了窗帘。   满眼都是密布的铁索,它们死死箍着车厢,但因为是各处一起用力,所以车厢摇晃得厉害。铁索后是一队人马,他们穿着统一的铠甲,有序地跨坐在马上。而前方那双略带怒火的眼,几乎是让我倒吸冷气。   探出头,我大喊道:“你想做什么!”   手指紧紧扣着腰间的剑柄,更深的寒气逼来。眼前的人拽起缰绳,夹一下马腹便向我们这边走来。铁索整齐地被放下,齐齐的落地声也震得我朵不轻。   人靠近了,仅仅一个月没有见,他脸上多出了一堆胡子渣,而他身上的寒意更深了。   眼睛立刻刺向我身旁的青花,聂尘拓猛地拔出剑,就向车窗刺来。我本能地上前去挡下,他剑锋一转,狠狠砍在了窗框上。拔出自己的剑,紧紧手上的缰绳,聂尘拓转身跳下了马。我面前的车帘被随手掀起。   四只眸子相对,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贺兰明凰,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带着清霜的身子离开吗?告诉你,你想走可以,但是不许带走清霜!你不是觉得你很厉害吗?有本事就别用清霜的身子!”手里的剑被他狠狠插在了车厢的底面,木头断裂的声音让我有种骨头断裂的错觉。   “知道为什么姑奶奶那么讨厌你吗?就因为你长了一张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要不是因为那个人,姑奶奶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吗?你的女人,姑奶奶没兴趣。”没好气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门,我用跟他一样的语气答道。   “谁不晓得你个见色起义的东西,贪图清霜的容貌,想将它据为己有。就算你的身子回到你面前,你大概也不见得会回去吧!贺兰明凰,你给我听着,若是你再敢带着清霜到处乱走,我立马就掀了你的马车,乱刀砍死你和你旁边这个男人!”聂尘拓有板有眼地怒喝道,一副想在气势上将我比下去的模样。   我的嗓门终究敌不过他,气场好弱。   青花忽然间大笑了起来,指着聂尘拓就大声道:“真没见过这样的男子,贺兰你怎么会对这样的怪胎感兴趣啊?”   用胳膊肘撞撞他,我不好气地道:“谁对他有兴趣!”   青花的笑声更大了,几乎开始了前仰后翻巅峰状态。到底什么东西会让他笑成那样?   “这个人长相一般,人品低下,又爱大吼大叫,最关键的就是蛮不讲理,不近人情。你后院里任何一个夫君都远远胜过他,换做是我,才懒得跟这样的人周旋,早就一剑捅死他了。对了,这男人还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贺兰的那张丑脸我是见得多了,不晓得这位仁兄初次见到会不会当场暴毙啊?”青花的声音已经开始减弱,可是他的笑声依旧爽朗。   放血也该放完了吧,再放下去保不准他小命不保。   我扯下裙角的一块布,抓起脚下的金创药,然后扯过他还在冒血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开始给他包扎。拍拍还在笑的青花,我小声道:“别笑了,你以为你卖笑啊?”   果然,一句话就让他收回了笑容。   “贺兰明凰,你下车跟我回去!”聂尘拓忙不迭地降低了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恳求的味道,看来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给青花包扎完之后,我侧身看着他。“我要去找我的夫君,然后夺回自己的身体,所以我不能跟你走。清霜的身子日后我定然奉上,并且我会想办法让她还魂。我理解你,也请你相信我。和爱人生离死别的痛我懂得,聂将军。”特意加上了敬称,我也不大乐意再动气。   “你能让她回来?”果不其然,聂尘拓的置疑。   我没有吭声,只是轻轻点头。   “就凭她贺兰明凰的金字招牌,你就不用去怀疑。”青花在一旁打起了圆场,可是却引来了聂尘拓更多的不解。   思索了一阵,聂尘拓只好点了点头。   …………   马车继续向前行进,我手中却多了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契约。我们的约定,在身体归还给清霜之前,我不准让这身体碰任何男人。呵,我还不想让我的宝贝们碰清霜呢!他交代了很多东西,我完全都当做了耳旁风。总之,我已经确定那个人暂时不会再来烦我了。   连续多日的赶路,每每都会有飞鸽传书来到我们面前。流火教的鸽子懂得辨识气味,这倒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近日武林中的骚动越来越大,数十年来流火教在各个门派结下的恩怨被些有心人鼓动起来,大家聚在一起就闹着要上山去。听说有个自称九木的男子在武林中放话,一举抖出了流火教的所在。但是武林中人碍于对流火教的顾及,一直迟迟没敢派兵。不过那个九木又去处处结盟,甚至还借到了麟炎的军队。我完全不敢想象青花是如何铁下心肠继续陪我前进的。   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家,听到武林中人要向自己家派兵,他竟然无动于衷。   在我的担忧中,我们终于抵达了寒云山。马车还在飞驰,似乎他比我更熟悉这里的路。习得了染如的剑法,他怎么也算是染如的半个徒弟了。   来到药庐门前,往日的吵闹被吓人的寂静所替代。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我连忙去推门查看,可是大门似乎从里面被锁了上。   四周只有林间孤鸟的哀号和枯叶的窸窣,宅子里似乎根本没人。青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刻纵身跳上了围墙。扫了一眼院子里以后,他又反身落在了我面前。   “贺兰,里面落叶都积了一层,想必几个月前我离开后不久他们也就走了。胡杨他一个人可以四处游荡,可是那么多弟子怎么也都不见了呢?”青花似乎很是失望。   染如和师兄们都离去了……而且他们是跟在青花后面离去的。为什么我会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呢?岩壁上的剑痕,染如在流火教洞口附近的冰穴易容闭关,九木,药庐里没有人……九木!染如的“染”拆开来不就是九木吗?   如果说是因为害怕震慑不住弟子才要易容成糟老头,那在无人的冰穴他为何也不愿现真容呢?每天早晨都在岩壁那里练剑,其实他是想要找到进去的方法。染如到底和流火教有什么瓜葛,为什么要……   “青花,你母亲想要找的是什么宝贝?”我猛地抬头问道。   “叫什么‘晖元珠’的,听说凡人有了那东西就可以长生不老,修真者有了那东西便可不应天劫,直接归仙位。不过这东西听着古怪,我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存在。”他的手已经伸入了怀中,掏出那瓶子解药,着实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机会配置更多解药了。”   我恍然大悟,终于晓得了其中奥妙。   那个晖元珠是染如的爷爷应天劫不利,被雷电击中后的遗骨烧成的骨灰。加上妖王的内丹与仙界的仙草,凝练了四十九年才诞生出了这样一颗珠子。染如的父亲原本是想将这珠子一代代传给神农氏后人,让珠子永远庇护自己的子孙。   说什么升仙只不过是无稽之谈,这玩意的神力顶多能助修真者更轻松地应天劫。但是令人长生不老倒是真的,只不过夹杂着染如祖父骨灰的东西,谁好意思吞啊?这东西应该一直染如家族里的圣物,根本不容亵渎,更别说吞下。记得染如说过,家里的圣物曾经被自己收的一个好徒弟偷走过。从此他收弟子时便设定了很高的门槛,将药庐所在也藏得更加隐秘。这也就是为什么别人都找不到神农药庐,而且成为这里弟子的条件很高的缘由了。   啧啧,那紫藤当年是怎么进来的?   收回所有的胡思乱想,我们无奈掉头下山。在车上我打开了他的解药,被一股香甜的味道所吸引。我的药理学得不大好,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找不到染如,看来想要救青花就必须去找红叶师兄了。   青云山离这里不算远,我担心自己的这张脸根本不能让师兄认出来。也罢,毕竟青花是流火教主的事没人知道,认识他青花公子的人大有人在,只有靠他自己来了。   辗转几日,我们终于踏上了青云山。青花很是忐忑,因为此时的青云山四周全是聚集的武林人士。大家都在议论着如何讨伐流火教,却不知晓流火教的教主正与我正大光明地向他们庄主的居所迈去。   “站住,来者何人!”山门前增设的看守立刻拦下了我们的马车。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青花索性跳下车,抱拳道:“在下奉师命前来拜会盟主,这是在下的令牌。”掏出青莲门的玄铁牌子,青花一脸从容。   两个把守迟疑了片刻,多了几眼那上面刻下的莲花图腾,才缓缓撤下了手里的兵器,给我们放行。青花转身跳回马车,我们继续前进。   没走开几步,忽然听见外界有人在大喊道:“车上的那个女人是魔教妖女,我见过她!你们俩办得好事,还不快去追!”   一句话差点让我被自己的唾沫呛死,青花二话没说就扬起了马鞭,我们便飞驰在了山门前的车道上。远远就瞅见前面有个拐弯处,马儿撒腿跑得正欢,而那拐弯处便是这里的第一个盘道。盘道外侧是峭壁,摔下去定然尸骨无存。   “贺兰。”青花从车外伸进来一只手。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抓上他。马车继续向前奔去,我们身后的马蹄声不绝于耳。远处的末路越来越近,只有放手一搏了。   咬咬牙,车子向悬崖甩去,青花扯着我的手翻身跳上了岩壁。站的不稳,我倒在了他的怀里,两人皆是摔得不轻,只不过比起摔下悬崖,这点擦伤不算什么。没等我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拽去,我们二人躲在树丛后面呆呆地看着扬起武器的追兵们,不敢再做声。那一刀刀若是砍在我身上,这感觉还真是让我说不出来。   “哈哈哈哈,很久都没这么玩过了。”青花将头埋在枯枝下,小声地笑了起来。   毫不留情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并附赠上一个白眼,不好气地道:“险些没命,都是你们流火教害的,我招惹谁了我。喂,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笑容被他收敛了起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小声道:“你有点不对,突然这么胆小,不大像以前的渊禛姑奶奶啊。”   “我认真的,你不觉得不对吗?既然是探子,青云山的人怎么会认识行踪隐秘的清霜呢?还有,你不是说你母亲让你回来是做挡箭牌吗?武林中人就要打到你家门口了,你母亲竟然放你出来,还给了你半年的解药。一切都有点说不通,不觉得吗?”我转过身子坐在了岩石上,抱着头纳闷地看向了头顶的天空。   沉默了许久,青花嘬着拇指低头沉思着道:“容我想想,其实也不无道理……”   头顶间,龙啸最后一只前往南方过冬的大雁从天际掠过,留下道完美的弧线。搞不清楚他母亲的真正意图,再向前行进,怕是我这个不会武功的身体会拖青花后腿。其实我真正担心的还是青花的身份被识破,毕竟寡不敌众,到时候他被乱刀砍死,我怕是也要陪葬。   临近黄昏,我们已经在这里躺了几个时辰了。冰冷的山谷不适合久留,支起身子我侧头看看空空的山道上,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身体。   看来没有人再会注意到我们了,只有在天黑前爬上青云山庄的后门,当面见过红叶师兄,才能把这解药再多配制一些。   低头正准备叫青花起来,可是脚下却只剩下了□的岩壁和残碎的枯枝。人呢?   不敢大声叫喊,怕是他趁我打盹的时候悄然离去了。他的六颗解药都在我这里,就算是他有意离去,难道不应该取走解药吗?   脑袋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立刻警觉了起来。    我的婆婆?!   如果不是他自己要走,那就一定是被人带走。可是带走他的人却没有带走我,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们要抓的也应该是我。没有伤我,又带走青花,摆明了来人是不想惊扰到任何人,也不想多惹麻烦。来人的目标只有青花,掳走他莫非是为了……   拍拍身上的灰尘,顶着夕阳,身边环绕的是层层山中的寒气。太阳完全下山后还不晓得这里会多冷,今天的守备如此森严,怕是山庄里定有一番盛会。我要加快自己的步子,最起码先把青花救出来。   一路小跑,尘土被我踏得四处皆是,我也被呛得不轻。走得不远便是上山路的关卡,只要通过那里,想上山就容易得紧了。天色越来越暗,如果摸不清路摔进山沟里怎么办。我心里顾虑着,可是脚下还是在不住地向前走着。   昏暗的火光下,两守卫拦下了已经灰头土脸的我。   “什么人?歃血为盟大会已然开始,现在任何人不得上山。”生硬的语气,来自与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   歃血为盟大会?难道是武林人士结盟剿灭流火教的结盟大会?那青花……天啊,万一抓走青花的人是中原门派的人,那他岂不是小命不保?!   眼一挤,抹着袖子我就放声大哭了起来,扑在那男人的身上就痛嚎道:“可使不得啊,俺只不过睡了一会才错过了时辰,万一师父发现少了一个弟子,那俺回去岂不是要被师父用藤条抽得血肉模糊?使不得啊,求求二位大爷行行好,让俺上去寻师父吧……”   身上的人有些微微颤动,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还是没有让道的意向。   “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山下的人传言说有魔教妖女混上青云山。你这女子独身一人在此处,已然可疑。说,你究竟是何人!”大手猛然扣上我的肩,这下让我傻了眼。   最近演戏怎么都演砸了,是不是有人在诅咒我?   寒光闪现,刺鼻的血腥味瞬间飘入了我的鼻端。一个带着纱帽的黑衣女子反手又刺向了另一个人,那看守当即当地身亡。这女子手法之快,令我不得不折服。   “愣什么,也怨不得那臭小子非要跟着你来这里胡闹!瞧瞧你的身子,还真不是快好伺候的料,把这个吃了,我带你上山。”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蚕豆般大小的药丸,递来了我面前。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向前走去。   喉咙被人两指扼住,一枚药丸就这样被她生硬地给我催下了肚中。那女人挡在我身前,扯起我的胳膊瞅了瞅,闷哼一声道:“也不晓得他看上了你哪一点,这身子瘦得皮包骨,连孩子都生不得。不过既然你吃了我们家的药,你也就是我们家的媳妇了。进了我们上颜家,就要改名换姓,知道了吗,上颜清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本能地一拳打向那女人,可是却被那女人一把扣住了我的脉门。胸前的穴道被她疾如风的手法所封上,我一时间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中年女人扛在身上,随后眼前便只剩下了夜色中不断后退的山路。   被一个女人像死猪一样地扛在肩上,我的思绪不幸在风中凌乱了。连续很久的颠簸,我的恍然有些耳鸣的错觉,胃里一阵作呕。   我试图平息下来,可是她每一个跃起,就颤得我的脑袋一阵迷糊。头晕眼花地咬上了嘴唇,胃里已然如同翻江倒海般。毁人衣裳的缺德事我做不出来,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我在心里默念,如果我数十下她还没有把我放下来,我发誓自己绝对不会给她留情面,定要吐得她满堂开彩。中午记得吃的是手工磨成的黑芝麻糊……   一,二,三……五又二分之一,六,六又二分之一……林风吹得我透心凉,她怎么可能会停下。难道真的要我吐得她一身吗?我不是怜惜她,实在是……我现在没武功,万一惹恼了这个古怪女人,到最后被揍得很惨的只会是我。   咬着牙,我闭眼开始试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脑子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聂尘拓的那张死人脸,胃里的翻腾更加猛烈,我一个不禁,温热的糊状物从我喉头涌出……   “什么味?你个死丫头在做什么……啊!我的衣服!”女人大叫一声,随手就把我丢在了路旁的枯草丛中。   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面前像山中林猴一样上蹿下跳的中年女人立刻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在夜风中还隐隐飘来一阵谷物的清香,不愧是纯手工制作,原料更是地地道道施的农家肥啊。纯天然无污染黑亮的小芝麻,用石磨碾碎后便入口即化,不是所有芝麻都叫黑芝麻的哦!(作者踏着神马和浮云飘过:不是所有果汁都叫果什么橙……)   本以为她会一掌劈死我,结果这女人反身脱下了沾着温热秽物的斗篷,又将草地上的我扛了起来,骂骂咧咧道:“吐空了就完了,我看你还能吐出些什么!”   随她一同飞驰在夜色的山林间,我从容地道:“芝麻糊只是孝敬您老人家开胃的,午膳我还用了些地方风味的臭豆腐和咸鸭蛋,还吞了些腊肉。对了,那腊肉才是孝敬给您的主菜呢,您步子快些,我马上就让它们都出来。”   “呸!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见到自己婆婆一点规矩也没有。要不是小青用自己保你,老娘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那女人啐了一口痰,粗着嗓子不好气地叫嚷着,但还是竭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小青?你该不会是青花的娘吧?”全身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险些昏厥。   “刚才我已经亮过身份了,难道你还认识第二个姓上颜的人?记住,既然嫁给了我儿子,就别再去外面招惹男人,当心老娘用油锅炸了你。”远处的青云山庄已经依稀可见了,她转了个方向,似乎是向后门奔去。   上颜……上颜青花?也对,流火教一直都是上颜家的。可是也不对的是,上颜家其实是上官家与颜家早年联姻的产物。上颜家只娶西域颜家的女人,本家却是上官。后来两家大战,无奈上官家就此改姓上颜,两家才得以均衡。也就是说,青花的娘肯定是颜家的人。   “颜舜英你认识吗?”我不禁脱口问出。   “废话,我的宝贝侄女我能不认识吗?要不是那个狗屁麟渊禛已经失踪了,老娘早就把那个死女人抓过来,切成肉片来涮火锅!你和我侄女是什么关系?”青花的母亲骂骂咧咧地忽然问起。   一时间我的寒意更深了,装作担忧地道:“我是她朋友。”想起颜舜英知道我身份后已然被关了起来,我连忙补充道:“我姓贺兰,她晓得。”   我们转入了青云山庄的后面,这里的把守明显比前门要少。仅凭这里昏暗的火光就可以推断出把守的人数,但是小心驶的万年船,聪明如她的她怎会就这样贸然闯入呢?   在离后门不远的树丛里,她放下了我。从腰里翻出一个小瓶子,她打开腰间的水囊就开始用瓶子里的粉末加以搅拌。将那糊状糊在自己脸上,她扯扯棱角,一时间眼前的她就换了另一张脸。   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吗?   解开我的穴道,她指指里面小声道:“你相公我儿子就在里面,你过去大叫一声,引来侍卫,然后你随便躲起来就行。待会我把他带出来……你别动那瓶子!”   没等她冲过来夺走那瓶子,一张脸已经被我做好了。映着月光,脚旁的水洼中正倒映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我回过神后,将瓶子丢给了她。   起身,脱下外套,内衬着的云锦立刻显现。从腰间掏出早已备好的玄铁面具,我郑重地带在了面前。   “你……你……你太有才了!”一时感慨,青花的母亲终于憋出来了一句话。   满脸黑线地转头看了看她,我叹了口气,随后道:“这叫有备而来,婆婆您……不不不,伯母您就瞧好着吧。有了云盗的脸,青云山庄如何进不得?”   “不愧是我儿子看中的女人,娘在这里等你带着小青回来,回去给你煲汤哦。”青花的母亲态度瞬间转变,安详地蹲在了林子里,静静地目送我向外走去。   人性啊,这就是人性啊!刚才还对我骂骂咧咧的,看到我有这么一手,结果恶人就摇身一变成了慈母。想想她总是吵着要把谁谁谁当菜一样煮了,她的汤还不晓得是用什么炖的呢!我消受不起,咳咳。   迈着步子向后门走去,在这里把守的基本都是山庄的门人。见到我出现,所有人都被吓得够呛,纷纷单腿跪下道:“拜见盟主。”   身子变了可是我的声音没有变,我平静地道:“现在的盟主不是我,你们别这样,都起来吧。顺道派个人带我会见司徒盟主,别惊到其他人。”   所有人都纷纷起身,我已然感受到了暗处青花的母亲那炽热的目光。或赞许,或崇拜?   被一个人带进山庄的后院,我们绕过后厅,向盟主的书房走去。屋内似乎灯火通明,但是我却看不到有人影在里面晃动。四周的守卫越来越多,每向前踏去一步,我就觉得寒意逼人。不,有诈。   正当我转身准备离去时,道路两旁忽然冲上来一干人等,团团将我围住。   面色一凛,我的彷徨的片刻,那灰色的长袍便从人群后翩然滑入。冰冷的长剑一把抵上我的脖颈,四目对方,我满心都是说不出的陈杂。   那双清冷的眸子只有一个中埋伏的妖女,却没有一个往日的爱人。染如,我猜对了,那个处心积虑要铲除流火教的九木,真的是你。   “说,上颜绵晴在哪里?”透着陌生气息的语调,犹如之前他以真容与我初遇时的冰冷。一双燃着怒火的眼,丝毫寻不到当年的灵净。   我们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凰彩将军府,他是那个被我娶来的青楼丑阿爹,我是那个终日处处寻觅姐姐的负心人。他的剑只要再如肉一寸,我必死无疑。   手指轻轻摘下面具,我转过头平静地道:“或许你直接杀了我,比较合你心意。”   瞳孔瞬间收缩,他颤抖着打算将长剑收回,可是又一瞬间回过神来,愠着怒火道:“我平生最恨魔教中人,不过更恨魔教中人用易容术来欺骗我。妖女,竟连她都能易容出来,你的命便也留不得了!”   脖颈间一阵刺痛,暖暖的血顺着他的剑刃流入我的颈窝。我真真实实地站在他的面前,若是真心相爱,怎会一错再错。此刻我的心境已然犹如当年的冰穴般严寒,全身的力气被一点点抽空,可我却可以抱着最后一丝力气去凝望那张脸。   周围满是武林中人的火把,那光亮好暖好暖,却也刺得我眼睛好痛。   “你们看,那妖女怎么还不倒下呢?”人群里已然开始议论了。   “那妖女的脸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又有人小声嘀咕道。   玄铁面具从我指尖滑落,在地上碰撞出了一声清脆。环身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最后目光再次聚上了染如。   气力不支,我还是倒在了地上。染如离我好远好远,我极力地想抓住他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歇斯底里地向他伸去手臂,我沙哑着嗓子吃力地道:“我不会让你们再等一年,至少在我完完整整地回来以前,你要保护好自己。”   眼前一黑,我没了知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如今我在此处,等候我的伊人究竟在何方?若是不幸死在伊人剑下,此生也算不枉。只怕是割舍不下他人,生魂千世也不愿离去,直至灰飞烟灭……    附身花妖   闷热的地方,让我着实有些受不了。眼前漆黑一片,伸手就能摸到硬邦邦的墙壁,可是这墙壁怎么着也似乎不像平的。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死了?   忽然间大地开始摇晃了起来,我狠狠摔倒在地,摸黑扒着地面就再也不肯松手了。一定是我以前得罪人太多,现在地府里的人联合起来整我,把我放在了不晓得是多少层的地狱。想想当初为了星儿把他们地府的桌子都给拍碎了,让阎王在鬼前丢尽了面子,这下我落难他们肯定会幸灾乐祸的。   好歹以前也是上界的人,来到下面一路吃香喝辣的,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就说地府的鬼脸黑心也黑,这样公报私仇,我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让煦子把他们全部丢下还没建好的第十九层地狱!   黑暗的一片,头顶却浮现一片光亮。我眼睛一时间没有适应,连忙用袖子遮住了眼睛。看来我没有失明,还好还好。   “啧啧,胡杨你还是扣上吧,再多关她一会儿,让她长长记性。”妖媚的声线带着嘲笑的语气划过我耳,瞬间我的怒火便被勾了起来。   阴谋,是阴谋!   “就算是养蛐蛐,也得给它留个孔透气。让她喘口气,一会儿再扣上盖子就行。”我的好师父悠哉地回答着,似乎很是不在意的模样。“明天我要去办事,这葫芦就交给你了。记着别瞎闹,狗急跳墙,万一她被你惹怒了跳出来,那后果就……”   “师父真好,怎么着也不把自己的徒儿当人看。瞧瞧,又蛐蛐又疯狗的,当您的徒儿真的忒幸福了!”我扯起嗓子便大喊道,惊得葫芦又是一阵摇晃。   抬头只能看见一圈光亮,我不晓得他们在哪里,更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一声娇笑,只听那妖媚的声音道:“把人家逼急的可是你吧,当心人家以后出来会气得休夫呢!好了好了,人家该带她回上界了,你也去忙吧。”   上界?死花妖要带我回去?   我不傻,但他也不能这样一根筋啊!好不容易回来,他难道就不能聪明点地把我身体带下来,让他们把魔魂赶走,然后……我笨啊,上界现在的情况我虽不晓得,但我知道青花就要有危险了。   “别带我走,把青花给我叫来,我告诉你们,谁敢碰青花一下,姑奶奶就休了你!”费尽力气地踢打着什么葫芦的内壁,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股浓烈的凤凰花香逼近,紧接着我头顶上就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啧啧,都自身难保了还顾着别的男人,果然是个色胚。这是胡杨他们家的事,人家可管不着。不如明凰省省力气,去求求胡杨也不为过。不就是休夫吗?我们这一个个的花容月貌,还愁离了你就嫁不出去?哈哈哈哈哈哈……胡杨,这个葫芦真有意思,以后就把她放在里面当蛐蛐养着挺好,还不用担心她去外面勾搭男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种忤逆妻主的可耻行为是不对滴,是有错误滴!好吧,青花一家的命都压在眼前了,我还有什么兴趣去想那些个玩笑话呢?   “他没事,只不过中了软骨散。小凰儿的人我不敢动,只不过流火教一日不灭门,我一日不能心安。中月,好生照顾她,外面已经出发了,告辞。”伴随着开门声和关门声,我的心可算是彻底被掏空了。   不晓得青花的娘还在不在外面,行走江湖多年,她应该懂得随机应变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被染如一剑刺死了吗?   关在这么个破葫芦里,还要听着花妖的风凉话而不能出去动手,真是憋屈。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花妖拖进凰穴折腾个三天三夜,让他一辈子都下不来床。   现在心里盘算着就挺带劲,尽管貌似这只是个幻想。   葫芦的底部似乎磕上了什么东西,又是一震,我险些再次栽倒。头顶的光亮被一张放大的脸取而代之,那狭长的眼睛眯得正紧,似乎下面便是一张上扬的嘴角。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花妖竟然在笑。   “池中月,你丫再敢幸灾乐祸,姑奶奶就让你一辈子都笑个不停!”扯起嗓子,我犹如泼妇骂街一般地冲着他就吼道。   果然,笑容僵硬了片刻,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夸张的狂笑。他的贝齿一张一合,就连嗓子眼都露了出来。花妖只顾着盯着我看,又抄起葫芦摇了摇,真把我当蛐蛐了。   “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嘛,看见你这么受罪其实人家心里也不好受。都是为了护你周全,人家才偷偷带着葫芦下来招魂寻你了。上面龙易和那个家伙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其实兴风作浪的只不过是仲施的散魂之一,龙易还是可以对付的。要紧的只是必须把你的身子要回来,没有这葫芦庇护,地府的鬼差便会来勾你投胎……”   “他们敢吗?姑奶奶立马拆了他们老窝!对了,我附着的那具身体要是还在的话,能不能帮我送去龙啸将军府?”一想到仲施就会连带着想到聂尘拓,也是无奈。   花妖一脸得意地挥了挥那张契约给我看,随后道:“早看到了,所以已经用神力给那身体下了结界。那个清霜生前错事做得太多,至今还只是一缕游荡在人间的孤魂,人家已经想办法去招魂了。对了,聂尘拓是谁?这名字为什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清霜没有投胎就好,只要让清霜还阳,我也算了却了我和那人之间的关系。   想到染如可能真的会下重手来毁掉流火教,我灵机一动,立刻放下了语气,转而柔声抬头道:“小月月(作者汗:这是神马称呼?),我好久没看到了,你把脸凑过来点,让人家好好看看,可不可以啊?”   这样甜腻的声音,让我自己都掉了一身小米粒。   花妖不禁打了个寒战,迟疑了片刻,但还是俯下身子把脸凑了过来。放大的一张绝美的面庞,惹得我直掉口水。丰满莹润的双唇轻启,贝齿若隐若现,让我一阵心醉。可是现在绝对不是花痴的时候,我要对不起他了。   挑开自己的前襟,白嫩的肌肤立刻□在外。为了青花的老窝,我也只有豁出去了。见我忽然大扯自己的衣服,花妖竟然走神了。诡异的笑滑过我的嘴角,周身腾起,我便向花妖的脑门冲去……   青云山庄大院里——   “血洗魔教,除害武林!”   “血洗魔教,除害武林!”   ……   只是清晨,天蒙蒙亮便聚集了满院的武林中人。大门派来的只占少数,因为许多不起眼的小门派为了趁机洗劫一番也赶来凑热闹。这样鱼龙混杂的讨伐大军,若是真的攻上了雪山,流火教还不晓得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整整暗红的衣襟,我捏着门就这么轻轻推开来。如风中之细柳般地扭走着,借着花妖的身子,我就这样惹眼地站在了染如身边。   “中月,有事吗?”染如转过头平静地问道。   摇摇头,我轻笑道:“方才龙易下来把那葫芦带走了,人家觉得回上界无趣,不如就跟着胡杨去看看那个什么魔教吧。”紧接着,我媚笑着又转身面向了大家道:“你们怎么一见人家出来就都愣住了啊?是不是哪位公子或小姐对人家有意思,打算以身相许?呵呵,不必了,人家已经嫁人了~”我故意在说完之后,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染如,引得场下一阵唏嘘。   隐隐就可以听见底下有人在小声道:“这个九木怪不得见到女人一点动心的模样也没有,原来是喜欢男人啊!”   染如的脸色不大好,索性一把抓起长剑,高声道:“该启程了,众位。”   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也都不再嬉笑,而是面色严肃地齐齐看向染如。山庄大门被缓缓推开,所有人便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向外走去。   站在我另一旁的红叶师兄只是一阵感慨,见四处无人,师兄这才凑到了染如面前小声道:“师父一路保重,早日归来。”   轻轻点头,染如应着:“这次多谢你了,望你以后能为武林人士多谋福利,也不枉费为师二十年来对你的教导。红叶,天色还早,你且去歇息。”   “师父……”   染如立刻止了他的声,随后提着长剑便向门外大步踏去。我一个激灵,立刻紧随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染如离开了青云山庄。此去一路都需谨慎,一个身子里寄着两个魂魄,我真怕花妖会破坏我的计划。   晨露依旧,往日寂静的深山中此时已然很是嘈杂。众人的脚步声,谈话声,兵器的撞击声,久久回旋在幽幽山林中。   远处的朝阳还躲在云海中,但天际的金彩却丝毫无法被掩盖。那样的光芒总是让人暖意融融,再失落的时候都会燃起满满的希望。有道是一日之计在于晨,我既然在人海中寻不到上颜绵晴,她定然是易容混在了这里。   对于流火教过往的种种,我都记在心里。其实一切都只是人的贪念在作祟,若是经历过七情六欲与生离死别之后,还贪着世间的人会有几个?争夺那个珠子的人只不过是想升仙,可是他们不曾想过升仙之后千年的凄苦。没有什么比永世不灭要更加痛苦,因为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最爱一天天老去,最后彻底化为粉尘不复存在。直到最后,你真的不会晓得自己的存在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我要保住的不是流火教,只是那个意气用事的染如。只要联想到他为了剿灭流火教在冰穴中住了整整五年,我就可以体会到他若报复起来是何等残酷!只不过既然染如跟着我便可以轻松成仙,他也不是贪念极重的人,为什么为了一颗没用的珠子要这么拼命呢?   只不过在山路上走了一小会儿,脑袋里花妖埋怨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花妖几乎是怒吼了出来。   “你又不是人,忍忍吧,大不了改明我陪你去青楼相美男给你养眼?”我在心里小声回复道,但愿他可以听见。   “那算了,人家最近不大喜欢男人了。啧啧,不如等明凰回到自己身子里以后,连着陪人家七天七夜,让人家好好发泄一下相思之苦,如何啊?”花妖的声音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毕竟我落下风,也不打好意思去跟他讨价还价了。   咬咬牙,我在心里道:“成交,你身子现在归我了,回去看姑奶奶不让你腰疼上一年!”   一行人来到山下之时,各个门派才纷纷上了自己的马车。我跟着染如来到了一辆较为不起眼的马车上,车厢里是浓浓的一股参味,让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连忙掩鼻,我把车窗推开来,不自在地瞅向染如道:“还是灭了吧,怪难闻的。”   没有反驳,染如轻轻点头,将那燃着人参的香炉给熄灭了。   真是糟蹋好东西,这东西都是垂死的人拿来吊命用的,他竟然拿来熏马车?但是这香炉被灭掉后留下的一股余味让我立刻有了思绪,其实这余味才是主角。他竟然会以人参为引,将那解毒的寒云草的药性发挥到极致,以此来防范有人在车里投毒。   寒云草被燃烧后放出的烟雾都有不俗的解毒功效,任谁中了再深的毒,只要吸上那么一口气,怕是也会好得大半。染如挑了这么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又备着这么些解毒的药,究竟是要防范谁?   想到这里,我的寒意已然是不晓得第几次袭来了。   何时在我眼里不谙世事,与世俗不为伍的染如,竟也是如此心思缜密之人!   究竟前面等待我们一干人等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孰真孰假   连续多日的集体进军,我是能拖则拖,可也止不住大量的人马踏上雪山。往日此处的宁静早已被打破,我不晓得下一刻那个桃林是否会染满鲜血。   什么正义之士,只不过是一群瞎起哄的强盗!   越往山上走去,沿途的人就越发的多。隐隐之中我甚至看到了麟炎的军队,心里想来已然是一阵后怕,紫藤也要帮着染如胡闹吗?   似乎是上天开眼,一行人才抵达山门便迎来了场暴风雪。中有甚者的马车竟然被狂风掀翻滚落到了冰涧之中,这样不少人都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   被风雪模糊了双眼,身上的红袍顶着白雪在狂风中乱舞。我终究是控制不了这身子,体内花妖的意念瞬间取代了我。行行复行行,山上厚厚的积雪已然容不得马车同通行了。;连日来的劳累使得愿意继续走下去的人越来越少。   重新回到葫芦里,却没有那么寒冷。淡淡地温度夹杂着香气围绕着我,我晓得花妖把这葫芦放在了衣物里,用身体暖着生怕冻到我。   他默认了,他愿意帮我挽留青花的命,挽留无辜教众的命,挽留那片怡人的桃林。   队伍很长很长,似乎能连到天际。武林人士,药庐弟子,还有数不尽的麟炎将士,彻底踏平了这数十年都未曾涉世的积雪。密密麻麻的脚印,原本洁净纯白的雪上早已满是泥泞。这片净土,终是被世俗玷污了。   染如在我附近消失了几日,就连途中扎营歇息时都没有他的声音。花妖只是一心顾着我,其他的也没有来得及去打听。憋在这个葫芦里实在够呛,但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能被心爱的人这样守护,此生无憾。   几日后,众人终是来到了这岩壁前。花妖瞧瞧拔开塞子,任我附在了他的身子上,随后蜷缩在了这身体的某个角落。再次使着花妖的身体,我扭着每人的腰骨凑近了他们,只想晓得染如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多日未曾相见的染如依旧穿着灰色的半旧长袍,来到雪山上也只是裹了薄衾,并没有穿上皮草。他说过,皮草是人世的丑恶,即使被冻死他也不要沾染。一向视众生平等的仁心医者,如今却带着千军万马试图血洗一个小小的教派,着实让我心酸。   远处模模糊糊地似乎被拖来了一个人,漫天飞舞的残雪下,那一抹青色立刻闯入了我的眼帘。没有丝毫情感地掏出长剑,染如从来人那里扯过青花的衣袖,随即向他砍去。   我晓得,只有中了流火教的蛊,那人的血才能开启这流火教的大门。染如想让青花来开大门,他懂得这方法已然证明他对流火教的认识之深!我也只不过是那日被掳来,无意看到了血可以开门的场景。   鲜血染红了青衫,顺着青花的手臂蜿蜒留下,打在了洁白的雪地上。红与白的交映险些灼伤了我的眼,那股随风而来的血腥味已然侵入了我的思想。   染如,你晓得你在做什么吗?   这“大快人心”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齐齐开始称赞“九木”,竟然还有人在拍手叫好,一副大义凛然的皮囊之下,却藏着颗无比肮脏的心。我再也按奈不住,想要扯下花妖头上化作发带的花影鞭,可是花妖的意识忽然强了起来,让我动弹不得。   “若你真的爱他,就要信他。”花妖的声音在我意识中响起。   不再是傲人的语调,也不再是娇媚的轻笑。第一次听着花妖这样郑重地说话,我似乎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信他……我方才竟然险些用花影鞭去对付染如?!   大地一阵颤动,远处的石壁缓缓向上开启,惊得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幕而发愣。   一些先前对染如满是怀疑的人也不禁感叹,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向了染如。   这样隐秘的地方,常人怎能发现!这个九木究竟是何人……一个个疑问都转向了染如,眼前这个面目清秀的青年男子,究竟是谁?   “冲啊,今天就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崆峒派的人带头便冲了进去,紧接着后面的人都一窝蜂地冲进了石穴。   没有人再去理睬已经倒在地上的青花,染如也没了踪迹。我踏着积雪吃力地挪了几步,背起发丝上沾满雪屑的青花就向一旁走去。可是另一端麟炎的军队却都匆匆赶了上来,与我敌视着,对方的女将领已然握紧了手里的长枪。   就在我们的混战一触即发的时刻,石洞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巨响,不断有白烟逸出。   “臭男人,放下我儿子!”石洞里跳出一青衣女子,寒光一闪,雪花形的钢制暗器就擦过了我的小臂。   她果然离开了,我就知道。   没等我开口,身上的青花已然有气无力地道:“这辈子,我是已经活累了,这辈子的罪孽我也定当是无法偿还了。池中月,若贺兰的魂魄尚在,请替我向她道歉……”   我浑身一震,摇晃着面色已然惨白的他问起:“你做了什么?”   肉色的唇角忽然抿起一笑,但那双眼睛依旧紧闭。顿了顿,他才缓缓开开口道:“我……咳咳咳咳咳咳……呵呵,贺兰不会晓得舜英曾经与一男子立下婚约吧。一直以来我都是舜英安排在贺兰身边的眼线,太女府的动静不是被鸿连泄露的,而是我。她多次遇刺,也都是我在暗中……”   “你……你……”我差点咬到了舌头。   “贺兰大概再也不晓得了,或许来生我再去还清这笔债为好。母亲,你想要的那颗珠子其实一直都在我的身上,哈哈哈哈……”话锋一转,青花又嘲讽地轻笑了起来。   这一下,我已然彻底地被骇到了。   上颜绵晴一脸的难以置信,一脸的悔恨,又加上之后满目的茫然,正好讽刺了她滑稽的一生。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到头来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耍了。   一手掐上青花的大腿,我掩着怒火点上他的穴道替他止了血。终于明白花妖为什么要我相信染如了,染如的这一剑实则是为我报仇啊!   “池中月是吗?你把这臭小子交给老娘!”上颜绵晴咬着牙怒吼道。   石洞中再次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火炮的轰鸣声。流火教竟然在里面假设火炮,看来早已防备好了一切。   “太女府茅厕柳树下……”细微的声音从我耳边略过,随后身上的青花便昏厥了。   茅厕……那颗天下人都当宝贝的珠子竟然被埋在我天天都要去的茅厕旁?被石洞里还在拼命的人晓得,还不晓得染如的那张白净小脸会气出个什么色~   没等我回话,上颜绵晴一个纵身越过我头顶,夺过昏迷的青花便向石洞中冲去。如此炉火纯青的轻功让我不禁起了敬意,但是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立刻也跟着冲入了石洞里。   “回葫芦,你控制不了这身子的神力,让人家来吧。”花妖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即他再次主宰了这身子。   躲进葫芦里,只觉得一阵天摇地晃。花妖似乎已然腾空飞起,不晓得在做些什么,让这葫芦摇晃得厉害。我几次险些吐了出来,可是想来自己只是一个魂魄,胃里哪里有得东西去供我吐呢?   呵,我的好兄弟,好个什么!   连儿,渊禛对不起你,让你白白受了我那么多欺负。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回宫陪你去奏完一曲或是听你弹奏一曲。渊禛想要看你笑,看你不用去顾虑太多,去过这个年纪该有的烂漫日子。鸿连,你只准为我一个人弹琴,永远。   有人说,在人最接近死亡的前一刻,你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平生的所有事。我明明死了,却又真真实实地活着。明明活着的时候,却又如同死了一般。现在脑子里已然一片混乱,坐在黑漆漆的葫芦里,随着葫芦而摇晃着,自己究竟是活是死?   花妖似乎在翻筋斗,紧接着上窜下跳了一阵,似乎在跟谁打斗。我的头已经撞的昏昏沉沉,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考验了。刚扶上内壁,葫芦又不晓得撞在了哪里,我一个趔趄就摔了个神仙啃泥。   外面有石壁滑落的声音,心头一紧,我觉得有些不妙了。   头顶上忽然传来了花妖的声音:“天杀的上颜绵晴想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触动了机关,那道门就要被封死了。胡杨,你还找那颗破珠子有什么用啊!”   封死?上颜绵晴想让所有人都被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自生自灭?对了,为什么染如还要找那颗珠子啊?人命关天了,他还真有那个心情。   葫芦又被人撞了一下,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我承认这里又暖和又安全,能遮风能避雨,除了没有光线以外也没什么缺点。只不过带着葫芦的花妖你能不能安静下来!只听说过活人可以撞死,我这个鬼魂都要被撞活了。   “中月,他们之所以不敢对魔魂动手,就是因为魔魂现在占着小凰儿的身子。那颗珠子的确有仙力,但是它还可以让草木生长出血肉。莲藕人我早已经拼好了,只要凑齐那珠子和小凰儿的魂魄,她便可以重生,不必去顾虑上界的那个身子。”染如的声音时远时近,看来是在一边找寻晖元珠。   泪水犹如山巅雪崩般涌下,我难以置信自己之前是怎样去猜测染如。   若爱他,就信他,可是我没有信他……   “那颗珠子是先父临终的托付,这些年一直无法进入流火教,后来逼问青花才晓得要以蛊毒之血来打开石门。珠子一定是上颜绵晴带走了,又白白忙了一场。”染如的声音中满是焦急和愤怒,似乎已经气急败坏到了极致。   伴随着石门的落地声,周围似乎像炸了锅一般,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多数都是些怨天尤人的话,吵着什么自己命苦。我倒要问问,若不是他们贪财来到这里伺机掠夺不义之财,他们会有被困雪山石壁中的下场吗?   “明凰,如果那家伙说的当真,那我们就必须快些去麟炎了。魂魄离开肉体超过七七四十九天便会因阳气而灰飞烟灭,到时候阎王都救不了你呢。”花妖的担忧再一次扣上了我的心门,再拖下去,只怕我会遗恨终生。   经历了那么多,还不就是为了留着一口气享享齐人之福,过几天宁静的日子吗?这个时候放弃绝对是愧对自己以前种种的努力!我乐观过,但也消极过,悲欢离合一番之后,我本该正视存在的意义的。   我要为自己打拼下去,我要和他们一起在人间逍遥!   “花妖,你看桃林边是不是有一条小溪?”我扯起嗓子问道。   他没有立即回答,过了片刻,头顶才传来他的声音。“全部流向西南方了,明凰以前来过这里吗?”   “我被抓来这里过,既然有水流,那咱们就顺流而下,总会有出口。保险起见,要不要我这个鬼魂前去看看路况?”其实意思明摆着,就是说让你池中月去为这里所有人查探前面的路能不能出去。   话音一落,身旁的花香都倏忽不见了。看来行动得还挺快,我所担心的不是没有出路,大不了我们可以从顶端飞上去。可是眼下还有这么多大活人被困在里面,我们会飞又不代表他们会飞。这么高的地方,轻功根本无法施展。   过了一会儿,花香味才飘来。听见他微微的喘息,我连忙问道:“如何?”   没有声音,他没有回答。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失算了,自己现在心里也很没底。   “哈哈哈,你个冤家,真被你说中了。”让人浑身酥麻的笑声传来,我也不禁勾起了笑。    重塑肉身   没等我得意地笑出来,紧接着他又道:“只不过后面是瀑布,都被冰给冻住了,而且谁晓得瀑布后面是什么。要人家说啊,让这些人慢慢待在这里,咱们先去太女府吧!”   “去什么去,明明有办法的可以救大家的。不管他们犯下多少错,也都罪不至死吧?池中月,其实最丧尽天良的人就是你,我真是看走眼了!”装作生气的模样,我仰天冲他大吼道。   每次直呼他的名字,都是在我气急败坏的时候,他应该晓得我的意思。   半晌没有动静,我开始不安了起来。可是花香味还在,就证明他还在我身边,没有离去。每次都这样欺负他,或许也是我太过分了。   “明凰,人家只是一个妖物,就算勉强做了花神又如何,骨子里还是那个池中月。呵,人家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有个人好好来爱……”哽咽的声音,夹杂着他满满的忧郁。   这一刻,我不知所措了。   忽然间头顶的光亮加剧了,满满的金光透入葫芦,我低头掩住了被灼痛的双眼。感到身体被外力抽出,紧接着眼前的漆黑便被一片染血的破败桃林所替代。隐隐便可以闻到火药味,地上躺着不少淌着血的人。就连原本清澈见底的小溪也都浸满了鲜血,透着红色的溪流正如往常一样地向远处流去。   岩壁出口那边挤满了武林人士,又是用掌力又是用刀枪,费劲心力想要打开那石门。从里面打开石门的方法只有流火教的人知道,可是流火教的人被那帮人杀了个精光,如今的下场到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白衣翩翩,久违的人就这样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似乎也不晓得从什么开始自己不再敢面对哥哥,当他再次站在我面前时,我竟然会不由得后退。   “这些人就交给我吧,中月你先带着她去取那珠子,胡杨也快些将一切准备好。事情了结之后,中月定要回来陪我们演完最后一出戏。”哥哥似乎是看到我在后退,只好硬着头皮看向了他们两个,只字未提我。   花妖擦去眼角的泪花,掠过我一眼,拽上了我的手道:“方才凤主替你下了定魂咒,不必担心太多,跟人家走吧。”   见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花妖的脸上有了急色。   “莫非你们是要……一直顾虑的是我的身子,你们是想引仲施进真火窟,将他煅烧为灰烬?”毕竟和聂尘拓共处了那么久,一想到顶着那张脸的人就要灰飞烟灭,我似乎真的生出了一丝不舍。   我想我是疯了,仲施逸出的一魄,正附在我的身子上,怎么可能会变成聂尘拓……况且,从何时起我竟然开始在意那个讨厌又霸道的男人……死色胚,我欠的债已经够多了!   手腕再次被一扯,花妖索性打横抱起了我,一步向头顶的天际飞去。我望着脚下越来越远的桃林,又看看头顶那张专注飞行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如花妖所说,一个人在有生之年能被别人爱护,是一件惬意的事。每次自己搞得自己体无完肤,每每在最绝望的时候,身边总会有那么个人来护着我,我多么幸福。   他的速度非常快,我们一会儿就飞出了雪山的范围。周围的雪花不再到处飘散,晴朗的天气随之而来,一缕柔柔的冬日阳光扫过了我的脸。   撒娇似的把脸埋在花妖的胸膛,我贪婪地吮吸着来自他的味道,时不时地还啃啃咬咬,弄得他一直不自在地在扭动身子。风从前面吹来,被他像根火腿一样地抱着,我闲得得发慌。脑子里突然飘出他的那句话,我灵机一动,嘴角咧开了邪恶的笑。   一手拨开被吹得凌乱的发丝,我轻声道:“花妖哥哥,你若是觉得缺爱,那让人家好好爱你好不好啊?”没等我说下面的话,自己嘴角已然流出了口水。   一个寒战,花妖加快了速度,冷眼道:“没空。”   没想到他会破天荒地这么回答,看来是我做得不够,还得加油。   “花妖哥哥,人家整个人都是你的了,可以随时使唤人家的,等你有空的时候要记得人家哦。花妖哥哥,你的胸部好有弹性……”说着我又啃上了他的胸膛。   觉得他的红衣很是碍眼,一直勾着他脖子的手立刻游移到了他的胸前,扯开他胸前的衣物,白嫩的肌肤□在了半空中。   两颗小红豆傲然挺立,我娇笑一声便张着虎口啃了上去。霎时间水渍随风乱飞,他的闷哼声不断随风逝去,听得我一阵心神荡漾。觉得光动嘴不够,我索性伸手摸索了上去,肆无忌惮地乱捏他紧实的肌肤,伴着花香邪恶地笑着。   身子下面花妖托着我的手正一点点在收紧,两道锐利的目光瞬间刺穿我的心脏。   “人家可不想献身给一个不神不鬼的怪物,收着你的小心思,等着到太女府之后人家再来伺候明凰。对了,明凰的爪子可别再乱摸了,人家倒是不介意,只怕这风一吹,明凰轻飘飘的身子就被吹走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硬是塞得我哑口无言。   不神不鬼?形容得还真……贴切?!   我立刻勾回了他光滑而修长的脖颈,牢牢缠在他身上方才罢休。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马声渐渐充入我耳。叫卖声此起彼伏,比比皆是带有麟炎口音的声音。一年了,没有回来一年了。   “抓稳,人家要下去了。”花妖说着便一个俯冲,我牢牢将自己箍在了他的身子上。   更强的风从我背后袭来,从天际滑落,麟京我回来了!   落地的片刻,一股臭味就弄得我有些透不过气。好家伙听说珠子在茅厕,他连大门都懒得进,索性直接来到了太女府后院的茅厕。   这里的土壤黑黝黝一片,看来是被滋养得不错。茅厕右边的一颗柳树长得挺拔高大,明显比周围其他的树要长得好些。或许是因为那珠子,才能让这样的小树苗两年多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变出一个铲子,花妖掩鼻蹲下,却迟迟不肯动手去翻土。他那么爱干净的人,见到身上有一丝灰尘都会在浴桶里泡上两个时辰。要他去刨茅厕旁的土,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迟疑了很久,花妖转头看看我,微微一笑,一铲子便插入了黑色的土壤中。连着铲出几铲子土,见下面没有东西,花妖又转个身子在柳树的另一个地方挖了起来。幽幽的“厕香”萦绕在我的鼻端,那股浓烈的凤凰花香也被恶臭所取代。   脸上沾着黑泥,在把柳树挖得底朝天后,终于在下面有了一道淡淡的光。花妖亢奋地更加用力去挖那珠子,乳白的光晕几乎让他双眼湿润。他索性丢下铲子,激动地就伸手去刨那珠子,连我都有些不敢去看这样的场景了。   取出一颗大约一寸宽的白色珠子,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上面沾着的泥土,花妖傻乎乎地转头对我笑了笑,还得意地晃了晃手里泛着淡光的晖元珠。   稍稍松了一口气,我握紧自己的袖子想要擦去他脸上的泥,可是自己的衣袖似乎根本擦不掉那污渍。联想到自己只是一个魂魄,不禁哑然,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笑脸,   在后院里等候了很久,越好在后院相见的染如已然带着一堆莲藕御剑而来。稳稳落在地面,满身恶臭的花妖张开脏兮兮的手,将珠子递到了染如面前。   质疑的目光扫过花妖那张脏脸,染如仰天深吸一口气,拿起珠子便念咒向被拼好的莲藕人施起了咒术。神农家的东西,自然也只有他们家的人会用。有时候觉得凡人真是很厉害,明明自己没有神力,可是他们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修为出神力。比起我这个不劳而获的笨鸟,他们真是要伟大得多。   莲藕人缓缓站起,雪白的肌肤一点点显现,一张女子的脸也慢慢幻化出来。乳白色的光晕环绕着莲藕人的周身,一瞬间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便倒在了地上。这副肉身与我原本的身体无异,也不知染如是怎么造出了这样风华绝代的娇俏美人。(作者汗:可以理解为是自恋吗?)   走到那身子前,我俯身附上了那身子。重新有了这肉体后,我的第一句话便是……   “花妖,这次估计你要泡上个三天三夜了。姑奶奶给你放三天假去泡澡,怎么样?”一边穿着染如给我准备好的衣服,我一边打趣地道。   花妖面色一沉,还自顾自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头也不回地就飞上了云端,霎时没了踪迹。敢情是他一直没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脏,就说他怎么会一时间就不嫌弃了呢。   打点好一切,染如掏出袖子里的一支通体洁白的玉簪子,轻轻挽起我的长发,替我顺手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将簪子轻轻插入我的发髻,染如松开了我,一言不发地提剑而去。院子里就剩下个孤零零的我,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绕过熟悉的院落,我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只是觉得周身畅快。见到心喜的东西,正准备掏钱去买,可以一摸身上根本没什么银子。   靠着这双腿,我总算在黄昏时分来到了宫门前。站在昔日的家门口,我真是一阵百感交集。远远可以看到带着佩刀的侍卫,我立马上前几步,来到了她们面前。   “站住,你是什么人?”门前的侍卫拦下了我,又看了眼另一个侍卫。   没等我开口,徐徐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她抿笑看着我,双手正在有节奏地击掌在前胸,每踏出一步都是那样出尽风采。侍卫纷纷转身低头行礼,退到了一旁。   “小赤……”鼻尖一阵发酸,我脱口而道。   她扬起厚重的朝服衣袖,袖舞飞扬间,她跪倒在地,抱拳低首恭敬道:“臣江驰任参见太上皇万岁万万岁。”   洪亮有力的声音响透宫门前,所有侍卫都纷纷愣住,转而跪地冲我跪拜。   一眨眼,我竟然就成了太上皇。听上去怎么着都有些奇怪,啧啧。   “驰任,大家……他们还好吗?”我的眼角已然湿润。   “一切都好,话不多说,恭送太上皇回宫……”小赤站了起来,便引我向宫门内跨去。   亭台楼阁,雕栏画柱,一幕幕略过我的眼帘,只耐得人世无常。未曾想过自己还会踏上这里,还可以被人称为“皇”,还可以尽食人间烟火。   暂别小赤,我特意绕过大殿直入后宫。虽说路上每每有侍卫见到我都会被吓得惊慌失措,跪倒一片,但也都没有上前拦住我的去路。   靠近我寝宫的时候,已然听到了后院的一阵笑声。几步小跑,我躲在墙角向那边看了去,眼前的一幕让我哭笑不得。   小舞煌迈着肉乎乎的小腿奔跑在草地上,眼睛上还蒙着一条紫色的纱巾。四周都是在嬉笑的伺人,看来是在与舞煌玩捉迷藏。袖珍的麟袍被舞煌套在身上,明明没多少头发却被束上了金冠,还套上了金丝绣成的小靴子。这样的小模样让我着实哭笑不得,也不晓得紫藤是怎么想的。   紫藤正坐在一旁的石桌旁煮茶,连连搓手哈气,笑眯眯地看着在嬉闹的舞煌。热气蒸腾起来,扑得紫藤满脸桃花映红。   没等我打算出去,舞煌一路就小跑来到了我这边。紫藤只是自顾自地笑着,并没有要往这里瞧的意思。伺人明明都在这那边,舞煌看不见路也是应该。这样的可爱举动逗得众人纷纷大笑,可是舞煌明明听见笑声还是一股脑地向我这里冲。   我缩进墙角后面,这小人一把扑在了我身上,开心地摘下纱巾大叫:“我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但是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瞅见我的脸,整个人立马弹开了。   并没有灰心,她没见过我,自是生分。   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我连连亲了她的小脸好几口。这小家伙倒也没有嚎啕大哭,而是迷茫地盯着我的脸,小嘴嘀咕道:“我……我好像见过你……”   舞煌,我还好像捏过你呢……    卖女儿咯   或许是见这边没有了动静,那边立刻传来了伺人的呼唤。   见舞煌没有回去,那边的的声音变得焦急了起来。明明大人都急得要死,可是怀里的小家伙还是茫然地盯着我在发愣。   一阵细索的玉石碰击声,我后退几步,深紫色的华服闪现在了我面前。   怀里的小家伙回过神来,冲着紫藤伸出了双臂,小嘴里喃喃道:“父后抱抱……”   微笑着接过我怀中的舞煌,紫藤怜惜地吻上了舞煌的额头,又看向了我。那双眼睛雾蒙蒙的,似乎就要落泪似的。   “渊禛,你真的就站在紫藤面前吗?”腾出一只手,紫藤贴到了我面前,轻轻抚上我的脸,满脸疼惜。   他的指尖冰凉,我一把抓上他的手,抬头也吻上了他的额头,随即将他和舞煌一同揽入怀中。不晓得怎么回事,二人身上竟都有一股乳香。   沉浸在此时,我将头奋力地埋进了他的颈窝,顺着他的脖颈便一路蜻蜓点水地吻上了紫藤的耳垂。感受到他轻轻的颤动,我莞尔一笑,准备吻上他的唇角。   闭上眼,嘴唇落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可是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父后,这个姐姐想要亲你诶……”舞煌咯咯地笑着,又擦了擦自己脸上我的唇印。   紫藤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给舞煌解释道:“便宜都被你占尽了,父后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先去院子那边喝些水吧,也玩了这么久,怪累的。”说着,紫藤将舞煌放了下来。   “父后嫁给漂亮姐姐好不好啊?煌儿喜欢姐姐身上的味道,姐姐不要走,做煌儿的娘嘛~”小家伙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站在原地就拖上我的手,一副誓死都不离去的模样。   紫藤笑得更欢了,连连摇头,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小小年纪不学好,紫藤你究竟教给她了些什么?”我耐着性子抱怨道。   脸一红,紫藤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悄声答道:“有了凰羽,她出生几天就会说话,渊禛也见到了,不是吗?这孩子聪明得紧,学什么就懂什么,一屋子的书都被她读了个遍,谁晓得里面有没有什么……”   “教坏小孩子的东西?欧阳伯母说这都是你们大人的推脱,故意躲着小孩子的。父后要是喜欢姐姐,那就把姐姐拖到屋子里去……唔……”紫藤一把捂上了舞煌的小嘴,面上已然红透了半边天。   我这里也不由得有些后怕,但脑袋嗡的一下,立刻惊道:“欧阳冉在这里?”   “就……就在东宫暂住。”紫藤答道。   “以后别让舞煌接近欧阳冉,女儿的管教以后由你亲自打理!紫藤,你先等等,我去见欧阳冉。”说完,我转身便向东宫踏去。   欧阳冉当年就教坏了我,现在又想教坏我的女儿,可恶。   基本上根本不用睁眼,对于东宫我是再熟悉不过。因为长期的空置,东宫早已改为了专门迎接贵客的别苑。   来到这熟悉的院子,房门前站满了凰彩的侍卫,其中不少都是我的旧识。守卫森严也不为过,可是凰彩的皇帝这样住在麟炎的皇宫,难道是对紫藤图谋不轨吗?   “鬼……鬼啊!”伴随着一个人的大叫,所有人都向我这边看来。   “鬼啊,国师索命了啊!”   “她她她,国师不要啊,欠你的十两银子我已经烧给你了啊!”   “国师啊,我没有偷太庙的经书……好吧,我有,可是我娘病重……”   我只不过跨出来一步,没说一句话,她们竟然就抖出这么多背着我做的坏事。好家伙啊,那可是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够我买多少壶酒啊!   门被推开,那家伙穿着金色的凰袍慵懒地走了出来。看看时间,大概是她刚用过晚膳。瞧瞧她嘴角的油光,看来吃白食吃得挺自在。   见到是我,她没有一丝惊讶,只是笑着招手示意我进屋。我点头,上前几步冲进了寝宫,她顺带着清空了屋子里的伺人,将门由里锁上。   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前,桌上还摆着些饭后的点心。捏起一块丢尽嘴巴里,我翘起腿抖了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太久没有沾酒,真是憋得我够呛。   “神仙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拘小节了?”欧阳冉在我身旁一坐,夺过我手里的酒壶,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人总会长大的嘛,以前是我在人前摆架子惯了,你能无视就无视吧。反正我的事你大概都晓得,我其他的也就不跟你说了。对了,你给我女儿教了些什么?”话锋一转,我切入了正题。   并没有惊慌,欧阳冉一脸得意地道:“也没什么,就是从小培养她的腐女情怀,给她讲讲绝世小攻和绝世小受的故事。这丫头总是缠着我讲故事,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呗。你的女儿象极了你,而且才一岁就有了十岁小孩的模样,长大定然是一个倾国的祸水。而且我还发现你女儿很爱吃她父后的豆腐,那只小手就那样肆无忌惮地乱摸,我看着都傻眼了。”   一口茶硬是被我喷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欧阳冉,我怒吼道:“你都在胡乱说什么!这样乱伦的丑事,你……你……”   “你不是都对自己哥哥有心思了吗?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们古代人不开放,古代的神仙也不开放。不逗你了,我这次来呢,是想跟你们联姻,有没有兴趣娶我儿子啊?”欧阳冉挑了挑眉,很是得意的模样。   我差一些翻倒在地,舞煌才一岁,联姻个什么?   将茶杯拍在桌上,我的脸色算是再也好不起来了。忽然我冷静了下来,转头便问道:“紫藤同意吗?”   欧阳冉连连摇头,但却面带微笑,不像是遭到拒绝的样子。“我儿子一表人才,水灵灵的一个美男胚子,今年三岁。我瞧不上别人家的姑娘,就看中你家的闺女了。你的凤后只是说等你回来再做决定,听说你回到天上去了,等你回来我怕是都已经老了。干脆就亲自来这里软磨硬泡,碍于我的身份,你家凤后也奈何不了我这个吃白食的。”   故意缠着紫藤嫁女儿,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子都有。我算是看透了,欧阳冉前世定然是被自己的厚颜给闷得透不过气,憋死的!   最近正觉得手头有点紧,看姑奶奶不好好敲她一笔。   露出笑颜,我放下抖着的腿,凑到了欧阳冉身边,和颜悦色地道:“那也行,我的好亲家。”   被我突然转变的态度所惊吓,欧阳冉的笑容反而僵在了脸上。   没有停顿,我接着泛着奸笑道:“我女儿,尽得她母亲真传,拥有一身神力,千年不死之身。年仅一岁便读得四书五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番,定是她母亲的翻版。况且这么个小美人长大以后,定然是一代娇人祸水,追求者从这里能排队到你家门口。这样一个前景无限的姑娘,你儿子备着的嫁妆定然是不少了。一座城池,外加白银二十万两,我的女儿就归你了,怎么样?”   欧阳冉的嘴巴拉的好长,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下来。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似乎有种想除我而后快的架势。   合上嘴巴,欧阳冉起身抱怨道:“不愧是个讨价高手,怪不得你的凤后要你回来再决定呢。行,才二十万两,不就是我凰彩三个月的税收吗?一言为定,我一回去就差人送银子和儿子过来,你女儿我要定了!”   一条腿踏上圆凳,我接着道“附上一条,我女儿可以随便娶男子,你儿子不得干涉!还有,你儿子必须遵守三从四德,不得有出轨之行为。不得勾引宫中侍卫,不得调戏同性美男大搞断袖,不得卖弄风骚勾引我女儿不理朝政,不得……”   “都依你,反正这小子算是有个好归宿,我也不用那么牵挂他的未来了。”她一脸的自艾,好像很不容易刚出手一个大祸害一样。   顿时,我的心里盘旋上升起了一丝不安。   试探性地又向她凑了凑,我小声问道:“你……你儿子……该不会真是断袖吧?”   一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她连着吞下好几口茶,如沐春风般地咧开了嘴,笑眯眯地道:“我倒希望他是个强攻,可是他只有当弱受的命。那小子迷倒了一片侍卫,是个天生的媚骨。宫门拐角那个抱着破碗算命的人说他逆天而生,必须要有天人来克住他,否则会一生不济,最后惨死。我是穿越来这里的,生下这么个儿子,肯定就逆了天呗。”   两人不由得一阵唏嘘,虽然我的女儿是凡人,但自己在人界留个女儿也是有违天理。一时间我又想起了我的儿子,那个小家伙可是我恢复神主之身时留下的……半人半神的小家伙,谁晓得将来要祸害多少女子。   夜里摸索着回到自己熟悉的寝宫,屋子里已然掌灯。面容不改的则环恭敬地冲我鞠躬,随后便徐步走来,同往常一样地替我宽衣沐浴。   泡在浴桶中,水雾弥漫在我的四周,淡淡的一阵茉莉香气扑鼻而来,让我周身一阵舒畅。总算回来了,只不过眼前的一切都想是一场梦。   握着水瓢,舀满一勺热水轻轻浇在了自己身上,我向后靠去,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屏风后站伺的则环正晃动着身影,随后恭声道:“主子,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有事您吩咐,水凉了的话小的再唤人来。”   我不禁抿起嘴笑了出来,回应道:“你还是去睡吧,让守夜的人来伺候就好。则环,谢谢你这些日子对紫藤和舞煌的照顾。”   屏风后的影子又晃了一阵,则环只是弓腰行礼,随后向门外走去。   闭上眼睛,我只觉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太久没有这样享受过,我差一些都快忘记了沐浴的乐趣。都是被聂尘拓害的,记得那日他强行把我丢进了浴桶,摔得我浑身酸痛,险些老腰都折了。   为什么会想到他?   刚被则环关上不久的门忽然被人猛捶了几下,我没回过神来,一个黑色人影就这么破门而入,径直推倒屏风,冲到了我面前。   喘着粗气,发丝略微凌乱的流风面红耳赤地盯着我,半晌都没发出一声。咽了口唾沫,他才用早已沙哑的嗓子道:“龙易失踪了。”   “啊?我还以为什么呢,他是龙主,谁敢碰他。”我白了他一眼,拍打着水花继续享受这一刻的美好。   肩膀被流风扣住,他红着眼睛道:“他抱着魔魂附着你的那个身体一起跳入了火窟,事前说好他要自己上来的,可是跳下去之后他便再也没上来。火窟里魔魂的一魄最后一句话便是要跟龙易同归于尽,我担心他……”   瞬间我愣在了那里,立刻睁大眼睛转头看向了他。“他抱着魔魂跳入火窟?什么时候,你们什么时候……”   “流云,事情已经发生几个月了,明凤一直拦着没有告诉你。可是我憋不下去了!掉进那火窟便会堕入六道轮回,龙易若是生为凡胎,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回上界了啊!”流风似乎很是不受控,十指已然嵌入了我的两肩。   双肩被抓得生疼,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自己似乎又掉入了无尽的深渊。魔魂总算不会再兴风作浪了,可是煦子他也……   六道轮回,哼,聂尘拓的那张脸!火窟与凡间总是有一个不受控制的时差,魔魂转世为聂尘拓倒也合理。可是煦子他会变成谁呢?不,他是一条龙,怎么可能会变成凡人!    犬母有虎女   谁都可以去投胎,谁都可以去落难,谁都可以去失踪,谁都可以去灰飞烟灭,唯独他贺兰龙易不可以!他不是天地间最强大的神主吗?他不是可以主宰一切吗?为了个天下弄得自己心力交瘁,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是他应得的吗?   站起身子,我跨出浴桶披上了衣物,随后侧身冷眼道:“哥哥在哪里?”   “明凤被我定在了神殿,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明凤可以看着龙易失踪袖手旁观,可是我做不到。流云,我们只要在民间仔细寻找,一定能找到他。若他没有转世为人,就算转世变成鸡鸭狗兔我也要把他带回去。我晓得你恨他当日对你的事袖手旁观,你恨他不顾你的感受就强硬留你在上界,可是……”一时间,流风似乎激动地把话憋在嗓子眼,一口气说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一向不羁于世的流风,在失去挚友后竟然会变得如此慌张失态。那是煦子,我再恨他也不至于会忘却往日的情分。   云端间龙凤共舞,凰在暗处躲着偷看的日子。他永远那么光彩照人,永远让我心生敬畏,却也永远触不可及。煦子,在曾经的曾经,我或许真的痴迷过……你。   “砰——咚——哐啷——”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响声,面前原本规规矩矩码放着盆盆罐罐全部被撞得七零八落,满地都积着瓷片。   狼狈地一把挡在流风面前,连身上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哥哥这次算是真的发怒了。从未见过那张脸能扭曲成这样。那双往日清澈的眼眸早已席卷了满满的怒火,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流风碎尸万段一般。   果不其然,流风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侧身躲在了浴桶后面。   原本毫无生气的一张脸一时间完全被惊恐所取代,流风堆起谄媚的笑容看向哥哥道:“明……明凤,这个……”   指节狠狠地扣在手心,我已然清楚地看到了他指节的发白。哥哥在气,可是这是一种比气还说不上的表情。他的朝服皱成一团,头发略微有些乱,相比是被定身在那里不少时间了。怒发冲冠地狂奔下来,我已经可以领略到他此刻的心情。   谁知哥哥忽然收回了对流风的怒视,转而面带危色地看向我道:“你……还好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很是担心他下一刻就要去爆捶流风一顿。   “你记着,千万不要贸然出游,一切交给我……和麟易处理。”明明装作不在意,可是他却向流风冷冷地抛去了一个白眼。“这个身体是凡胎,也就是说你可以不必再回去做神主了。从这一刻开始,你便只是你自己,贺兰明凰。”   轻轻点头应允,我依旧忧心忡忡地盯着他。   将我拥入怀中,哥哥轻轻吸了一口气,吻在了我的脖颈上。大手收紧,他轻声道:“过不了多久,我们的桃之夭夭就会建成了,小凰,等我。”   没等我再次回应,哥哥索性转身向外走去了。留下茫然的我站在原地,又回头瞄了眼醋意横生的流风,不自知地便开始摸索他那话的意思。等他,他要做什么?   “流云,放下你一百八十万个心,我不会让龙易一个人在人间颠沛流离的。你现在已经不是神主了,也就不用管神界的那堆烂事。留在这里做你的太上皇,好好享受着先,过几天我们把龙易带回来一家团聚。话不多说,风盗大爷我要重出江湖了,暂且告辞。”说完,流风倒是散发着一身的英雄气概便跳出了窗子。   其实此刻我的心里只是想说……林流风你给姑奶奶回来,有门不走跳窗户,这窗户坏了你给姑奶奶赔啊!!   早膳后,我习惯性地绕着御花园便转到了鸿连寝宫附近。平日这个时间他都会在院中抚琴,可是今日却未曾听见里面有所动静。按理说昨天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应该主动来找我,难道是紫藤没有放信给他吗?   也怪我,忙了一阵子只想着歇息。见了舞煌和紫藤之后便一心想着要去睡觉,原本估摸着第二天有点精神再来寻鸿连,结果却闯了个不折不扣的空门。   的确是空门,不要说其本尊了,就连伺人也不见一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唯独那棵老榆树还站在那里,门窗破损,处处积满着灰尘,看来是被荒废了很久。   皱着眉头我来到了紫藤这里,一向与紫藤住在一起的舞煌忽然冲了出来,两只小手扒着我的下摆就再也没有了松开的意思。我继续前行,却只见紫藤徐徐从屋子里走出来,见我的到来似乎显得很是惊讶。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对连儿做了什么?”硬着语气,我丝毫没顾得身下的小家伙。将舞煌扯开,我上前了几步。   微微一怔,紫藤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   “姐姐娶父后,娶父后嘛,舞煌喜欢……”   “放肆!身为皇帝竟然口出这样的狂言,也不知是不是你生父对你缺乏管教,才让你如此无礼!来人,把皇帝给我带回寝宫,不准让她再来到这里半步!”怒喝着,我又一步逼近了紫藤。   身旁的则环立马抱起了正准备嚎啕大哭的舞煌,小心翼翼地就向着皇帝寝宫那边跑去。紫藤虽是一脸不舍,但也没有敢言语些什么。   四周的伺人们早已跪倒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仿佛落了寒霜似的。   “渊禛,进屋再说……”   “没那个空,告诉我,鸿连是不是被你关到什么地方了!凤紫藤,你不要仗着自己给我诞下了长女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个丫头被你管教得这样放肆,若是我真的不回来,你是不是真的要如她所说改嫁给别人啊?这一刻你是我的人,你这一辈子都只准是我的。鸿连究竟在哪里,说啊!”紧握着拳头,只要一想到鸿连那张惨败的小脸,我就不禁一身寒意。   后宫的斗争我见得还少吗?不是我大惊小怪,是我觉得这事有古怪。   眼前的人猛然跪倒在地,他抽泣着,却又咬紧嘴唇极力克制着泪水,吃力地道:“陛下,连儿已经出走三个月了,臣伺真的找不到他,请陛下降罪。”   恍然我似乎耳鸣了一阵子,明明一步就可以团聚,非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两个人。   尴尬地扶起紫藤,我连忙遣散了四周所有的伺人,步入屋子里,将紫藤扶到一旁,我扭头向外看去。远处的则环已然小步跑了回来,让我是欣慰。   “替姑奶奶张榜昭示,就说太上皇游历回宫。最好闹得沸沸扬扬,让全天下都晓得。另外你去东宫后面看看那个狐狸窝,要是里面没狐狸的话,你就回来告诉我。”我随口便吩咐道,弄得气喘吁吁的则环顾不上休息,一溜烟又没了踪迹。   在上界观察了几个月都没觉得鸿连有异样,他的失踪想必又是和那只狐妖有关联。只要我放消息说我回来了,那个狐妖必定又要找上门。   见四处无人,我咬着牙跪倒在了紫藤面前。   被我的举动给吓到,紫藤立刻起身,又冲我跪了下来。   抓起他的手,我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下,随后道:“对不起,几年下来养成当皇帝的火爆脾气就是改不掉,换做是以前,我绝对不会乱发火的。刚才不仅吓到了你,也惊到了舞煌,我对不起你们。”   方才还憋在眼眶的热泪,霎时间涌下了紫藤的眼角。他颤抖着抽回了那只手,捂着嘴小声抽泣着,没有再言语。   “这一年我一直在上面看着你,你教舞煌走路,教她识字,总是累到昏倒,我都看在了眼里。当初你怀着舞煌的时候,我就不在身边,现在却……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对不起你和孩子。紫藤,原谅我。”放下那个臭屁的皇帝架子,我总算冷静了下来。   都怪被人捧在天上太久,三年的太女一年的皇帝做下来,谁还没个胡搅蛮缠的火爆脾气?只是我怎么会对紫藤发火……   “那渊禛,舞煌可不可以回……”   “不可以。”我打断了他的话,却又咧开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接着道:“既然你养了她这么久,那也该换到我了。从今以后,我和她同屋住。”   “啊?”茫然而空洞的眼神,紫藤就那样化为了一尊雕像……   阴森黑暗的……寝宫中——   门被猛地推开,巨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屋子里的小人正呜咽着,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她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满是防备地敌视着我。   或许真是方才我把她给吓到了,毕竟她只有一岁多,经不起吓。   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麦芽糖,我堆起笑容向舞煌凑了凑。一个砚台被肉乎乎的小手抓起来,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最终连带着一汪散着墨香的黑色汁液一同砸向了我的身上。透着琥珀色光泽的麦芽糖被墨汁浸黑,若不是我闪躲得快,怕是这张脸是毁容定了。   “坏姐姐,你走开,给我走开啊!”稚嫩却坚定的声音,但也掩盖不住她的恐惧。   那双眼睛在一时间似乎正绽放出傲人夺目的光彩,恍惚会让我有种错觉,千年前的那个小神主正蹲在我的面前。   尴尬地收回笑容,我没有再敢向前走,只好站住了脚步。   “舞煌,方才是我太激动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我以为你父后把连贵君囚禁了起来,所以才会……哦,疼死我了。”因为一时紧张,我竟然狼狈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凶父后,凶舞煌,坏姐姐!”她似乎就认定了那三个字。   这个丫头之前还鼓动自己亲爹改嫁给一个陌生女子呢,现在就对我这个“陌生女子”态度变得这么恶劣。还别说,真有当年我那几分胡搅蛮缠的性格。   杀手锏,我需要杀手锏。不制住这个丫头,以后我岂不是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舞煌,她就是母皇,你不要闹了!”门外忽然传来了紫藤的呼唤,舞煌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地冲向了门外,还故意绕着我走。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人生从此失去色彩。   朝思暮想的宝贝女儿,晃悠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和她相见了,这丫头竟然这么小家子气地给姑奶奶摆脸子?当初她笑呵呵地叫我“美人”的时候,她怎么不顺带着喊我“坏姐姐”呢?她叫欧阳冉伯母,叫我姐姐,这辈分都乱成什么了?   紫藤抱着顶着臭脸的舞煌迈入了屋子,扫了一眼地上的砚台和乌黑的地毯,随后便命人进来打扫。我坐在了一旁的圆凳上,看看舞煌,也没有再去发什么脾气。   他抱着舞煌坐在了我身边,但舞煌的脸一直埋在紫藤的胸前,一副恨我恨得要死的模样。我还想说,紫藤的那片地方是我的,什么时候专属你了?   扯扯我的衣袖,紫藤挂起了平和的笑:“没被砸到就好,你走了之后,她就是宫里的天。每个人都要护着她,就算我管得严了,其他伺人也都会帮她开小路。这孩子其实挺孝顺,也很明事理,等她多接触人情世故便会长大。”   拉起紫藤的手,我轻声道:“紫藤,过些日子凰彩的大皇子会嫁来这里,如果舞煌把人家欺负得去给欧阳冉告状,这让我怎么下台呢?”   “谁要娶那个小屁孩,我才不要呢!”舞煌突然间扭过了小脸,恶狠狠地反驳道。   小屁孩……人家就算再不济,也好歹比你个小丫头大两岁,你不也是小屁孩吗?   紫藤忍着笑揽回了正准备跳下去的舞煌,随后柔声笑了出来,拨弄着她的额头道:“听说是个小美男,若是舞煌不收,将来想要可就会后悔了。”说完,紫藤指指我道:“这不是什么姐姐,她就是你的母皇。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那那些胡言乱语,不仅毁了父后的名节,还丢了皇家的颜面。你是一国之君,莫不要胡言乱语那些不中听的,不然父后也不护你了。”   让我瞠目结舌,紫藤的一席话就让这丫头乖乖点了头,还甜腻地喊了声:“母皇。”    两父之遇   夜里整日堆在紫藤面前的那堆奏章都被转来了我这里,头疼地看着这么一堆公文,我险些岔气。因为对最近麟炎的国情不熟知,这些公文让我一度无所适从。   脑子里面交错着两个人的身影,如今华灯初上,还不晓得煦子和鸿连漂泊在何处。哥哥要我等,我究竟要等多久?   第二日一早,紫藤带着舞煌去早朝,我却因为连夜未眠而睡倒在了书桌前。   眼睛睁开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向则环打听过才晓得舞煌正和紫藤用午膳呢。虽说把皇位给了舞煌,但这个太上皇难道就不是主子了吗?以前好歹我睡觉都会有人叫醒我用早膳,还会有成群的伺人来伺候我洗漱。就这么放任我睡死在书房,我怕自己真的魂魄出窍都无人知晓。   瞅了眼以前那件麟袍,一阵唏嘘后我还是选择了柜子里那件紫色的便装。自从我回来之后,则环便被紫藤派回了我身边。毕竟岁月不饶人,她的淡然总让我有种步入晚年的错觉。从紫藤那里才打听到缕烟半年前难产而死,则环不仅重病了一场,而且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仙风道骨”了。她看轻了世间的一切,几次紫藤提议给她封地让她安逸地过完下半辈子,可是她每次都宛然拒绝。   只要人忙了起来,脑子里的杂念便会无暇冒出。至少我是这么想,不晓得则环是不是与我相同的想法。若要她做闲人,那伤痛便会时不时就涌上心间来折磨她,就如同我在聂尘拓府中度过的那一个月。   本想着今天去麟京的街上溜达一圈,可是刚一踏出门就瞅见了正疾步而来的欧阳冉。她的一脸焦急让我立刻不安了起来,又出了乱子?   她脚底抹油地冲进了书房,一手就扯着我拐了进来,甩手关上大门。   双眼充满血丝状,她抵着我的双肩就刻意压着嗓子道:“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否则咱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一把推开她,试探性地瞄了眼门缝外,只见白色僧袍正徐徐飘来。身后的欧阳冉一阵颤栗,甚至紧张地抓上了我的胳膊。想来也好笑,我们两个泱泱大国的君主这么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后面偷看,也不知被史官看见了会做何评价。   松了一口气,我猛地推开了门,冲着正一脸茫然的成止就大声挥手道:“在这里,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腰侧被欧阳冉狠狠一掐,她立刻缩进了内阁,似乎下定决心要避开成止似的。   来到房间里,成止并没有急着跟我说话,而是四处在搜索着欧阳冉的身影。我们的余光一同撇到了欧阳冉露出的衣角,他便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血红色的玉佩,上前几步来到了欧阳冉的身前。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是星儿给我的,凰彩帝王世代传承的信物。原本它是留给我们孩子的,可是……这身体是星儿的,你就将这玉佩给你中意的储君吧。欧阳姑娘,从此以后成止再也不会叨扰你了,你也不必如此躲着成止。”成止见欧阳冉没有出来的意思,只好把玉佩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后转身来到了我身旁。   欧阳冉偷偷瞄了我们一眼,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将玉佩收好,随后尴尬地冲着成止的那颗大光头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含恨出家之后想要亲手砍了我这个负心人呢!既然你清楚我不是凰衣星就得,那个……祝你以后一帆风顺,早日得道成佛哈。神仙姐姐,又打扰你了,白白掐你一下,对不起啊。我要回去准备嫁儿子了,告辞。”说完,欧阳冉一溜烟就没了踪迹。   纳闷地撇起嘴,我双手交叉在胸前,侧头问道:“当年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怎么她见到你就跟见阎王似的?”   大光头侧转了一个角度,光点也换了个位置。成止尴尬地挠挠自己的光头,小声道:“也没什么,就是三番四次握着簪子要跟她同归于尽……都是闹着玩的,只不过有一次失手扎在了她身上……”   闹着玩的……星儿,在成止温文尔雅的表面下,你以前究竟受了多少苦?欧阳冉,也委屈你了啊。可是想来,下一个倒霉的岂不就是……   似乎看出了我的惧色,成止连忙打笑道:“我现在没头发,自然也用不上簪子。以前就是气急了想动手伤人,现在成止理智了很多,明凰不用担心。”   “……”   见我没有说话,他的笑容便退却了。成止担忧地看着我,整个人都提起了心。   沉默了一阵子,我缓缓开口道:“但愿你一辈子都别长出头发……”   装作没事地轻轻一笑,成止就这么向外面走去。原本我已经准备好了拥他入怀,可是他的举动却让我傻了眼。   人不犯贱,天诛地灭。我立刻厚着脸追着他跑了出去,拉上他的手,只见他惊讶地连忙甩开我的手,还后退了好几步,一副嫌弃的模样。   我苦笑不得地收回了手,只好站住脚步道:“终究是嫌弃我了。”   “成止已然出家,休得再接触女子。今次造访欧阳姑娘只为了断尘缘,从此一心向佛,不再为世俗所纠缠。麟炎太上皇陛下,贫僧告退。”躬身侧手行礼,成止只是淡然地笑着,随后转身向院子外面走去。   高挑却清瘦的身子裹着件半旧的白僧衣,那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鼓动,似乎就要将这人给淹没。白色的身影在我视线中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一丛丛常青林间,这念想方才断了。   还说什么去逛街,我怕是也没那个心情了。   忽然间想起来什么,我立刻抓来则环问道:“是不是龙啸来人了?”   则环点点头,恭敬地回答道:“听闻您归来,龙啸国君便带着龙啸舞彦太子一同赶来了皇宫。不晓得是什么急事,因为连日赶路,龙啸国君方才抵达便昏迷了过去。太医说是劳累过度,睡一阵子就好。那太子离了国君便哭闹不止,凤后已然赶过去照顾太子了。”   “龙啸皇帝来这里,这么大的事你难道都不用告诉姑奶奶吗?”我气急败坏地一拳捶在了门框上,当然,吃亏的终究是我的手。   “主子您睡成那样,小的不敢惊扰,主子息怒。”则环立刻低头解释道。   无奈地摆手示意她离去,我的头已经快要爆炸了。最近才惹了紫藤,成苑这个时候带着舞彦不知死活地奋力奔向我,难道就不怕惹出什么乱子吗?他生产不久,身子不晓得有没有调理好。舞彦又那么小,虽然是半人半神,但也经不起长途的折腾。鸿连和煦子还没找到,花妖又不晓得去了哪里泡澡,成止这边跟自己怄气,我又因为舞煌的教育跟紫藤闹别扭。什么时候,我的生活会变得这么混乱……   匆匆赶来成苑这里,舞彦已然被紫藤抱去了自己寝宫照料。苍白而干裂的嘴唇被成苑紧紧咬着,似乎在睡梦中都不愿放松。一点点血丝渐渐渗出,我的心也一阵绞痛。   屏退周围所有伺人,我点了些香料放在床边,缕缕幽香便绕过我席卷上了床上的成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紧握的双拳开始缓缓放松,最终手掌摊开来。紧咬的双唇也被他松开,可是那血丝也就让我目不忍视。   坐在成苑的身边,打量着他的周身,只觉得他比以前更瘦了。眼窝发青,面颊都凹陷了下去,毫无生气。   向他凑了凑,我俯下身子轻轻吻上那干裂的唇。腥甜的味道让我的泪水不自觉地涌下,不晓得是在心疼这个臭小子还是在自责。   一双眼睛忽然打开来,悲喜参半的目光游移在我的脸上。抿抿嘴唇,成苑傻呵呵地咧开一个笑容,可是一时间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转过身来,已然不晓得何时紫藤抱着舞彦站在了我们身后。明明屏退了所有人,紫藤还是固执地悄然闯入。我已不愿发火,因为这是迟早要面对的。舞煌独生女的位子不复存在,我满满的爱会分一半到舞彦身上。   “太子的生母,是……是渊禛吧……”紫藤愣着站在那里,久久才缓过气。   成苑支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软垫上,他侧身哑着嗓子答道:“有劳凤后照料,这孩子的母亲是谁,想必只是朕自家的事吧。”   这样酝酿着火药味的语气,让我着实捏起一把冷汗。紫藤尴尬地笑了笑,上前几步将舞彦放在了成苑身边,微微躬身点头示意道:“紫藤始终只是个外人,的确不大适合知晓您的家事。太子已然就寝,您……”   门被猛地撞开,惊得原本熟睡的舞彦立刻哇哇大哭了起来。成苑慌乱地抱起舞彦轻拍着哼歌,我和紫藤的目光齐齐举向了刚从外面跑进来的舞煌。   小家伙不晓得从哪里惹了一身泥,麟袍弄得脏乱不堪,整个人活像一只泥猴子。原本还有些底气的紫藤一时间眼眶红润,担忧地看了看微有怒色的我,似乎已然开始轻微地颤抖。原本我正要发火,可是一见到舞煌那张黑乎乎的小脸心就软了。   要说淘气,谁小时候没这么胡闹过呢?我小时候可是称霸上界,搅得众神不得安宁的第一把好手!   叉着腰向舞煌靠了靠,我瘪着嘴盯着她,她怔了怔,冲我嘿嘿一笑。黑乎乎的小脸露出一排没长齐的小乳牙,粉嫩的牙龈被暴露在外,显得好生尴尬。   小胖手指指成苑怀里的舞彦,舞煌抬起头问道:“漂亮母皇,听说一个大叔带着一个小弟弟进宫来找您玩,舞煌可以和那个小弟弟玩吗?”两只大眼睛扑闪着,贪婪的模样显露。   成苑扯起嘴角僵硬地闷哼一声:“大……大叔……”他立刻腾出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又紧张地瞄了眼对面的镜子,脸色变得更差了。   “喂,臭女人,老子有那么老吗?”成苑冷不防地抛向了我一句。   白了他一眼,我故作悠闲地道:“都自称老子了,还不够老吗?以后你别把舞彦也教的一口市井粗口,省得丢姑奶奶的人!”   “呵,你不也是满嘴市井粗口吗?还自称姑奶奶,好意思指正老子?老子的儿子说话就要跟老子一样谈吐不凡,别文绉绉地见谁都跟孙子似的。”很明显,成苑已经把目光投向了紫藤。   紫藤立刻站出来笑眯眯地推攘着舞煌就向外走,舞煌铁了心要跟我讨走舞彦,两只肉乎乎的手死死扒着门框不肯松,倔强的眼神一直盯着我。   无奈地瞅了瞅舞煌,成苑悻悻道:“小臭女人,别说你还真跟臭女人一个模样,见到美男都不撒手。别对老子的儿子打主意了,他还不会走路,怎么陪你玩啊?”见舞煌梨花带雨,泪水就要涌下,成苑连忙挤出一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道:“大不了老子休息好以后带你去放纸鸢,什么样式的老子都能给它放上天,或者去打猎也行。”   果然,一瞬间所有的泪都被硬逼回了眼眶。舞煌睁大着眼睛,似乎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紫藤见状松开了舞煌,任由她向成苑这里靠近。   我算是被他们整得不晓得说什么了,干巴巴地盯着成苑和舞煌更加深入的交谈,索性扭头向门外跨去。就在我出门的瞬间,似乎还听见了紫藤嬉笑声。他们几个在一起倒是热闹起来了,看来我永远都是个多余的。   或许恬静的日子总会那样平凡,但也总在失去之后显得弥足珍贵。   表面的太平之下,还掩藏着混乱的事实。家人零落地漂泊在外,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总是寻到这个就会丢了那个,捡回那个就要丢掉另一个。   我还就不信了,姑奶奶的一大家子就这么会闹别扭。想要逃出姑奶奶的身下,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忽忽哈哈哈……   “啧啧,这么有闲情逸致,还出来漫步啊?”让人骨头都酥掉的声音顿时在耳边响起。    狐妖哥哥   蓦然回首,那妖却在树丛隐隐处……   干净的暗红色长袍犹如染了血色,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冰肌透着淡淡寒意,只让人觉得媚而不俗。依旧是那双狭长的眼,却也依旧抽去了我所有的思绪。   “花……”   “哟,学着人家的样子也不害臊,不愧是只骚狐狸!”树顶上忽然跳下来了一个红影,两张脸凑到一起,交错着在我眼前晃悠,我险些昏倒。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形,一样的衣着,一样的语调,一样的气场。一个花妖就够了,从哪里又多出来个花妖?本来几天没见,以为他又不告而别,我憋了一肚子的情话这下可没地发挥了。   退后几步,我踩着青石板铺成的老路掉头就走。身后的两抹红影纷纷追来,一个挡在我面前,另一个直接从我身后揽过了我的腰。   这……这算是什么?   “陛下,陛下!那只狐狸他……”在则环的陪同下从远处赶来的鸿连忽然住了脚步,一年未见,他倒脱了不少稚气,有了大人的模样。   两个花妖齐齐向鸿连投去锐利的目光,一番眼神轰炸后,鸿连颤颤巍巍地向后退了退,随即扭头就向那边的别苑跑去。   推开那个揽着我腰的人,我一转身跳出了两人所在的范围,只觉得头痛更加剧烈了。为什么所有事都要纠结在一起,这里到底上演的哪一出啊?!   似乎是因为鸿连的冒失闯入,紫藤拉着一身黑泥的舞煌伴着鸿连向外走来。一眼看见两个红影在我周身围绕着,紫藤就止住了脚步且本能地护住了舞煌。   毕竟紫藤身上有凰羽,我立马向他奔了过去,暗地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其中一个就是后院的狐狸精,若紫藤不想后院再多一个男子,那接下来怎么做就看紫藤的了。”   果然,听了我的话之后,紫藤便把舞煌交到了我手中,随后笑吟吟地向那两人走去。我和舞煌站得远,也听不到他们三人在交谈什么,只能干着急。   舞煌扯扯我的袖子,抬头好奇地问:“漂亮母皇,你好臭,多久没沐浴了?”   本能地闻了闻自己的身子,我低头白了她一眼道:“是你臭吧,我昨天才洗的……等一下,舞煌,你,你跟我来。”瞬时间我茅塞顿开。   小孩子的嗅觉很是灵敏,加上她身上有凰羽,定然能闻到狐狸的骚味。   故作无事地牵着舞煌来到了三人面前,一个花妖顿时弹开,厌恶地指着舞煌道:“这一身脏泥,快去洗洗吧。”   另一个花妖只是皱了皱眉,低头瞅瞅自己的身子,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看出了其中端倪,便大声道:“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花妖,方才我已然测试出了你们的身份。花妖素有洁癖,只要沾一点土就会泡好几个时辰的热水澡。见到这脏泥都不闪躲,看来你就是狐妖!”说话间,我已经指向了那个没有闪开的花妖。   那个花妖立即开口道:“脏泥算个什么,也不臭。”   另一个花妖大笑着道:“还说不是狐狸,那么脏的东西,沾到身上……”   “漂亮母皇,是那个叔叔。”下面的舞煌已然指向了那个大笑着的花妖。瞬时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下来,目光全部聚在了那一个人身上。   紫藤立刻堵在了那个人的身后,鸿连也站在了另一端。那个花妖连忙摇头,又娇笑道:“别那么紧张兮兮的,人家怪怕的。”   “狐狸,前几天花妖才为了我这身子去刨了太女府的茅厕……”话没说完,全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皱眉,我接着道:“茅厕旁的泥土……”   一时间四周又纷纷投来了鄙视的目光,弄得我也好生尴尬。是他们要断章取义,怪我有什么用?   “舞煌嗅出了你的骚味,你又弹得那么远,肯定是你!”我耐着性子指向了那个大笑的花妖,但余光丝毫没有放过另一个花妖。   “泡了三天的澡,人家的皮都快掉了一层。若要再泡上三天,明凰还不如把人家晒干做成香料挂在腰间呢!真是一点也不知心疼人,枉费人家赶回来寻你。这个骚狐狸不晓得从哪里修来这么个不中用的凡胎,刚放了鸿连的肉身就化作人家的模样。这个家人家可也有一份,明凰最好这辈子都别让这只骚狐狸进后院,否则……否则人家就走给你看!”那花妖扬起袖子将双手抱在了胸前,又白了一眼另一只花妖。   果然,那个原本以为过关的狐狸脸上正泛着一点点难色。骚味固然可以闻出来,但舞煌说的是臭味,而不是骚味。太女府的老污泥可是不晓得在我搬去之前积攒了多少年,那味道可不是三天就能泡掉的。   花妖纵身扼住了狐狸的手腕,毫不心软地就将他压倒在地,一屁屁坐在了狐狸的腰上,得意地笑了起来。   小脸被按在青石板上,一瞬间花妖身下的狐狸现了真身。一张普普通通的人脸竟然真的被这小狐狸给修炼了出来,尽管及不上花妖的姿色,但在眉目间却透着一丝媚然。狐狸的小脸被吓得惨白,又沾了地面的灰尘,很是狼狈。   一把手揪起狐狸的尾巴,花妖跳下他身子,反手把狐狸揪到了自己的面前。得意地用另一只手捏起狐妖的下巴,花妖笑着端详了一阵子,又转头看向我和紫藤道:“这家伙是卯足了劲要钻人家的空子,啧啧,这张脸怎么瞧都觉得是人家的啊。”   “渊禛,他真的和中月好像啊,你快看。”紫藤在发愣中扯了扯我的衣袖,两只眼珠子压根没离开过狐妖的那张沾满灰尘的脸。   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狐狸的嘴唇要比花妖薄,感觉像是成苑的唇。鼻子高挺得就像流风的鼻子,身段看上去跟成止一样高挑,可是又有一双花妖的狭长眸子。那耳朵一看就晓得是煦子的,肌肤跟紫藤似的水嫩白皙,也不晓得这家伙身上到底汇聚了多少人。   花妖解下头上的红绳,化为花影鞭后就将其缠在手上,逼近狐狸的脸奸笑道:“反正都不是你的物件,留了也只会败坏人家的名声,倒不如……嘿嘿,你说在这脸上抽多少鞭子才能解恨啊?”   “身为堂堂花神,竟然欺凌凡间弱小,你,你,你……”一时间硬是憋不出一句话,狐狸竟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目光。“渊禛,你让他放开我,我费了一年才修出了这张脸,我不要被他毁容。”   叉着腰我笑道:“还别说,毁了还真好,这脸不要也罢。瞧我这一身的毛病,也不晓得你看上了我哪点好。依我看,你还是回你的老窝好好修炼,将来保不准还能勾搭个母狐狸,最后一起飞升结为仙侣呢。”   “这辈子我只要渊禛一个,别的我都不要了!”咬咬牙,狐妖坚定地说。   花妖算是来了劲,那鞭子又凑上了狐妖的脸。“你说的,什么都不要了哈。那这膈应人的脸也都可以不要,对不对?明凰,让人家把他炼成精魄下酒吧。”   “哟,那可别,一股子狐臭味。”我阴阳怪气地答道,其实都是在故意气狐妖。   果然,那小脸立马由红转绿,又由绿转白。其颜色之变化,犹如天际彩虹之绚烂。   “这几天紫藤正巧缺了件狐皮斗篷,不如把他送去尚衣间吧?”紫藤面带微笑地走到了我身旁,这一句话竟然比花妖还狠毒。   花妖起码还给狐狸留了个全尸,紫藤竟然要扒了狐狸皮做斗篷?!   忽然间我想起了自己方才那句“若紫藤不想后院再多一个男子,那接下来怎么做就看紫藤的了。”,顿时寻到了渊源。一句话就可以让紫藤这样卖力,可见紫藤潜力无限。   惨白的狐狸脸一瞬间竟然变成了紫青色,这孩子被我们七言八语的吓得不轻,也真难为了他竟然还不肯撒手走人。花妖已经松开了他,可是他就是死死地站在原地,也不说话也不离开,眼睛一直卯足劲死盯着我。   还真别说,天够冷的,我也想去整一条狐皮围脖带带。   “狐妖哥哥,连儿跟在陛下身后这么久,也还只是人微言轻。陛下后宫中出色的男子太多太多,陛下没有多余的一份心用在别人身上了。狐妖哥哥你还是放弃吧,若要强求,只会让你们二人皆不悦的。”鼓起勇气走到狐狸身旁,鸿连扯了扯他的衣袖,面泛难色。   抓上鸿连的手,狐妖的脸色竟然立马变得红润了起来。“连儿,若你在这里过得不好,为何不愿与我深栖山林,还要执迷不悟地过来做什么宰相的儿子?人微言轻,你在我面前永远都是天地,谁敢轻你!这个女人太花心,我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你无须多想。”   怎么听都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些古怪,难道鸿连之前都不住在相府吗?而且总觉得两人是老相识,似乎比普通朋友还要亲密一些。   “既然你是要报恩,只要你以后不再来烦我,就当是你给我的回礼了。连儿我会好生照顾,不让他受半点委屈。若是信我,我们两个朋友还是做得,以后你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狐狸,回去过你的日子吧。”我试探性地说道,其实是在打赌他的真实想法。   目光扫过鸿连和我,又不住地看着花妖,狐狸叹了口气,终是打算作罢。   孤身离去的背影让人感到落寞凄凉,只不过临走前他终是抛下了一句话让我恶寒。   “我这就回山上修炼女体,连儿等我……”   咳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抱起舞煌,我立马向自己的寝宫冲去。差一些忘了给这只泥猴洗干净,万一待会被更多宫人看到,皇家的颜面算是丢尽了。   吩咐则环准备了小浴桶,我亲自出马去给舞煌宽衣解带。把这小人丢进热水里,她淘气地用手捧着水泼得我一身湿。才换的干净衣服就这么被她给毁了,我竟然一点生气的感觉也没有。童年的快乐,其实是人生最珍贵的财富,我无权剥夺却也忘了珍惜自己的童年。   投入浴桶大把大把的干花,我愣是把一个泥猴子洗成了一只小香囊。女儿家香喷喷的多好,放到哪里都是众人追捧的焦点。   则环递来小巧的睡衣,我替舞煌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身上,将她打理得妥妥当当。抱起舞煌,我也觉得有些乏了,便一同躺在软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   感到身子被拍了拍,我茫然地睁开眼,只见白衣侧畔便是哥哥那双澄澈的眸子。支起身子把被子给舞煌盖好,我踮着脚推攘着哥哥向门外走去。   来到院子里,我伸了个懒腰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实在是太累了。   “小凰,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找到了龙易……”   “煦子在哪里?”我的睡意全无,多日来等候的不就是这个消息吗?   “在凤清,只不过……小凰,我们用招魂术寻到了他的方位,找到他时他已经……变了。原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他……沦落风尘,卖笑于欢场,不晓得是怎么的还换了一张脸。我们试过去唤醒他的记忆,可是明明施过法,他却还是那副醉生梦死的老样子,还不肯认我们。小凰,他究竟怎么了?”哥哥的眼神里满是担忧,毕竟他和煦子联合演戏多年给我看,这点统一战线的友谊默契还是有的。(作者汗:这都是神马言论?)   鼓足勇气,我试探地问道:“他现在的名字是……”   “听那个青楼的阿爹说,是叫景临。”哥哥如实答道。   呵,景临!怪不得他们咬定煦子记忆已经恢复了,否则煦子怎么会改名叫景临呢?换了一张脸,八成也就是当年景临的那张脸吧。   不晓得我何时说过,自己宁愿站在面前的是景临而不是贺兰龙易。从此之后他便咬定了这句话,几次扬言以后只会让景临出现在我面前。是的,他做到了。他在为他一年前没有出面助我留在下界而后悔,他在为他的自私恕罪。又或许,他故意在等我,以证明我的心。       人不下流枉少年(1)   月色撩人,冬季的夜晚万里无云,似乎明日又是一个晴天。裹着棉衾,我哈了口热气搓搓双手,提起浸在热水中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坐在院子里闲来无趣,又不忍心再去叨扰则环,只能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了。   一杯热酒下肚,却未曾让我觉得我温暖。又一杯凑到唇边,吮吸着浓浓的酒香,我的意识似乎有些迷乱了。   “啧啧,当心被胡杨看见你又喝酒!”一只白净的手夺过我的酒杯,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红衣妖娆处,花妖娇笑着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把空酒杯扔到了我面前,花妖侧身坐在了我身旁。   玩弄着那只存有余温的酒壶,他闷哼一声,转头道:“多少年你都改不了这个习惯,想去就去呗。”   我装作迷糊的样子问道:“去哪里?”   “去凤清把他接回来啊,难道人家换了一张脸,你就嫌弃他了?”花妖抄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邪魅地晃动着酒杯在鼻端,勾起了一丝坏笑。   “嫌弃,呵呵。堕入轮回,转世为人,这么离谱的事都被他给做了,他还会怕个什么?接他回来,我要怎么面对他。就算他只剩了景临那么一张脸,我们两个还能回到当初在凰彩的那个样子吗?小时候就一直很尊敬他,长大了也是如此。我不晓得自己对他的心思,真的不晓得。花妖,若是你,你会怎么做?”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间,我已然接近崩溃。   当初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外加染如,三个人打打闹闹地过着平静的日子,那种生活怎么能回来呢?身为龙主,他自然有他的占有欲,否则也不会在当初见花妖吻我时,他会转身离去。在我迫于长老压力返回上界时,他竟然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还帮着长老逼我回去。   他很强大,他亦很完美,所以他在我眼里根本不需要去被保护。可是一瞬间他就这么走了,变成和我现今一样的凡胎,我还能去恨他吗?   “人家不喜欢贺兰龙易,但看在他为了天下生灵那么拼命的份上,人家也不算讨厌他了。没了龙主的身份,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子。人家若是龙易,自然也希望有人保护有人疼爱,也当然希望明凰去凤清接自己了。”说着还冲我笑了笑,他放下已经空了的酒壶。   好不容易留了这么一壶酒,他竟然给我喝得一滴不剩。   说得轻巧,到时候见了面我要说些什么呢?   比如……“景临,回到我身边。”他又没走,回个什么?又或者深情款款地说“煦子,我不能没有你。”这种话自己听了都觉得好肉麻,不是我的菜。再不行就大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道“管你是谁,你丫的身子被姑奶奶包定了!”。话说我似乎不是嫖客……勉强把他接回来,周围的人又该怎么对他?还叫他龙易?名字和身子都换了,他只是一个凡人。若是每个人都叫他景临,那他心里会怎样想?从天下至尊一瞬间变为青楼小倌,我真的无法想象那样的落差。他曾经扮过小倌,结果现今却真成了小倌,我都不晓得事情怎么会变这样。   几日之后,为了给成苑的到来找些名目,紫藤便张罗起了宴会。因为临近新春,这宴会便打起了贺年的名头,说是特意邀请龙啸国君和太子来赴宴,以示两国友好。如此一来,却让一直被各国排斥的凤清傻了眼。   紫藤的姐姐和凤裳月的作风越来越像,对本国的子民大加苛捐杂税,严重抑商,后果可想而知。如今欧阳冉就要把儿子送来嫁我女儿,成苑又终日腻在麟炎皇宫里,龙啸凰彩麟炎算是在暗地里结了盟。因为自幼都未曾多受到半点亲情,身为凤清如今的王爷和麟炎的凤后,他一颗心都扎在了凤后的位子上,选择了麟炎。三国通商之后,往来贸易频繁,经济都发展得很快,每个国库都被填得满满当当。三国军队都用了欧阳冉传授的新式训兵法,政局则由成苑代为规划,我和紫藤负责打理各国的商贸事宜,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如今收到龙啸国君要在麟炎过新春佳节的消息,紫藤的皇姐似乎被气得不轻。探子来报,说是他姐姐终日打骂伺人,还在朝堂公然煽动朝臣革除紫藤在凤清的王位,要将他剔除宗籍。大臣们不乐意,她便数落紫藤的“叛国之罪”,甚至打算亲自去篡改宗籍。   那边闹得不可开交,麟炎这边却依旧如往日那样平静。紫藤早已不在乎那个什么“王爷”的称号了,更早已忘了那个所谓的“家”。从小就被母亲冷落,随皇亲国戚与母皇出游狩猎,他跌下山谷竟无人知晓。若不是被染如碰巧救了,他哪里还能活到今天!最让他心寒的便是他重新回到皇宫后,他的“好母亲”竟然指责他贪玩偷溜出宫,又见最近麟炎兴起,竟就这么顺带着把儿子当货物一样送人了。   还好是送到了我这里,不然紫藤的下半辈子还不晓得有多凄凉。(作者汗:这句话就是透着那么点自恋的味道……)   漫步在幽幽庭院内,被整顿一新的院落里却失去了往日的琴声。似乎自从舞煌出世之后,鸿连就特别喜欢小孩子。舞煌从小听着他的琴声长大,现在不安分地喜欢上窜下跳了,鸿连索性就抱着琴去舞彦那里弹。成苑每次都被那琴声给弄得犯困,而小家伙每次哭得撕心裂肺,只要一听见琴声就会闭上小嘴。如此一来,成苑最后索性就把舞彦交给了鸿连照料。鸿连这个大孩子拉扯着这个小孩子日日泡在成苑那里弹琴,似乎已经成了宫中一道……诡异的风景?   舞煌那个猴子依旧四处乱窜,每天都不晓得跑去哪里,非弄得自己一身泥才肯罢休。每一次紫藤都要小心地亲自给她沐浴,生怕她冻着。我这里虽说心疼舞煌,但更心疼一天中连着几个时辰不合眼的紫藤。   换句话说,宫里就剩下了我这么一个闲人。前几日还能推拖着不去凤清,可是眼下就连花妖都每日缠着成止谈经论道的,每日的任务只有闲逛的我便成了最惹人注目的家伙。   又一个春天就要到了,我们还会又一次地重新来过吗?   被装饰一新的大殿之上,身着紫色长袍的我坐在紫藤身边,不住地喝着闷酒。脚下便是不乏与耳的乐舞,来来回回都那么几下子,也没什么看头。我的另一侧坐着的便是身子已经恢复的成苑,因为舞彦不适合到人多的地方,索性成苑又随手把他丢给了鸿连。这下好,牵连得我的连儿无法出席宴会,更把舞煌的魂都勾了去。舞煌至今还打着舞彦的主意,今天听说大人们都要出席宴会,一溜烟就追着鸿连跑去逗舞彦了。   没了舞煌在身边,紫藤似乎显得很不自在。但是场下还有那么多的文武百官,他也不大好说什么,只是回应着每个人的敬酒,微微笑起。   这样的宴会只是所谓的“迎春”宴,春节那日还要有场更大的宴会。之后过上些时日,在祭天之后,各国便又要办“春礼宴”。很久没经历过大场面的我,在这里却没有觉得任何不适应,反而认为这才是我该过的日子。   一杯又一杯下肚,趁着染如不在,我的酒虫必须要被喂得饱饱的。   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有个龙啸的小兵正从一侧走来,因为不同的服装,所以他显得特别显眼。原本我没太在意,可是那人已经走到离我们这里两丈开外的地方时,我猛然清醒。那么一张讨厌的脸,那么一个讨厌的人,就算是闻见他的气味我都感到不安的家伙,聂尘拓。   手肘偷偷把杯子撞翻到地上,我连忙弯腰假装去捡,却只见桌子下的一双踏着靴子的脚正在靠近成苑。心跳的厉害,我终于晓得什么叫“做贼心虚”了。问题是,做贼的不是他吗?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陛下,飞鸽传书,凤清与番外蛮夷结盟了。”聂尘拓的声音很小,似乎根本不想让第三个人听见。加上丝竹琵琶正奏得正欢,大概没几个人会注意这边。   尽管如此,却都还被我给听见了。   顾不上那么多,我猛地直起了身子,头却撞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揉着似乎被撞裂的头,我坐回位子,连忙揉了揉,又转过头小声冲他们道:“还禀报个什么,派兵打啊!痛死我了,你们磨叽个什么!”   揉了很久发痛的头,这才渐渐好了些。只是聂尘拓和成苑都愣在了那里,聂尘拓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成苑则是尴尬地想笑却笑不出来。   僵持了很久,聂尘拓才回过神恭敬地道:“麟炎太上皇陛下说得是,恳请皇上派兵。”   成苑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思索了一阵子,便侧脸道:“若消息确实,害怕三国联合灭不了一个凤清?蛮夷向来靠游牧为生,近来草原上都是枯草,而且水源地之间距离跨度大。瞧瞧,最近应该刮的什么风,你晓得该怎么做了吧?”   成苑那副得意的模样确实挺招人讨厌的,可是其中却又不乏帝王的气魄。   奇迹的是,身为成苑亲眼看重的心腹,聂尘拓竟然懵懂地摇了摇头。这一下让成苑顿时没了颜面,脸直气得发绿。本来还想在我面前显摆下什么君臣一心,这下栽了。   “聂尘……聂将军,成苑是提点让你不要急着带兵打仗。近来天干物燥,只要星星之火便可以燎原。一把火烧了草原,让蛮夷措手不及,到最后凤清联合谁也没用,只能向三国俯首称臣。成苑那么死要面子,你就给他脸上增点光吧。”我笑呵呵地凑了过去小声道,结果手腕一把被成苑给扯住,硬是按回了座位。   聂尘拓点了点头,但质疑的目光从我眼前闪过。不晓得他在思索什么,那双直勾勾的眼神让我着实不安,只好侧过身子靠向了紫藤那边,不再干预他们的对话。   过了一会儿,成苑扯扯我的衣袖,我这才转过身子,聂尘拓却还是没有离开,反而站在了成苑的身旁。   “臭女人,既然这小子的女人都被你给送回去了,你还担心个什么?尘拓,实话跟你说了,她就是贺兰明凰,以前借用你女人身子的那个……那个魂魄。如今她有了自己的身子,不会再带着你的女人四处跑了。”成苑大大咧咧就揪过聂尘拓轻声道,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尴尬。   似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聂尘拓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这张脸,硬是一个字也逼不出来。我倒是一肚子话想要告诉他,你小子八成就是那个害得煦子一无所有的臭小子的转世,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想一拳抡过去。   “渊禛?”紫藤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好奇地看向了那边的聂尘拓。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酒杯已经快要被自己捏碎了。连忙松开手,我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事,就是喝得有点急,一时间噎到了。”   紫藤担忧地抚上了我的胸口,连连替我顺着气,似乎希望我能缓过来。情不自禁地抓上他的手,我轻轻吻上了他的手背,抬起头疼惜地看上了他。果然,被我这么目光的一番绞杀,他的小脸又涨红了起来。   “贺兰你在做什么,大庭广众的害不害臊!”聂尘拓忽然脱口而出,惊得在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向我们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紫藤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尴尬地扫视了瞠目结舌的众人一圈,所有人才都继续忙起了自己的事,再也不敢过来凑皇家的“热闹”。   “太上皇果然是生性风流啊,竟然连龙啸的小兵都能吸引来……”   “不错不错,果然人不风流枉少年……”   “太上皇年纪轻轻就丢下皇位在外拈花惹草,要凤后一人扛着大局,自己却在龙啸与男子浓情蜜意。真替凤后和皇上不值啊!”   一时间细微的议论声不绝于我的耳畔,似乎我的脸也滚烫了起来。   那么多宫里的美食难道都堵不住她们的那几张老嘴吗!   眼瞅着座下的小赤憋着笑就是不敢出声,那复杂的眼神让我更是怒火中烧。我和聂尘拓以前的破事根本没人知道,为什么她们都会猜的那么……八九不离十?!   难道说……我真的已经风流到下流的地步了吗?   站起身子,我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歇息了。”说完,我转身向内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算一下存稿和发稿的时间差,今天2011年3月16日。存了很多稿子每天自动发,好久没登陆了,今天一上来看到了些评论,也就那样了。管他什么点击哈,自己开心就好。最近开始酝酿新的东东了哈……好吧,我晓得没人看,自娱自乐来弥补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缺失。 人不下流枉少年(2)   只是坐在内厅里用茶,刚屏退了所有前来伺候的宫人,另一侧的偏门便走入了还穿着小兵衣服的聂尘拓。   一口茶差点呛死我,放下茶杯我便站起了身子道:“何事?”   “无事。”平静的语调,尽管他的双眼一直在盯着我。   “无事你还看个屁啊!”一时间我脱口而出了些不雅的言辞,也难怪自己会这样失态,毕竟他的那张脸让我很是厌恶。   凭什么!他转世就可以做将军,煦子转世只能做小倌?凭什么他还能留着他的那张脸,煦子却阴差阳错地更换了自己以前幻化出的那张脸?凭什么他会相安无事地忘却前世的痛苦,而煦子的记忆却要被哥哥和流风唤醒,继续承载今世的痛!凭什么怎样都不能把他毁灭得干干净净,现在甚至还造出了两个他。   魔魂被封印前逃出来的那一魄转世为人,其本尊却还存在着。下一个万年,难道我要让舞煌和舞彦去应付他吗?   手腕被他扯上,那双眼睛仿佛要吃了我一般。他猛地向自己一拽,我活生生地栽倒在了他的怀里。可也是一瞬间,我立刻挣开了他,跳到了一旁。   “清霜的身子和魂魄都还给你了,这可是姑奶奶自己的身子,你别动手动脚的,碰坏了你给我赔啊!”完全是我的肺腑之言,为了塑造这身体,染如不晓得费了多大的劲。   恍惚间脑海中闪过一个脸,那个在昏迷前一刻告知我珠子下落的好兄弟。为什么我一时间会忘了他?要不是他,我现在恐怕还得憋在那个葫芦里做游魂呢。可是带走他的人是他的母亲,虎毒不食子,他大概……我笨啊,他母亲连蛊毒都敢在他身上下,青花出卖了他母亲,上颜绵晴又晓得了我就是逼死颜舜英的那个人,这下肯定饶不了自己的儿子以及……我!   “她的确回来了,只不过我没有办法再去喜欢她。贺兰,我要你,你嫁给我好不好?我可以不要这个将军的位子,离开这里离开陛下,远走高……”   “你发疯还是我耳朵出问题了?”一只手捂上他的额头,我纳闷道。   双眼变得呆滞了不少,聂尘拓似乎在压着自己的怒火。那双眼睛变得很陌生,从方才第一眼瞅见他就觉得不对劲。看来事情的确是没完没了了,当初聂尘拓对清霜的心思怎么会改变的这么快?我没质疑过自己的魅力,只不过他的戏演得也太假了吧!   抽回手,我只是淡淡道:“你先歇息着,晚上我去找你。”说完,我便向后面走去。   他诡异的笑容丝毫没有逃过我的眼,似曾相识的一个人,让我痛恨他一辈子。那个痴情种子聂尘拓不可能会这样轻易地移情别恋,唯独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就是他的身子又和魔魂扯上了关系。   前脚踏入寝宫,后脚流风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一前一后我们配合得很默契,流风似乎是刚从很远的地方飞驰而来,一进门就抱着茶壶大口地牛饮了起来。   喘着粗气,流风把空茶壶搁置在了一旁,随手便用神力封上了门,还警戒地给四周布下了三层结界。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竟然这样惶恐。   从怀中掏出一团金色的光球,流风不由分说地就丢给了我,随后道:“没了龙易坐镇,乾坤镜那边乱作一团,妖气直冲上界。现在不是自私的时候,这神主你必须继续做。我们得想办法让龙易恢复神主的身份,可是他的神灵连着肉体一同掉入了火窟,我好头痛啊。”   我轻轻点头,并没有再把那个凰主的神灵放入自己身体的意思。   流风似乎很不满我的态度,正欲强行把那神灵置入我体内,却被我的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从未见过如此慌张的他,我清楚事态的严重。   坐在圆桌旁,我把玩着手中的神灵,装作无意地道:“乾坤镜底下压着一颗龙珠,虽说煦子转世为人,但魂魄还是属于龙族。把他魂魄置入龙珠中,将神力连续注入七七四十九天便可重塑新龙。尽管龙珠裂开后爬出来的只是一条小龙,但他的神力还如同以往一样。你们上界的事我以后就不多管了,这玩意你还是收起来吧,万一弄丢了的话,成苑紫藤和舞煌及花妖都会没命的。”   “你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吗?莫不是你为了逃避而杜撰的吧?”流风闷哼一声,狠狠捶在了门框边,叹了口恶气。   “不仅有龙珠,那下面还有凰卵。当初我为了回去特地询问过的,只是后来又觉得不喜欢那个神主的位子,所以我才留了下来。”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却又想起了聂尘拓那档子事。“你说,如果妖气冲上神界,那魔魂的封印会不会出问题啊?”   “什么意思?”他不解地看向了我。   “晚上我要去会会魔魂那一魄的转世,你掩着气息偷偷跟着,替我看看他有没有异样。不要声张,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原本想喝茶,可是习惯性地提起茶壶才想起来方才茶都被他饮尽了。   流风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又向前垮了一步道:“如果你愿意再次回到这个位子上,长老那边我来应付,绝对让你和他们在一起一辈子。”   “为什么你非要让我当神主?”我反问道,不满地扫了他一眼。   双眼中闪过一片错乱,稳定了下激动的情绪,流风这才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凡人,你觉得你还能活下来多少年!赌气做什么,我在这里发誓,若我贺兰麟易在你恢复凰主之身后不能力保你回到下界与……与你的夫君们团聚,我便……”   “干嘛那么激动,你们每个人都走到我面前发毒誓,觉得很有趣吗?晚上行动计划不变,咱们风云盗的最后一次合作,你给我盯紧了那个人。若你事情干得漂亮,我可以考虑要不要相信你。”随手将神灵扔给了流风,我站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他又几步挡在了我的面前,面容严峻道:“你去哪里,不是在晚上吗?”   指指因为饮酒过度而干裂的嘴唇,我不好气地道:“屋子里的水都被麟主大人您喝光了,我好歹也是麟炎的太上皇,总不能因为脱水而死吧!”   鄙视的眼神从他那里源源不断地投射而来,我大摇大摆地就向外面走去。只觉得头似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这才想起来他布下的结界。今天我的头上已经堆了两座大山了,幸运。   午间稍稍暖和起来的皇宫在夜里又冷如冰窟,为了不惊动花妖他们,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后院翻墙来到了成苑的院子,   举着火把连连哈着白气的侍卫一丝不苟地守护着自己的君主,这份敬业精神也颇让我感动。劳动人民最光荣啊,咳咳,我都不好意思去砸他们场子了。   猫着腰躲过巡逻的侍卫,我绕着小径便踏入了一间久经废弃的小屋子。   外面昏暗的火光只是勉强照出了屋子里的大致摆设,聂尘拓换上了常服静静站在漆黑的屋子里,活像地府里勾魂的黑白无常。加一根粉嫩的长舌头和尖尖的高帽,或许他就可以直接去给黑白无常做替班。   腰被他从后面搂住,两人错杂的呼吸让我有种“偷情”的错觉。只可惜流风不知隐身在何处,如果我趁机吃了聂尘拓的豆腐,流风怕是会用青仞把我砍得乱七八糟,只剩下一堆可以煲汤的排骨和可以做丸子的肉馅……什么时候我的想象力变得这么好了?   “贺兰,我发现我真的一刻也离不开你了。你不嫁给我可以,你娶我好不好?好不好……我不要清霜,只要你……”一番肉麻得天花乱坠的话,这还是聂尘拓吗?   姑奶奶一代戏神也就把戏演砸过一次,在姑奶奶面前演戏,这个人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起了什么爱做白日梦的魔症?(作者汗:怎都觉得像是在说自己,啧啧,菜花一朵飘~)   “你就那么喜欢我?”我悠哉地盘问道。“为了我,你能把清霜乱刀砍死吗?”   “当然能……”一句话被他脱口而出却又立刻住了嘴,斟酌了一阵子,他接着道:“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怎么能那样胡来?”   被我试探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就看流风能否看出他的端倪。这小子这次出现奇怪得紧,而且靠近他总让我有种接近死亡的危机感。   装作痛苦地捂上小腹,我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向门外走去。“我吃坏了肚子,先去解决下内急,明日再会。”话说完,我跨出了这间屋子。   按着原路回到了自己寝宫,我进门后流风便现了身。又是一阵忙碌地去布置结界,流风生怕被任何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不晓得为什么,一靠近聂尘拓我就只有彻骨的寒意。这样匆匆离去怕是会引起他的怀疑,看来明天要特意去他那里圆一场戏。   “进来半天怎么都不说话?”瞅见流风如石像般立在我面前,我有些不自在地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手。   他眼睛一直盯着桌面,两只脚似乎扎根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双拳紧攒,屋子里甚至有细微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晓得他又受了什么刺激,竟会变得如此。   缓缓侧过脸,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团诡异的笑,随后将双手交叉在了胸前,道:“娄子捅大了,这下你不想回来也不行了。”   “聂尘拓真的有问题吗?是不是什么妖物附在了他的身上?”脑子里都是那只总缠着鸿连的狐妖,我便脱口而道。   “是啊,是妖物……”流风顿了顿,又把金色的光球递到了我面前。“方才那个搂着你吵着要娶你的男人,不就是三番两次想要冲破封印的主儿吗?妖气冲天,怕是结界又不牢靠了。有了神力的话,你起码还能保护一下你自己和周围的人,拿去吧。”   脑子里嗡的一下,我差点昏厥。   他……他是说方才那个人是……   第二日答应带舞煌出宫逛街,我特意早早起来洗漱打点,努力让自己忘记昨天的事。从内务府调来不少银子,我今天的任务只是带女儿出去玩。   碍于形式,舞煌天不亮便被人送去了大殿之上去上朝。我咂着嘴巴很不对味地瞅着晨间忙碌的宫人,真觉得自己是个是白饭的。明明身强力壮的,我却让年仅一岁的女儿去镇着那么多场面,连个觉都睡不好。   嘴里咬着牙签,背靠门框坐在门槛上,我无奈地发起了呆。便服都已经换好了,银票也带够了,小家伙也该下朝了吧。   “主子!主子!出事了,出事了!”自我回来之后,从未失态的则环竟然大吼大叫地疾步从院子外面向我这边冲来。   瞧她一脸的焦急,似乎真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主子,宫门那里的侍卫说有个女人要把这盒子进贡给太上皇,小的打开一看,便是……”话语声立刻停住,她连忙打开了她手中的木盒。   熟悉的点翠花钿正紧贴在一张紧实白嫩的……这是什么东西?   我立刻伸手摸上去,那玩意竟然是人皮!   慌张地一手打翻了盒子,我吓得倒抽了几口冷气便扶住了门框。惊恐地抬头看向则环,我吐出嘴里的牙签,紧张地问道:“那个女人呢?”   则环摇头答道:“侍卫说那女人丢下这盒子就走了,原本为了主子的安危,侍卫打算丢掉这盒子的。可是碰巧给小的瞅见,小的便立刻把它送到了这里。这花钿小的在凤后与小皇上的手臂上都瞅过,所以这人皮的出处一定与您有关!”   撩开自己的袖子,看见自己的手臂上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了这身体已经不是当初我那副了。记得一年前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买了一盒子花钿,给他们每个人都送了一副。自己手臂上的那块已经怕是被烧成了灰烬,那这一块会是……   重新拿起盒子,我忽然发现那块人皮下垫了什么东西。掀开一看,竟然是一个字条。一时间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似乎又出了一件让我揪心的事。    母女京城游记(1)   纸条上赫然写着:我儿子的遗物,我割下来还给你。   只是几个字,却让我有些胆颤心惊。什么叫“还给你”?遗物,儿子……青花!   当日为了凑数就送了副花钿给青花,难道说青花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以后还被自己的母亲扒皮送人?!   一把揪起则环的衣领,又觉得不妥,我连忙放开了她。   “别惊动其他人,要侍卫把那女子容貌画下,你派人去给姑奶奶好好找。找到以后别盯住她,别跟她动手,然后差人告诉我就得。”皱着眉头看着那张人皮,我算是被上颜绵晴给吓够了。   自求多福,但我也会尽力护你周全的,青花。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闻到了舞煌身上甜甜的味道,这小家伙八成就在附近了。吩咐则环去办事,我连忙冲回屋子将那木盒塞进了抽屉,不敢再吓到舞煌。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渐进,那两条短短的小腿就跨入了房中。   扶着快要掉下的紫金麟冠,舞煌咯咯地笑着缠上了我的大腿,抬起头弯着眼睛道:“漂亮母皇,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把她抱起,我走到了衣柜旁,一手打开柜门指了指里面那间普通的孩童小褂道:“换上这个,咱们就走。你这身麟袍出去,会招惹来刺客的。”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跳下我的怀便抄起了粉色的小褂,开心地脱掉了麟袍,将小褂套在了身上。我耐心地把那紫金冠帮她摘下,转身取了一个梳子替她梳起了两个小髻。这才打扮出了平常孩子的味道。   其实这么一看,我才发现原来舞煌年纪这么小。她这样的年纪大概才是学走路的时候吧,因为那个凰羽,她已经有了十岁孩子的心智。但如果她十岁的时候,岂不是就有了二十岁的心智吗?这样一个小家伙镇着麟炎,我可算安心了。   牵着舞煌的小手,我们两个有说有笑地向宫门那里走去。满意地拍了拍兜里的银子,低头瞄了一眼舞煌,我很是自得其乐地哼起了小曲。她顶多要些冰糖葫芦之类的零食,银子还够用,我顺带着去挑几件首饰回来送给后院里的众位“大爷”。   “恭送太上皇与皇上出宫……”侍卫们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地,舞煌并没有在意,依旧跳着笑着向外面走去。场面倒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宫门外面那么多人都能瞅见这里,这些侍卫一定故意在拆我台。   我已经打扮得这么普通了,还有谁会行刺我?   与舞煌绕过几个胡同便来到了大街上,她一上街就被街边的古玩店所吸引,没跟我打招呼就冲了进去。本以为她只是瞧瞧就走,谁晓得她偏扎根在了那里。无可奈何,我只好进店去“伺候”着我的小祖宗,看着她满眼冒金光的模样,我就腿软。   “漂亮娘亲,给人家买这个好不好?”那一双大眼睛猛地扑闪,满眼的期待已让我目不忍视。她拿着一支白玉簪子笑眯眯地道,满脸全然无邪。   掌柜也双眼放出了求财的光,满心期待地等着我掏银子出来结账,弄得我尴尬不已。   “你要找个做什么?”我蹲下身子问道。   “不是说过几天人家的夫君哥哥就要来了吗?人家想送他定情信物。”舞煌甜腻的声音让掌柜的为之一汗。   一岁的小女孩吵着要送自己夫君定情信物,完全继承了她娘的光荣“色胚”传统啊!   灰溜溜地替她结了银子,我连忙抱起把玩着簪子的她冲出了古玩店。那个掌柜最好忘了我的脸,否则我要把她打得忘了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靠,到底是谁把我冰清玉洁,冰雪聪明,冰到不得了的女儿□成这样!记得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乱摸花妖他们的胸口,现在越长大越变本加厉,将来怕是注定要败坏我的名声。   女儿大了,看来必须要给她找个男人了。(作者汗:这句话就是听着很不对劲……)   重新把舞煌放回地面,我柔声道:“你喜欢那个小哥哥吗?”   “我不喜欢,因为没见过他。”小家伙真的就这么答道了。   “那……那你有喜欢的男子吗?”我绷着笑,其实自己心里清楚这比哭还难看的嘴脸。   舞煌连连点头道:“舞煌喜欢高挑温柔,皮肤白皙,最好是那种会讲故事的男子。就像成止叔叔,如果他不是和尚,舞煌真想娶他……”说到这里,她竟然脸红地低下了头。   “咔嚓——”什么东西似乎碎掉了。   摸上发痛的胸口,我忍着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继续面带微笑地向前走着。这里是街上,我不可以发怒失态。再说舞煌只是小孩子,她可能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其实舞煌也很喜欢连贵君,他就像个哥哥一样地疼舞煌。父后总是忙着国事,舞煌闲来无事时都有贵君弹琴给舞煌听。贵君还会教舞煌画画和写字,还会带着舞煌放纸鸢。不过漂亮娘亲的男人,舞煌是不会抢的,咯咯……”她再次从沉思中挣扎出来,冲我笑了笑。   鸿连,鸿连怎么也……   “其实舞煌最喜欢的就是中月叔叔了,他总是变戏法给我看,而且待人也不那么拒小节,不会顾忌到我的身份。而且中月叔叔长得好美,跟父后一样美,只要靠近他,舞煌的心都会跳的很快呢。”这孩子似乎已经沉溺在了自己无限的幻想中,我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原来我在忙别的事时,他们几个都轮着番去逗舞煌玩。明明知道都是玩笑,可是我心里说没有醋意是假的。可是想到过几天舞煌的夫君就会来到这里,估摸着她大概以后就不会打后院那几个人的主意了吧。   一转眼,舞煌又钻进了耍把式的人群里。这让我一番苦找,才瞄见了那边的粉色小褂。几步冲过去,却才发现是别人家的小孩。   这里人这么多,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正准备扯起嗓子喊她名字,只见一只裹着厚厚糖衣的冰糖葫芦就挡在了我面前。低头看去,小家伙一边啃着自己的糖葫芦一边正递给我另一只,嘴角沾满了糖渍,让人发笑。接过她的糖葫芦,我蹲下来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但还是不由地抱紧了她。   这个孩子,我欠她了太多。紫藤有孕时我便不在身旁,舞煌出世后我也不在身旁。今天只是想好好陪她玩一玩,却还要胡乱猜测她和他们的关系,我想自己也许真需要好好休息才行了。   我们一大一小默契地啃着糖葫芦,因为是她付账,所以我吃得特别香。别说我抠门,她的银子还不是我临出门前塞给她的吗!之所以会开心她付账,是我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冻得孝敬父母,以后我老了的话也会有所依靠。   两人皆是毫无顾忌去随地乱吐核,走了一路咽下最后一颗时,我这才感受到了周遭众人投来的白眼。身后的路人中,我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山楂核粘在了那人的下摆上。   拖着舞煌穿过一条巷子,为了避嫌,我们来到了另一条大街上。   看到一排聚集的面人摊子,她撒开欢便冲了过去,围着那些手艺人就开始东问西问,但没有一丝要买面人的意思。本来生意就不怎么好,被一个丫头这么盘问自己的手艺,那人难免有些不悦。   我无奈地掏出银子买了所有的面人,这才让那人笑得开了花,拼命地去回答舞煌的各种问题。抱着手里一包的面人,我并没有发愁。回去送给花妖他们瞅瞅,多出来的还可以赏给则环把玩一番。   本来以为她能少走几步了,可是一转眼那小丫头又跟猴子似的窜到了那边人满为患的脂粉摊附近,非要挤着那些个公子哥们去瞅瞅里面有个什么究竟。   我刚加快脚步抱着一堆面人赶过去,她的小手便被一个女人给抓住了。   “喂!你做什么!”我连忙冲到了两人的面前,把舞煌拉到了身后面。   “这丫头竟敢摸我们少爷的小蛮腰,难道是不想活了吗?”那女人一副小厮打扮,又带着这么一副凶恶嘴脸,不晓得又是哪个府养得奴才。   顺着那女人的手指,那正握着一盒胭脂的少年正脸红地拉扯着女人的衣袖,似乎在极力示意不要让那女人再嘶吼下去。但凡有点脸面的公子,绝对不会纵容自己属下在街上这样毁自己声誉,况且对方还是个小孩子。   少年似乎只有十一二岁,身上穿的都是名庄的绸缎,想必家里也算是富甲一方。只不过来这样的小摊子挑胭脂,估计也是偷偷溜出来玩的。   “我只是想进去看看,这些哥哥们就故意用身子挤我。谁稀罕什么小蛮腰啊,漂亮娘亲,这个奶奶在冤枉我!”舞煌的小胳膊就这么指着一个年纪二三十岁的女人,底气十足地用尖嗓门喊着,似乎整条街的人都听见了。   颤抖……不住地颤抖……女人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问道:“你……你说谁是奶奶?说啊!少爷,今儿就不差您一个的怨了,我非要把这个小丫头带回府里将她乱刀砍死!”尾音未落,她已经卷开了袖子,面目狰狞得异常,让我都有些害怕。   就在一拳即将落在舞煌身上时,我连忙把一包面人都摔在了那女人脸上,随后抱起舞煌便向一旁的小巷子跑去。   只不过带她出来逛街,至于那么不省心吗?   不晓得绕过了多少条巷子,直到身后没了动静,我这才松了口气。满脸的细汗,我喘着粗气坐在了墙边歇息,舞煌则蹦蹦跳跳地给我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住地大笑,整个巷子处处都充斥着她笑声的回音。   无力地牵着她来到另一条大街,恰巧是我和小赤经常光顾的那间酒馆。抿抿干裂的嘴唇,喉咙不禁蠕动了一下。   指着酒馆,我道:“娘亲肚子饿了,我们进去吃点东西吧。”   “漂亮娘亲既然酒瘾又犯了,那舞煌就勉为其难陪您进去坐坐吧。”小家伙叹了口气,背着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跨入了酒馆。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憋死在原地。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聪明,可是我现在倒有些害怕她的聪明。到底这一年里他们教了舞煌多少东西,就冲着她见什么都要问个半天的架势,怕是在她成人之后,不晓得能串遍多少行当了。好学是好事,或许我不能去插手。   踏入酒馆,小二一瞅是我,便自觉地把我每次必点的酒全部端了过来,还特地去我每次都坐的靠窗的位子打理了一番。   满意地下来,我便替舞煌另外要了些小粥。什么都可以学,喝酒这东西她最好还是不要学了。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她以后在无助的时候就奔酒馆,然后便宜了全天下的奸商。   一杯酒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舞煌进来之后就没有多说几句话,只是望着经过窗外的行人发呆。那满眼的忧郁,真不晓得小小年纪她到底在担忧什么。一出生注定要背负主宰麟炎天下的使命,她似乎就是另一个我,但又或许比我幸运。毕竟在上界一个人孤苦伶仃,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的日子很苦,舞煌可是幸运多了。只不过我真担心自己能否这样陪着她一辈子,如果我们几个走了,她就要一个人留在麟炎,到时候……算了,想得太多只会徒增伤感,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几个客官刚离开,又有几个人从酒馆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往往复复的人进人出,舞煌又沉默不语心事重重,我闷得有些发慌,不由得哼起了曲子。   手指闲来沾着酒水敲打在木质的桌面上,端起酒碗轻轻闻了闻,一晚便下肚。一个人喝酒的确没什么意思,要是小赤在这里就好了。   “已经飙到一千两黄金了,天星楼这下恐怕要在四国出名了!”刚进来的酒客忽然狠地在桌上拍碎了一只酒碗,整个酒馆的目光瞬间聚在了那人的身上。   她旁边的人尴尬地扯了扯她,便道:“别惦记你的景临宝贝了,酒喝多了吧你!”    母女京城游记(2)   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碗,我茫然地站起了身子。在众人的差异下,我大步向那桌走去,连着上前几步便究其了那人的衣领问道:“什么天星楼,把话讲清楚,什么一千两黄金?”   那人一身的酒气比我还浓,想必是进门前就早已喝得烂醉。一把打开我的手,那女人面不改色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难道你也想打景临宝贝的主意?没门!他是我一人儿的,一人……咯……”一句话没说完,这人竟然就这么醉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小二连忙过来帮着搀扶,将她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后,小二又拿来扫帚去清扫我们两处的碎片,忙得不可开交。   “这位姑娘,天星楼是我们凤京的顶级青楼。来麟京之前,天星楼的花魁景临忽然要卖掉自己的初夜,价高者得。我这位朋友没什么毛病,就是喜欢收几个绝色的小爷在府里养眼。刚收到消息说是我们离京的这些日子,那景临的身价已经飙到了一千两黄金。我这朋友生意不顺利加上一时急火攻心,所以就喝得多了些,姑娘不要在意。”醉鬼的邻座面带着微笑,和声和气地回答着我。   看来这次急火攻心的不是那醉鬼,而是我了!   一千两黄金,他觉得自己真值那个价吗?既然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何必还要作践自己!宁愿去伺候那些不认识的女人,他也不愿意低个头自己回到我身边吗?   “多谢相告,后会有期。”客套地回了那人一句话,我转身便向自己座位走去。   可是一时间,我差点昏厥过去。   对面空空如也,粥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可是喝粥的小家伙到哪里去了?!   急忙在店里处处都找了找,连茅厕都没放过,可是丫头就是不见影子。没有办法,我草草结账后便大步冲出了酒馆。街上人头攒动,进来商业正兴起得紧俏,街上各处的人都有,可谓名副其实的鱼龙混杂。小丫头到底去了哪里,想让紫藤一辈子都恨我吗?别说他了,我自己现在都有点恨自己。   “这位姑娘,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约着这么高的小女孩啊?特招人厌的那种。”我比划着,可是被我拦下的路人连连摇头。   走了几步,我又蹲下来询问小贩道:“这位姑娘,你有没有看见约着一个这么高的小女孩,长得跟我似的。”我连连指着自己的脸。   “你不就是想说那孩子是你的女儿吗?什么长得像你似的。我刚才过来摆摊,东西还没卸下呢,怎么可能瞅见?”那女人不耐烦地推开了我,随后才开始卸下自己的担子。   一连问了周遭很多人,她们都说没有留意过。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我真担心紫藤会发疯一般地四处寻人。要晓得,原本今天是舞煌被授课的日子,我却背着紫藤带她出来逛街。万一被紫藤发现,我就算买多少首饰和面人都招架不住他的怨气。   “喂,那个找孩子的,天快黑了,最近人贩子特多,你可要当心你女儿了啊!”不晓得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我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街边一直在瞅我的乞丐。   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我随手放进了那乞丐的碗里便连连道谢,随后又向街的另一边走去。人贩子,她会被人贩子拐走吗?   手脚被比她手腕还粗的麻绳困住,然后关在黑屋里面挨饿受冻。最后被卖进深山的农户家里做女儿,运气好还能娶一房夫君,要是遇见穷的人家,这一辈子恐怕都要打光棍。每日都要干重活,吃不饱穿不暖,指望着她那小丫头靠着自己的口才去养活自己吗?天啊,紫藤知道的话一定会拆了我。这还是其次,我竟然弄丢了自己的女儿!   舞煌,你在哪里,你究竟又跑去哪里了啊!   那小丫头有神力却还没来得及去学着怎么用,遇见坏人也不会去反击,真被卖了的话,她这辈子恐怕都甭想回麟京了。可恶的人贩子,我若是找到舞煌,一定将那人剁得七零八碎,然后分成各种小份,煎煮烹炸各式来一碟,在皇宫里大摆三天流水宴款待饥民们。   黄昏的天际被红霞所点缀,原本刺眼的太阳满满向西方的那朵云靠拢,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可是我惧怕这种柔和,更惧怕下一刻可能会发生的事。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总是空空荡荡的,就是那么没底。   不晓得走过了多少条街,我的双脚已然失去了知觉。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我这下可算是没了着落。她那件衣服不晓得够不够厚,万一冻得生风寒该怎么办。   只是刚拐入幽巷中,胸口便发出了一圈金光。无奈地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果然是我的那个神灵。难道这家伙就那么想回到我身子吗?我偏不!什么狗屁凰主,我再也不想当了。   不晓得是不是上天在可以安排,隔壁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小孩的哭声。透过半掩的门缝,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比人家在打孩子,尽管那孩子不是舞煌,但哭得撕心裂肺也叫我一阵不好受。可是想来舞煌被娇惯成那样子,我便铁了心收回了插手别人家闲事的心思。舞煌就是从小养尊处优才会如此尊卑不分,骄纵任性,活像另一个麟渊禛那样霸道。孩子不打不成……万一人贩子打舞煌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竟然湿润了起来。   胸前的神灵又开始发光,似乎像只摇尾的小狗一般在祈求着自己的回归。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一阵香气袭来,顿时让我转过了身子看去。花妖掠过我的身子便扯上了我衣袖,没等我说什么就把我向另一条巷子拽去。   只是走了几步他便觉得碍事,索性打横抱起我就向前方飞去。此时家家户户炊烟四起,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要不是人家跟着你,你就等着回去被你的凤后大卸八块吧!还说什么自己对龙易没感觉了,怎么着,为了人家的几句话就弄丢了自己的女儿。依人家看,明凰还是早些日子动身去凤清接龙易回来吧。”花妖特意用袖子护住了我的身子来挡着迎面吹过的寒风,低着头满脸都是笑意地冲着我道。   揉揉眼眶,我连忙问起:“你知道那小家伙在哪里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速度,我们不一会儿便落在了一处人家的屋顶上。匍匐在瓦片上,盯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我愣是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贩子住这里?”我指指院子问道。   花妖还是没有回答我,优雅地衬着丝巾捏起一块瓦,随后指指下面不再言语。   顺着下面看去,屋子里正摆着一桌丰富的饭菜。桌旁只坐了两个人,一个竟然是今日胭脂摊前的小少年,另一个则是正毫不客气地啃鸡腿的舞煌。   正准备冲下去破口大骂,谁知花妖一把拦上了我便道:“你仔细瞅瞅,可别搅了他们的意境。一女一男共进晚餐,多么让人心醉的场面啊。这小子就是一美人胚子,将来长大之后一定是祸国殃民的主。不行不行,人家得把他给收了。”   “收个什么啊,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晓得。”我不好气地道。   “东方意,父母双亡的富家小少爷。年纪小不懂打理商行,被自己的伯父骗尽了家产。方才全都被人家打听了呢,别看这人穿得好吃得好,这可是府里最后一顿饭了。你女儿也真是好运,被东方意拿自己救命的钱来款待。”花妖砸吧着嘴就跳入了屋子,吓得下面的两个小家伙够呛。   他扑出的一阵尘土也让我咳嗽不止,但是我更安于趴在屋顶看下面的戏,毕竟……我怕见到那个一旁伺候的凶女人。   “中月叔叔,你怎么在这里啊?”舞煌叼着鸡腿便大叫,随手把鸡腿一扔便扑向了花妖。那油光满满的小嘴真让我不敢去看,只见花妖连忙躲开了舞煌,生怕她弄脏自己的衣服似的。   那个东方意看着地上的鸡腿,一时间差一点哭出来。他避开舞煌的视线便偷偷去捡沾满灰尘的鸡腿,像至宝一样地将其捧在怀里,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迟迟不敢出来。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穿着华贵的公子回去挤路边胭脂摊的热闹了,不用说别的,只怪这孩子没脑子。他究竟晓不晓得他身上那么一件衣服值多少银子啊!为什么不去卖了自己的衣服,他难道从来不与外界接触吗?   就算舞煌真的喜欢这个少年,我也不大安心让这少年陪在舞煌身边。想想这么天真的孩子,舞煌的闷气他以后可有的受了。况且如果进宫的话,东方意这样的秉性,怕不晓得会受到多少欺负。   “中月叔叔亲亲……”追得累了,索性舞煌用袖子抹去了嘴角的油光,冲着花妖就脸不红心不跳地嘟起了粉嫩嫩的小嘴儿。   花妖正准备迎上去,却只见头顶处砸下来一块瓦片在地上摔得粉碎,紧接着就传来某泼妇的破口大骂道:“池中月你小子有种就亲,姑奶奶以后再让你碰姑奶奶,姑奶奶就跟你姓!”犹见屋内的回声不绝于耳,怨气铺天盖地,直冲云霄。   纵身跳下屋子,我一把扯过舞煌便吼道:“你走也不吱一声,我回去就让紫藤把你和你的太傅关在一个小屋子里,要她天天念论语给你听!”   微微怔了怔,一双大眼睛立刻涌出了大把的泪水。让别人瞅见了,估计还以为有人给她一顿暴揍了呢。其实我也没想到,只是听闻她很怕读书,却没想到一扬言把她和自己的老师关在一起,她竟然就直接哭了出来。   现今社会的教育制度究竟有多可怕啊?   从怀里掏出一方软帕,东方意凑过来蹲下身子递给了舞煌。见她只顾着嚎啕大哭,东方意索性就亲自替她拭泪道:“没事的,意哥哥会陪着你,不要紧的。”   砰——什么东西碎了?我明白,是我的心。   想起方才在屋顶花妖的那番风凉话,我便叉着腰扭捏地扬声道:“这么动听的话我怎么没瞅见有人跟我说过啊?整天装得对人家多死心塌地的,背地里又是勾搭美男,又是勾搭美女,甚至连我的女儿也不放过,还在我吓得半死的时候说风凉话来刺激我。还真别说,有时候流风就是比这里某些人要好……”   “人家哪里这么做了,别在孩子面前随意诬赖人家。舞煌你评评理,一年到头那个林流风都不在她身边,每次她要死不活的时候都是谁帮着她的!”花妖一把扯来还忙着哭的舞煌便开始抱怨,惹得一旁的东方意也有些尴尬。   那依旧持着软帕的手僵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东方意咽了口唾沫,微微叹息便收回了自己的的手。   “少爷,这……”那凶女人指指我们,眼神里透出了忧色。   花妖倒是毫不客气地随手从怀里掏出来一沓子银票,然后硬塞给了东方意。东方意正准备拒绝,却被舞煌给扑上了,惹得两个小脸蛋通红,不再敢言语什么。   “漂亮娘亲,我要娶意哥哥!”舞煌忽然收住了哭声,冲着我就用还挂着泪痕的小脸挤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小孩子的心总是捉摸不定,若是舞煌十几年后成人时,这东方意早已容颜逝去了。到时候这尴尬的存在可想而知,况且过几天欧阳冉的儿子还要嫁来这里。我的后宫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舞煌的后宫看来也要乱下去了。   “东方公子,你喜欢舞煌吗?”我还是觉得不妥,便问道。   东方意含羞地点了点头,便不再作声。这一举动让舞煌更积极地去扑向东方意,还趁着东方意俯下身子的空档连连在他脸上砸吧了好几口。   “别高兴得太早,选女婿这样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   “父后一定会喜欢意哥哥的!”舞煌兴高采烈地便打断了我的话,可殊不知她的话一出口就让东方意的脸色大变。   颤抖地推开舞煌,东方意连连摇头道:“我……我不喜欢她!”    伪岳父调戏女婿?   “咣当——啪——”   一桌子的汤汤水水全被东方意给掀翻在地,碎瓷片弹到了舞煌的身上,吓得小人连忙躲在了我的身后,但又忍不住探出个脑袋盯向了东方意。   花妖轻松地游移到了东方意的身旁,把他像自家人一样地拥入了怀中,指着舞煌道:“刚才你不是挺中意这丫头的吗?”   不自在地挣了挣,东方意还是没能成功掏出花妖的怀抱。无可奈何,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们就杀了我吧!麟渊禛,我就站在这里,你杀了我吧!”   瞧着他对我憎恶的那副模样,好像我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话说他怎么知道我是谁?这小子跟我什么时候结的梁子,我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东方……渊祺的家臣里似乎有个叫东方什么的来着。不过渊祺死了之后,她的家臣又是流放又是充军的,我也没大在意了。   纤手揽过东方意的腰,暧昧的一笑闪过,花妖将脸贴近了东方意正气得发绿的小脸,“小少年别心急,有委屈好好给哥哥说嘛~”   东方意霎时气得一掌就向花妖的脸拍去,花妖随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附上香吻在东方意的脸颊一枚,随后从头上解下花影鞭就捆住了东方意的双手。花妖冲着舞煌笑了笑,又反手将东方意按倒在了桌上,用手肘抵着他的后腰,转头道:“小家伙的味道真不错,舞煌回头你也试试。”   “人渣!不知羞耻的男子!啊……”话咬出一半,东方意的脸又被花妖用力一压,完全挤在了桌面上。   拨弄着东方意的发尾,花妖觉得不顺手,索性就坐在了一旁,翘起腿按住了东方意。   “人家不是人,也就不是人渣了。羞耻多少银子一斤,人家可没买过。虽然舞煌不是人家亲生的,但好歹也算是人家的女儿。怎么的,敢嫌弃人家的女儿,是不是要尝尝被鞭子毁容的感觉啊?啧啧,小人儿别怕,人家下手会轻点的。”一只手又抚上了东方意的脸,花妖似乎玩性大发。   舞煌终于看不下去了,冲到了东方意身边就用小手去解缠在一起的花影鞭。花妖不禁皱起了眉头,猛地收回了鞭子,将它化为发带,系回了自己的发束上。松开抵着他的腿,花妖站起身子又跳到了我身旁,指了指那边的两个小人,没有说话。   喘着粗气,东方意原本白皙的小脸一侧都被压得通红。舞煌看着东方意狼狈的模样,不由分说地去冲到花妖这里扬起小拳头砸向他。花妖没有在乎这点小力道,只是低头盯着舞煌道:“这么着就心疼了?”   “中月叔叔大坏蛋!欺负意哥哥,是坏人!母皇罚他去扫茅厕!”倔强的眼神总是又那么几丝熟悉,不晓得小家伙长大会是个怎样的祸患。   一句话总归逗乐了花妖,他俯下身子指指我道:“你问问你的母皇敢不敢罚叔叔去扫茅厕,当心到最后扫茅厕的是你的母皇哦~小家伙,夫君不打不成钢,人家可是亲自替你管教夫君哦。”花妖捏上了舞煌的小脸,撅着嘴道:“叫声爹爹听听。”   拍开花妖的手,舞煌生气着大喊:“意哥哥是我的人,你不准碰他!”   “喂喂,你们玩够了吧,夫君不打不成钢,这句话谁说的来着?”我不自在地走过去把东方意拉了过来,摸上他的额头,我淡淡道:告诉我,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推开我,东方意侧脸道:“不用演戏,我就算穷,但骨气还在。就算我死,我也绝不认贼做母,嫁给你女儿任你摆布。”   “突然间变得这么伟大,真当自己是烈子了?”花妖随手就这么敲了他后脑勺一下。   脑袋有点不大清醒,东方意一个趔趄,却被舞煌给扶住了。   两人的眼神交错,舞煌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微笑……   寝宫中——   烛火在跳跃,随着人影的晃动,望着这一纸诏书,紫藤深深吸了一口气,“渊禛,三日后凰彩的送嫁队伍就要来了,诏书还是迟些再颁布吧。”   “现在管着那身子的是她欧阳冉,她才不会在乎咱们女儿连着娶两个男子呢。欧阳冉把自己的儿子夸得天花乱坠,依我看,倒不如留着东方意保险点。”满意地拿起诏书,我递给了则环,随后转身坐下来喝了一口水。   紫藤一脸疑问,几步凑到了我身旁,“何解?”   “东方意是舞煌亲自讨要的,他较为年长,以后还能多照顾着舞煌,两人定然相处得来。再则我还不晓得欧阳冉的儿子是不是个难伺候的主,把那小祖宗和舞煌这小祖宗凑成一对,日后咱们离开的时候,后宫可就没人镇着了,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一想到离开,心里就是那么有几分不舍。放不下的太多,单就舞煌和舞彦,我就难以割舍。   宫里又忙活了起来,全都是为了那个年仅三岁的未来凤后,凰辉夜。   光芒能照亮漆黑的夜晚,足以见欧阳冉对自己儿子的珍视。不过也是听紫藤提起,说是凰辉夜出世的那晚有奇光笼罩在凰彩的皇宫上空,原本漆黑的夜晚被那些光渲染得明亮异常。之后很多占卜的术士都断言这皇子命中大凶,需要有人来克之,否则会害人害己。欧阳冉这才把儿子硬塞给我,还不惜地附上城池和银两,摆明的就是要我把她儿子也当祖宗似的供着,不让他受委屈。   这日天有些阴沉,还吹起了大风。紫藤在殿前等候着送嫁队伍的到来,我特意换上便装偷偷钻来了成苑的院子里。今天注定有一个人要牵挂得吃不下饭,我自然要陪他用膳。那种大场面只需紫藤一个人应付就好,我在那里只会觉得发闷。   只是刚翻墙进来,一股焚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断断续续的木鱼声,时而急如流水,时而慢如浮云,时而索性无声,不晓得那敲木鱼的人心中有多少般滋味。   站在成止的门前,我正准备敲,可是觉得这样很唐突,索性收回了手。他不愿意还俗,每日诵经礼佛不闻窗外事,不晓得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我。亲自登门寻他,他总是借口外出。倘若现在我进去,他一定又会找借口离开。   大风夹杂着一股水草的味道忽然掠过我的鼻端,我转身便瞅见了屋子后的池塘。每个人都晓得我忌水,看来这次只有豁出去了。成止大师如果知道我掉进池子里,一定会立刻冲进来救我的。   咬咬牙,在这么冷的天里,我要忍住。   来到池塘边,我故意扯起嗓子大喊:“哇呀,救命啊!”   身子投入水池,冰冷的池水刺入了我的骨髓,一寸寸侵蚀着我的肌肤。本来以为可以浮到水面,可是身上的棉衾吸水之后变得异常沉重,活生生地把我压入了水中。双手竭力地去扑水,可是我还在不断地下沉。   嘴巴只要一张开就会有苦涩的池水涌入,无法呼吸,已然快让我窒息。成止难道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吗?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见我,所以宁愿我死也不愿踏出门一步。我是星儿的朋友,他是星儿的夫君。我拒绝过他要嫁给我的提议,却在此时要求他嫁给我。多么滑稽的关系,星儿走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关系仍旧这么尴尬。当初我拒绝他,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可以去给他什么。可是现在我有能力时,他却剃度出家不肯见我。   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刻,腰间被人揽过,一个温暖的胸膛让我睁开了眼。没来得及去说什么,那模糊的身影将我托出水面。   再次得见天日,我却没剩下了半丝力气。倒在池塘边大口地吸气,我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又是一阵冷风吹过,让我不禁瑟瑟发抖。   柔软而温暖的袍子盖在了我的身上,我揉揉眼睛,只是看到了一颗光头在远处摇晃。又揉揉眼睛,这才瞅清了他的脸。心里瞬间淌出了暖意,原来他还在乎我。   想坐起来,可是全身精疲力竭根本使不上力。在我开口之前,成止打横抱起了我,贴近我的还是那个温暖的胸膛。原来在他跳入池塘前特意脱下了外衣,现在上半身都暴露在寒风中,让我好生心疼。可是倒在成止怀里,我似乎有种错觉。他和成苑总是有着同一种气息,来自与龙啸男子那样独特的气息,让我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被他们保护,是女子天经地义应该做的事那般。   正当我沉浸在成止的怀抱中,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你,干嘛又跳水池玩?老九你把她丢开吧,这丫头骗你玩呢!”   猛地起身,我转过头就冲着从院子那边匆匆赶来的成苑破口大骂道:“姑奶奶喜欢,碍到你什么……”   成止忽然将我放在了地上,没有收回盖在我身上的衣服便冲回了房间,还顺手摔上了门。我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鼓起腮帮子瞪着成苑不再言语了。   这小子徐步走来,笑嘻嘻地就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大步向他自己的房间走去,完全忽略了我此时的心情。得,这么卖命的一出戏就这么被他毁了。   在成苑的房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他软缎制成的睡袍,我慵懒地躺在了沾有他味道的床上。瞅见舞彦正巧也在,我索性把小家伙放进了怀里暖着,笑着去逗他的小嘴巴,却弄了一手来自他的口水。   成苑差人把成止的袍子送过去之后,从外面便走了回来,怀里还揣着一个汤婆,“给你暖手用,那小子从小就倔,没人能改了他的心意。老子以前给他送去多少女人,他硬是全都退给了老子,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或许至今仍旧没有人能及得上星儿在他心里的位置,我只是一个托付,对于他只是一个过客。”自嘲地笑了笑,我擦去了手上的口水。   成苑坐在了床边,瞅了下舞彦,“这么久没见娘亲,你小子就乐乎了?”   “你跟他说话,他怎么听得懂啊。”我白了他一眼。   “道理其实都一样,老九一直是一个人在走,好不容易身边多了个人却还英年早逝。被托付到你那里,听说你当年还拒绝他。好不容易寻到在麟炎的你,你倒好,直接就回到了上界。老子猜不到他的想法,也猜不到你的想法,但只想搁下一句话。贺兰明凰,你真的真心喜欢老九吗?”成苑说完,放下怀里的物件,转身向门外跨去。   留下一个茫然的我和一个傻笑的舞彦,弄得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成苑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别人的闲事了?我喜欢……我……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喜欢他啊!这这这……我只是想着后院人那么多,我就不能让任何人吃苦。相识了这么久,我早就把成止默认成了自家人,喜欢不喜欢不也就那样了,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   临近晚膳,换好衣服我便抱着舞彦同成苑一起向舞煌的寝宫步去,当然成止也被我强行带了过来。   这是我们几个自己兴起的家宴,所以是在舞煌的寝宫举行。一则为凰辉夜接风洗尘,二则为舞煌娶双君贺喜。和紫藤商量好的,还特意摆了一桌民间的小吃来招待那三个孩子。舞彦喝些乳片就好,那三个孩子才是主角吧。   还没进门,就闻见了一股甜甜的桂花味。大概是鸿连的拿手好菜桂花翅,又或许是紫藤亲手做的桂花糕。   我们几个踏入了屋子,满桌的饭菜几乎要我尖叫。都不是出自御厨的手笔,而是来自他们。比一年前那场家宴要丰富得太多,也更多出了来自家的味道。   环视一圈才发现染如竟然也回来了,这让我不禁欣喜若狂。可是感受到身后成止抵触般的后退,我鼓起勇气一把抓上了他的手。因为我晓得自己在做什么。这个夜晚,这个月,这一年,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松开他。答案我已经有了,这便是我的答案。   “今天真热闹,家里人都到齐了呢。成止,你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向我这里扯了扯,我嘴角勾起了一个微笑。    要死不活的勾引花魁之路(1)   “来来,我点点名。哥哥、花妖、染如、流风、紫藤、连儿、成苑、成止,舞煌、小意、辉夜,还有我和小舞彦。嗯,都到齐了,我们开……”   “一千五百两了,已经一千五百两了。”流风捏着酒杯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不像是跟人对话,但却是别有用心。   别人或许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我清楚得紧。上次在客栈听到的只是一千两,只过了三天景临的身价就飙到了一千五百两黄金。我怎么不晓得凤京的富人有这么多啊?   懒得再去听那么多,我猛地坐在了主座上,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肯落座。他们交换着眼神,根本不晓得在聊些什么,倒让我显得有几分尴尬。   没有理会,我抄起筷子就把好菜全都堆在了自己的面前。瞧见我的吃得正香,舞煌迈着小步子就凑了过来坐在了我身旁。辉夜被小意拉着,坐在了舞煌的身边。哥哥没有落座的意思,只是学着流风那样捏起一杯酒吞了下去,“人没有到齐。”   “小凰儿,这顿饭,我用不起。”染如冷着口气道。   “也不想想那个人落到今天这地步是为了谁!某些人怎么还好意思坐下来吃饭啊?”花妖轻蔑地瞟了我一眼,似乎打定主意要和他们起哄闹我。   狠狠地将筷子摔在了地上,我站起身子瞪了他们一眼。   话语声就此止住,一双双眼睛全部集在我一个人身上。三个孩子都有些不知所措,小意特意扬起笑脸来缓解尴尬的氛围,一手拽着舞煌,一手拉上辉夜,然后三人就这么跑出了房间。则环见状连忙抱走了舞彦,还特地关上了房门。   这下好,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几个,倒显得更清净了。   “渊禛,不要再赌气了,还是去凤清一趟吧。”紫藤又施展起了他的温柔一刀,只不过这招对我早已失效。见我没有反应,他接着道:“有些东西,你拥有的时候总是没有好好珍惜,等到时光逝去你失去的时候,后悔得紧却再也抓不住。倘若渊禛爱过那个男子,就要懂得珍惜他。”   “我珍惜?”随手抓起桌上的酒壶,我狠狠地摔向了地面。   瓷片四向绽开,酒水淌得四处皆是。这声清脆,此时是如此悦耳。我又抓上一只杯子,“我珍惜过,我得到的只有他的欺骗。知不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种的因,才结的果。我不恨他的自私,只不过他连自己回到我身边的勇气都没有,我该怎么去待他!”   第二日,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再出门。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的心,一个个眼巴巴地想把煦子带回来。我不晓得煦子以前给了他们多少恩惠,让一向有隔阂的几个人竟然练成了一气来对付我。   如若今日身在外的人是一向人脉单薄的花妖,他们还会如何做?   第三日,依旧在房里躲着。外面下了大雪,我抱着火炉在屋子里作画。几次落笔心里都想着梅花,可是画出来的都是岚娑花。   第四日,则环派出的暗卫称已然寻不到上颜绵晴的踪迹,更没有寻到青花这个人。看着那个装着人皮的盒子,我再一次产生了一种不安。   第五日,听闻辉夜因为水土不服而发低烧上吐下泻,我的心再次揪在了一起。年仅三岁的孩童都不记得自己亲生母亲的模样,在他生病的时候心里会念着谁?差人送去了些开胃的杏干给辉夜,我始终没有出门。   第六天,则环说成苑收到奏折,火烧蛮夷草场的计划破败,被差使去的聂尘拓不知所踪。有探子来报,说是聂尘拓已投身与蛮夷。成苑只是将聂宅中所有人软禁了起来,并没有贸然问罪。我所担忧的,只有清霜虚弱的身子。   第七天,雪下得更大了。每天来催我出去的伺人没有再来,大概哥哥他们已然对我死心了吧。那桌他们原以为可以让大家吃得心欢的家常菜被白白倒掉,几个夜晚我都会梦见那桌菜。原来食物也是有灵魂的,它们在为自己抱不平。   第八天,雪忽然停了,屋子里比前几日还要冷,则环特意多加了几个火炉给我。满地的纸团被我踩在脚下,我总想写一点东西,可是一提笔手就会发抖。太久没有写字,手难免生了些。   第九天,我已经淡忘了阳光的眼色。一个人待在屋里的日子其实很是苦闷,因为每当一个人忙碌的时候恰好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忙碌可以代替愁绪,不让人去胡思乱想些什么。午间小憩总会梦见煦子的脸,云端上他与化为女身的哥哥相拥漫步,他高居神殿主座时发号施令的威严模样。可是一转身,又是那个俏皮的景临,听信巫绮的话来伺候我沐浴,结果被我整的有够狼狈。和成苑拌嘴,故意在染如面前与我撒娇,还有他亲手制作的岚娑糕,喂得我们一连几日满身都是岚娑的味道。两张脸绘成了一条魔咒,是他的生魂在作祟吗?   第十天,得知凤清与蛮夷会兵,哥哥返回上界特意去给凤清下天灾,以希望凤清能停止出战。这边三国的军队整装待发,为了不再有将军夺权的局面,在流风的建议下,三军总将领便由小赤扛在了肩上。曾几何时,我也是那么希望到战场去为国土出力一把。躲在阴暗的墙角,我所做的只是抱着火炉取暖。那个驰骋沙场的女帝麟渊禛已经没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得过且过的贺兰明凰。   第十一天,外面雪化得厉害,所以屋里也冷得厉害。我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但因为闲着无聊,我便让则环从乐坊取来了一把琴解闷。寻来很多乐谱,我慢慢地练着,不知不觉便由天黑弹到了天亮。以后如果怕做梦,或许我都可以试着来弹琴。   第十二天,第二日便是除夕,很多皇亲国戚都提早搬进了宫中居住。则环忙着去张罗什么,大半天都没露过脸。紫藤的伺人又来催我出去,大家都担心被外人知道些什么,说是除夕之夜的晚宴太上皇不出席的话,有违礼法。   第十三日,除夕——   “砰——”夜空绽放出了一朵光彩夺目的红色花朵,那样娇艳动人,如同凤凰花一般。   又一朵烟花在天上绽开,美丽仅仅存在了一刻,随即便与粉尘无异,一同飘落到了地面。只是存在过一瞬,但它却美过。将最美的一刻固定下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十余天未曾出门,踩在外面的地上,双脚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只是走到拐角处,远处吵闹的御花园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因为今天是除夕,所以宫里来了不少皇亲国戚和文武大臣的家眷。连着湖心的桥上站满了玩闹的小孩子,不晓得是谁想的主意,竟然把舞煌打扮得跟普通孩子一样,让她自在地与大家玩了起来。   这个冰冷的皇宫里,似乎很久都没有那样的笑声了。   每当烟花升空,那彩光映照在每个人荡满笑意的脸上,就如同幸福绽开在了我的心间。这已经是我来到人间的第十年了,与他们结缘,此生无憾。   不知怎的,藏在胸前的神灵又发出了金色的光。吃惊地抚上胸口,我把身子又缩了回去。交还给哥哥,他又不肯继续替我保存。毕竟这东西要供着几根凰羽,护着成苑的命,无可奈何我只好将它随身带着了。   “主子!主子可算出来了!”一声尖叫,吓得我差点岔气。   则环随手扔开了灯笼,小跑到了我的面前,笑吟吟地就闹着要带我往前走。我用手按上了胸口,那金光这才没了踪影。深吸一口气,我转身踏出了拐角。   因为穿着便服,没几个人注意到我。则环弓着腰紧跟我后面,生怕我再有个什么闪失。看到我走路很不自在,她索性就搀扶上了我。一脸冷汗地拨开她,我指着那边坐在湖心亭的紫藤与鸿连道:“不用照看我,去告诉他们我已经出来了,待会开宴让他们先用,我一个人在宫里散散步,晚了自然回去。”   “那成,主子当心点,小的就先去了。”则环连连点头,转身就快步向那边走去。   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在湖边,寻到一处没多少人的地方,我坐了下来。夜里很冷,一股股火药味不断随风飘来,但丝毫掩盖不住众人的喜悦。皇宫门前正演绎着千人之舞,每年都是如此,皇家以舞蹈来拉拢宫外的百姓。御花园里的却都是有身份的人,压根找不到什么百姓。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担心正奔赴前线的小赤。她此刻应该还在路上,不晓得有没有停下来与士兵们一起煮些饺子。这个新年过得似乎不一般,至少对于我来说。   一切只因为,在除夕之后,我想要去珍惜我所应珍惜的。   对着天空抿嘴一笑,我侧脸看看那边守卫的禁军,缓缓站起了身子。一千五百两黄金,呵,就算把半个麟炎拱手让人,我也一定会把他接回来。   静静地向无人的地方走去,我轻松地躲过禁军来到了围墙下面。翻过一道道围墙,我混入了出宫的工匠队伍中,成功走出了皇宫。   麟京的年味正浓,我跨马疾驰在城中,向城门外冲去。寒风打在我的脸上,却无法浇熄我心内的火。那把火被点燃很难,可是一旦燃起来也很难被浇熄。   连日的赶路让我不断地去换马,满脸都是疲倦的旅人模样,再次见到铜镜时我差些认不出了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拼命,总觉得凤清其实很近,可是我却总也到不了那里。夜里脑海中只要浮现出煦子被那些客官调戏的模样,我便会被立刻惊醒。   日复一日,抱着严重的风寒,我终是站在了凤京的城门前。脚下此时每踏出一步都踩得很不真实,我难以想象自己和煦子就近在咫尺。   “这位姑娘,请问天星楼怎么走……你瞪我做什么?”   “你脑子里面养鱼啊!”吼完,这个女子便脸红着转身而去。   养鱼?什么意思?只不过无意寻了个人问问,凤清的人怎么会这么凶呢?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尼姑,出家人难道不应该和颜悦色地耐心解答外地人的问题吗?(作者汗:为什么你不问问凤清的出家人可以逛青楼吗……)   牵着马没走几步,身上散发出的酸臭味就弄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我顺着望去,八个人正抬着华丽的步辇从街东向街西走去。蓝色的纱帐下,正坐着一个蒙着蓝色面纱的男子。打手们极力把外面的富家小姐们挡在一旁,但还是有些人带着自己家丁想要趁乱去一睹步辇上人的芳容。   这么巧赶上他出游,瞧瞧那些缠着他的狂蜂浪蝶,我真是一阵汗颜。   在我这里他是根草,在外面就成了奇珍异宝。真不晓得凤清的女人都是什么烂眼光,那么……面目俊秀的男子,世间难求……   步辇经过我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我总觉得他刚才看了我一眼。   “林流云!”夹杂着惊喜,这声音立刻从我身后传来。   肩膀被人一拍,我连忙转身看去。乍一眼我压根没认出这女子是谁,可是一看见她那一身衙门的官府,我本能地就竖起了汗毛。   做飞贼了那么久,至今见到捕快我还是有那么点胆颤。都怪流风,好端端地非要拉我去偷东西,现在这个病估计是没希望治好了。   见我愣在这里,那捕快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禁不住掩上了自己的鼻子,“林流云啊,这几年你退隐江湖怎么穷得连好衣服都买不起了啊?身上这么臭,你该不会去当要饭的了吧?看你的样子就不记得我了,真是的。小黄,我翠玲啊。”   似乎有一排整齐的乌鸦从我头顶飞过,我满脸冷汗地挤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悻悻道:“上……上官青菱……捕头……”   “这么久还记得小人,真……真是难得……你似乎没有见过我的真容吧……”我都不晓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一靠近她,我就非常不踏实。   “那确实,就是花了五百两在江湖上收了一张你的画像。每天瞅着你的脸,还真下饭。”   “下……下饭?”我差一点昏厥,前方似乎一片迷途啊……    要死不活的勾引花魁之路(2)   光顾着去理会上官青菱,煦子的步辇从我身边掠过我竟然浑然不知。   拍着额头懊恼着,身在他乡我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毕竟眼前站着的不是我千金难求,风华绝代,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则环,而是那个凤京的“奸诈”女捕头,上官青菱。   “林流云,我成亲了,上个月我夫君替我诞下了一个女儿,乐坏我了。知道我女儿叫什么吗?”她笑得合不拢嘴,可是一只手还扶在她腰间的刀柄上。   警戒地看着她,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叫什么啊?”   “上官流云,是不是很好听啊?”话音未落,上官青菱一把抽出了刀便向我砍来。   我立马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刀,侧身钻入了巷子里。她紧紧跟来,翻身踏着墙壁就腾空跃到了我的面前。   又是一刀砍来,我无耐地一掌挡了上去,伸出手指就向她腰间点去。可是她收回刀抵在了我手指下端,吓得我连忙收手,连踏几步从她头顶飞过接而落地。   打斗中,我不禁问道:“给女儿起那么个名字,你也不嫌难听啊?叫什么上官流云,叫上官流寇多好听的!”   “去你的!这辈子只要是我追捕的犯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可是你是个例外,几年来我四处都寻不到你,今日我定要将你缉拿归案!”说完,她又是一刀砍来,活像我是她的杀母仇人似的。   本来我已经够累了,实在经不住跟她这么折腾。斗得起了脾气,我干脆就落在了地上,几步小跑冲上大街,坐在了墙根的乞丐堆里。   从巷子里疾步冲出的上官青菱举着刀来到街上,左右环顾都寻不到我的影子,那一脸的焦急模样看着就有些好笑。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得意,她竟然就转身冲我这边奸笑了起来。出我的意料,她并没有立刻冲来这边,而是先把刀收回了刀鞘,随后信步向这边走来。   站在我面前,我抬头望着她,一言未发。她那双眼睛似乎在闪光,就好像我是一箱子金银珠宝,诱人无比。   “干嘛那么可怜巴巴地瞅着我?乖女儿,娘亲怎么舍得抓你呢?”她坏笑着坐在了我身旁,左右看了看,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黄,好像我们又回到了以前啊。”只是说着,她的手竟然就这么搭上我的肩膀,活像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姐妹那样。   厌恶地推开她的手,我随手捡起一根干草就塞进嘴巴叼着,“凤京的捕头,我可高攀不起。别动手动脚的,当心你夫君怕我把你弄脏了。”   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她伸出手捏了一下我鼻子,“又不是没脏过,以前讨饭的时候,咱俩谁嫌弃过对方脏呢?这次来凤京做什么,该不会专程来找我这个老朋友的吧?”   “谁谁谁……谁来找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来找我男人,现在好不容易赶来这里,结果寻不到他的住处了。你认路,告诉我个地儿就得。”顿了顿,我还是抖肩把她的头给弄开了,“天星楼在哪里?”   上官青菱眨了眨眼,立刻会了我的意思,“沿着这条街走到前面有个岔口,你向左转就可以上另一条大街。然后左拐再左拐,过一个桥再右拐再右拐,穿过一个岔口向右转就能找到了。”   “你直接说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头不就得了吗?乱拐个什么,当我脑子不好使是吧?”一口吐出了草,我不耐烦地站起了身子。   吹了个口哨,我的马便从巷子那边飞奔而来,扬起前蹄落在了我面前。   跨上马,我把持着缰绳转头道:“赶紧把你女儿的名字改了。”   “我觉得‘流云’挺好听的,莫不是你不喜欢?哈哈哈哈哈,我以前参加过风盗的缉捕行动,那风盗长得绝非一般俊秀,怎么你连他也瞅不上,竟然喜欢青楼的小倌啊?我不管,你带我去看看,我想知道是谁能比风盗还要……”她话都没说完,自己就很“自觉”地跨上了我的马。喘着气,她竟然坐在我身后夺过缰绳就把马向前驾去,“我带你去,别说我欺负你,乖女儿。”   一口气没上来,我差点忍不住把她一脚踹下马!   马儿在街上飞驰了一阵子,随后停在了装潢华丽异常的楼宇前。上官青菱跳下马,满意地拍拍马儿的后臀,抬头冲我笑了笑,一手牵起我助我下了马。   指着那“天星楼”的大匾,她道:“这可是凤京最豪华的青楼,你这幅穷酸样一进去有可能就会被阿爹给赶出来。”   “你难道被赶出来过?”我揣着笑意道。   她愣是点了点头,然后尴尬地笑了笑,“穿着官服进去,阿爹就说怕我吓着客人,把我推了出来。不穿官服进去,就我平常那几件衣服,加起来还及不上里面一杯酒的价钱。朝廷的月俸怎么及得上你们这些飞檐走壁捞到的油水多呢?”   拽上她的手,我大步跨入了天星楼。里面的地面都铺着大理石,四处金碧辉煌晃得我两眼都花了。这里哪里是青楼,简直就是皇宫。瞧瞧那楼梯上铺着的羊毛地毯,大厅中的翡翠插屏,以及四处摆着的古董花瓶和名人字画,我简直有些怀疑凤清的财力是不是有传闻中的那样薄弱。边境的饥民我一路上看得多了,可是这里一派的纸醉金迷,让我不禁感慨。   “哟喂,这一身的味儿啊,当心熏着咱的小爷们。”那擦了厚粉的阿爹摆弄着风骚的身姿就向我们走来,一股子粉味差点没让我当场打出喷嚏。   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我随手扔给了他,“嫌弃姐们身子脏,那就去给姐们找间房,烧些热水洗洗。”   没有说话,他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从怀里又掏出来两千两扔给了他,这小子屁颠屁颠地就捧着银票忙着去吩咐了,还差来一个小厮过来给我们带路上楼。   走在前面,我还是忍着笑回头看向了上官青菱,“你这不也穿着官服吗?这些人见钱眼开,现在怎么不嫌你吓走客人了?”   “两千五百两,你得偷多少家啊?”她脱口而出,惹来了带路小厮的回眸。   白了她一眼,我辩解道:“谁偷了,这是我的血汗钱。难道你就不准我去置办点小生意糊口吗?别得了便宜卖乖,今儿看上什么小爷就随便叫,银子算我的。”   “可别,我就陪你瞅瞅就好,要不然回去可交待不清。”她终于面上犯了难色,收敛了起来,埋头紧随我上楼。   这一路累得我够呛,整个身子埋在热水里那是无比惬意。刚才打听了些关于景临的事,才晓得在哥哥寻到他之前,他已经有几个女子捧着了。而且还听说他在没有登上花魁的宝座时,和一个落魄书生爱得死去活来险些自尽,后来被阿爹救回来之后就自暴自弃,终日郁郁不欢。可是因缘际会在几个人的追捧下,他竟然摇身成为了一代花魁。可是心里还是有那个书生,阿爹每次提议他卖掉初夜,他都拒绝。可是上个月他主动提出要卖掉初夜,于是一场花魁争夺的拉锯战就展开了。   哥哥恢复了他前世的记忆,他就忙着要出卖自己的身体。这次出来我可是带足了本钱,今天晚上我要出一个全凤京所有女子都难以越过的价钱。他,只能是我的。   换了身刚差使小厮下楼买的干净衣服,我躺在软塌上不知不觉地便昏睡了过去。一睁开眼醒来时,刚好赶上了楼下最后一夜的出价。   揣上我的家当就飞奔下楼,刚才酒足饭饱的上官青菱也换了身便服跟着我跑了下来,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四处乱瞄,差一点自己先栽倒在地。别说她了,就是我也有些把持不住这场面。   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名贵香料的味道。全凤京的有钱人都在这里,不晓得如果和流风顺手牵羊一把可以捞到多少油水。   台上的阿爹兴奋地从一端又游移到另一端,张罗着客官们的落座,随后这才停在了台子中央,捏着丝帕亮开嗓门道:“昨夜由凤姑娘出的两千九百两黄金,今夜地价依旧如此。多谢这些日子各位的抬爱,今夜便是最后一次出价了。想要抱得佳人归的众位都要瞧好了,凡是能出高于两千九百两黄金的客官,都可入选。到最后景临看上哪位客官,便就从了哪位。”   看来这小子也聪明,只要把黄金给他,也只能算上是入选的人。到最后还是煦子亲自决定对方的人选,也就是说有一堆人会白白给天星楼丢了两千九百两的黄金。奸商果然如此,奈何人家财大气粗,是凤京第一楼。   “三千两!”台下忽然有人叫起。   “三千一百两!”我连忙举手应道。   顺着另一端那个叫价的人看去,只见那姑娘一身淡金罗裙,气宇不凡,似乎不大像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单就她头上的那只祖母绿的簪子,我就敢断定她家底的丰厚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人,当然,除了我。   “凤姑娘看来势在必得啊,全场只有一个人敢与您来争高下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位姑娘,您贵姓啊?”阿爹的一句话,引得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   绕过两张桌子,我和上官青菱坐在了与那个凤姑娘相对的桌子旁,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对立气场。打量着那个凤姑娘,我道:“在下林流云。”   “三千五百两!”凤姑娘立刻扬声道。   “五千两!”我随口就丢了这么一个数字,然后故作悠闲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凤姑娘似乎急了,立马站起身子瞪着我吼道:“一万两!”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一万两黄金只买一个青楼小倌的一夜,凤京的哪户人家能这样挥霍金钱呢?不止是在场凑热闹的那些客人,似乎就连台上的阿爹也有些按耐不住此时的喜悦了。他细微地颤抖,眼角竟然有了泪光。   放下茶杯,我放下茶杯从容地看着她道:“两万两。”   “我还不晓得你们这一行这么赚钱呢,你省省吧,一个忘恩负义又爱慕虚荣的男子不要也罢,犯得着吗你!”上官青菱扯着我的衣袖,似乎已经为这金子心痛了。   我只是随口乱说,自己身上只带了不到一万两的银子,叫我怎么拿得出两万两的黄金去送给阿爹呢?本来我也不想把事闹大,可是我见不得这里有人比我还得瑟。   “十万两!”凤姑娘的一句话,让阿爹腿都软掉了。   “二十万两!”我又大声道。   “五十万两!”凤姑娘憋红了脸,一个怒火就把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转身指着我怒吼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失手过,有本事的你就跟我争啊!”   连连拍手,我笑道:“出价这么高,那在下不才,就不争了,忍痛割爱吧。五十万两黄金,凤清半年的税收,天星楼终于有机会在四国之间广设分号了,哈哈哈哈啊……”在我的笑声中,只闻又是一声巨响,那姑娘竟然气得用自己手下的佩刀给砍碎了桌子。   全场的客人一阵哄笑,就连方才紧张兮兮的上官青菱也不禁露出了笑意。我则是毫无节制地仰天大笑,踩上椅子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指着凤姑娘道:“本姑娘的东西,也从来不许别人争到手,这一点咱俩倒是一模一样的。”   “你……谁跟你一样!看你这样子,怕是来故意起哄的吧!我敢保证,你身上连一万两黄金都掏不出来!”那姑娘算是彻底急红了眼。   我咯噔一下,差点栽倒。可是想来演戏谁不会,我今儿必须把戏演完才行。于是我跳下椅子上前几步,来到了凤姑娘的面前,“若是我掏出来了呢?”   “凤京的富人家可没有姓林的,如果你掏出来的话,就证明你是江洋大盗;如果你没能掏出来,就证明你是个骗子。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直接让我的人解决掉,如何?”轻笑了一下,她接着道:“别说我没资格插手,今儿我杀定你了!”    要死不活的勾引花魁之路(3)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虽然3月27日,但是发稿的时间却是4月1日。 03年的这天,哥哥用自己的身体画出了一道令人遗憾的华丽抛物线。在此,菜花先行哀悼哥哥离去八周年,他留下的我们永远不能忘却。张国荣先生,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致哀,永远的哥哥 2011年3月27日16:01 By: 菜花   “你杀谁?”我将双手背在了身后,咧开了一个笑容。   “你,林流云!”凤姑娘抄着刀就打算向我砍来。   立马跳下台子,阿爹迈着小碎步就冲到了我们面前,“别伤了和气,今天就算二位都入选了还不成吗?来来来,随人家上楼去让景临看看吧。”   凤姑娘仍旧没有要丢开刀的意思,指着我的鼻子就道:“在姑奶奶面前装什么阔气,全凤清都是姑奶奶一个人的,姑奶奶爱怎样就怎样,你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了。不怕告诉你,姑奶奶就是当今圣上!今儿寻乐子的雅兴被你搅合了,你难逃其责!来人,把这丫头给朕抓起来,凌迟处死!”   “吾皇万岁万万岁!”她的话音还没落,在场的所有人倒先跪了一地。   我站在远处仔细地打量着她,似乎真的没在她脸上寻出一丝紫藤的影子。谁敢相信这个恶女人就是我家温柔小紫藤的姐姐?早就说过家族遗传不靠谱,有时候会造就龙啸脑子集体一根筋的皇子们,也有时候会造就凤清性格迥异的皇女和皇子们。瞧瞧我们麟炎,生出来的一个个都是美人胚子,都跟他们娘亲似的。(作者汗:----#这丫又开始自恋了……)   用脚提踢了下跪在地上的阿爹,我指指楼上道:“别跪了,带我们去见他,否则你们皇上也会急得烧了你铺子。”   阿爹看了紫藤的姐姐凤紫荷一眼,随后便弓着腰向楼上走去。   没有理会凤紫荷,我撩开前摆便跟了过去,凤紫荷也没有说什么,立刻跟了过来。留下一大厅茫然的看官和一个上官青菱,气氛的确有些诡异。   穿过长长的过道,阿爹推开一间屋子的门,一股兰草的味道便扑鼻而来。记得当初在轻灵阁景临也是有着一身兰草的味道,后来才改为了岚娑做香料。   细密的珠帘后正端坐着一个抚琴的男子,隔着珠帘看得不大清,但我能大致看出他仍旧蒙着面纱且还穿着与当年相同款式的蓝衣。   和凤紫荷左右坐在圆桌前,阿爹替我们倒了两杯茶,然后走到了珠帘后面,“这两位就是今晚出价最高的客人,不知你满意哪一个啊?”   没有立刻开口,似乎他在端详着什么。很简单,方才上楼时我偷偷在脸上蒙了一块布,他根本看不清我的脸,也就没有什么反应。   “不喜欢,还是明天再增一夜吧。”这声音完全属于景临,再也没了煦子的味道。   “可是这……”   “我真心喜欢你的,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朕让你登上贵君的位子,让你一世受宠,享尽荣华。”凤紫荷不耐烦地便开口道,乐得阿爹差一点笑出声。   天星楼要走出一个贵君了,他岂不成了皇帝的公公?   琴弦一挑,声音刚落,景临便道:“是吗?那皇上待奴家真好。”   我的眼眶此时都红了,连忙扯下布子,收起了戏弄他的心思。   如果登上贵君的位子就算好,那他回去我封给他一堆贵君让他当!我都已经来了,他究竟还要闹多久?为什么每次低头认错的都是我,他的尊严难道就那么不可侵犯吗?   “宫门深似海,这皇帝看上去外强中干,难保某天冷不防就被些小刺客给咔嚓了。与其当鳏夫,倒不如嫁给我,我照顾你一辈子也好啊。”我终是开口了,但还是损了凤紫荷一番,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谁被咔嚓,你小心待会下楼就被朕给碎尸万段了吧!”她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具集体弹起,还好这桌子没什么问题。   阿爹拨开珠帘,笑吟吟地走了出来,“陛下,八成景临是看中您了,您可别急啊。大喜的日子,砍来砍去,怪吓人……”   “姑奶奶乐意!”   “姑奶奶乐意!”   出奇整齐的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我和凤紫荷相对一望,又不屑地同时别开了头闷哼一声。那阿爹实在觉得尴尬,只好又缩到了珠帘的后面,不再吭声。   “爹爹,这二人儿子都不大喜欢,替人家向陛下道歉,恕儿子不奉陪了。”轻声地说完,景临便起身走了出来。   凤紫荷一把扯上他的衣袖,将他揽入了怀中。张口便要强行吻下,我立马就抄起茶壶砸了过去。滚烫的水一时间溅得四散,碎瓷片乱弹得满地皆是。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缓缓转过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将我生煎活剥一般。   没有胆怯,我壮着胆子怒瞪着她。   门外忽然冲进来一群凤清皇宫的侍卫,将我环环围住。景临那双迷惘的眼神只是不住地盯着我,似乎并没有要出言救我的架势。   上官青菱一股脑地就从门外冲了进来,见到众人将我围住的架势,她倒吸一口冷气跪倒在地,“这是我的朋友,请你不要……”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朕说话!”凤紫荷指着上官青菱就怒喝道,“来人,把她的同伙也给朕抓起来!”   缓缓抬起头,上官青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扫过了凤紫荷,随后便站起了身子。周围的人纷纷后退了几步,就连凤紫荷似乎都有些惊讶。   上官青菱走到我面前抓上了我的手腕,转身挺直了腰板冲着凤紫荷就是一笑。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间凤紫荷没了气焰,按理说上官青菱应该是凤紫荷的臣子,上官青菱应该怕凤紫荷才对。   “你是谁?”我警戒地挣开了手。   “青菱。”她简单地答道。   “皇姨你不要跟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交往,会失了你身份的。”凤紫荷一把就将上官青菱扯回了身边,冲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一堆大刀便齐齐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皇姨,呵呵,凤裳月的妹妹。   我这也算是倒了八千多万辈子的极品大霉了!跟她们凤家,总是有这么多扯不清的关系。这都是什么世道,好好的皇女不当,竟然跑出来去当捕头。我们这些飞贼到底遭了什么罪,竟然被人家凤清的皇女亲自缉捕。遥想我们一起去要饭的日子,我真是有些后怕。   “要是有什么恩怨,就算是皇家也不可以在这里动刀流血,会给这里添加霉气的。想要剁人,就把人拉到外面去剁,可别脏了奴家的地儿。”景临沉稳的声音从珠帘后面传来,招牌式的风凉话,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阿爹颤颤巍巍地抱拳弓腰向凤紫荷请求道:“是景临不会说话,请陛下见谅。”   “他会说话,就是挺爱说些伤人的话。如果我真的被乱刀砍死,景临你会心疼吗?”我从容地用指尖抵上了刀面,转头望向了帘中。   拨动几根琴弦,细微的笑声传来。   紧握着拳头,我似乎已经觉得心死了。在我这种生死关头,他竟然在笑。   蓝衣人起身,绕过琴桌便用玉手轻轻拨开了帘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没有向任何人行礼,而是端直来到了阿爹身边,“阿爹,屋子里人太多,会弄脏这里的。让她们都出去,好不好?”   凤紫荷听了这话并没有发怒,而是咧开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她上前一步想要拉上景临的手,可是景临巧妙地躲开了她,随后道:“请陛下自重,规矩不能败了。”   收回手,凤紫荷大笑道:“朕就喜欢这样脱俗的男子,哈哈哈哈,朕要定景临了!传旨下去,三日后下诏册立景临为景贵君,朕要在宫里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来加以庆贺。哈哈哈哈哈,一代佳人果然不一般啊。”   灵机一动,我从容道:“的确不一般,只不过原来凤清国君喜欢在青楼里寻贵君啊,林某还真不好说你们这皇家的血统。”   “废话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凤紫荷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转身拿起方才小厮捧来的纸笔,开始写起了诏书。   那专注中夹杂着欣喜的模样,说得好听是什么痴情女儿郎,难听点就是一变态色胚死缠烂打地要逼人家嫁给他。还别说,她们凤家都特爱强抢民男做夫君。当初花妖差一点失身给了凤紫荷的母亲凤裳月,这丫头登基之后,竟然照着她母亲的路就走了下去。而且,而且还又抢到了我的头上。   “这个男人是林流云的夫君,一男如何伺得二女,紫荷你不要胡闹了。”上官……应该是凤青菱,她立马就冲过去抽开了那写到一半的诏书。   凤紫荷倒是无所谓,随口答道:“让她休了他不就得了呗!朕才不管是不是黄花闺男,这人朕可是要定了。”   乍一看这丫头竟然比我还会强抢民男,有时候我真的不得不佩服她们一家子。我说的实话,她们祖传的固执派,紫藤如此,凤紫荷亦然如此。算算辈分,我的舞煌还要叫这个人皇姑呢,想来我都觉得很不妥,真担心舞煌日后也变得这么蛮不讲理。   突然眼前一黑,我便失去了知觉。   ……   不晓得是谁打昏了我,反正我就是这么着地被关进了天牢。命背我也认,可是景临没有拒绝凤紫荷,有可能真过上三天他就嫁进了皇宫。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一个狼狈的我,趴在烂草堆上,一阵阵阴冷直接就可以让我炸开汗毛。手脚上都拴着铁链,牢门上拴着三把玄铁大锁。我不晓得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牢房比自己家还亲。   滴答,滴答,不晓得是何处在漏水。敲打着我的思绪,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等着别人救我,又或是等着别人来杀我。   铁链的撞击声传来,我抿抿干裂的嘴唇,抬起头向一旁看去。远处的人影渐渐清晰,身着青色锦袍的凤青菱与几个侍从走了过来。牢头立马打开了牢房,凤青菱走了进来,却被我现在这幅模样给骇到了。   头发散落在四处,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囚服,身上捆着各式的铁链,谁会把这面容憔悴的犯人与当年那个让三国官府都头痛的云盗联想在一起。   “别站着了,想笑就笑。你不是最想见着我落魄的模样吗?”抬起头,我笑道。   凤青菱走了过来,蹲下撩开我的发丝,“我告诉紫荷你就是风盗,所以她才把你交给了我来看管。后天景临就要入宫了,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只不过一个男人,别那么想不开。”   我没有说话,把头又低了下来。   她又劝了我一阵子,可是见我没反应,她终是转身离去了。   我有想不开吗?   我倒要瞧瞧她的流水宴怎么个摆法!只要我还在人世一天,我就不会让身边任何人嫁做她人夫。   既然当初我能把花妖从凤裳月那里带回来,这一次我也就能从凤紫荷那里把煦子抢回来。只是我不再对煦子有那么大的信心,他明明恢复记忆却不肯认我。他在怨我,所以变相惩罚我。   看看这一身的粗铁链,看来首先必须要弄断它们了。该死的凤青菱,我出去饶不了你!    要死不活的勾引花魁之路 (4)   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胸前的神灵再次开始发光。没等我有所行动,捆住我的一堆铁链集体没了踪影。   站起身子,我扶着墙面抬头看了看那小得可怜的铁窗,只觉得心都凉了。   胸前金光再次亮起,瞬间我面前的墙壁出现了一个大洞。我惊讶地立马跳出了牢房,身上的囚服也瞬间化为了当初我在上界的繁重装束。   淡金的长袍拖在地上,我连忙捧起衣物就向大街上跑去。街上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弄得我好生尴尬。头上觉得有些沉重,我连忙伸手摸了上去。   缓缓摘下头上的东西,放到眼前,正是当初亲手被我摘下的凰冠。将凰冠塞入袖子里,左右瞅瞅,我掩着脸便冲向了街的那边。这个神灵还在我怀里,也就是说我仍旧没有神力。突然间变成这样,我真怕在吓到路人之前就吓死我自己。   也许是因为我真的有那种野草般的毅力,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又绕回了天星楼。   一想到可能进门就会被抓,于是我转身打算离开。可是街东那边一阵敲锣打鼓,吵得热闹非凡。远远就能看到一群宫里的禁军正抬着火红的彩礼向天星楼这边走来,站住了脚步,我索性转身冲入了天星楼。   阿爹一见到我就连连后退几步,最后竟然直接哭了出来,坐在地上就撒泼似的拍起了地面,“天杀的哟,真是个冤家!”   门外送彩礼的队伍终是踏入了这里,阿爹连忙起身将我拉到了一旁,最后就准备过去招呼那些禁军。我抓住他的胳膊便问道:“告诉我景临在哪里,我就留给你生意做。”   挣了挣,他甩开我的那只手,厌弃地揉着发痛的手腕,“那日之后,景临就被陛下接进宫里去了,这哪里还有景临呢?云盗您大人有大量,别再为难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破落户了。得罪您的是陛下,可不是奴家啊。”   “你还真有脸说自己是小本经营的破落户!得了,给我准备个房间,我住这里不成吗?”随手又扔给他几张银票,我翘起二郎腿不住地抖了抖。   觉得自己穿着这样的装束还这么不文雅,似乎有些碍眼。我又不自在地放下了腿,“如果觉得我会拖累你们这里,有种你就把我扫地出门啊!姑奶奶住定这里了,你要是想洗清嫌疑,姑奶奶现在就帮你澄清!”   “您……您可别……”   “喂!那边的几个送货上门的,你们替姑奶奶告诉你们皇帝,就说大婚那天都给我防着点,姑奶奶要去皇宫劫走你们贵君,听到了吗?”我扯着嗓子就吼道,那些禁军全都被我引了过来。   阿爹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立马就去跟那些个拔出刀的禁军解释了起来。   一场闹剧惹得楼里不少人围观,我也乐得自在,跟着小厮便上了楼。楼下越来越多的禁军涌来,阿爹忙着四处辩解着,连连赔笑,最后又张口搬出来景临,这才把那些准备上来抓我的禁军给送出了天星楼的大门。   一上楼我没再继续跟着小厮走,而是端直就冲进了景临的房间里。那小厮大概是看了刚才那场面,她怵得没敢拦住我。   不知怎的,明明换上了别的衣服,可是一股脑地身上又变回了上界的模样。那个神灵在整我,我也认了。就这身比那皇帝还惹眼的装束,我如果真的拖着长袍去抢亲,别说翻墙了,就是想多跑几步也施展不开。   又在天星楼睡了整整一天,我算是养足了精神。既然换不成衣服,那何不就顺水推舟,正大光明地去赴宴呢?我还就不信,我本来的模样就没有皇亲国戚的味道!   雇了马车,雇了随从,那阿爹替我办事不但没收一文钱,竟然还倒贴了不少银子。他晓得我是在逃的飞贼,生怕我不高兴便会亲手解决了他。其实像我这样面善的人,压根不可能是那种会杀人的人嘛。我有杀过人吗?(作者汗:有,很有……)   凤紫荷纳当红花魁为贵君,可谓轰动四国。不晓得有多少人会来凑热闹,我这么混进去应该很轻松。   顺道从景临的那堆彩礼中挑了两担,摘去红绸,全当作了自己送去的贺礼。虽然这样借佛的花来献佛有点缺德的嫌疑,但咱好歹也是江湖二女,不会在意那些小姐的。   就这样,带着凤紫荷送出宫的珠宝,我们一行人向今日的焦点处靠拢。无疑,今日的大婚,那凤清的皇宫毕竟是万众瞩目的地方。不晓得前来道贺的人会不会是刺客多余皇族?收回玩心,我缩回了马车上。   因为道路不通,很多进宫道贺的马车都挤在了宫门口。我清晨出发至今,竟然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前头才剩下几辆车等着检查。撩开帘子瞅瞅自己车后面,又是一条看不到头的长龙。怕是排在我后面的那些人要等到晚上才能进去拨口冷饭果腹吧!   一杯热茶下肚,车子又向前行进了几步。   守门负责检查的禁军在外扬声问道:“车上何人?”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撩开帘子,我斜眼高抬着下颚反问道。   那禁军一瞅见我的脸就连忙从腰间掏出了一张画像,看看我,又看看画中人,随后立刻拔出了刀挡在车前转头大喊道:“是风盗!风盗来劫亲了!”   经这人的一嚷嚷,四处的禁军持着长矛就涌向了这里。随行的小厮吓得四处逃窜,就连马车夫都不见了踪迹。我那两担子贺礼被丢在了地上,真是让我觉得有些凄凉的味道啊。   “原来凤清的禁军都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奈何不了我麟某也被吓得不轻。今日请替我正式转告凤紫荷,麟渊禛特地前来道贺!”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我的声音不知怎的竟然让我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可怕。   就像是来自地府深处厉鬼的阴沉嗓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就有了一种极力证明自己的冲动。自己的男人要嫁给别人,全都是因为那人是帝王。我也是帝王,为什么不可以告诉众人,随后光明正大地把他带走!   果然,我的一句话立刻让这些禁军收回了刀枪。   一阵掌声传来,凤青菱不晓得从哪里冒了出来,“可以那么大手笔地去陪紫荷争夺一个青楼男子,全天下似乎也只有麟炎陛下您了。原来此‘林’非彼‘麟’,咱们可算是扯平了。一人欺瞒对方一次,趣事啊……”   “趣你个头!你和你的侄女是一伙的,故意把我关起来,就是不想我出现吗?今天我不仅要把他带回去,我还要让你哭着跪下叫我‘娘亲’!”一言一语完全出自我的肺腑,我才从阿爹那里打听到了凤青菱的女儿,果然叫凤流云。   凤青菱是凤裳月的母皇最疼爱的小皇女,原本皇位是要交给凤青菱的,可是都是凤裳月篡改了遗诏,这才登基称帝。所以凤青菱在朝廷的地位一直与皇帝举足轻重,但是并没有实权,而且她总是不出现在朝堂之上。   混迹在凤京的衙门里做捕快,她便巧妙地缓解了这尴尬。于是乎,没有人再会担心她去夺皇位,她也没了拘束,在民间生活得自由自在。   年纪比成苑还要小,在辈分上却是紫藤的阿姨。这辈分乱得一塌糊涂,我竟然和她刚出生的女儿同辈分!   “侄媳妇,介不介意皇姨跟你一起进宫啊?”没等我回答,凤青菱就跳上了我的车。她的人也跳了上来,替我们驾马向宫里奔去。   坐在车上,我似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可能一辈子都要叫她皇姨,其实说来也要乖她的母亲,年纪那么大了竟然还在后宫乱搞,真是不可理喻。不过死者为大,我还是收回一些不敬的言论吧。   “穿得这么隆重啊,就是款式有些独特。不过这么一看,我的侄媳妇倒是一表人才啊。方才紫藤带着我侄孙女回娘家了,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路呢?”凤青菱把玩着我腰间的流苏,从车厢一端又来到了另一端。   “你说紫藤带着舞煌来凤清?”我差一点昏过去。   我可是跨着千里马飞驰而来的,他们坐着马车怎么可能会先我一步入宫呢?莫非哥哥和流风大家都来了?   当初为了煦子,我可是跟他们都翻了脸。现在我赖着脸去求煦子回去,被他们见到,我这辈子估计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过了半天我愣是一言未发,车子刚一停我就纵身跳了下去。被身后长长的裙摆绊倒,我狼狈地扑倒在地,霎时灰尘四起。我敢保证,只要身边跟着凤青菱,我就不会走好运!   “漂亮母皇~~~”甜腻的唤声,让我猛然站起了身子。   拍去身上的土,舞煌就窜到了我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环住了我的大腿,用小脸撒娇似得蹭了半天。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看看前面,紫藤和鸿连正站在一起冲我笑着。他们身旁当然还站着我那庞大的一家子,只是不见成苑和成止。   “明凰你还是来了,别担心,我们都是在凑热闹的。龙易大婚,哥儿几个都来贺喜了,顺带着闹闹洞房。哇,明凰你……”本来积攒了一肚子话的花妖忽然愣在了那里。   闹凑热闹!大婚!闹洞房!他们巴不得煦子嫁给凤紫荷!   哥哥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装束,立马就冲了过来小声问道:“你愿意回来了?”   “那个神灵还在我怀里揣着,忽然把我变成这样,我穿上什么衣服都立刻变回原样,索性就这样出门了。怎么,变回我自己就不好看了吗?”我把抱起了双手,话中有话地道。   揽过我的腰,哥哥轻声道:“没人比我妹子好看,等龙易回来了,哥哥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东西?低于一千两黄金我可是不领情的哦!”   “那东西是无价之宝,一千万两黄金也买不起,到时候再说。”说完,哥哥松开了我,笑嘻嘻地就向流风走去。   一般来讲,凡是冠以“无价之宝”这个名字的东西,似乎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哥哥的家底不怎的,顶多捞捞龙啸八王府的油水,看来我不能对他抱有期望了。   我们一家子终是落了座,他们几个抢尽了风头,引得那些个王公贵胄一阵瞩目。我甚至还听见了有些人在议论我的宝贝们,对着他们就指手画脚,像是在挑菜市场的青菜萝卜一样。我这个妻主坐在这里完全成了摆设,本来还想去指责她们,结果只见花妖自己搔首弄姿地就扭着腰亲自去跟别人家的小姐去搭腔,弄得我颜面尽失。   乐声响起,红毯上被洒满了各色的花瓣。远处正缓缓走来那穿着嫁衣的男子,他静默地低首沉思,每一步都踏出得无比沉重。但也许是我的错觉,他应该会很开心。   正殿上座着凤紫荷和她的凤后与贵君们,今日太后姬身体不适,未曾出席,倒让我松了一口气。那太后其实就是当年欺负花妖的姬贵君,如果他到场,花妖此时才不会活跃成这样,简直成了全场的焦点。   因为他比新郎还要鲜艳夺目的红衣,惹得大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景临持着玉碟徐徐踩上软垫,随后缓缓跪下。上面的宫人打开了诏书,便开始念了起来。   一字一句不止在整座大殿回荡,更是回荡在我的心里。周围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他们等候着我出去抢亲,可是我压根没那个勇气。   第一次,我对自己没把握了。   眼前的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人,而是那个上界最受人尊敬的龙主,位列神主之首的男人。   我对他没把握,更对自己没把握。若我此时出面,他不愿与我回去,这惹下的乱子不止会损了我的颜面,更可以给凤清一个开战的机会。   煦子,我究竟是你的谁?    要死不活的勾引花魁之路 (5)   “慢着。”景临忽然打断了宫人,随后站起了身子。   这一举动让全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毕竟凤清开国至今还从未有人这样无礼过。竟然打断陛下的诏书,身为青楼中人,他已经太过放肆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来人,将这男子给本君拖下去重打三十!”凤紫荷的凤后一时气不过,立即起身拂袖下旨。   眼见着那些五大三粗的人就要擒上景临,我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出面,身后的流风就狠狠掐了我的腰一把,然后染如一掌将我推了出来。   一个趔趄我差一点倒地,周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在了我这里,弄得我好生尴尬。上座的凤紫荷眯起眼认真看了看我,愣了愣,瞬间起身大怒,“该死的飞贼,这么明目张胆,难道不怕朕将你碎尸……”   “万段?这句话每年不晓得有多少女女男男在我面前说过,我这不还好好活着吗?你大喜的日子,我不捣乱。那个,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相爱一世,断子绝孙哈!”随口这么一说,景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耳朵没有出错,他真的笑了。   紫藤无奈地摇着头,刻意掩着笑从座上走了出来,微微向凤紫荷点头行礼,“还请皇姐莫见怪,渊禛总是爱开些玩笑。大家哄闹一场,且就过去了吧。”   被紫藤灌了一句话,凤紫荷立马问道:“皇帝,你是说这飞贼真的是……”把后面的字咽下去,凤紫荷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景临乃是朕三年前亲封的龙君,为何又转而成了凤清的景贵君呢?凤清陛下,看来您需要给麟某一个交待了。”配合着紫藤,我补充道。   这一下全场算是炸开了锅,只要煦子唤我一声,似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这里。   如果说凤紫荷的脸色不佳,那她身旁的凤后和贵君岂不就成了面如死灰?   “真是说笑,景临不曾记得与姑娘相识。陛下,景临出自风尘,蒙陛下错爱,实属不大应该违背祖宗立法,污了皇家血统。若陛下当真抬爱景临,恳请陛下准许景临回楼里。”景临只是微笑着,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不关自己的事那般。   若是强留下景临,必定还要与我有一番争执,后患无穷。凤紫荷终究也是个弄权的高手,她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思索了一番,她故作痛惜的模样,在宫人耳边说了些话,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陛下恩赦景贵君出宫撤宗籍,钦此!”宫人宣道。   “吾皇万万万岁!”下面坐着的一堆马屁精立马跪地恭维道,而煦子转身便向殿外走去。   流风踏着轻功纵身一跃便拦住了景临,哥哥也急忙追了过去,仔细地去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他们两个对煦子的关切早就超过了我,又或许把煦子嫁给他们两个倒来的痛快些。   对于结果,我并不意外。我在赌,我赌他就算气我也根本不会嫁给凤紫荷。可是一直僵持到宣读诏书的最后一刻,若不是他出言相止,现在早已嫁做人夫。终究还是我输了,出了凤清皇宫之后,我要怎么面对他。   紫藤和舞煌借口随我离开,但是碍于形式,紫藤给凤紫荷送去了整整十车的彩礼。本来迁怒与我的凤紫荷一看到这么多珠宝,气也消得差不多,直接就笑吟吟地给我们一家人专门办了洗尘宴,随后竟然还向我道了歉。知姐莫若弟,紫藤投其所好换来了我们的平安,本是欣喜之事。只不过事后他偷偷告诉我,说那十车彩礼都是用我名下在宫外攒了三年的私房钱够得的……   暂时买了一个小宅院,大家安顿了下来。这宅院就在天星楼院子后面的巷子里,所以进进出出都可以听见或看见些不大适合小孩子的东西。舞煌倒是自娱自乐地拽着鸿连戏耍,因为东方意不在身边,小家伙的笑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灿烂了。   景临回到天星楼之后,普通的富人根本没胆子再去花钱找景临。毕竟景临拒绝成为贵君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加上传闻麟炎女帝也在争夺景临,客人们对于天星楼更是敬而远之了。他回来的日子,偶尔凤紫荷会差人来送些东西,可是悉数都被景临回绝了,再后来凤紫荷就再也没有派人前来了。   我这边倒乐得自在,天天往楼里钻,偶尔还会带着哥哥和流风大家一起闹腾。楼里日日都充斥着我们四个的声音,欢笑声居多,但偶尔也会有些哭声。煦子让我们离开,流风一根筋地死活不肯走,气怒之下,竟然把水粉当作糖粉用开水冲着喝下了肚子。那一股粉味在嘴里别提有多奇怪了,连着三日流风只要说话,周围就是一片粉味。   哥哥比较理智,一大早就赖在煦子那里不走,喋喋不休地去唠叨以前在上界的事。偶尔扯到我几次,偶尔又扯扯流风失踪前的事,最后又扯到他自己身上。觉得不够,哥哥又从赤长老一路扯到了小莞,听得煦子都虚脱得睡着了,哥哥竟然一个人讲上了瘾,自言自语地一直讲到了第二天凌晨。   比起他们两个,我则采取了比较多面化的方式。从染如那里讨来了很多他在药庐种下的岚娑花,我一天早中晚不断地去给煦子做岚娑糕。为了让他重拾旧忆,染如在哥哥的帮助下变回了自己以前的丑样子,随后每日都坐在煦子的房中来制造气氛。   偶尔花妖也回来瞅瞅,但是因为他和我的景临宝贝交涉不多,只好悻悻地扭身走了。紫藤也来过几次,只是问候了我们几个的身体,随后便匆匆离去。毕竟他不喜欢这烟花之地,我也不怪他。   我们的宗旨就是“劝不住你就烦死你!”,这些日子大家的轮番出动已经折磨得景临生出了两个黑眼圈。看着的确挺心疼,可他明明有记忆却偏要跟我们玩失忆。眼瞅着北方战事吃紧,我答应小赤在不久之后会与她并肩作战,可是现在整个人都被拖在了凤清。   躲在酒馆里喝着闷酒,对面的凤青菱不断地劝着我,可是压根拦不住!我的酒兴发作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不是喝得酒馆破产就是喝得自己昏厥。   把酒坛子随手甩向地上,只听“啪”的一声,我大笑了起来。   站起身,我支着身子盯着凤青菱,“我能做的都做了,谁晓得他还不买账。我倒要看看他是有多厉害!不玩了,我不玩了。”   “你胡言乱语什么?”凤青菱担忧地扯住了我的衣袖,立马往桌上扔了锭银子,随后硬拉着我向酒馆外面走。   来到街上,我向找个东西发泄也不成,她算是盯死了我。连个男人都搞不定,在她眼里我一定很失败吧。就差这一个了,大家就可以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了。我真的不想丢下他,他是我的始,他亦是我的终。   “贺兰!我终于找到你了!”一声夹杂着惊喜的呼唤,惊得我立马转身看去。   果然,那副嘴脸远远就能让我作呕半天。仲施难道还不晓得我已经识破他的身份了吗?聂尘拓见到我就从来没笑过,这朵蘑菇控制他心智之后,每次他见到我都笑得跟朵仙人掌似的,实在有够令人厌恶。   “找我做什么?”悄悄推了推凤青菱,想让她先离开,可是这丫头压根没明白我的意思。凤青菱反而笑吟吟地过去跟被仲施控制的聂尘拓问了声好,还顺带着问了人家是否婚配,家中几口人,现在有没有意中人。   见两人聊得正欢,我转身欲走却被聂尘拓一把拽住了。顿时我只觉得毛骨悚然,但为了不惊动他,我还是佯装着无事人一样地回头问道:“你做什么?你的清霜还在龙啸等你。”   那双漆黑的眸子瞬间变为了墨绿色,感到事态不妙,我挣了挣,他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一股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真不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浴火之术——击!”   一条火蛇直绕上了聂尘拓的手臂,他猛然松开我,抱着被灼伤的手侧头看向了正从街那边赶来的一家子。凶狠的眸子,就像当初在上界争斗时那样狰狞。   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无辜的百姓,如果我们在下界争斗,怕是会毁掉不少性命。我立马把凤青菱推到了一旁,压着嗓子道:“你先回去,以后我想喝酒的话会找你。”觉得也许说不动她,我末了又附了声“皇姨。”虽是满脸不解,但她还是一转眼地就不见了踪影。   “哟,就说这是哪家的泼夫呢,感情又是你这个狠毒的家伙。怎么着,敢碰明凰一个手指,人家就跟你拼了!”花妖扯下花影鞭,那血红的鞭子在空中狠抽了一下,声音清脆而带着不小的杀意。   流风唤来了青仞,冷笑着站在了花妖的身后,“你最厉害,所以你冲头阵。”   花妖不满地扭过了身子,狠掐了一把流风的胳膊,还用小爪子拍了他好几下,哀怨地道:“讨厌,就会欺负人家这样的弱男子。”   两人嬉闹着正欢,染如忽然警戒地也拔出了剑,用身子护上紫藤和鸿连,向他们两个使了眼色,可是两人依旧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还各自摆出一副要与聂尘拓同归于尽的架势。尤其是鸿连,他一点武功或者神力也没有,还站出来打算硬拼,实在有些奇怪。   聂尘拓笑着转身又掐上了我的脖颈,指着哥哥道:“不用着急,你们一个个都会死得很快活。只要本尊现今一声令下,无数的鬼魅妖魔都会齐齐攻占上界,要不要试试啊?”   “就算他们不试,你不也会攻占吗?清霜是青鸾的转世,你已经通过她寻到了解除封印的办法了吧。杀,随便杀,把全天下都杀光之后,你再满满做你的称霸三界的美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仲施。”强撑着笑容,但手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所割破了。   殷红的血一滴滴从我的指尖滑下,这样讽刺的情景也会被我遇上。至少在方才那一杯酒下肚时,我还在做着与他们在外逍遥的春秋大梦。   乌云盖顶,街上的百姓一瞬间倒在了地上,无数的鬼魅涌来,狂风席卷着残枝肆意蹂躏着凤京的街道。那掐着我脖颈的人瞬间化为了他的真身,黑色的斗篷盖上了我的身子,紧接着我便眼前一黑。   双手被捆仙索所缠绕,自己整个身子都被吊在了神殿四神位前的正上方。双脚也被捆绑,自己就像人间的腊肉一般被挂在神殿中。说来也好笑,仲施亲自搜出我的神灵强行喂给了我。重新变回凰主,我却要受着这般□。   脚下的神殿里还立着几块千年寒冰做的柱子,哥哥他们被仲施定在上面,与我遥遥对望。原本明亮的神殿此时昏暗无比,平日里无所事事的仙神们此时被捆仙索缠得跟大闸蟹似的,被丢在神殿的角落不敢吱声。大家平日里都是呼风唤雨的主儿,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尤其是赤长老,被仲施用两条捆仙索给拴在了柱子上,四周的小妖们纷纷挑逗着他,可他只能干瞪眼,根本使不出神力。   每个人的神力都被仲施下了禁制,动弹不得。不晓得为什么唯独自己有这份待遇,可以被挂在正中央的最高处,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太过迷人吗?玩笑话先搁置一旁,我现在最担心的倒是舞煌他们。哥哥和流风都招架不住冲破封印的仲施,舞煌成苑他们如何应对。   毕竟都是上界的恩怨,为什么仲施要把他们也都抓了过来。想来可笑,我们几个曾经自以为不可一世的神主,竟然联手也敌不过一个魔头。他利用青鸾的转世来击垮母尊封下的力量,仅仅用自己的一魄就斗赢了我们一干人。如若他没有做下那些害得生灵涂炭的事,在我眼里,他倒真是一个值得被我欣赏的男人。   飞入神殿,脚下的仲施抬头冲我一笑,随后上升到了我的面前。   抬起垂下已久的头,我苍白着嘴唇,无力地白了他一眼,“没事干把神灵塞进来,你脑子真是坏得不轻。当心姑奶奶有机会就跳下去趁你睡觉阉了你!”   “哦?”他挑起眉毛,上前钳住了我的下颚,“本尊特地让你做回神主,只不过是害怕没折腾你几下,你就丢了小命而已。咱俩的仇,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报干净的!”       假如,我们离开了 (1)   转身对着空中画了一个圈,他指着浮现出的人界画面道:“你那么喜欢自己的女儿,不如也把她接上来吧。噢,还有那个小子和那个和尚,还有你的儿子。让你临死前好好地跟家人团聚一番,如何啊?”   画面中正是嚎啕大哭四处寻觅我们的舞煌,凤青菱把她养在自己的府邸中,怎么劝都无济于事。舞煌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不晓得再哭下去会不会哭坏了眼睛。   “你还有人性吗?不准动我的女儿!”被定身在冰柱上的紫藤仰头大吼道,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神殿,让我的心也跟着颤抖了。   是啊,那个怒吼的人是我温柔的小顽固。若不是对舞煌担心得紧,他又怎会吼得那样撕心裂肺,让人肝肠寸断。   人性,这家伙根本不是人,哪里来的人性?   “凰主,你不觉得这个人太吵了吗?”仲施抠抠耳朵,转身俯冲而下。   瞬间幻化出的利爪一把刺穿了紫藤的胸膛,猩红的液体如泉水般涌下,染得冰柱一片通红。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越是想动用神力,手脚就愈发无力。他在我身上下了及禁制,似乎是有意来让我亲眼看着紫藤被他杀害。他晓得,与其在我心房上刺穿一下,倒不如去伤害我爱的人更来的痛快。因为加在我身上的痛,是自己的百倍千倍甚至万倍。   随着紫藤身后冰柱的消失,他哐当地倒在了血泊中,转而也消失在了凭空中。仲施竟然连尸体也不给我留下,我倒要看看将来死无全尸的会是谁!   “怎么,明凰心痛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吗?才杀了一个而已,你先笑一个,明天我再挑一个杀给你看着玩。”说完,仲施也消失在了凭空中。   杀着玩……我迟早把他剁碎了放进三味真火里烧着玩!在剁碎你之前,我绝对履行我当初的诺言,要千千万万的龙啸男子把你蹂躏致残,残了之后我再整点辣椒油灌满你的身子。玩,我陪你好好玩!   “凰主您节哀,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赤长老抬头喊着安慰我道。   “节哀个什么,谁说我哀了!只不过一个男人而……”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吗?   药庐的厨房里,我翻箱倒柜地去寻找食物,这个小家伙就闯入了我的世界。先是好心地去劝我离开,后来又因为我赠与的香囊与人争执被染如罚跪。再次在凤清重逢,他却成了凤清的小皇子,还闹着要嫁给我。当然,三年之后他如愿以偿,还诞下了我的长女。因为自己固执的性子,他三番两次地引我发怒,可是我却不晓得,自己爱上的也偏偏是他的固执。   小顽固,你还好吗?   嘴巴里淌满了一股铁锈味,吞下腥甜的液体,我缓缓闭上了眼。   紫藤,对不起,我没能护得上你。如果你不嫁给我该有多好,跟了我之后你根本没有幸福过一刻,对不起要你卷进我们这些人的恩怨里。   不知强行逼着自己睡了多久,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我警觉地睁开了眼。   只见花影鞭匆匆掠去,我手腕上的捆仙索瞬间断裂。难以置信地看着脱身的花妖和染如,我差一点没惊讶地叫出声了。   染如正打算替哥哥解开那禁止,忽然一道黑色的风袭来,仲施立刻便落在了我们几个的面前。面色一凛,我连着后退几步,定下了心神。   “仲施,你就等着做紫藤的陪葬品吧!淬冰之术——”扬起手臂,我使尽了浑身的力气便将这光团丢向了他。   灵巧地躲开了我的攻击,仲施用捆仙索又套上了我的手脚,将我吊上了空中。脚下的他又和花妖厮打了起来,染如见状也立刻去帮忙,三个人打得不亦乐乎。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就好像他们离我越来越远。   一个个地要死在我面前,我根本看不下去。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我?仲施到底有多恨我,我只不过试着封印了他,难道我们还结下过别的梁子吗?   忽然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母尊的脸,想起当年他和母尊的风流韵事,我不禁哑然失色。母尊为了救回我才牺牲掉了自己,难道说仲施是在替母尊报仇?可是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若是真的心疼母尊,他就根本不会与神界为敌,堕入魔道。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把一个原本修为高深的天神变成群魔之首?   “贺兰明凰,瞧好了!”仲施随口喊了一声,随手便打开了魔界的风洞。   花妖用花影鞭死死拴着柱子,整个身子都被吸了过去。他咬牙坚持着,还将染如也一并拖了过来。染如将长剑插入了柱子中,与花妖合力来抵抗那个风洞。仲施的手轻轻一攥,那风洞的吸力更大了。   “小凰儿,不用管我们,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明凰,把眼睛闭上,人家看上了几个俊俏的男子,现在要忙着过去调戏他们。所以……所以后会有期了……”那柱子被斩成了两截,花妖瞬间便被吸了进去。   失神……恍惚……我的大脑已然一片空白……   花妖和染如就这么……就这么被……被他……他们……怎么可能……   抬起头,我冲着头顶神殿刻着的那些图腾笑了出来。多么讽刺,什么万万人之上的神主之位,现在被别人像一条咸鱼似的挂在神殿正上方,还要亲眼去目睹他把他们一个个处理得连全尸都不留。早就说过了,什么狗屁神主,都是废物。   一直以来,上界所有的人都被自己的自大所蒙蔽了。我们生活在自己构造出的假象中,那些仙神觉得自己有多么尊贵,要是他们真的有本事,也不会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地被仲施丢在神殿一角。那一长串蜷缩在墙角的仙神们,似乎已然成了此时最大的讽刺。   仲施腾空飞起,来到我面前瞅着正狂笑的我,不禁投来一个奇怪的眼神,“你不应该哭吗?本尊很想看见你心痛的样子。”   “想看我心痛?先给姑奶奶几千两银票,让姑奶奶好好乐和一下呗!干嘛跟看见怪物似的盯着我,放眼天下哪里还有比你长得丑的怪物啊?哈哈哈哈哈哈,你真不谦虚,我就随口批评你几句你还变脸,哟哟哟,还从绿脸变紫脸了,哇塞,又变白了,你属变色龙的啊?哈哈哈哈,不跟你瞎扯了。”我闭上了嘴巴,但笑容始终没有收回。   不是我担心他气急败坏会动手伤我,只不过我是真的不敢再开口了。因为此时嗓子似乎正挤着一团东西,鼻尖也开始发酸,下一刻泪水就要涌下。可是我要撑住,大不了自己也是一死,然后陪着他们去做游魂也不错。只是我害怕,我们或许连游魂野鬼也做不成……   黄昏时分,西方投射进神殿的金色夕阳让我感到一阵温暖。手腕早已没了知觉,我虚弱无力地垂着头,根本不想让下面其他的仙神所看到。   抬起头睁眼看向神殿外面,那朵朵祥云被染得泛着紫金色,就如同是仙境那般。不,这里本就是仙境,只不过被这群犯上的妖物所侵占了。煦子的离开使得结界松动,哥哥早就劝我回来,可是我却耐着性子自私了一把。现在回来了,可是为时已晚。或许这也就是报应,就如同当年自己的擅离职守伤了千万凰彩百姓的性命,最后不得已拔掉了半身的凰羽然后回来跟煦子认错,这才抵了罪过。   一出生就被降下的责任,似乎再过多少世我也无法逃脱。我不能去做那朵夜空的烟花,也不能做近黄昏的夕阳。能做的只有永远不能为自己而活,永远要被拘束着的无用神主。因为我,我爱及爱我的人,一个个都要死于非命。我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哥哥,你看夕阳好美……”盯着外面那层层紫金云海,我的心也跟着飞到了远方。   被定在寒冰上的哥哥迷惘地转过了头,脸上被夕阳的余晖所照耀,他轻轻咧开一个微笑,“就像我们小时候,在天际追逐时……”   “你总是飞得很快,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想要追上你。可是到头来,我还是慢了一步。哥哥,如果这次我们能逃过这一劫,你可不可以故意慢下来,让我追到你一次。只要一次,好不好?”我的笑,夹杂着无限苦涩。   “好……”   “别说得那么多,好像跟你在交待遗言似的。别在这么多人面前宣传你们的兄妹之恋了,真当我是透明的啊!那谁,鸿连,你看着她都搭理咱俩,你也不吭声吗?”流风气呼呼地就打断了哥哥的话,随后还把目光投到了鸿连那里。   已然沉默几日的鸿连缓缓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根本寻不到血色。可是不晓得从哪里飞来一道光,瞬间从他身上照耀了出来。   闻闻这么一股狐狸味,我似乎已经知道是谁了。来得真巧,还真是不怕死的主儿。   鸿连的脸上瞬间洋溢起了笑容,这种媚到骨子里的笑让我看了都打了个冷战,流风更是不自在地抖了下身子,连忙将目光转向了哥哥那里。   “哟,这么多大仙大神都在这里,让人家好生紧张呢。咦?刚过完年,神殿怎么还挂着一条熏鸡在大梁上呢?”狐狸附着鸿连的身子,故作不解地把目光投到了我这里。   熏鸡……熏鸡……好歹我也是只凰,就算是鸟也算个神鸟,他鸡个什么啊!(作者汗:这句话就是觉得有点诡异……)   “或许这位狐狸公子再不离开,会被人做成泡椒狐狸煲。正好用泡椒来去一下狐狸的酸臭味也不赖,省得整天过来纠缠连儿。”我装作无事地回复道,还顺带着给狐狸飞去了一个限量版的电眼。   流风忽然大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骚!实在太骚了!泡椒不行,必须要加大料、八角、葱姜蒜一个都不能少,必要的时候还得用上几车子香料才能盖住那骚味。还真是世风日下,结界刚被攻破,什么妖物竟都可以自由出入神殿了。”   狐狸的脸色顿时不自然了起来,但是无意间看见那堆被捆得跟一朵朵花似的仙神,整个人立刻笑了出来。抿着嘴巴,他道:“女体修炼了一半,人家就感到连儿出事了,这不就立刻赶来了吗?渊禛的身份人家早就晓得了,你们还真的当人家跟那个龙啸国君一样愚钝吗?”(画外音:远处的成苑不禁打了个喷嚏……)   还以为他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他真敢为了鸿连去修炼成女子。   “连儿只是一个凡人,这里的仙气和妖气都太重,若不是我好心好意地附在他身子上,他怎么死的恐怕你这个负心人都不晓得了。满脑子都是你的那几个男人,我们连儿在你这里究竟算个什么?事先说好了,你不要他我可要呢。能女体修炼好了,人家要娶他为夫,最好生下一大堆小狐狸……”   “你丫做你的春秋大梦!闭上你的狐狸嘴,少说一句你不会出什么事!”不好气地给他丢了一句,我真的已经到了汗颜的地步。   同样是媚,为什么花妖就那么气质脱俗,他却只给人一种发指的感觉。不晓得花妖和染如投胎之后会变成什么,他难道还会变成一朵凤凰花吗?   “凰主您还是歇歇吧,气力用得太多,会伤了您身子的。”底下的赤长老冷不防地就抛给了我一句。   正当我准备回话时,瞬间神殿里一阵哄笑。那些往日故作深沉的仙神终是禁不住我们这样的对话,纷纷笑场。不知怎的,我的伤痛似乎也被大家这么一闹给整得烟消云散了。不成功,便成仁。或许我与其这么郁郁寡欢下去,倒不如亲手了结这万年的噩梦。人无完人,就算是仲施也一定会有他的弱点。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为自己做下的所有事付出代价。   左瞧瞧,右看看,自己的双手依旧被悬空吊在大殿上方。心里的那番大话说得挺过瘾,真的要去实现,似乎对于我这只……这只年后的熏鸡来说,有点难度。   可是天地间还有什么比死还可怕?就算战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人,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魂飞魄散的滋味,我又不是没有试过。仲施,我在第十九层炼狱等你。    假如,我们离开了 (2)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已然弥漫了浓浓的血腥味。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凤凰花香还夹着檀香味,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仲施的手上还沾着血渍,似乎是他在故意炫耀给我看他的“战绩”。   神殿里只有他的脚步声以及我的呼吸声,其他人都屏住了气,想要晓得他要做什么。   伸出舌头舔去指尖的鲜血,他邪魅地勾起一个笑容,“只不过是个废物,就算有了你的凰羽,那个不懂自作聪明的臭小子也还是个废物!哦对,还有你朋友给你留下的男人,那个小和尚。他细皮嫩肉的,血喝起来倒是挺合口。他们兄弟俩倒是挺连心,本尊要伤你儿子的时候,俩人一起挡在了你儿子的前面。哈哈哈,都说凡人蠢,三个一起丢了小命,黄泉路上有个伴也算是本尊给他们的恩典了。”   “啐!”我狠狠冲着他吐了口唾沫。“你不觉得你很唠叨吗?是不是姑奶奶看上谁,你就要杀了谁?”   仲施点了点头,又冲着哥哥笑了笑。如果说花妖的一笑是倾国倾城,那仲施的一笑便是百草凋零,有种生灵涂炭的味道。   反正我也破罐破摔了,我索性红着脸低头故作羞涩地道:“我暗恋仲施大叔很久了,就是一直没有好意思说出来。大叔你人长得挺好,气质也好,关键是有能力,属于事业型的男人。看在人家对你那么倾心的份上,仲施大叔,你……你就……自我了结吧!”   一番话出自深情款款的我,却让在场所有神都瞠目结舌。就连仲施也都傻了眼,呆呆地望着我,半天愣是没挤出一个字。   杀了成苑,杀了成止,甚至还杀了舞彦。就算我的家人都被他杀死,他又能得到什么呢?我不可能会伤心给他看,绝不!手刃仲施的那日,或许也就是我自刎之时。既然答应了大家永远不分离,那我就要履行自己的诺言。黄泉路上有个伴,挺好。   “你叫谁大叔?”不自在地摸上了自己的脸,仲施的眼睛压根没离开过我。   “我有说过什么?到底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你倒是快点杀了我啊!你不来,我可自己来了哈!”聚齐神力,我已然闭上了眼。   掌心的热气聚齐,一点点蒸腾上我的身子。   手腕上的捆仙索忽然间松开来,我整个人瞬间从空中坠下,狠狠摔在了大殿之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我全身如同散架了一般剧痛。   被吊在上面那么久,忽然下来我竟然有些不适应。揉着发痛的手腕和老蛮腰,我支起身子白了他一眼,“做什么?”   仲施落在我面前,弯腰便扯起了我的手腕。那只沾着成苑鲜血的手,让我在触碰它时心中的恨意极速飙升。   被他扯着来到了哥哥和流风的面前,我拨开眼前凌乱的发丝,冲着他们笑了笑,可是他们都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盯着我,而后又仇视上了仲施。   流风一眼瞄到了我的手腕,立即咬牙怒吼,“把你的爪子拿开!”   仲施一手掐上了流风的脖颈,用比他大几倍的声音大吼道:“把你的嘴闭上!”   被仲施这样地一吓,流风立刻闭紧了嘴巴。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他活像受了气的小孩子,竟然委屈地别过了头。   “仲……仲施叔叔,我……”见到仲施的脸色不对,哥哥立刻改口道:“上一代的恩怨不必迁怒与我们这些不懂事的晚辈,您说对吗?既然把我妹妹的夫君们杀得也差不多了,您的气不也就解了吗?如果觉得不够,不如就来拿我泄气,不要再为难我妹妹了。”   “高人一等的凤主竟然也会来求情,真是奇景啊。”将我向自己的那里狠狠一拽,我整个人都扑倒在了仲施的身上,他笑着捏起了哥哥的下巴,“还差一个,把你们四个凑齐了,真的好戏才开始呢。本尊暂且不会为难你妹子,你放心。”   好戏,他眼里的好戏,在我这里却是无比荒唐的悲剧。   被他又向前拽了拽,我感受到了来自哥哥的目光。抿起嘴笑了笑,我道:“小凰似乎已经追到了哥哥的脚步,此生真的无憾了。”   “什么无憾,我答应要送你的东西还没送给你,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的遗憾还有很多呢。哥哥在这里等你回来,好吗?”他认真的态度让我险些落下了泪。   轻轻点头,我回赠给了他一个微笑。   被仲施拖着来到了天际,漫天的妖气让我感到一阵不适应。一直扣在我手腕上的那只手辗转握紧了我的手,透过掌心传来的温度恍如隔世。我不晓得为什么被仲施握着的时候,自己对他的厌恶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烈。也许是我适应了他,又或许心里还掩藏着什么幻想。但是一想到花妖和染如的尸骨无存,成苑成止舞彦的惨死,还有紫藤在我面前被他捅穿了心脏。历历在目的场面,叫我如何释怀?   他带着我绕过神殿的范围,从桃林那里掠过,遥远天际间不知名的一处洞穴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斑驳的洞壁显然许久无人光顾这里,上界竟还有这样清冷的地方,我真的不敢想象。   落在洞口的前面,仲施打开了那石壁,拖着我就飞入了黑暗一片的洞穴中。完全被他引导着方向,在未知世界中,我不晓得下一刻等待我的是什么。   手上瞬间没了他的体温,我知道自己被“遗弃”了。我什么也看不到,就这么永远地被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看来就算死也不会瞑目。与其要在黑暗中生活,倒不如让我直接灰飞烟灭来得痛快些。   正当我打算总结自己荒唐的一生时,双眼一阵刺痛,耀眼的白光几乎让我感到眩晕。一刻之后,映入我眼帘的便是悬空在漆黑洞穴中的一个大镜子。   镜子里舞煌哭着在寻我们,一个青影正像紫藤那样地照顾着她。我没有眼花,镜子里的真的是青花和舞煌。可是不一会儿镜子里便又出现了成止和成苑舞彦的身影,胸前被鲜血所浸透,苍白无力的脸夹带着喘息,由双眼中投出的临近死亡的恐惧……慕叶的脸,星儿的脸,颜舜英的脸,渊祺的脸,母皇的脸、母尊的脸……花妖、染如、紫藤他们在笑,笑得那么凄苦……这究竟是什么镜子!仲施,仲施在哪里?   拔下头上的金簪我就随手丢向了镜子,可是镜子并没有破损,连裂缝也没有。指尖聚齐神击向镜子,可是神力却一个反弹,险些击中了我自己。   镜子里的影响扭曲了一下,场景便又变为了一望无际的云海。淡金色的光匆匆闪现,一只拖着长长金色尾羽的凤凰展翅腾起,不远处正飞来一条巨大的青龙,两者在天际嬉戏得不亦乐乎,着实让人羡慕。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了母尊的真身。原来当年龙易的父尊是这个模样,原来母尊也有如此快乐的时候,原来……   夹在青龙与凤凰间的黑麟,乍一看去是瞅不出什么,可是当他们三个化为人形之后,我似乎明白了一切。仲施不是普通的仙神,原来他便是上古麟主,流风的叔叔。   青龙不知怎的就和黑麟争斗了起来,镜子开始晃动,我也不晓得周遭发生了什么。   “贺兰明凰。”只是一个唤声,我转身正对上了仲施的眸子。   我们离得好近好近,第一次这样与他贴近,却依旧如同聂尘拓站在我面前那般。收回自己疯狂而可笑的想法,我指着镜子,“什么意思?”   腰间忽然被他收紧,我诧异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立马用手抵住了他。   这家伙确实病得不轻!   “是他们在孤立我,我从来就没有主动放弃过。若不是他们把所有罪过都推在我身上,我又怎么会堕入魔道,变成今天这模样!你们只会自大地一味指责我,除了推掉自己身上的过错,你们这些仙神还会做些什么?可是你不同,在我眼里你是特别的一个女子。随我回到魔界,我便放过整个上界,如何?”他竟然没有再自称“本尊”,而是自称“我”。仲施接着道:“没有贺兰龙易,上界的结界便承受不住下界的妖气。我不喜欢这个处处充斥着虚伪嘴脸的地方,所以我只要你。”   抿而一笑,我把头侧到了一旁,“你不是恨我入骨吗?我的家人你不是杀起来觉得很过瘾吗?嫌弃别人虚伪,你难道就不虚伪吗?”   “这不是谁虚伪的问题,你听我……”   我一把推开了他,连着后退了很多步,“我曾经也是三人间被忽略的那个人,所以我清楚你的心思。只不过已经过了一万年,我的母尊与煦子的父尊都因为你而不复存在。我不晓得当年他们还对你做了些什么,但我知道的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天地间使得生灵涂炭的人只有你一个。”   “上界完全没有上古麟主的任何文献,为了避讳你,长老们可是做足了功夫。我晓得你就是上古麟主,我也晓得你的怨恨,但是我不满你现在的自我放纵。况且生命不是玩物,耐不住你不喜欢就可以选择让它消失。”我一时间差点语无伦次。   双肩被他狠狠扣上,他用自己的妖术将我的脸硬是扳回了正面。   依旧是那双眸子,像在猎取食物的黑豹一般。在他无尽漆黑的瞳孔中,我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自己。   “他们两个玩忽职守,使得下界民不聊生,后来竟然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我。我从来不与神界中人交际过多,他们却说是我勾结魔物,特意用妖术迷惑他们玩乐。这就是所谓的神主,哼哼,我被削职和贬谪,去承受自己莫须有的罪名。他们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不晓得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的语调竟然透着忧伤,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可以只是一个单纯的坏人。   可是他亲口告诉我上古神主们的丑事,继续撕破这个虚伪的神界,让我仅存的美好念想也临近破灭。   就像我曾经所言,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好坏本无界限,只不过是相对于谁而论了。我害死过人,我也没有立场再去指责他些什么。   “可是你还是害死了紫藤他们!”我狠狠咬上了他的肩膀,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涌下。   支持我去恨他的理由,便只剩下了他们。   仲施,他让我家破人亡,夫离女散,现在还好意思对着我诉苦?一会儿那么恨我,一会儿又装作那么需要我。我有血有肉地存在于这世上,却要被他如玩物般玩弄。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以前被哥哥刷得团团转,现在又被仲施耍得体无完肤。   “塔门的昏泊一只都#……”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我一个激灵松开了嘴,连忙问道:“你说什么?”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似乎他应该说的是“他们的魂魄一直都在”。只不过也许是我听错了,似乎他还没有心慈手软到这样的地步。   仲施的手忽然托起了我的脸,引得我一阵心跳加速。他伸出一只手对着空中收回那面镜子,整个洞穴又陷入了黑暗。   他就在我面前,没有像刚才那样离开。   什么东西碰上了我的嘴唇?我惊恐地摸上他的脸,猛地用指甲在那张脸上掐了一下。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连疼痛都可以自动忽略掉。   “不要傻了,我只会跟着他们走。他们生,我生。他们死,我死。”我淡然地道。   “你一心为他们,若是来生,他们还会为你而死吗?女人和男人都充当着对方的玩物,人世间根本不会有什么生死相许的情谊。我晓得你不信我说的每一句话,所以若你愿意,可与我打个赌……”声音还在山洞中回荡,我早已陷入迷惘。    明凰上高中(1)   ……   “若是你们一同去千年之后的世界,他们可以自由与别的女子交往,你们还会有这样的情谊吗?这个赌,你是输定了!”   “输赢未定,我倒要你好好看看人世间的情谊。”   “让他们全部失去今生的记忆。”   “好。”   “我是说所有倾心与你的男子,这个赌,你还有把握吗?”   “若我赢了呢?”   “你赢了,我便从此匿迹于三界之外,立下血誓永不踏入三界之境。若你输了,便要永生永世在我身边,他们将继续留在一千年后的世界,直至老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再次睁开眼时,一股难闻的味道钻入了我的鼻息。四周一片洁白,手上不知触上了什么,温热而柔软。   坐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奇怪的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四周也都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柜子。手被一个埋头坐在床边熟睡的女人紧紧握着,那女人两鬓斑白,满目愁容,似乎这些日子很操劳。   我轻轻抽出手,那女人竟然猛地坐了起来。   揉揉眼睛,当我看见这张脸时,差一些昏厥。和母尊一模一样的脸,穿着这个时代古怪的衣服。她不再意气风发,不再是那个笑傲天界的上古凤凰。短发齐耳,她竟然剪断了自己的长发。   “敏敏,你终于醒了!你饿不饿,老妈去给你买包子?”女人立刻坐在了我身边,两只手都缠上了我的胳膊。   敏敏?谁啊?她是说我吗?   脑袋有些胀痛,揉了揉,我才想起了来之前和仲施的对话。这里是属于欧阳冉的时代,仲施替我安排了另一个身份。他们所有人都转世来了这里,我必须要和他们在一起,证明给仲施看什么是真正的情谊。这个赌,我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若是输掉,我永世便不得翻身。   装作茫然的模样,我向四周看了看,向后缩了缩,“你是谁啊?我在哪里?我怎么了?”   “我是老妈啊,你怎么了?护士,对了护士!”她惊恐地转身下了床,按下了床头的一个白色的小东西。   这个时代真是古怪得可怕,她在讲什么我完全都听不懂。   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姑娘,可是那裙子短得离谱,简直让人不堪入目。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惊讶,装作不在意地把头别到了一旁。透过那透明的古怪窗子,一座座高楼向我投射出刺眼的光。古怪的世界,欧阳冉究竟是怎样生活在这里的。   “脑电波很正常,或许是车祸的后遗症,阿姨您先别慌。这样吧,我去叫大夫过来给她瞧瞧。”那个叫“护士”的小姑娘说完便向外走去。   大夫?我这个样子像是有病吗?   我连忙冲下床,光着脚就冲过去拽住了她,堆起笑脸道:“姑娘且慢,在下身体不曾抱有任何异样,稍安勿躁。”   一个白眼翻过,那小姑娘闷哼一声,无奈地摇头冲着里面的人道:“您女儿的确病得不轻,我还是快点去找大夫吧!”   “喂,姑奶奶都跟你说我没病了,干嘛还要去找什么大夫!那个谁,你是不是叫‘老妈’?老妈,你过来跟这个女人解释!”情急之下,我只有把那和母尊长得一样的人拉了过来。是她在污蔑我,我真的没有理由继续跟她客气。   那个名叫“老妈”的女人走了过来,对着名叫“护士”的人连连赔笑道:“是她在开玩笑,对不起了。这样吧,我跟你去办她的出院手续,正好能赶上后天开学去上课。”   “没事,阿姨跟我来吧。”说完,护士和老妈一起走出了这房子。   我一拳狠狠砸在了门框上,探出头看看外面长长的走廊,真是一阵感慨。原来千年之后的世界会变成这样,那他们的转世都去了哪里?我完全与这个世界不搭调,接下来的日子究竟要怎么过!   脑子里突然跳出了欧阳冉的那张脸,想起她的一言一行,真觉得弥足珍贵。如果她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七日后——   穿上白色的衬衫,我对着镜子仔细地系上了那条红色的领结。披上藏蓝色的校服外套,我弯腰将绘有红色格子的笑裙提起,在腰间系上了细制腰带。   镜子正站着一个完全属于21世纪的女生,束起的马尾取代了原本盘起的发髻,斜斜的刘海更衬着这个身体无比娇俏可爱。尽管这身体拥有着与我相同的脸,可是个头要比我以前低很多,况且这样子现在完全是一个没长开的孩子。听李晓敏的母亲说,这孩子只有十六岁,而且还是高一的新生。在开学前的暑假里出了车祸,昏迷了一个月才醒来。   她的女儿应该已经死了,不晓得是不是仲施有意为之的。   为了和这时代融合,我可是下足了功夫。学习看电视,学习上网,学习看杂志,我不可以做这个时代存在的怪人。既然马上就要去上什么寄宿学校,我就敢保证大家的转世一定都在那学校。仲施不会浪费时间,他会让我们速战速决。这个赌,我必须要赢。   暂时从现在起,我不再是贺兰明凰,而是一个高中生,李晓敏。   “姑奶奶,你怎么还没穿好衣服啊?那边开学典礼都要开始了,真是的!”站在寝室外面的冯双双苦着脸抱怨了起来。   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我走出房间锁上了门。   开学典礼推迟了几天,听说是在等什么学生会的会长回国。这几天我和这些姑娘都混得很熟络,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个出路。   我们四个走在去礼堂的路上,她们喋喋不休地在谈论着我听不懂的东西,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一会儿看看左边的人群,一会儿又看看右边的人群,统一的校服让我一阵眼花。这个时代的男子竟然可以和女子一起读书,而且男子都剪去了长发,实在诡异得紧。   “你们看那边,那个学长好帅哦!”忽然双双压着嗓子叫了一声,我们几个都把目光投向了那边。   那边的男子长得只称得上清秀,她们竟然就激动成了那般模样。   不过这也提醒了我一点,也许他们的转世就在这些学生里面。将头转到一旁,一个背影立刻让我打起了精神。   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这次赢定了!   几个小跑冲过去,我的手拍上了那男子的后背,“哥……”   “你有病啊!我又不认识你,拍我做什么?”一条腊肠嘴吓得我够呛,我尴尬地收回了手。   重新走在路上,我的心里仅存的火苗被那恶男人给浇熄了。   天下这么大,找到他们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们跟着一群人涌进了礼堂,坐在了我们宿舍楼专属的位子那里。因为我们是新生,所以座位特别靠前,这也坏了我的计划。本来坐在后面还可以更好地去审视在场的每一个人,现在倒有些麻烦了。   想要等候这个学校集会一次怕是很难,真不晓得以后自己怎么才能有理由去寻他们。开学典礼之后,我们就要正式上课了。我有不详的预感,似乎下一刻自己将要比坠入火海还要惨上千万倍。   连续的几个人在台上发表了自己的言论,我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   掐算着,从我进门到现在,他们已经废话了半个时辰。我的早膳还没用,一滴水也没喝,他们这是想要迫害人命吗?   “接下来,有请学生会会长,沈冉濡同学宣读开学致辞。”又是一声,另一个男子便拿着稿纸走上台来。   正在小憩的我被四周忽然沸腾起的话语声给惊醒,茫然地看着一片激动欣喜的女生,我置疑地把目光投向了台上的那个男生。   猛地站起身子,我大叫道:“染如!”   咣当——整个礼堂都安静了下来。   无数的目光像利剑一般刺向了我,台上穿着藏蓝立领中山装的男子不禁松开了手里的稿纸,也合上了惊讶的嘴巴。   “这位同学,这里是公众场合,有什么事散会之后再来找我,好不好?”和染如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尴尬地笑了笑,又转头看了一眼校长。   “天啊,把会长叫得那么亲热,真是世风日下啊!”   “就是说啊,现在真是一代赛过一代,那个高一的小孩真厉害。”   ……无数的话语声险些淹没了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坐在自己身旁的双双扯动着我的手,示意我快点坐下来。可是我揣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根本没有办法可以让自己再坐在这里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好不容易寻到染如,我再也不会让他离开。   我连忙向一旁跑去,离开了这一排排的座位。染如继续在台上发言,我则来到了舞台一侧的角落里,静静等候着他的退场。   侧脸看去,他是多么迷人。虽然也剪成了短发,但是丝毫没有减少他如冰山般的清灵气质。他永远是他,不与尘世污秽染指的仙子。   忽然间一个挂着照相机的男子从一旁向猴子似的跳去,一个侧面就让我吓得连喘了几口粗气。好家伙真是巧,他们这辈子必定都是我的人了!   一把揪住那个忙着拍照的男生,我奸笑道:“成苑啊,好久不见……”   “臭女人你抓老子做什么!你谁啊你!”一声怒吼震得我耳朵发痛,我触电般地松开了那男生。   成苑什么时候把头发染成了红色?这样的中短发像根葱似的直指云霄,远远看上去,总觉得他的头发就像是一团……咳咳,我必须要收回自己龌龊的想法。   不管过多久,他的臭脾气永远都不会变以前被他喊“臭女人”的时候,我总是被气得半死,想亲手揍他几拳。可是今天听见这样熟悉的一声,我冰凉的心里仿佛被注入了暖流,全身上下都立刻暖意融融。   含情脉脉地望着成苑,我双手合十,“成苑,真想听你再叫一遍……”   “神经病!”一个白眼袭来。   “求求你叫我‘臭女人’,求求你。”我激动地再次扯上了他的衣袖。   挣了挣,他厌恶地甩开了我的手怒吼道:“你脑残啊!”   “成苑,我好喜欢你骂我哦……”   “你变态啊你,老子根本不认识你!”   “哇,我喜欢听你自称‘老子’,多骂我几句好不好啊?”   “他妈的,这年头比老子还疯的人都有,什么社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是不是抽风了?还是晋江被黑了? 明凰上高中(2)   “你是找我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收回对成苑的无比憧憬,我立刻转过头去,正对上了染如的眸子。或许应该说是沈会长?明明是一个人,我想太多了。   “喂,你来得正好,这丫头是个疯子,标准的花痴。”成苑跳过去把相机摘下递给了染如,随后挠了挠头。   来日方长,反正人已经被我找到了,我不能意气用事这么快就破坏了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所以我要忍,一定要忍。   “不好意思,我又认错人了,改天联系啊。”说完,我转身就向自己的座位跑去,丢下了两个一脸茫然的人。   第二天,学校的课程这才开始,只是一上午我便已经有了咬舌自尽的冲动。   那个什么黑板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说什么是“公式”。乱七八糟的符号堆在一起,那个教书先生满口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还洋洋自得。一堂课下来,我因为睡着被罚站了半堂课。原来现在的教书先生这么可怕,怪不得舞煌那么害怕自己的太傅呢!   数学课之后,他们又上什么教洋文的课。黑板上又是一连串我看不懂的东西,身边的几个人还跟着念着津津有味。那个教书先生让我起来念书,我立刻哑了口。结果依旧如此,我又被罚站了半堂课。   洋文之后,便又是什么化学课。比起洋文课,化学课似乎更加令我头痛。这已经不是我听得懂或是听不懂了,而是我压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才能不被罚站。黑板上的一堆东西我更是看不懂,以前在杂志和电视上也没见过。21世纪的学生为什么要钻研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其实我想说,我为什么必须要来这里上课呢?该不会是仲施故意耍我的吧!   瞅着手里不明材质的笔,又没有羊毫,笔杆也不是竹制的,很是奇怪。而且它不沾墨就可以写出一排小字,很神奇的样子。   拧开笔的尾部,我拆出了很多小部件,玩得颇为欣喜。可是把这笔拆得七零八落之后,怎么把它装起来却成了难题。   “无聊的东西!”一时气不过,我随手把笔丢向了窗外。   不用质疑,又被教书先生给盯上了,继续我的罚站半节课。   一上午下来,我算是跟几个教书先生都结下了梁子。中午外面那个铃一响,管理这个班的先生就把我拉去做单方面谈话了。   毕竟这么多年我都在舞刀弄枪,突然又让我抓回笔杆子,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就算光是咬文嚼字我还能应付一番,可是他们现在教的东西我完全都不懂。听说这个学校采取的淘汰制,如果考试长期地不通过,我就有可能会被这学校赶出去。倒是别说成苑和染如了,就算连冯双双也见不到。   怪不得仲施要让我来到这个时代,他一定是在等着看我如何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之路。这个赌,他赢得胸有成竹。   经过一中午的折腾,下午的课又开始了。   被折磨得双目无神,只是一上午,我已经对冯双双她们起了敬意。这些学生究竟是靠着怎样的毅力才撑到今天的?我堂堂神主,竟然也会有生不如死的一天。   第一节课,语文。看到书上的文章,我今天第一次……笑了。   印在他们课本上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我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当初随口拈来的打油诗,竟然被印在了后人的课本上,真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大家把这首绝句念一遍。”教书先生扶扶眼镜,支着身子认真道。   “远看一座山,近看一座山,要问何处美,美在彻骨寒。”数十人齐声带有感□彩的朗读,让我差点笑出声来。   放眼看去,那打油诗竟然被人冠上了“远眺”这个名字,而且作者印着“麟渊禛”三个字。不敢想像,当初我微服参加武林大会的事被多少人知道了。   被折腾了一上午,我到此时似乎才找到了成功的契机。没有人比我更懂这首用来调侃那些虚伪文人做的诗,看来我可以在语文先生这里混个好名声了。   “在讲这首诗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作者。麟渊禛,你们有人认识吗?”那女先生直起了腰,环视了一下我们。   一个男生站起来道:“四国时代的一个皇帝。”   “还有呢?”   另一个女生连忙举手,经过先生示意后,女生站起身来答道:“老师,我看过很多穿越小说,里面都有写到她。她是个特殊的皇帝,自幼生长在民间,后来当上皇帝才不久,就离宫到外游玩去了。后来她回来做了历史上最年轻的太上皇,只不过一阵子后又没了踪迹。很多小说都说她和自己的凤后去了一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了。”   “小说这东西还是少看,未免耽误学习。不过你说得也不错,大致是这样。你们都坐吧,大家把书翻到第二页。”先生满意地笑了笑,翻起了书。   我倒也想找个世外桃源隐居,可是历史的结局却是紫藤被仲施害死,我还来到了这个时代去想方设法勾搭自己的夫君们。一个不留神,宝贝们的魂魄就全被仲施给毁了。   “这首诗乍看上去,像是一首随口提起的打油诗,可是细细品味,就可以看到其中奥妙的所在……”   奥妙?这其实就是随口提起的打油诗啊,什么奥妙?(作者汗:净白去渍……)   “首先看首联‘远看一座山’,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山的位置,同颔联意义一样,诗人能将山的远近描绘得如此淋漓尽致,的确不同凡响。由一个‘看’字,就解决了所有问题,可谓惊世骇俗的创举啊!”满目激动的教书先生,此时已然感染到了在座的每一位。“颈联‘要问何处美’采用了设问的方法,尾联‘美在彻骨寒’以一个‘寒’字巧妙收尾,也顺带着点名了中心主旨……第二组第三排这个女生,你在做什么?”   霎时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我身上,尴尬地握着已经被我揉成一团的语文书,我缓缓起身解释道:“没什么。”   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教书先生扬起头问道:“那你告诉我这首诗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情感,说不上来就把这首诗罚抄二十遍!”   随手扔掉手中的纸团,我装作不屑地闷哼了一声,笑着道:“当初作者写这诗的时候,她在山上去看武林大会,可是碍于攀比,周围的江湖人士耐着性子纷纷作诗以展示自己所谓的‘才华’。作者受不了那些人的酸诗,于是就随口做了首打油诗来讽刺那些歌咏山林的江湖人。依我看,这诗狗屁都不是……”   “听说这老师是麟渊禛的天字第一号追随者,你当心她故意整你。”同桌的冯双双忽然小声提醒我道,惊得我立刻打起了精神。   天字第一号追随者?   我连忙改口道:“这诗乍一看狗屁都不是,其实包含着作者对卖弄文采者的极大讽刺,堪称经典,经典啊!”一边说着违心的话,我的冷汗也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听了我一番话,我原以为那女人会气得用粉笔丢我,可是没想到她红着眼睛盯着我,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下课铃刚一响,这女人就摘掉眼镜把我带进了她的办公室。   刚一进来,她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后来还火速冲下楼去给我买了两瓶果汁,这才安心坐下来跟我对话。   我茫然地喝着她的果汁,周围其他教书先生都在偷瞄我,让我很不自在。   激动地拉过椅子就扎了下来,她激动地道:“这首诗的渊源我查了很久才知道,你一定对麟渊禛很熟识,对不对?告诉老师你还知道些什么,老师以后给你测评全打优秀,保准你过了每年的语文会试,好不好啊?”   徇私枉法的事,她竟然还好意思嚷着声说出来,想必这里的地方官在管理上一定十分松散,才会造成人员的腐败吧。   “老师要知道些什么呢?实不相瞒,我也很喜欢麟渊禛。”俯下身子,我挑了挑眉。   她思索了片刻,啃着指甲盖转了转眼珠子,立刻道:“她是不是真的跟小说里面写的那样,是天上的神主转世?”   “刘芳啊,你是不是真看小说看多了,跟你学生讲这种话也不怕被笑话啊!”一旁的一个男老师端着水杯调侃道。   原来她姓刘,好一个可爱的刘老师。(作者汗:可……可爱?)   “我们谈我们的,别理他。到底她是不是神主啊?”刘老师看来已经被小说荼毒得病入膏肓了,似乎到了无可救药的境界。   我也理解了天字第一号追随者的意思,感情大家都是因为看了小说才认识我这个人的。到底是什么小说会写到我,它的作者会是谁?   见我愣了半天,她立刻补充道:“难道你没看过《凰戏天下》吗?”   “谁写的?”我直接问道。   “看来你真没看过,我有它作者的Q号,我追小说追了三个月了呢。”刘老师自得其乐地还掏出了手机,把里面的记事本打开,向我展示那什么Q号。   我装作不在意地瞄了一眼,实则是有心计地把Q号全部记在了脑子里。这个作者一定有问题,看来找到这个作者,我赢仲施的几率或许会大一些。连我是神主都晓得,这作者一定与我熟识得紧。又或许是上界我所认识的人,一定。   下午回到宿舍,我直接就占上了宿舍的电脑,在网上查起了这小说的作者。在晓得了作者的笔名之后,我又连忙申请了一个QQ用以加这个作者聊天。学了三天用电脑,果然没有白费我的一番功夫。因为电视上常说,不会电脑的人等于半文盲。   自我放逐:你是?   去你的网名:你是谁!   自我放逐:你加的我,好不好?   去你的网名:你是《凰戏天下》的作者主木青,对不对?你叫什么名字?   自我放逐: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去你的网名:你公的母的?   自我放逐:公的----#   去你的网名:伪君子!   自我放逐:伪小人!   去你的网名:你。。。。你难道是青花?   自我放逐:只是小说,你激动什么?   去你的网名:姑奶奶没看过你的小说!你肯定是青花,你到底在哪里?我是贺兰啊!   自我放逐:不要用我的小说来戏弄我,好不好?结局是所有人都死光了,你还贺兰什么?连载了这么久,点击还总上不去,尽由你在胡言乱语。省省吧!   去你的网名:死光什么,姑奶奶还活着!你肯定是青花,不然你的笔名怎么带了个“青”?   自我放逐:都跟你讲了,只是小说。   无奈之下,我只好打开了视频,他也接通了我。调整摄像头,屏幕上便出现了一个模   糊的身影。随着信号的加强,剪着短发的青花立刻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就知道自己不会错。真的是他。而且能写出我的故事,他一定有着前世的记忆!   有了他的帮助,还看我赢不了那个变态大叔?(作者汗:写到这里,我已经变态了)       “凰”粱一梦   头胀得发痛,总觉得手腕在被人乱扯。   揉揉眼睛,我一个侧身,正对上了一双黑豹般的眸子。吓得我倒吸几口冷气,立刻坐起了身子。   熟悉的摆设,我竟然在自己的凰穴!   “因为妖气太浓,你或许是受不了所以昏倒了。没想到你睡觉都不安静,一直在说梦话,什么赌约什么扣扣的,你究竟梦见什么了?”仲施牵起我的手,埋头轻吻。   我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厌恶地用被子擦了擦,“你说我在做梦?不可能,你明明跟我打了赌,你说让我……”   “你在做梦。”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的话,我也被他的那双眼睛所震慑到。   不再言语什么,我心里竟然没有任何失落感。是啊,假如他们都忘记我,那疯掉的可是我。噩梦,都是噩梦。   站起身子,仲施走到了门口,转身道:“要不要见你的女儿?”   我立刻打起了精神,跳下床就奔到了他的面前,像雨点似的连连点头,“你终于良心发现啊,难得难得。”   “看起来你挺乐观的,我没有良心发现,只不过是贺兰明凤和贺兰麟易答应被我封在千年冰穴中,来换取你的小命。”他装作不在意地抛了这么一句话,腾起云雾便向天际飞去。   我……我听到什么了?他们换我?流风傻也就算了,哥哥怎么会那么傻!仲施放我,他还不是要禁锢着我吗?换与不换都一个样子,根本没区别啊!   连忙腾起云雾,我紧追上他的脚步。漫天的妖气让我着实有些喘不过气,远眺着远处的神殿,真觉得是极大的讽刺。   我们俯冲来到了下界的范围,没等他继续在前面磨蹭,我轻车熟路地就超越他一步来到了皇宫。发疯似的四处寻着舞煌寝宫的位置,我已经乐得忘乎所以了。   落在她寝宫的门前,我正准备冲进屋子却被仲施拉回了原地。   “你用你现在的样子冲进去,也不怕吓坏你的女儿吗?”一边说着,仲施一边化为了凡人的模样。   赭色的长衫依如往昔,如果丢掉这些日子的记忆,我也许真的会喊出“聂尘拓”这个名字。他是一个独特的男子,时而阴狠时而温柔。不论何时,他总是孤身一人在为自己打拼着。万年之前如此,万年之后亦如此。   假若他没有杀害紫藤他们,或许我真的会一不小心……喜欢上他……   收回自己可笑的想法,我转身变回了麟渊禛,大步踏向了舞煌的寝宫。推开那扇门,似乎是我期待已久的那一刻。   屋子里很是干净,唯独不见舞煌的身影。青色的衣衫正偎依在软塌上,单从背影我就看出了那个替我照顾女儿的好兄弟。   踮着脚向前走了几步,却被他露出的那只小臂给吓得够呛。狰狞的棕色疤痕已然扭曲,他真的连着自己的皮肉就将那花钿割了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待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花钿而已。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只不过我因为太忘形不留神就被椅子腿给绊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也顺带着把青花吵醒了。   缓缓转过身,迷惘地低头瞅了瞅我,没有惊讶,而是满脸的倦容。他悠悠道:“你回来了,嗯,很好,我先睡了……”   揉着发痛的膝盖,我灰头土脸地冲着他呵呵地傻笑了一阵,随后又拧着眉毛转头白了一眼正蕴着笑的仲施。   手臂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拉起,仲施替我揉揉膝盖,轻声道:“他为了伺候你的宝贝女儿,已经两天两夜都没合眼了。前一阵子你的女儿发高烧,他可是操心坏了。”   “舞煌是被他从凤京带回来的吗?”我拨开仲施的手,一瘸一拐地扶着柱子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被我拨开的大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但片刻之后,那手又掖进了衣袖。仲施点头,但却没有再言语任何一个字。   “你也别生气,你好歹是跟我母尊一个辈分的,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成不?没事的话你帮我看看舞煌去了哪里,看过她没事之后我就跟你回去,怎么样?”我掀开裙角对着可能淤青的膝盖动用了神力,这才没了那疼痛。   没有再撂下任何不中听的话,他竟然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这里。   谁知他刚一走,青花就细着嗓子道:“都以为你在上面吃苦,没想到又勾搭上一个男子……他就是魔尊仲施吧!”   “哟喂,你小子还活着啊!按辈分我还得叫仲施叔叔呢,勾搭个什么哟。既然活着就老实给姑奶奶交待,你的手怎么回事!为什么把自己的皮子割下来,让你娘送到皇宫?现在就要步入夏季了,姑奶奶可不缺什么真皮大衣。”我顺着软塌的边沿就来到了青花身旁,还使坏地挠了挠他腰间的痒痒肉。   被我的举动所弄醒,他尽管疲惫,但还是笑着推开了我的手,仰天躺在了软塌上。侧过脸,他道:“我只是你的老友,不是你的夫君,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还以为你照顾舞煌是为了当她的后爹呢!剜掉自己的皮肉,就是为了除去那花钿,然后跟我撇清关系,对不对?我就那么不招你的待见吗?”我也躺在了他的身边,他竟然没有厌恶地避开我。   “你知不知道你让人很反感!对每个男子都嬉皮笑脸,赚足了别人的心思却也浑然不知。你什么都不清楚,你很无知,你晓得吗?”瞬间阴沉下了脸,他坐起了身子,“你的确长得不赖,而且身份尊贵,只不过我配不上你。那花钿在你眼里只不过是个玩物,可是每次我看见它时就会浑身不自在。”   “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不无知!假如我对每个男子都嬉皮笑脸,我早就答应跟着仲施回魔界生活了。咱们认识的时候,我对你很好吗?一切都是你的错觉,你懂不懂!我对你笑,是因为你是救了我一命的人,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我们一同出生入死过,到现在你还在怀疑我的谄媚吗?”不晓得为什么,我竟然燃起了一丝怒火。   原来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脆弱,经不起别人的怀疑。   我就算再喜欢演戏,我也从来没有演戏给自己身边的人看过。   门外传来一阵细索的脚步声,我连忙跳下软塌冲到了门口。个字长了不少,这小丫头依旧像以前那么娇俏可爱。   “漂亮母皇!”舞煌见到我就扑了过来,我也笑着把她抱了起来。   仲施从门外走了进来,但是扫了一眼醒着的青花之后,他便又皱着眉头踏出了屋子。   “漂亮叔叔不要走啊,舞煌喜欢你!”怀里的小家伙忽然就冲着门外的仲施喊了一声。   我差点吓得没把舞煌摔下去,漂……漂亮叔叔?!   这辈分乱的,舞煌叫他漂亮老大爷都有点不妥呢,还叔叔……   “你女儿跟你一样油腔滑调,怪不得绰号叫‘色胚’呢。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回去,敢耍花样你就等着帮你女儿收尸吧。”仲施说完便不见了。   舞煌显然没听懂仲施在说什么,还叫着要去寻她的漂亮叔叔。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再看看青花,果不其然青花向我投来了理解的目光。   放下舞煌,我摸上她的额头,果然高烧已经退了。真害怕她会不会吵着要紫藤,我究竟要从哪里赔给她一个活蹦乱跳的父后呢?   “漂亮母皇,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好不好?漂亮叔叔那天带走了你们,刚才在外面舞煌求了他很久,可是他说是因为父后不乖,所以不让他回到舞煌身边,漂亮母皇就让父后乖一些,好好听话就可以回来了……漂亮母皇不要哭啊……”那只小手掏出她怀里的小帕子,认真地擦去了我涌出来的眼泪。   记得那天舞煌也在场,当街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之后,那种孤寂和无助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始终是亏欠这孩子,给不了她应有的一切,还间接害死了她的父亲。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晓得门外的那个男人就是掳走她父亲的坏人。   “青花,我不晓得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谢谢你替我照顾舞煌。如果以后我再也没回来,那舞煌就要完全拜托你了。”我哑着嗓子侧脸道。   青花不耐烦地跳下了软塌,走到我们两个的面前,“我才不帮你看孩子,这丫头比你还难缠。晚上非要吵着抱着我睡觉,梦里就在我胸膛上乱摸。她的凤后和贵君都只是陪着她在白天玩,晚上替她暖床的人其实是……是我啊!”   看着他说话时的认真模样,我直接笑出了声。   “那证明你身材比辉夜和小意好啊,你应该骄傲以及自豪。不过呢……”我眯起眼又转向了舞煌道:“这个叔叔从今天起就是母皇的人了,按辈分来说他和你中月叔叔一样,舞煌你以后不准再乱摸他了,晓得吗?”   舞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腻着笑冲着青花喊了声:“花花叔叔!”   一听这话,青花的脸都气绿了,挽起袖子就准备一拳抡向我。可是舞煌又连连叫了几声花花叔叔,青花只好收手。闷哼一声,他气得又回到了软塌上去补觉。   舞煌给别人乱起名字的天赋的确是与生俱来,似乎除了紫藤之外,她就没正经地叫过任何人!不愧是我的女儿,就是那么不羁地生活着。   又跟舞煌交待了很多话,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假如她知道自己父后已经被门外的漂亮叔叔杀死了,不晓得她会哭成什么模样。真不知道我回到上界之后又要遇到什么,一切都是那么惊险。况且现在仲施还没对煦子下手,我真担心煦子在凤京会有个什么差错。   脑袋又胀痛了起来,看来自己就是不能胡思乱想太多。   陪着舞煌聊了很久,门外这才响起了仲施的声音。我不舍地看着舞煌和青花,心里复仇的种子算是正式扎下了。外面的那个人,我必须要将他碎尸万段。   “你要是再不出来,当心就失去了以后将我碎尸万段的机会!”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吓得我差一点昏厥。别说,我们俩还真想到一起去了。   “舞煌,我今天说的话你都记住就好,不要过度相信一个人,也不要过度依赖别人。凡事靠自己,母皇会蹲在暗处偷偷看着你呢。母皇走了,你要当一个好皇帝。”我转而又看向了青花,“假若半年之后我还是没能回来,你就找个人嫁了,或是回龙啸娶几个女子也行,总之别委屈了自己。但假若我还能回来,你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挑一身不错的嫁衣,等着我来娶,怎么样?”   本以为他会立刻翻脸走人,或是把我揍得比猪还长得像猪。只见青花轻哼了一声,白了我一眼,随后小声道:“好,我等你。”   他……他说了什么?   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了青花穿着红色嫁衣的模样,尤其在盖上红盖头之后,他的一颦一笑都那样神秘却也动人。掀开来,红唇艳人无比,只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一吻芳泽……我是不是太久没男人,所以又动了什么坏心思?   “花花叔叔要嫁给母皇?不要不要,花花叔叔是我的!”舞煌立刻扑去了青花那里,似乎和舞煌抢男人已经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青花擦去额角的冷汗,又瞥了眼门的方向,“别得了便宜卖乖,早去早回!”   “夫君一句话,我定然遵从的。舞煌的花花叔叔,且等着姑奶奶脚踏七色彩云,带着一堆的聘礼回来娶你吧!”撑着笑,我还是耐着性子走出了门。   或许,都是我的希冀。跟了我的男子,似乎没什么好下场,只为让青花宽心。    祭品饺子   踏出这个门,我没有再有胆量转头看里面。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可是我必须要忍。现在我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必须想办法找到煦子遗失在火窟的神灵。只有他回来,或许我们才有把那些妖物赶出上界的契机。   踩在云端,一阵阵风迎面吹来。还没有进入上界,脚下不远便是我住了四年的家。脸上一阵冰凉,我却无暇去抚摸上那里。望着脚下的皇宫,似乎它在我心中已经不止是皇宫而已了,它代表着我这辈子仅存的一段平静的日子,与上界不再牵扯的生活。   脸上传来温热,仲施用手指擦去了我眼旁的痕迹,“哭什么?”   我连忙把头转到了一旁,用手帕擦了擦他触碰过的地方,连连摇头道:“刚才有灰尘进我眼睛了,没事。”   手腕被他扯过去,我立马将手抽了回来,顺带着就用手帕擦了擦。   “我真的那么脏?”仲施笑了笑,向前飞去。   站在原地,我不禁有些后怕。不晓得为什么,在和青花许下婚约后,我竟然又对仲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   转过头,他看了我一眼,“又做什么?莫不想待会我亲手帮你了结宫里那个男子和你女儿吧?对了,神殿里还拴着一个男子和一条狐狸,你的男人还真是怎么都杀不完啊。”   “随便杀,杀干净姑奶奶再去多找几个来给你杀。真是的,你究竟要我怎样才可以放过他们?整个上界都是你的了,你还想怎样?”我甩开手就向他头顶飞去,故意来到他上面。   他不甘示弱地又高出了我一步,得意地扬起了笑容,“终于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一时间是有些彷徨。我觉得你是个有趣的女子,只要你肯写休书给你的夫君们,以后我就陪你在人间游玩,不再过问任何事。”   “游戏规则由不得你一个人定,若你愿意把上界归还给诸神,从此不再踏入上界一步,我或许可以考虑陪你玩玩。至于休书,我想你还是别做梦了……”轻笑一声,我加快速度向上面飞去,他紧随其后。   我还欠他们一个婚礼,这休书要我怎么写?我有趣?我又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一路上见他不语,我打趣道:“还真没觉得,以前我就是个惹人厌的小丫头,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惹来了这么多男子的钦慕呢?还真别说,除了男子,什么妖魔鬼怪的都对本姑娘有了心思,还真是……这话怎么说来着,仲施大叔你好歹以前也混了个神主,这乱辈分的事你就少做点吧!”   “我说过喜欢你吗?有趣的丫头,还真把自己当什么绝世美人。今儿赠你一日在上界转转,我需要去办点事。若是发现你去下界,你大可以等着给鸿连收尸。”说完,他笑着不见了踪迹。   我立马掐掐自己的脸,果然痛得要死   没有做梦,他真的让我自由一天!   可是想来也觉得不大妥当,就算他没有偷偷监视我,我来到火窟也没胆量下去寻他的神灵。万一被那火给烧到,别说什么毁容,可能连我这条烂命也都毁了。   不知不觉地在天际游荡,远处的火窟山洞似乎正在召唤我过去。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疯狂的想法,转而还是绕回了神殿。   神殿中,那狐狸拖着鸿连的身子依旧被定在原地。或许是因为长期的筋禁锢,他的脸十分苍白,还有些细细密密的汗珠时而冒出。连日的折磨已经让他显出了两眼的青黑,我根本不晓得他为什么会为了鸿连那么拼命。   “渊禛,你……你没有死?”也许是嗅到了我的气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可是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就好像下一瞬间他就会离我而去似的。   不放心地掏出手帕,我走到狐狸的面前擦去了他的汗珠,“谢谢你愿意帮连儿挺过去,只是撑不下去的话,你还是不要再勉强了。你的道行还不够,我担心仲施会让你灰飞烟灭。”   “那又算是什么?灰飞烟灭,人家从来都没怕过那几个字的。害了连儿的,其实是我。都是因为我贪恋人间,所以才会……才会让连儿有如今的惨状。那个魔尊无论怎么折磨这身体,人家都会替连儿护着,直到……直到你所说的灰飞烟灭。”狐狸低下头苦笑着闭上了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别说得太轻巧,没姑奶奶的批准,你们一个都别想死。你小子给我撑着,你不是很喜欢我吗?这一劫过了,我派人抬着大红花轿三媒六聘地娶你过门,不让你一个人再回到深山去独自生活,怎么样?”见他的眼睛没有再张开,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他的道行还不到五百年,哥哥和流风都被折磨成那样,何况一个附在凡人身上的小妖呢!不晓得鸿连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有一个人出事,那另一个人必然出事。我真不希望再失去他们,因为我已经开始害怕“失去”这个词了。   “只是人家有些累,想要小憩一会儿,连儿没事,你不用担心。”低沉着眸子,他轻声回应道。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吗?我不希望连儿有事,更不希望你有事。你那股子出人的自恋怎么都不见了呢?你是我见过的最缠人的男子,我希望你也是最后一个了。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地修男体,然后等着嫁过来,别整天动心思去勾引连儿。”故意用着调侃的口气,其实我是想让他不那么紧张。   没有再做声,只是传来了一阵呼噜声。他真的睡着了,而且在鸿连的身子里面。瞧瞧一贯文雅的鸿连粗鲁地打鼾的模样,或许紫藤瞅见会笑得合不拢嘴。可是我的小紫藤,你究竟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殿内捆着一群不能动弹的仙神,殿外弥漫着充满妖味的黑气,在一通乌烟瘴气的情境中,似乎只有我这么一个人可以自由行动,不受丝毫限制。   欠他们了太多,就算自私一把再也不去为所谓的“天下”着想,我似乎也要为我的他们来着想。我究竟还在怕什么,大不了黄泉路上多了个我来陪伴他们。   鼓鼓勇气,我终是踏出了第一步……   翻腾的红色熔融物不断地冒着气泡,只要一点火星子溅上来就会噼啪作响。只是站在洞口,我已然大汗淋漓。不晓得煦子的神灵究竟在何处,它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小跑几步迅速地凑到火窟边沿瞅了一眼下面的浴火池,我连忙后退了出来,生怕一个不当心就摔下去烧得体无完肤。魔魂的一个魄掉下去便可转世为人,煦子整个人都掉下去也转世为了人。万一我没他们那样的好运气,掉下去直接烧成灰烬该怎么办?我咽了口唾沫,拍着起伏的胸口,索性靠着鬼斧砍出来那般的洞壁,缓缓抱着双腿坐下。   金色夹着橘红色的熔融物带着滚烫的气息,不断从下面炸裂到了上端。更有甚者,一个火星溅到了自己的身上,烫得我差点哭出声。   就这么下去找神灵,还真带点异想天开的味道。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这里,我果然猜得不错。这个地方,你也知道,就连我的道行也逃不过,何况是不足万年的你。”伴随着回声,仲施一步步走入了洞中。   我没有意外他跟踪我,倒是很喜欢他现在的坦诚出现。   “别用‘何况’那词来说我,好像我比你多么不堪一击似的。仲施大叔,我做这么多都只不过是为了打过你,然后把自己的男人们的深仇都报了么!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出来混口饭的。”我咧开了一个笑容,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那火窟。   仲施走过来几步,站在了我面前,将我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抬起头,我扯扯他的下摆道:“站在这里挺危险的,如果我用力推你一下,当心你投胎连聂尘拓都做不成,直接去做则环养的那只虎皮鹦鹉。”   “哟,我的凰主,你还挺关心人的。那多谢你提醒了,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你都这样放弃。等着你给你的男人们报仇,恐怕再过一万年也不见不得你有什么作为的。”说完,他轻巧着就挪开了步子,向里靠了靠。   出于对所有男子的关爱本能,我竟然就这么傻在了那里。方才我就应该什么都不说,一脚把他踹进去才对啊!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还会关心他的安全?我疯了,一定是,我疯了,被吊在神殿太久,又受不了大家离去的刺激,我已经疯了。   站起身子,我向火窟凑了凑,指着下面翻腾的气泡道:“你说下面像不像一锅煮开的酸辣汤啊?又或者是煮了三开的饺子,白菜馅的。”   被我一句话弄得不止一般地无奈,他黑着脸转过来答道:“你想喝汤?”   摇摇头,我笑着一步步靠近那个边沿。踩在边沿上,我转过身子道:“我不想喝汤,因为我想做那个被煮熟的饺子。这些日子我有犹豫过,不晓得在他们被你害死后,我所存在的意义。今天,我想得八九不离十了。赌了这一把,这次我若成功,便会让你滚出天界,若我输了,只当作一盘祭奠紫藤他们的饺子。”   皱起了眉,仲施伸出手想要拉上我,可是却抓了一空。   滚滚热浪从我身下袭来,从下面喷来的火被我轻巧地躲过,但还是不小心被烫伤了好几处。又是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将我全身包裹……   (作者汗:以下暂时按照   “贺兰!”撕心裂肺的一声狂吼,震得整个山洞差一些塌掉。   仲施的手依旧悬在半空,他想收回,却又觉得不忍。这个充斥着虚情假意的天界,竟然也会有这样烈性的女子。只是在他的眼前,前一刻生龙活虎的女子就这样纵身跳入火窟,化为了灰烬。   生平一第次,他感到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不晓得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诡异的感觉,那像是一种魔咒,临行前贺兰明凰最后的一句话还在他的耳边回荡。“……若我输了,只当作一盘祭奠紫藤他们的饺子。”   收回自己的手,他转身便踏出了这火窟。蕴着怒气,他在天际间疾速飞驰,似乎是想要在风中冷静。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思想,包括她贺兰明凰!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想,自己万年来报复神界的计划,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而中断。   这一次,他要让那些仙神全部灰飞烟灭,不再容忍这些人继续在上界做戏!   风风火火地冲回神殿,仲施随手就向殿旁那些早已气力不支的仙神丢出一道黑色的雷电。霎时一通巨响,几个被捆着的小仙化作了粉尘,随风逝去。其他昏昏欲睡的仙神立刻打起了精神,更有甚者艰难地跪在了地上,连连向仲施叩首求饶。   往日那不可一世的尊贵姿态,如今早已被这些贪生怕死之神的卑躬屈膝所替代。这就是庇佑天下苍生的,所谓的上仙。当初两神主联合起来诬陷仲施时,他就早已萌生了如今的想法。他要让这里的每一个所谓的“上仙”,所谓的“大神”全部沦落为游魂或是荡然无存。万年来所受的冤屈,势要随着这些人而消逝。   又是一道雷电,这次直指的是赤炼。赤练的神力抵挡住了仲施的攻击,让仲施又气又恨,使出更大的力量去劈向赤炼。   赤炼似乎也觉得自己根本躲不过了,索性闭上双眼等待着自己灰飞烟灭的那一刻。可是疼痛感迟迟未来,他的心里也泛起了嘀咕。缓缓睁开眼,他久久不能抚平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眼角也微微上扬,似乎有了笑意。   玄色绣金长袍的映衬下,是一张英气逼人的俊俏面庞。千年未曾融化的冰山再次驾临,让在场前一刻还在自怨自艾的仙神一同石化在了那里。高束起的紫金冠仍旧如当初那般透着威严,金靴踏出的每一步,都充斥着王者之气。与往昔不同,他的眉心处多了一条盘旋的金龙,似乎正标志着他的浴火重生。   仲施收回了手,转身站定脚步,冷笑道:“贺兰龙易,你终于出现了。”    龙主归来   “可是出现又如何?你终是晚了一步。若你知晓那个女人已然葬身火海,你还可以这样淡然地站在本尊面前吗?”仲施挑眉一望,掩下方才的怒色,似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由始至终都未曾开口,也未作任何表情,贺兰龙易只身站在远处,并未有理会仲施的意思。仿佛那个跳入火窟的女子,根本与他不曾相识。   看着贺兰龙易一点反应也没有,仲施不禁握起了拳头。果然,由那些长老精心“照顾”出的龙主,与上界那些没有感情自私自利的仙神一样,不会为任何人而担心,亦不会心痛。那个女子在上界的存在,是那样特殊。   “这里是上界,终是容不得妖物玷染。放开这些仙神,随着那些妖魔回到自己的地方。本尊只言一次,若冥顽不灵,休怪本尊不留情面。”贺兰龙易将“本尊”两字咬得很重,似乎根本不愿意在任何地方再输给这个魔头。   那样的语气,那般的神情,赤炼不由得一阵欣喜。从前那个龙主又回来了,浓浓的王者气息似乎对上界是一份久违的礼物。这些年,龙主因为和凰主的情牵,不晓得性格改变了多少。重新见到当初的龙主,让赤炼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龙主是想要和我再行动手吗?可别忘了当初是谁……”   “若是魔尊不信,大可前来与现在的本尊过招。本尊定然会现行让出三招,毕竟魔尊您是长辈,晚生不大好随意冒犯。”每个字都透着那么一丝不屑,却也让仲施起疑。   贺兰龙易忽然有这么大的口气,似乎定然发生了什么。今日的他与往昔截然不同,那满身的仙气重得直逼云霄,看来他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自己的精魄同他一同掉入了火窟,为何他会相安无事地回来?难道说……难道说他的神灵其实从未遗失过?相反,他似乎是演了一出投胎为人的好戏,骗了自己也骗了那女人。   上界的人就是这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枉费那女人还单纯地下去寻找神灵,临到死都不晓得她的贺兰龙易竟然就在暗处等待时机出现。自己似乎也不必懊恼什么,因为真正害死那女人的其实就是这个“所谓”的龙主。   仲施想到这里,终是释怀了。   “当初你和贺兰麟易联手也未曾敌过本尊,今日莫非是想要跟那笨女人殉葬?”虽然揣着对贺兰龙易满心的疑问,但仲施还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贺兰龙易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将方才扫视满殿仙神的眼睛转而投向了被定身的狐狸,随后才猛地抬起头看向了仲施。   冰穴中——   “哟喂,我说你好歹轻点!一个男子还这么粗鲁,真是不可理喻!”贺兰明凤揉着生疼的手腕,见正在扯他的贺兰麟易又乱使起了蛮力,索性用那只刚挣开的手就狠拍上了贺兰麟易的头顶。   放慢动作,贺兰麟易吐掉一嘴的冰碴子,不好气地道:“男子不粗鲁还叫什么男子?在龙啸生活那么久,我还真没见过哪家男子不粗鲁的。快点,帮你解开了冰咒,你快给我解开,我要出去生火取暖。”   终于恢复了自由身,贺兰明凤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子叉腰笑了笑,丝毫没有要帮贺兰麟易解咒的样子。   凑到贺兰麟易面前,一道金光闪过,当贺兰麟易重新睁开眼时,一张时刻让他牵挂的脸出现在了贺兰麟易的面前。流云……贺兰明凤你个变态!   “别介意,我从小就用这张脸来见人,你别一见我这样子就摆臭脸。再者说了,不经过我的同意,我妹妹怎么可能会要你这样的男子呢?方才给你个献殷勤的机会,以后咱们成家了,我做大,你做小,事先可说定了哈。如果你答应,我这就帮你解开。”趁机落井下石一番,贺兰明凤只不过是想逗弄一下贺兰麟易。   谁晓得一定这话,贺兰麟易的脸色由方才的绿色立刻变为了紫色!   只是在发怒之余,他不禁只觉得一阵熟悉。是啊,他们无论从性格或是身形都那样的相似。假如流云在这里,或许她也会这样趁火打劫一番。   瞅着贺兰明凤化出的那张与贺兰明凤一模一样的脸,贺兰麟易的怒火化为了百般复杂的心境。旧事一时间涌上心头,让他不禁叹了口气。不晓得仲施有没有履行诺言放走流云,那个丫头或许就算是真的走了,也会为了她心中的男子们与仲施决一死战。笨丫头,你晓得你的命是多少爱你的人用自己换来的吗?若你出事,我出去定然要将你……是啊,或许连尸骨也没有,我还能拿你怎样。但愿,你不要意气用事。   用手在贺兰麟易的双眼前晃了晃,贺兰明凤有些不自在地抖抖身上的冰屑,化为凤体用长喙一点点凿开了那千年寒冰。金色的羽毛被冰雪所沾染,他不禁颤抖一番,但又耐着性子满满地继续去啄那冻住贺兰麟易双手的冰。   霎时天际传来一声巨响,惊得两人同时向洞口望去。回过神来,贺兰明凤立刻傻在了那里。眼前那个等着被自己救的人怎么不见了?   感受到尾羽被人狠狠揪了揪,贺兰明凤黑着脸转过脖颈,迎上了贺兰麟易的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贺兰明凤变回了女体的模样,对着贺兰麟易就是迎面的一拳,打得贺兰麟易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差一些认不清东南西北。   被气得不轻,贺兰麟易正准备一拳抡上贺兰明凤时,乍一看那张与贺兰明凰相似的脸,心立刻软了下来,拳头偏转狠狠砸在了冰穴的洞壁上。   没等贺兰麟易开口,整个冰穴都开始摇晃了起来。洞顶尖锐的冰柱子像下雨似的直往下砸,惊得两人立刻向洞口腾云飞去。连连侧身闪躲掉下的冰柱,就在两人逃出洞口之后的那一刻,瞬间整座冰穴轰然倒塌。漫天的冰屑迷乱了两人的视线,望着远处的神殿,似乎他们的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上面有人在与魔魂打斗,而且魔魂定然受了伤。若是不然,两人的禁制无法这样轻易地解开,那个充斥着妖气的冰穴也不会坍塌。   能将仲施打伤的人,定然不可能是贺兰明凰。那么天际那刺眼的打斗强光,究竟是来自仲施和谁?   一灰一红的两团光球缓缓从天上飘落了下来,逆风而行却可以稳稳地落在两神主的脚下。瞬间光芒四起,两神主的面前便站上了两个男子。   舒展着纤细的腰杆,抖抖四肢,池中月皱起眉瞥向了贺兰明凤道:“本来人家还想附赠你限量版香吻一枚,可是凑近了一闻这味就不对。凤主怎么又变成明凰的样子来玩呢?对了,是不是仲施被大家弃尸荒野了,我们的魂魄怎么从他那里逃出来的?”   指指远处天际的光点,贺兰麟易道:“看来是魔尊受了重伤,我和明凤也是刚解开了他的禁制。不晓得天上发生了什么,不过看着挺热闹的样子。”   “不晓得是哪位高人能打伤仲施,要是不怕危险的话,咱们就上去凑凑热闹,顺带着帮那高人一把,让仲施再也不能祸害我们。怎么样?”贺兰明凤只是无意间地插手在胸前,又带了那样的口气,引得在场的其他三个男子都有些瞠目结舌。   若是不明实情,他或许真的会被大家当作自己埋在心底的那个女人。   方才反应过来,神农染如忽然警觉地看向了天际,随后面带愁容地问道:“小凰儿呢?你们谁见小凰儿了?”   “我还以为她去救的你们,难道小凰没跟你们在一起?”贺兰明凤放下了手,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糟了啊,我们以为她故意掩着气息来寻你们,我们这才直接照着你们的气息找了过来。明凰在哪里,咱们四个都没瞅见她吗?”池中月也立刻站直了身子,再怎样终是掩盖不住自己的慌张。   天际又炸开一道黑色的闪电,满载着妖气的云端忽然出现了裂缝。四个人只是站在雪山之巅向远处凝望着,天上一团黑色的气体缓缓坠下,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又是一抹金色划过云端,近处金色化为飞腾的金龙,昂首咆哮,震耳欲聋的龙吟让四人皆是瞠目结舌。原来那个高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兰龙易。   “他身上的仙气怎么这样重?一个人就能重伤魔魂,真是……可怕……”贺兰明凤不禁脱口而出,两只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远处的贺兰龙易。   金色的鳞片在终于从云底出现的太阳照射下,生出了赤金的色彩。天际凝结久矣的妖气不断地消散,重新被仙气所取代。阳光投射在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只不过妖气完全聚在了仲施坠落的地方。那里正在散发着诡异的黑光,给人以满心的不安。   腾起云雾,贺兰麟易正欲去与远处盘旋的贺兰龙易交谈,却被仲施突然冲上云霄的举动给逼退了回来。   连连后退几步,身子被贺兰明凤抵住,贺兰麟易冒着冷汗微微吐了口气,“咱们到底要不要上去帮他?”   轻轻摇了摇头,贺兰明凤没有言语。   “总觉得龙易用着全身的力气在和仲施决斗,依人家看,咱们还是先去地府里走一趟吧。事先交待那阎王替明凰扣下了凤紫藤的魂魄,若是凤紫藤出了乱子,他女儿肯定要哭得昏天黑地,直叫人肝肠寸断的……算了,你们去地府把魂魄都带出来,人家还是先去……”   “去个什么?这个时候咱们不能走散,万一谁再出了乱子,到时候流云又会心痛一阵了。就这样,咱们先去地府。你可以说你不喜欢凤紫藤,但我可告诉你,仲施还亲手杀死了你的成苑和你的小九,还救流云的儿子。地府这一趟,你是走定了!”贺兰麟易不耐烦地堵住了池中月的嘴,又扫了一眼其他人。   “成……成苑?烦死了啦,走走走,你们看什么看,还不走吗?”轻哼一声,池中月白了一眼贺兰麟易,扭身便走到了一旁。   “他怎么会喜欢那个臭小子?真是个怪胎!既然喜欢男人,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流云?明凤你瞪我做什么,还有你胡杨,我是就事论事。那么喜欢那个暴脾气的家伙,干嘛还要做凰夫?走路说话都跟女子似的,他……”   本来已然打算先行离去的池中月一个转身落在了贺兰麟易的身后,对着贺兰麟易的腰就狠拧了一下,还揪住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道:“哟~人家刚才听到了什么脏东西?”   一拳打在池中月的小腹上,贺兰麟易气得将他狠狠压倒在地,又是向他抡过一拳。池中月毫不示弱地踹上了贺兰麟易的下盘,气呼呼地解下花影鞭,紧接着就向他挥去。贺兰麟易用手紧扯住鞭子,又是一拳抡在了池中月的脸上。   神农染如叹了口气,转身就向雪山另一端走去,依旧保持着那副淡然的表情。贺兰明凤紧追了过来,扯住神农染如已然跳急了眼,“你去哪里?他们在打架啊!”   瞥了他一眼,神农染如从怀里掏出一只苹果,轻轻咬了一口,继续向前走去,“习惯了,他们若是不打架,这才有问题。我没办法去地府,就先去保护舞煌了。你可以自已一个人先去地府,把他们接回来之后再过来看看流风和中月有没有打完,我先走了。”说完,他随手就干了一件令人可耻的事……他随手就丢掉了苹果核,乱丢垃圾可耻啊!   黑着脸目送着神农染如的离去,贺兰明凤耐着性子打开了通往阴间的路,一把揪过两个打得正欢的人,踏进了那里。   走在阴间昏暗的路上,身后的两人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青仞被花影鞭死死地缠着,贺兰麟易一时气不过,扯起花影鞭连带着池中月,一口咬了上去。池中月厌恶地捏住贺兰麟易的嘴巴,抵着他的肩就翻身踹了他的腰一脚。   就在两人打得昏天黑地,难舍难分,险些胳膊腿乱飞的时候,忽然间才恍惚发现了四周已然瞠目结舌一片的鬼差。理清凌乱的发丝,池中月向大家施展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云端的战争 (1)   火窟底部——   靠在一块石头上,我悠闲地抱头晃动着脚,等候着又钻进洞里不知做什么的怪老头。   扯扯领口,我擦掉满脸的汗,不耐烦地扯着嗓子问道:“有完没完了,都在这里憋了几天了,干嘛不让我走啊?”   “……”没有吱声,那老头继续自顾自地不晓得在倒腾什么东西。   头顶滚烫的液体正不住地沸腾着,我自打跳下来落在老头这里之后,每一刻都在担忧那玩意儿掉下来烫熟我。不晓得老头下的结界会不会撑不住那些东西,坐在这里还真是心惊肉跳的。   一声巨响,震得我耳朵发痛。老头抱着一堆瓶瓶罐罐从洞穴中吃力地走了出来,一见到我没有再随便乱砸他的物件,乐得立刻露出了两只大板牙。   “终于不闹了,知道我是为你好了吧?把这些都喝了,待会儿用尽全力冲出上面的那些东西,你就能……”   “就能变烤鸭了吧!你省省,这些东西我要是喝了,还不晓得死得有多惨呢!”我仰天就瞅到了那滚烫的家伙,失声笑了出来。   或许我应该已经死了,可是睁开眼睛却被一个老头给扣在了这里。本来以为是鬼差,发现头顶就是火窟后,我真比见了鬼差还痛苦。原来火窟底部一直藏着个奇怪的老头,而且又疯癫又难缠。被他定身在这里已经不晓得多少日子了,他口口声声是为我好,可是每天都要给我塞一堆奇怪的药,让我肠胃很不舒服。   下巴被他抵住,他笑着把塞子拔掉,照着我的嘴就灌了下来,还笑着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帮你抵御三味真火的。前几天的是帮你提升仙气,明明见你有千年的道行,可是身上的仙气比之前那小子弱多了。丫头你肯定平时都不怎么好好修炼,多喝点,好好补补。”   比起前几日苦涩的味道,今日的味道不仅甘甜,而且清凉无比。闷热了这么些天,喝到这个倒是有些解暑的功效。   松开我,他把药瓶子统统收了起来。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一道红光打在了我的身上。   “在我之前,你还见过别的人进来吗?”我不禁问道。   一边卷着袖子收拾杂乱的石桌,他不经意地道:“不就是那个贺兰龙易呗,喝了我的药,渡了劫难,已经走了。”   “什么劫难?等一下,你说贺兰龙易?他……他不是投胎……天啊,他骗了我们所有人!枉费姑奶奶还厚着脸去凤清……”   “我不管你们几个神主之间理不清的关系,你长这么大难道都没听过‘浴火重生’吗?看你这样子就是学艺不精,出去之后好好请教你们长老吧。该启程了,你要是还不走,我就让你一辈子都留在这里陪我这个糟老头捣腾药剂了……哟,这么快就没人影了。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呵呵……”   …………   (以下再次转为第三人称叙述……)   地府中——   纤腰一扭,轻哼一声,池中月一脚就跨上了阎王的宝座。厌恶地看着这挤满灰尘的桌子,他险些没吐出来,悻悻地又绕过桌子来到了贺兰明凤身后。   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瞬间粉碎得七零八落。贺兰麟易怒喝道:“别废话了,你要是不把龙成苑他们的魂魄交出来,我今天就拆了你们地府!”   “这桌子几千年都没换过,几年前被凰主拍得稀烂之后,小的们这才换了桌子。麟主您又给拍碎了,这真是……”被贺兰麟易瞪了一眼,阎王立刻改口道:“拍得好啊!神主不愧是神主,拍桌子的时候都那样威武!只不过小的只拼力留下了凤紫藤的魂魄,其他的魂魄没有备案,不能随意……”   池中月轻轻掠过贺兰明凤耳旁嘀咕了一声:“还真会拍马屁,是个人才。”   贺兰明凤点了点头,补充道:“小凰当初拿阎王没办法,看来今天咱们三个必须要尽最大力把他给拿下了。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你嫌脏的话就去摸寻龙成苑他们三个的魂魄,其他人我来对付。”   “遵命了,凤主。”奸笑着,池中月偷偷游移到了众人视线之外。   阎王的那张黑脸一时间变得煞白,立刻悄然去吩咐鬼差盯紧池中月,另一边又弓着腰去劝解他的神主上司,连连赔笑。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一句话了,若是还想保住你阎王的位子,就别跟上界做对。这次你要是帮了我们,以后每年七月十四都准你们放假去人间玩一天,怎么样?”贺兰明凤随手扯起阎王的衣领,又给贺兰麟易使了个眼色。   贺兰麟易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化出青仞反手逼在了阎王的脖颈,“流云那么容易跟你妥协,我们可是豁出去了。一个神主压不住你,我们俩总能扳过你吧?让龙成苑他们三个还阳,否则我就让你连鬼也做不成。”   阎王一听这话,差点哭了出来。倒吸一口凉气,他转身吩咐黑白无常道:“那……那就……带他们回去吧……”   黑白无常不放心地相对一望,被贺兰明凤瞪了一眼后,两个人……啊不,两只鬼就灰头土脸地转身去办事了。   掏掏耳朵,听着地府里小鬼的哀号真是一种折磨。贺兰麟易坐回了那张宝座,把腿惬意地翘了起来,徒留下一个阎王在旁边瑟瑟发抖。   天际间——   黑色的光球被金色的光束所劈开,贺兰龙易用身子缓缓围绕住了仲施,可是却被他从怀中掏出的冰刃所伤。无奈松开他,贺兰龙易化为人形,吃痛地捂上了流血不止的腰。咬牙看向下方,连日的奋战已然让他气力不支,远处隐隐飞来的三人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三人越来越近,他捂着伤口连连后退,可是仲施重新又腾上了云霄,向他一掌劈来。他飞快地踏出这片云,转而绕过一圈再行还击,使得天际绽放出一片耀眼的金光。用尽了力气,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缓缓下落,可是不久之后,腰间又被什么拖了起来。   打横抱着贺兰龙易,池中月看见他那张微微泛着潮红的脸,顿时心中有感而生道:“这样的男子,真的丝毫不逊与成苑……”   “呵,是吗?咳咳,想听见中月夸人还真是难得。”贺兰龙易白了池中月一眼,随后厌恶地从他怀中跳了出来。   见池中月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贺兰麟易不禁搭上了贺兰龙易的肩膀,“要是流云知道你又骗他,等你被休的时候,干脆你直接嫁给池中月算了吧,哈哈哈哈哈……”   见贺兰麟易笑得正欢,一向在贺兰龙易面前紧绷神情的贺兰明凤也不禁笑出了声,一手揽过池中月的腰,轻轻唤道:“中月你又毁了一个人的名声。”   池中月娇笑一声,回应道:“哪有啦,凤主又说笑了。”   “咳咳,告……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还笑得出来……若不是我,你们的禁制怎么解除?解除禁制之后,难道你们没发现少了个人吗?咳咳咳咳咳咳……”他忽然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紧接着道:“凰儿……凰儿跳入了火窟……生死未卜……”   一句话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四周徒留下了仲施的讥笑声。三人脑海中一片空白,因为他们都见识过掉入火窟的后果。运气好便会投胎转世,运气不好便会连带着魂魄一起烧为灰烬。   眼见着仲施再次攻来,贺兰龙易正准备出战,却被三人拦了下来。   池中月随手解下花影鞭,紧接着就迎了过去。鞭尾在空中炸开清脆的响声,他强撑着笑就将转为血一般鲜红的鞭子抽向了仲施,可是却扑了空。眼见着仲施的攻击逼向自己,池中月正无处可躲时,贺兰麟易便用青仞抵住了他。   两人相对一笑,上下合力将仲施掀倒在云端。仲施的头被花影鞭紧紧缠上,双脚则被青仞死死地扣在了那里。他吃力地扭动着身躯,却只见贺兰明凤缓缓游移过来,用着贺兰明凰的那张脸凑近了他。   “可恶,好端端的装什么女人!”仲施破口大骂道。   拍拍仲施的脸,贺兰明凤笑着在他身上摸寻起了冰刃。天地间能够伤诸神的只有千年寒冰化作的利刃,这东西世间只存有三把。一把在自己身上,一把早已遗失,另一把在冰穴中震慑着天地间所有的冰物。想必那把遗失的便是一直跟着仲施的这把,上面还沾了龙血。   当贺兰明凤的手触上那冰刃的一瞬,他的手只觉得一阵刺痛,立刻缩了回来。   “凤儿,你别……我是说,明凤,那把冰刃里注满了他万年的妖气,你还没有……没有……总之你不可以碰,否则会伤了你。你等着,我休息一会儿就……”贺兰龙易还没把话说完,仲施已然挣开了原本水火不相容的两人。   身子被弹开来,池中月不满地又挥起了鞭子,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绕过他们直冲上了神殿。贺兰麟易挥着青仞就要向仲施再度砍来,却被仲施的突然回眸所震慑。晃晃脑袋,他这才明白自己中了他的摄魂术。   “要不是因为你,流云怎么会死!流云因为你,已经死了三次,我这次不亲手让你灰飞烟灭,我就不叫贺兰麟易!”一声怒吼,贺兰麟易气得就踹了过去。   原本自信满满的仲施一时间竟然变了脸色,无意间瞄到正冲自己诡异地笑的贺兰明凤,他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仲施保持着清醒扯过贺兰麟易的手,将他狠狠丢下了云端。   “怪不得要装女人,感情是想让那女人的脸来乱本尊的心啊!只不过贺兰明凤你失算了,本尊从未痴迷过那女人,更没有对她有过什么好感!那种傻女人,死不足惜!哈哈哈哈哈……也只有你们这群蠢到家的神主,才会去喜欢她,肯为她贺兰明凰拼命!”仲施笑得发狂,可是手下一点也不含糊地击向了贺兰明凤。   金龙再次腾起,贺兰龙易飞身护住了贺兰明凤,连吐出了几口鲜血。贺兰明凤惊讶地抱住了贺兰龙易,眼眶已然红润。他颤抖着扶起那只垂下的龙头,抚摸着轻声道:“煦子,小凰的煦子,不可以有事,不可以有事。龙易,你要是真的走了,小凰会崩溃的……”   “就是我晓得凰儿一直喜欢的人是你,所以我才要为了她去保护你。凰儿已经痴迷了你上千年,不要再让凰儿闷闷不乐了……明凤,停下你的步子,回头看看你妹妹吧!”贺兰龙易再次化回人形,瘫倒在了贺兰明凤的怀中。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仲施心中的一根刺,放眼天地间,声誉、地位、甚至连一个女人的心他也得不到。   为什么?这些虚情假意的神主总是那样幸运?他们要什么便可以有什么,却浑然不晓得别人的感受!万年之前自己被陷害而放逐,和曾有人会同情过他!   自己,自己曾经也是一个神主,一个万万人神之上的麟主……   一手扼住再次冲过来的贺兰麟易,看着自己的侄子这样发疯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仲施不禁笑出了声。   “既然自以为自己那么对,不如大家同归于尽吧!在本尊眼里,你们只不过是一群瞎起哄的小屁孩。想要毁了本尊的万年道行,就算你贺兰龙易浴火之劫安然度过,那又如何?本尊的道行,你们几个加起来也及不过!”仲施的面目已然接近狰狞,称得上是扭曲。随手丢开贺兰麟易,他将冰刃直对向了贺兰明凤。   天际一方忽然泛出了紫光,四处皆忽然回荡起了一个声音:“那又如何?这种白痴问题留着问你自己吧!姑奶奶带着自己的男人们陪你玩一圈,你就晓得了!”    云端的战争(2)   深紫色的长袖拂过,在飘渺的云间正隐约透着一道紫光。以往夹杂着的金色全无,这便是纯净的紫。只闻一声凰鸣,深紫色的尾羽在空中摇摆开来,宛如一个个精灵般在舞动。   俯身直冲而下,我使坏地狠狠啄了一口仲施的胳膊,随后落在了哥哥的身旁。   站稳后我便化为人形,笑着收回袖子侧身道:“才几天不见妻主,宝贝们就这么快收回分歧,站在统一战线了啊?来来来,让人家香一口……”   话音未落,周围所有人(包括仲施)都同时向我丢来一个白眼,惹得我有些浑身不自在,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   “凰儿看来也经过浴火之劫,成为真正的凰主了。神灵与肉体合一,凰儿以后都丢不开神主的担子了,你不后悔吗?”捂着还在冒血的伤口,煦子硬撑着向我走了过来。   我担忧地扶住他,正对上了他的眼睛。失神片刻,我轻声道:“其实我真正后悔的就是遇见你。”见他脸色忽然变得不好,我笑着游移到了仲施身侧。   警觉地转身怒视着我,仲施一把提起了我的衣领,“贺兰,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厌恶地用手掰开他的手,我推开他飞到了哥哥的身旁,狠狠在哥哥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咧开一个满足的微笑,“我今天只是出来闲逛,没看姑奶奶穿着便服吗?”说着,我还故意扯扯紫色的衣袖给他看,惹得他脸绿一阵白一阵。   擦去脸上的水渍,哥哥腾起云雾扶着煦子正欲去一旁暂歇,却被我一把扯了下来。不解的目光投向我,我没有说话,只是回敬了他一个微笑。   仲施忽然也笑了起来,“凭你也想杀我?不要痴人说梦了!贺兰,你由始至终都只是个庸才。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在我眼里,你连小孩子都不如。趁早别跟着他们瞎起哄,乖乖站到一边,我留你一命。”   “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不是庸才,你激动个什么?莫非你真的暗恋本姑娘太久,所以就见不得本姑娘宠着别的男人吗?姑奶奶知道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一个眼神就能迷倒天下间无数男子,正所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咳咳,总之,既然你是上界的敌人,便也是姑奶奶的敌人。美人计对姑奶奶没用,谁叫咱从不缺男人呢?喂,哥哥你瞪我做什么?流风你不舒服吗?为什么把饭都吐出来了……”   我自顾自地唱着独角戏,也不晓得时间有没有拖延到那一刻。那老头若是再不出来,我怕自己真是扛不住了。   他让我尽管拖延时间,可是我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话全都说了,连他个影子都没瞅见。我真怀疑自己被他放了鸽子!试想一个老头隐居在那个火窟下面几万年,我在他面前就只是个小毛孩,想耍就可以戏耍一番。   若不是上界因为仲施搞得这样乌烟瘴气,若不是我见到仲施对宝贝们的所作所为,或许这一刻我真的不会有心思站在这里,下决心做回那个讨厌的神主。   □涅槃重生,煦子当初做到了,如今我也做到了。不论哥哥和流风未来会怎样,我和煦子这一世再也无法与神主这位子逃开联系。在火窟的这些日子,千百般的思绪都敲打着我当初的决定,最终那带着夫君们逍遥凡间的决定被敲碎了,尖锐的碎片割得我心好痛。哭也哭过,笑也笑过,人生或许便是如此,永远不能那么早地给未来下定论。   弱者便会被人死死踩在脚下,永远处于被动,不能主宰自己的一切。我想要变强,如今做到了,可是依旧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或许这一场大战之后,一切又都会回到当初。我还是贺兰明凰,终日游手好闲在上界无所事事的神主。每天的日子就是趴在窗口死死盯着煦子和哥哥在云端漫步游玩,然后再做出一些恶作剧来故意引起大家注意……一成不变的生活,永远这样持续下去,没有尽头。   话都说成了这样,可是仲施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反而一派和颜悦色,似乎只是个听戏的客人。见我说完话,他回过神来却攥起了拳头。   我不自在地用身子挡在了哥哥和煦子的身前,又将流风拽了过来,仲施顿时青筋凸起,但还是缓缓放开了拳头。也许是我的错觉,因为我总觉着仲施曾经的话是真的。但是我更明白,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会走到一起。我想,恨他,似乎已经是我每日的功课了。   手中持着周身散发黑气的冰刃,仲施紧接着就跃起从上方向煦子刺来。他的突然出击惊得我立马化出赤仞抵了过去,两边猛烈撞击,一声闷响,震得我的手腕生疼。   流风见势也化出青仞迎了过来,我们两个一同翻身来到了仲施的身后,狠狠刺向了他。只见他倏忽一下没了踪影,可是一瞬间又跳到了我们的身后,冰刃向流风划去。   挑起赤仞,我再次挡住冰刃的攻击,流风顺势绕到仲施脚下,对着他就是一掌劈去。三人同时跳开,流风的神力在云端炸开一朵金色的光团,让我连连倒吸几口冷气。瞧这力道,可见流风已然恨仲施深入骨髓。   “丫头啊,不是叫你不要动手吗?伤到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办啊!来来,让我来。嗯……那个咒术怎么施展来着?让我查查书,你们等一会儿再打……”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声音,我差点没笑出声。   环视着四周,只是听见老头的声音,可就是见不到他出现。   仲施只是愣了愣,然后继续与流风周旋在天际,完全避开了我。他对我的招式都只是防御,根本没有伤我的意思。我心里一直在挣扎着,究竟还要不要去与他战斗。可是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张沾染着鲜血的脸,我顿时来了精神,一剑向仲施刺去。   慢吞吞地踏着云来到了我的视线内,老头扬起老旧的拂尘,用食指抹抹舌头,认真翻着那本旧得发黄的书,然后开口念道:“嘛……口口咔……诶?太久没看神族的字了,这怎么念来着?那谁,丫头,你过来帮我看看……”   一边上窜下跳地去和仲施打斗,我一边回头道:“我没空啊,找哥哥和煦子,他们闲着没事干。”   “哦哦,那谁,这里谁叫‘哥哥’?那个‘煦子’谁哪位啊?”四处寻摸着要找的人,老头已然忽略了站在他身旁的两人。   哥哥有些难为情地拍了拍老头,随后道:“前辈,我是小凰的哥哥,您……您不用找了……这位就是煦子,贺兰龙易。”   老头瞅清哥哥那张脸,不禁哑然,“你怎么和丫头长得一模一样啊?”   一句话憋得哥哥的脸更红了,他瞬间变回了自己的男身,无奈地推推煦子。煦子把目光从我们这边收回来,转而看向老头,整个人差些化为石像。   不晓得为什么煦子的反应那么大,总之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会发生。   “曾祖龙尊大人,您……您怎么会来这里……”煦子的一句话,惹得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那里。   仲施险些手松让冰刃滑落,但定定神,他紧握着病人落在老头的面前,仔细地打量起了老头。这一举动简直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衣袖被流风扯扯,我点头回应他,便趁着仲施和老头对话的空档,我们一起盘旋而上,向神殿赶去。   相伴来到神殿中,前几日的阴暗一扫而光。盈盈的仙气简直让人身心愉悦异常,也许是太久沾染妖气,一碰到仙气自己就有些说不出的亲切。   大殿中众仙神都忙得不亦乐乎,细细一看,原来都是在给别人松绑。被捆在这里这么些日子,貌似以前有诸多分歧的仙神们也都相互关爱了起来,毕竟一同经历过劫难,大家也算是患难见真情。   只是在茫茫神海中,一抹显眼的红影牢牢抓住了我的眼球。多少个日夜都在思念的这张脸,正沁着细汗,专注地给大家解禁制,丝毫没有留意到我的出现。   “流风,他……不不不,他们……他们都还好吗?”我站在原地,双眼紧盯着花妖,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龙易重伤了魔魂,他的禁制有许多都自动解除了。池中月和胡杨寻到了我和明凤,随后我们就冲去地府寻你那些男人的魂魄了。我们几个险些拆了地府,这才有惊无险地找到了他们几个没来得及转世的魂魄。只不过……”流风忽然吞吐了起来。   我立刻转过身问道:“遗失了谁吗?你只管告诉我!”   摇摇头,流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在神殿里环视了一阵子,目光定在一处后,他便道:“没有遗失,而是意外多收到了一个。那个鬼魂在为自己的母亲赎罪,被阎王投入了第十一层地狱,日日受尽痛苦煎熬。他年仅十五,悬梁自尽,名叫……名叫鸿连……”   “你就逗我玩吧!连儿今年已经十六了,照你这么说,这些年陪着我的人难道会是死人吗?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笑着推了他一把,我连连摆手。   流风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一个地方。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千年寒冰上此时正钉着一只昏阙的狐狸。油亮的白色皮毛衬着寒冰格外惹眼,只是一只白色的狐狸,却……却不见鸿连的影子……   “明凰?你怎么……”   “快点把狐狸带下去,他受不了这里的仙气!流风,你快点把狐狸带走啊!”我发疯似的冲了过去,取下狐狸软绵绵的身子只觉得心头一阵颤动。   花妖见情况不妙便立刻赶了过来,没来得及跟我话重逢,就抢着流风一步接过狐狸向神殿外面飞去。毕竟曾经同为妖物,花妖比流风更在意狐狸的生死。   悬梁自尽……当初鸿连悬梁自尽后苏醒,人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以前那样的柔弱却多才多艺。只不过我再也没有见到他落下一滴泪水,起初只是以为他长大了,可是现在想来,似乎那时狐狸就已经附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鸿连总是挂着各种各样的香囊,还扑着满满的茉莉香粉。嘴上说着是来迎合我,其实怕是要掩住自己身上的狐狸味道。难以想象,那个陪着我在院落中抚琴,以歌声相合的连儿,竟然就是这只傻狐狸。我们一起泛舟,一起吟诗作对,在湖边弹琴嬉戏,又或者躲在书房品评名人字画。被我们欺负打压的狐狸,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因为他一直都藏在我身边,而且有着一个不错的伪装。   心里有些放不下,我还是向外跨出了一步。可是只见神殿下方绽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立刻惊得神殿中所有的仙神都凑在一起向下面看去。   仲施的手脚被白色的光束所捆绑,在天际动弹不得。老头还在自顾自地翻着书,然后念一些我们都没听过的咒语。煦子的伤似乎也因为老头而愈合了,他和哥哥抬头望了望神殿,立刻飞身而来。   漫天的仙神一股脑地向外涌去,似乎是想要帮老头的忙,尤其是长老们最为积极。可是他们纷纷被老头立下的结界挡在了外面,只好作罢。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下面仲施的精魄一道道被老头逼出肉体,整个人差一点都石化掉。这是仲施,就连母尊和煦子的父尊联手都抵挡不过的魔魂,怎么会这样轻易地被一个古怪老头给像香囊似的吊挂在众人面前。而且看他浑然无力的痛苦模样,我竟然有些不忍再去围观。   那双无助的眼睛忽然睁开,随后向我望来。仲施的双眼中似乎只有当初聂尘拓的那种坚毅,他没有哀求没有悲伤,盈盈都是属于自己的那股傲气。可是他的目光让我感到莫名的心痛,黑豹般的双眼,就像默默守护在我身后的……噩梦。   不可以再心软了,我们今日之所以如此痛苦,都是拜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所赐!不论他怎样看我,至少在我心里,对他所能容下的,必须只有恨意。   “赤长老,这老头到底什么来历?”我缩到了一旁,尽量不让仲施看到我。为了缓解自己复杂的心情,我特意拍拍赤长老问道。   “按照辈分,他和凰主您的曾祖母是同一辈的……原来上古龙神尊主一直隐居在火窟之下,看来万年之前是他故意不出现,好让……不提也罢,上界总算可以太平了。”他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大结局,完结了俺的纠结。。。。 这几天特忙,持续了将近四个月的每晚九点一更估计要歇歇了。还差两章,菜花慢慢酝酿着。最近忙着复习考试,头很痛。献给俺少得可怜的读者,谢谢大家一直坚持到了最后。呵呵,约莫着就两三个人才能看到这里吧。这个文没腹黑没H没爆点没恶搞,只是菜花封笔一年后的精神寄托。的确是寄托,里面没有哗众取宠,完全充斥着我的情绪化因素。第一次写超过40万字的文,没想到自己也能发泄到这么久。好啦,完结之后,可能又要封笔扑向学业一阵子了。绕一圈自己还是个普通人,庸才……献给仅有的2、3个读者,谢谢你们。 By:菜花 天下归一   一步……一步……我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神殿的门前,望着下面已然开始遭白色雷电轰击的仲施,自己的眼角竟然湿润了起来。不可否认,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我真的心痛了。   老头一遍遍念着什么咒术,拂尘每挥动一下,仲施的三魂七魄中便会有一魄从他身体抽离,转瞬在天际炸开化为粉尘。这无疑是在剥夺他转世为人的权利,也绝不给他留下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伴随着仲施撕心裂肺的一声咆哮,瞬间这具肉体消失在了天际间。留下给我的,只剩了他之前永远坚毅像黑豹那样有神的双眸。   结界消除,在满天的仙神准备前去膜拜老头时,只见老头冲着远处的我轻轻一笑,转而没了踪迹。只留下个茫然的我和空荡荡的天际,倒是有些不禁可笑。仲施……那个男人……他……他真的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明凰,狐狸就是醒不来,人家满身都是仙气,没办法帮他补妖气啊!他的气息太弱了,再拖下去,怕是要跟着魔魂一起消失了!”花妖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双手依旧拖着狐狸的身子。   以前两人斗嘴斗成那样,现在倒成了难兄难弟。我接过狐狸的身子,转身道:“花妖,你已经是上界的神了,就借你千年的内丹给狐狸一用吧。权当作是我求你,救活他之后,我不会娶他,今后也不再会迎娶任何一个男子,如何?”   花妖一听我这话,竟然欣喜若狂地就吐出了内丹,没瞪我继续说什么,他一把将内丹打入了狐狸的体内,随后摇了摇他的身子。   伴随着狐狸的渐渐苏醒,花妖弓腰偎依在了我的怀中轻声道:“还是明凰聪明,人家都把这宝贝给忘了呢。这小子既然招惹明凰喜欢,反正家里那么多人,再多一个也没关系了。明凰啊,你看人家是不是变得大度了不少啊?来吧,给人家一点奖励……”说着他撅起了红唇,一副索吻的架势让我在众人面前立刻涨红了脸。   那么多仙神都看着我们俩,在神殿做这样的事,似乎有些不符合礼节。   思前想后,我顾不得那么多,索性在他的唇上狠狠啄了一口。无尽的甘甜,属于他的味道,沁人心脾的凤凰花香。这辈子,他可以是龙啸国师,也可以是麟炎花君,更可以是上界的花神。反正在我面前,他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池花妖。永远永远!   感受到有一对眸子在盯着我们,我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落寞的身影正颤颤巍巍地向神殿外面走去。不再是鸿连的身形,而是一个陌生的人影。说来可笑,在狐狸换了那么多张脸之后,对于他的真实面目,我的确有那么几分好奇。   上前一步,趁其不备,我一把将狐狸揽入怀中。   或惊讶或惶恐,见到这张脸后,我竟然感到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不是别人,尽管身形变得高挑消瘦了些,但脸始终还是鸿连的那张脸。   “渊禛,你做什么?”狐狸不晓得在我的眸子中寻到了什么,立刻摸上自己的脸。   花妖笑着抱着手在旁边道:“你那道行想修出一张看得过去的脸,恐怕还得等上一阵子。这是人家送你的脸,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不用附在别人身上专心修炼了。对了,之前你不是说你没名字吗?陪在明凰身边这么久,你干脆起名叫‘鸿连’吧。”   眯起眼睛,我缓缓转身把花妖揪了过来,“这么说,你小子早就知道鸿连已经死了,陪着姑奶奶瞎闹的人其实就是狐狸了,是不是啊?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别得了便宜卖乖,休息一下就快点下去吧。凡间可是有一堆情债在等着凰主您亲自去偿还呢!得了得了,人家在这里只会碍眼。这么些天都没沐浴了,嘴巴毒的那个,你陪人家去瑶池泡一会儿,松松筋骨。”花妖一边说着一边伸展着腰肢,还顺带着扯着流风就飞出了神殿,留下我们一干“闲杂人等”。   狐狸正准备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但却被我狠狠扯回到了自己身边。   迷惘的眼神,染着淡淡忧伤。他的回眸满是落寞,让我有些没缘由的揪心。这只手或许是我第无数次牵起的那只属于连儿的手,又或者是我今日第一次牵起的属于狐狸的爪子。指尖依旧带有薄茧,与之前鸿连的手无异。   回过神来,他抽回自己的手,深深地埋下了头,“渊禛,以前权当是我在闹着玩。我……我玩够了,也该回去了。”   “回去?那要不要姑奶奶一把火烧了你的山和东宫后面的狐狸窝?”我的话音刚落,他的眼眶竟然红肿了起来。担心惹他伤心,我立马缓和了些口气道:“我不强迫你什么,毕竟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幸福。只要你晓得,以后下面的任何妖物胆敢欺负你,你直接来找我帮你出气。对了,花妖的内丹在你身上,你现在有千年的道行,怕是也没人敢欺负你了。呵呵……”我的笑容尴尬地僵在了脸上。   只见他轻轻点头,躬身向我行礼道:“凰主,保重。”   没等我回应什么,狐狸便腾起云雾向外面飞去。似乎是故意在躲着我,他的步伐很快,只是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天际中。   什么叫“凰主,保重”?我保个什么重啊?   说了一堆话,还不是就想告诉他,姑奶奶我以前亏待你,现在想好好补偿你一番吗!为了给我演戏,他几次特意和“鸿连”同时出现在我们面前,无非是想试探我对他这只狐狸的心思。天晓得当日他出现时,附在连儿身上的另一只妖是什么来路来配合他演戏。   没想到疯狂倒贴我这么久的狐狸,原来脸皮也这么薄。他排的一出附身闹剧,就这样糊弄了我一年多,收场之后这个主角却要一个人凄清地离去,真是耐人寻味。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久违的凰穴,刚刚解除禁制的小莞立刻迎了过来,跟我聊着这些天的见闻。她和其他仙子被关在了一起,往日这些仙子之间钩心斗角机关算尽,可是在落难的同时却也成了生死患难之交。大家消除心中的戒备,相互照顾着对方,总算结下了不错的友谊。几个神穴的侍奉仙子暗自较劲了几百年,这下终于消停了。   见小莞笑得那么灿烂,我真为自己以后的路而发愁。如今神主的位子压根辞不掉,整个人都被固在这里,一步也走不开,还怎么下去跟大家团聚呢?   因为这次破坏了打量的结界,连续几日来我和哥哥都完全投身于了上界各处结界的修补工作。为了地方再有妖气冲破结界的事件发生,哥哥特意留下了浓厚的仙气,用以抵住妖物。我则偷偷化回自己的真身,挥动着翅膀绕着哥哥不住地飞翔,偶尔吟几声来逗弄一下哥哥,以排解工作的乏味。   自从浴火之后,我的神力有了很大的提升,竟可以与流风相比。本来我也劝哥哥早些去经历浴火之劫,可是他总说着时机未到,现在还太早,所以推脱掉了我。其实我也晓得,他和流风依旧在抵触神主这位子,根本不愿意一辈子都留在上界。   阳光投射在焕然一新的神殿之上,满堂的祥和丝毫掩盖不住。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如同往日那般站着整齐的两排仙神,却在两排人之间多了两个人。   坐在哥哥身边,我们相对一笑,煦子冰冷的目光瞬间从一旁向我扫来,惹得我不寒而栗。闻着这里酸酸的,该不会有神在吃醋吧?   “此次上界浩劫众仙神表现欠妥,实令本尊有些失望。”煦子板着脸又摆起了架子,惹得下面所有仙神纷纷跪倒在地。   “臣等有罪。”整齐的声音,响彻云霄。   “不过,其中也有我们的错。好在有惊无险,得以天下太平。”我缓缓站起身子,“大家都先起来吧。”   惊于我的举动,原本想要继续发怒责怪的煦子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仙神们纷纷起身,齐声道:“谢凰尊主上。”   “青仞、赤仞原本是凡界地仙之物,此次助战有功,特此晋为仙家,以彰其功。青仞尚未休得人形,特赐九玄玲珑面。伺候两仙定要尽心尽力为万民造福,潜心修炼,早日为神。”念着一堆提前背好却绕口的东西,最后一个字落音后,我这才松了口气。   小赤拉着已然变为翩翩美男的青仞一同跪拜谢恩,脸上满满荡漾着笑意。记得在凡间时,小赤告诉我说她今生只为了那一个男子而存在,便是青仞。一生一世,只守着唯一,永远两个人一路走下去,对我来说是何等奢侈。   且先不说两人相守,就连我能不能离开这里还是个问题。   册封完小赤和青仞之后,我坐回了凰位,不再言语。煦子有板有眼地交待着善后的事宜,仲施作乱的帮凶和一些与妖物生死相搏的仙神,赏罚分明,煦子的做事干练得以体现。听着那些叛离上界的仙神的哀号,我想要捂上耳朵却也抹不开面子,只好强忍了下来。   只要听见哀号,就会联想到仲施临行前看我的最后一眼。自从那日之后,我的梦里总会有一双黑豹般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他连魂魄的未曾剩下,说是鬼魂作祟压根不可能。我晓得是自己的问题,只有彻底忘掉那个男人,我才可以有勇气继续走下去。我逃不出自己的自责,可是刚从恨意中解脱出来,这自责又从何谈起呢?   “众位可还存有异议?”煦子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这朝会也进行了大半,过一会儿回到凰穴,我似乎又不晓得应该做些什么了。   “龙主,稍安。”哥哥忽然制止了煦子宣布散会的举动,随后起身给自己的侍奉仙子使了个眼色,那仙子立刻飞向了大殿后面,没了踪影。   他要玩什么我已然无心过问,只求待会回去就可以在一炷香内入眠,然后睁开眼便是另一天。不这样打发时间,也许我会疯掉。   一股气味引得我立刻打起了精神向外望去,门前那侍奉仙子抱着一个幼童便缓缓飞入众人的视线,动作很是轻柔小心。   落在我们四个面前,仙子凑到哥哥身旁道:“凤主,带到了。”   满意地点点头,哥哥起身看了赤长老一眼,又环视了众仙神一圈,接过仙子怀中的幼童,轻轻举过头顶。   再也按捺不住,我立刻起身扯住了哥哥,“舞彦怎么会在这里?”   他侧脸道:“魂魄已经被我们夺了回来,你难道不想要你儿子重生吗?他有一半专属于神族的血,他便有资格立足在这里。小凰,你先坐下,一切交给哥哥就好。”   我的不安被他自信的目光所消除,定定心神,我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天下供奉上界,上界则供奉神族。这便是贺兰氏的少主,也将会是未来统领上界的神主。历来神主同时在位少则二三,多则四五,也便是上界的分歧之所在。若天地间只有一位神主,上界的分歧便也会随之消失。”哥哥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如我所料,煦子起身接过了舞彦,抱在怀里怜惜地瞅了瞅,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接着道:“或许凤主的意思也是本尊的想法,上界历来内斗不断,都是因为各个神主间的矛盾或是神主相互依赖所造成的玩忽职守。而下界中原四主国也是因为分界太久而时常战乱,当以合并取代。众仙神有何想法大可提出。”   本以为煦子会反驳哥哥,可是见他那样态度凛然地帮哥哥说话,我真的会有种置身于梦境的错觉。难道……难道煦子他……   神殿中忽然静了下来,每个仙神脸上的表情都不同。尤其是赤长老更是让我捉摸不透,明明他神色严肃,可是我却总觉得他蕴着淡淡笑意。时间如水滴般一点点落定,我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大家都不说话,还有不少目光投向了被煦子抱着的舞彦那里。那小子不谙世事地眨着眼睛,时而还冲着大家咯咯地笑几声,声音响彻整个神殿,荡起了阵阵回声。   “龙尊主上所言甚是,天下一主,万民便可聚之一力,龙尊主上英明!”赤长老忽然出列抱拳答道,引来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仙神的目光。    桃之夭夭 (大结局)   因为赤长老的开头,引得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仙神也纷纷应和,赞同煦子的言论。哥哥稍稍松了口气,冲着我笑了笑。   “我等也会退去神主之位,天地间神主只会是一人,便是少主贺兰舞彦。且劳烦各位长老细心辅佐,教导舞彦练得仙法,早日为苍生造福。”流风耐不住寂寞,终于站出来点出了我们的意愿。   “臣等必定辅佐少主,造福苍生。”长老们齐刷刷的声音响彻神殿,我心终于落了下来。   只是……成苑总是把舞彦扣在身旁,寸步不离,哥哥是怎么把舞彦带上来的?   “下界四主国合并为‘天定国’,国主由四国皇室轮番派人担任。今后政体合一,不得内战,若有为首作乱者,上界诛之。”流风又道。   夏日的蝉鸣衬得这禅院愈发的清幽,树荫浓郁,淡淡香气让人魂牵梦萦。山下热得人口干舌燥,大汗淋漓,山上却凉意滋滋,时而伴有清爽的山风拂过。   戴着流风随手用柳枝编成的草帽,我掐指算着,也不晓得在这个深山古寺里玩弄了几个时辰的野草野花了。石桌上有自己编成的草蚱蜢、小鸟、小人……基本上能想到的东西,都用野草给它来了一套。   在我心里,后院里最难缠的人便是花妖。可是如今我终于寻到了一个比花妖还难伺候的主儿,花妖的小九,我的成止。   记得那日回去之后,大家热泪盈眶地聚在一起谈了好久的话,只是成止一个人默默无声地坐在一旁。待到第二日我准备亲自寻他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跟他玩苦肉计,我在他的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天一夜,恰好缝上大风变天,一同暴雨浇得我透心凉。等我耐着性子打算破门而入时,他却又言要上山去清修。不等我出言阻止,成止就一个转身没了影子。   寻来他栖身的寺庙,我可算是费尽了力气。山下的一群宝贝们还耐着性子在等我,我耐着性子在这里等成止,成止又会在等谁呢?   那个方丈该不会是在帮着成止耍我吧?   想到这里,我开始不安了起来。好端端地去给姑奶奶出家,出家剃个光亮的头还被姑奶奶瞅见,他是想让我自责一辈子还是牢记他龙成止一辈子啊!现在的男人,真是越长大就越不懂事,净会给妻主找麻烦。(作者汗:妻主?结婚证领了吗你?)   忽然想起三十六计中的一招欲擒故纵,我这样等着只会继续被动地被他牵着,倒不如直接些去寻他,省的他再使性子故意整我。   “方丈啊,替我转告成止,就说明凰今生愧对他,也不好意思再破坏他归依我佛的向善之路了。言已至此,都是明凰不识抬举,污了他的名声。明凰今日鲁莽,还是告辞了。”声音扯得很大,我把编的那些小东西都收进了袖口,打算下山之后送给他们把玩。   院子里依旧只有我一人,连任何声响也没有传出,让我失望了好一阵。   想起以前总亏欠他的那么一句话,我只好厚着脸继续大喊道:“贺兰明凰爱龙成止一辈子,下一辈子,永生永世。管他什么星儿月儿的,姑奶奶喜欢成止一直到骨子里!”   一盆水从天而降,却被我巧妙地躲了过去。看看水里的菜叶,看来不是洗脚水。   “别嚎了,明凰不要颜面,我还要存着呢!”成止站在栏杆后面,随手丢掉了手里的木盆,闷哼一声,打算回到屋子。   总算抓到了他的弱点,以前他一直盼望着我亲口说自己喜欢他,可是我迟迟都没有说出口。这下今天我哪怕冒着打扰佛门清净的风险,也要逼着他还俗。   “成……唔……”我刚准备继续喊,嘴巴就被人捂上了。   侧脸看了看,原来是青花,再看看自己的身后,感情大家都上山来寻我了。   “贺兰你这样只会让他更不敢下来,枉你还是什么上界的人,连男子的心思都捉摸不透吗?”松开了手,青花笑着向前走了一步。   男子的心思?我倒真没好好研究过。   青花抬起头喊道:“有些事一旦错过便会再无回头之日,殿下您似乎最明白这道理。话不多说,您且自己拿主意吧。”   轻轻拍拍青花,我纳罕道:“这就行了?”   白了我一眼,他无奈地点点头,随后转身向禅院外走去。煦子和哥哥也缓缓离去,花妖拽着成苑有说有笑地就与我擦肩而过,一眼也不多看。紫藤倒是驻足了片刻,但抬头望了望,终究是跟着流风的步子离去了。   似乎听见了什么重物摔下楼梯的声音,我心头一紧,冲上几步破门而入,只见鼻青脸肿的成止趴在楼梯口揉着腰哀号着,模样让人着实心里不好受。染如也冲了过来,一把丢开手中的长剑,掏出怀里的金创药去给成止涂上。   “明凰……”成止肿着脸尴尬地笑了笑,便把脸扭到了一边。   原来那个重物便是他啊?青花真是厉害,一句话就让成止这样发疯似地往楼下赶,还摔成了这般模样,让人哭笑不得。男子的心思,谁人知。   马车上,脱下僧衣而着以往衣服的成止,跟成苑不晓得在谈论着什么,反正笑容从未自脸上消退过。一旁花妖又扯着成苑,时不时就要打断他们的对话,三个人很是热闹。染如一言不发,煦子更加沉默,青花和流风自得其乐地玩起了桥牌,晾得紫藤一个人静坐着发呆。   其实发呆的何尝只是紫藤一个人呢?还有一个我。   “舞煌会不会晚上蹬被子呢?则环万一伺候得不好,她会不会……”这句话,紫藤已然碎碎念了不下于五十遍。尽管是自言自语,依旧让我听着心里不舒服。   是啊,大家都放弃了自己昔日的地位,一起出来游山玩水。往日里的忙碌忽然被满日的清闲所取代,难免心里会想一些事。   “小凰,哥哥答应过送你一件礼物的,别闷闷不乐了。”哥哥从车外面走进来,换上了煦子出去驾车。   我忽然打起了精神,连忙问道:“在哪里?不少于一千两黄金我不收的!”   只是笑着,哥哥却没有说。只见他手指轻轻在空中划了一道,马车便腾空而起。大家连忙扶上窗子,更有甚者直接扑上了我的身子。   “飞车?”我汗颜道。   “只不过嫌车子太慢了,飞什么车哦?”哥哥白了我一眼,又一施法,加快了车子的行进速度,惹得紫藤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个。   染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随手扔给了我,“这是那天中月从上界顺手牵羊来的长生不老丸,给成止殿下和青花公子服下吧。”   顺……顺手牵羊?   花妖毫不客气地夺过瓶子,先一步强行扯过成止给他灌了半瓶,憋得成止咳嗽了好一阵子。瞅瞅青花,他闷哼一声,把瓶子扔到了青花的脚下。   不晓得花妖又在置气什么,车厢这么挤,要是有人大打出手未免伤及无辜。联想起当年花妖和流风大打出手的架势,我不禁咽了口唾沫,警觉的跟紫藤换了位子,挡在他前面护着他。紫藤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也向后躲了躲。其他人也是如此,向外延移动,惹得马车在天上差点翻倒。   出人意料,青花没有会给花妖任何不满的情绪,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瓶子,将剩下的药全部喝了进去。扣好盖子,他将瓶子又递给了染如。   青花那么好面子,这样受辱竟然也不动怒,反而以笑脸相迎,莫非……   我黑着脸一把揪过青花,手暗自缠上他的腰间,一把揪出来一个白色毛绒绒的狐狸尾巴,将青花反扣在车底上,笑呵呵地道:“怎么反悔了啊?玩性子玩得不是挺好的吗?”   霎时一团白气腾起,狐狸从青花的身子里走了出来,揉着发痛的身子抱怨地瞄了我一眼,随后就打算向车外飞去。   青花连连晃着脑袋,一瞅见狐狸,便不顾形象地大吼道:“你小子怎么玩上我了!你来啊,今年冬天我正愁没钱买狐皮大衣御寒呢!”   狐狸娇笑着就依偎上了我,挤过青花便将头埋在了我的颈窝,两只手交缠在我的肩旁,还不时地用头蹭蹭我的身子。   “人家的内丹在附近,人家怎么会不晓得呢?有了这道行,他可以避住自己的妖气,所以你们都察觉不到。人家厌恶的就是这种出尔反尔的人,本以为能少一个男子纠缠明凰了,谁晓得他又回来了,真是的。”花妖翘起腿,向后一靠,将头转到了车窗外面。   无奈地任由他蹭着,我若是抱住他,便会惹来一阵白眼,若是不抱住他,自己又觉得有些情不自禁。以前鸿连就特喜欢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感情现在他还是一个样子。呵呵,鸿连和狐狸,这名字真接近。   “有些事一旦错过便会再无回头之日,你不也这么说吗?”我故意板起了脸,想要戏弄他一番。   见我变了脸色,他更加用力地拱着我的身子,喃喃道:“所以我回头了,只是不想错过我最喜欢的渊禛嘛。以前连儿在世的时候,大门不出的,人家就总附在他身上带他出去透透气。他十二岁的那年,我附在他的身子上却遇见了你。跟丞相吵着要嫁给你的其实是我,只要连儿嫁给了你,也就等同我嫁给了你……”   “可是……”我轻声笑着,似乎有些自嘲的意味,“他们说连儿是十五岁那年悬梁自尽而死,他似乎是你害死的。”   “那是丞相的杀戮太重,地府的鬼差亲自抢走他的魂魄,才不是人家!人家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演戏演到今天。本来我只想默默地附在他身上一辈子,只不过舞煌那个小丫头的鼻子太灵,一靠近人家就哭得不成样子,我这才被逼得现身。”狐狸连忙解释着,坐起身子整张脸都憋红了起来。   见我的一脸质疑,狐狸又气又急,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花妖才将脸转了过来道:“那是鸿无骤的孽,她的后人必须担待。鸿连那样沉默寡言、怯懦无立场的男子,似乎根本不是明凰所中意的人。明凰心里清楚,你喜欢的鸿连其实一直都是这个狐妖。”   “可是毕竟我们已经成亲了,为什么你不把连儿带回来呢?”我反问道。   半晌花妖都沉默不语,但看样子似乎不是没话反驳,而是压根不想理我的模样。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车子里面有些冷。   车子在缓缓下落,大家抓紧对方,相互对望着一言不发。车子似乎落在了地上,震得不轻,引得我胃里一阵作呕。不过稍稍正坐,也没觉得再有什么不适了,只是闻见一股幽冷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小凰,出来看看哥哥的礼物吧!”哥哥的声音中夹杂着满满的欣喜。   我绕过一双双修长而交缠在一起的美腿,在跳下马车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一片片粉色云霞般的桃花丛正处在我的面前,彩蝶翩翩振翅,在花间舞动着轻盈的身姿,宛如天际仙子般灵秀。潺潺溪水匆匆淌过,岸边的草丛生着通透的碧绿,惹人欣喜。   环望四周,除了桃林之外似乎还有一条从上面垂下的瀑布,清澈的水潭中不乏有几条鱼儿追逐嬉戏。藏在桃林深处的,乍一看竟是竹制的几座小屋。红绿交相辉映下,不乏有种深幽的意境美。   “这是……”我已然激动得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   “家啊,属于咱们的。满意吗?”哥哥自豪地指着大片的桃林道:“哥哥不忍心看小凰儿劳累,就亲力亲为了。怎么样?咱们家的‘桃之夭夭’……”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木瓜香皂】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